麗 江 雨 晨
文/江 葭
當(dāng)我們風(fēng)塵仆仆地從大理趕到麗江古城時，天色已經(jīng)昏黑起來。踏進(jìn)古城的大門放眼望去，廣場上華燈初起，人頭如云，廣場邊緣的古建筑與現(xiàn)代建筑混雜，這讓我頗感失落，特別是廣場中央喧嘩的大屏幕電視機(jī)，更是讓人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世俗。走進(jìn)古城，那些沉淀著古老歲月的紅墻畫壁，飛檐斗角，雕門鏤窗，小橋流水以及嬌楊弱柳等才讓我有重回唐宋的感覺，我不得不驚訝于麗江厚重的歷史文化底蘊。但也許是一路看的古建筑太多，又或許是反感那過于濃厚的商業(yè)氣氛，我心里對麗江未免有一絲失望。
安頓好后已是入夜，在四方街溜達(dá)了幾圈，一家一家地篩選后我才決定在大石橋旁的一家相對清凈的小飯館晚餐。坐在飄蕩著花燈的小溪旁，映著燈籠曖昧的紅光，倚著原色的木欄桿，端著一種叫“風(fēng)花雪月”的啤酒，我用一種混沌的眼光去尋打量心中最浪漫的圣地。
此時的麗江，人潮洶涌，店鋪鱗次櫛比，處處霓虹璀璨紙醉金迷非一般的繁華，古老的城池里浸淫著現(xiàn)代聲色犬馬的欲望，即使印象里宛若處子一般的楊柳，也被妖艷的燈光打扮得花枝招展，恍如秦淮河邊風(fēng)情萬種的歌女舞伎。如鯽一般穿著新潮的紅男綠女在麗江這穿越時空的載體上穿梭徘徊，倒是顯出與別處不一樣的風(fēng)景。但這一切，與我心中神往已久的世外桃源相去甚遠(yuǎn)。
酒精慢慢地迷糊了我的眼眸，夜的麗江古城，繁華、曖昧。
帶著一絲絲的惆悵和一絲絲的失落，我在疲倦中沉沉睡去。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微微放亮，看看時間已經(jīng)是差不多六點。睜著睡意朦朧的眼睛望著鏤花的窗欞正欲驚嘆“今朝酒醒何處”時，我似乎感覺到一種隱若天籟的靜謐，愣了一會我才突然意識到，下雨了！
這雨下得實在是太溫柔了，溫柔得像個輕盈的仙子，赤著腳悄然而來。若不是清晨出奇的寧靜，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到來。我想起朋友的一句話，要感受麗江，最好是在清晨。借著晨曦我著衣而起。推開雕花的木窗，一陣溫潤的馨香襲面而來，眼前的一切讓我立即感謝自己有早起的習(xí)慣，如果晚起，我必定錯過麗江這最曼妙的時光。
雨很小很小，但卻不是那種密密麻麻讓人有蒼茫壓抑感的毛毛細(xì)雨。它似銀絲一般，不密也不疏，不緊也不慢，映在東方微弱的晨曦里，有如霞光中降臨的仙子，從容輕柔。
披了件外套，我輕手輕腳地沖了杯咖啡推門而出，找了張?zhí)僖巫?。庭院里靜悄悄的，只有順著屋檐飄下的雨滴微微作響，恍如幽谷中若隱若現(xiàn)的瑤琴之音。一株蒼勁衰老的山茶樹，頑強(qiáng)地綻放出點點新綠，仿佛要沐雨重生。紫藤架下的樹樁茶幾上凌亂地擺放著一套茶具，慵懶而淡然，想必，昨夜那些高論笑談的人們，此刻也沉醉在麗江的夢里。
喝完咖啡，我決意出去走走。伸手在檐外停了一陣，這雨輕盈得若有若無。我決定不帶雨傘，躡手躡腳地走出客棧，晨風(fēng)輕撫著我的頭發(fā)，晨雨輕吻著我的臉龐，沿著潺潺的清溪漫無目的地走著，我想起了客棧里的那棵山茶樹，不知是否真的浴雨重生，但此刻我淋沐在絲線一般的雨中，真有卻去風(fēng)塵卻去俗世的感覺，經(jīng)年積下的浮躁與煩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沿著清澈小溪，踏著被歲月打磨得油亮的青石板，在幽幽的古巷中，我腳步輕輕的，生怕驚醒麗江的美夢。望著兩旁朱門緊閉的樓閣和在晨風(fēng)中輕舞的嬌楊翠柳，我仿佛穿越了千年，回到了唐時風(fēng)宋時雨的古樸歲月，即使是昨夜俗不可耐的紅燈籠和店鋪招牌，一時間也淳樸得可愛起來。
像風(fēng)一樣，我與微雨把袂而行，跨過一座座玲瓏雅致的小橋，穿過一道道悠長曲折的古巷，夢游一般地來到四方街。此時的四方街空無一人，所有的店鋪門戶緊閉，昨夜的繁華、曖昧如云煙一般消散得無影無蹤，參差錯落的古樓宇在微雨中靜靜地矗立著，似乎像我一樣也要洗去歲月的風(fēng)塵。昨夜被斑斕燈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楊柳，此刻也恢復(fù)了它最天真無邪的容顏，嬌翠欲滴地在雨中輕舞飛揚，像是安靜卻又得意的妙齡女子。而昨夜被忽視了的玉河依然靜靜地流淌著，那雪山之雪化得的神靈之水清澈無比，像輕柔無比的拂子，拂過古城，拂過歲月，拂過每一個人的心靈，澄清著歲月帶給靈魂的風(fēng)塵。
東方的天際漸漸亮了起來，而這雨卻不見消停，依然不疏不密，不緊不慢地飄灑著，在空中閃著水晶般剔透的光亮。幾個早起穿著傳統(tǒng)的民族服裝的納西女子也不打傘，悠然慵懶地走著，毫不理會我好奇的注視。平心而論，納西女子的服裝并不算出眾甚至有點平淡，遠(yuǎn)不如白族和傣族的服裝鮮艷奪目，但在這清晨的麗江古城里，此人此景，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淳樸和諧之美，也許，最美的事物都形成于自然。
跨過窄窄的玉河，我沿著山坡拾級而上一路來到嵌雪樓，嵌雪樓的大門虛掩著，偶爾幾聲清脆的鳥鳴聲讓晨雨中的麗江越加清幽怡人。山風(fēng)夾著微涼自玉龍雪山迢迢而來，讓人如癡如醉，飄飄欲仙。并不知這是什么人家，但還是斗膽推開大門往里張望，庭院內(nèi)古木茂盛，飛檐疊疊，雕欄畫壁。樓上的窗欞敞開著，透出淡淡的光亮，雖寂靜無聲，卻讓人遐想廂房里端坐著一位早起的古典女子，穿著古代的白衣綠裙，長袖寬袂的捧著線裝的唐宋詩詞，時而低眉沉思，時而陶醉吟哦。 麗江的雨晨，寧靜而致遠(yuǎn)，從容而淡泊。我忽然心中充滿了感激，因為只有夢中才有的景象，此刻卻真實地呈現(xiàn)眼前。
晨雨似乎在瞬間嘎然而止，太陽上了桿頭天已大亮，雨后的天空異湛藍(lán)，遠(yuǎn)遠(yuǎn)的玉龍雪山若隱若現(xiàn)，似是為仙子般的微雨作最后的謝幕?；赝惤懦?，質(zhì)樸的屋脊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在群山的懷抱里就像一個永葆純潔的嬰兒。而我，安坐在石階上的我，此刻則像一個歷盡劫波的浪子，接受了微雨清風(fēng)洗禮后，又再安若朝陽下纖塵不染的青果。
山下炊煙冉冉而起，微微的喧嘩聲不時傳來，我知道，繁華的一天又即將拉開序幕?？纯词謾C(jī)，時間已是早上八點十分，從客棧出來到現(xiàn)在差不多兩個小時，感覺卻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來麗江游玩，我并沒有很明確的目的，一切都是隨遇而安，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微雨的清晨，就讓我覺得不虛此行。這正如人生的一些可遇不可求的際遇，假如是在我們認(rèn)為是最美麗的時刻邂逅，那我們還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音畫制作:如約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