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曉佳
圖:來自網絡(圖片和文章內容無關)
最近看了幾篇關于回憶奶奶或者姥姥的文章,不禁讓我也回憶起我的奶奶來,不過是我的晚奶奶。她的一幕幕往事,清晰地浮現(xiàn)在了我的腦際。
在我父親只有六七歲的時候,我的親奶奶因病去世,爺爺又續(xù)了一個妻子,從此,我父親便有了晚娘,我也就有了個晚奶奶。晚奶奶虐待我父親,讓他干一些力不能及的苦力活,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挨打受氣。
已經分家另過的老爺爺他們看不過去,便把我父親攬過來與他們一起生活,老奶奶還送他到她的娘家讀私塾,學文化,為他操辦了婚事。
解放后,父親在外地工作,他后來和母親離婚,又找了一個女人。我母親離婚不離家,帶著我和姐姐一直和老爺爺老太太一起過日子的。因為不和爺爺晚奶奶住在一個院子里,小時候對晚奶奶基本沒有什么印象。
印象最深的只有兩回:一次是我與一群小孩子玩的時候,不知怎么地把與我同歲的小叔叔(晚奶奶所生)惹哭了,她打開她的南屋后窗戶,對著我們居住在二爺爺家的后院,和我母親指指戳戳地吵罵,我那尚未出嫁的三姑,也從另一個窗戶探出頭來幫她娘與我母親爭吵,那陣勢,年幼的我和姐姐都嚇得哭了起來。
還有一次,爺爺在承包的地里種的胡蘿卜收獲的時候,有人似乎挑撥地告訴我母親,你們都是一家子人,你怎么不去也刨一點胡蘿卜回來留你們娘仨吃?于是我母親就挎著籃子去了地里,誰知,晚奶奶和三姑不讓我母親刨他們的胡蘿卜,我母親性格倔,就非要刨,邊刨邊和她們吵。任憑母親怎么據理相爭,母親辛辛苦苦地刨出的胡蘿卜,還是被她們硬是撒了一地......
后來二爺爺家的兒子要結婚,需要把我們居住的房子讓出來作新房,經村里干部上門和我晚奶奶做工作,她才同意讓我們娘兒仨,搬到他們后院三間破爛不堪的東屋居住。爺爺和晚奶奶住三間西屋,門對門,從此才有了和晚奶奶密切接觸的機會,也目睹了晚奶奶后來的一系列擠兌我們娘兒仨的囧事。
譬如,有一年春天,我在院子里角落栽了一棵小楊樹,連續(xù)幾次發(fā)現(xiàn)栽好了又被人拔掉。這天當我正在把被拔掉的樹苗重新栽植的時候,晚奶奶來到了我身旁,說,“這小樹是我拔的,你不能栽樹?!庇诌^了幾年春天,我在我們的屋山南頭廁所跟前栽了一棵核桃樹苗,也被她偷偷地拔掉了。當時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等我慢慢長大后估摸著,興許她認為我栽的樹,將來長大了就是我的了緣故吧,純粹的心眼子孬。
我有晚奶奶所生的三個姑姑。姑姑和姑夫們每年都來幾次瞧看爺爺和晚奶奶,每次來,或多或少地都要帶些好吃的東西,等他們走了,晚奶奶便叫我叔叔的幾個孩子到她那里吃好吃的東西,從來沒有叫過我和姐姐。
有幾次,我到西屋去閑玩,晚奶奶正在給她的親孫子親孫女拿好吃的東西,見我去了,趕緊把木箱蓋子又合了起來。那時我已懂事,并不生氣,知趣地又走了出來。
三個姑夫都有著一顆憐憫之心。他們無論誰來,晚奶奶都要賓客相待,再困難都要做上一桌豐盛的飯菜招待他們,開飯時,姑夫們都是把我喊了去和他們一起“解饞”。一次,有個姑夫喊我陪他吃飯,晚奶奶繃著個臉,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伸出兩條腿把門攔住,很明顯是不想讓我去的意思,我又是心平氣和地走了回來。從此,無論姑夫們來了怎么喊我陪他們吃飯,我都沒去過。
我母親是個知情達理的人。盡管這樣,我們家如果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包括飯菜,有時還是讓我端著給我晚奶奶送去,畢竟她是長輩,不和她一般見識就是。
可是有一件事讓我母親很生氣。那年我爺爺重病,我父親和我晚媽一起從幾百里外的城市來老家看他,同時打電話讓我姐姐也從附近礦上趕回家。此時我還在部隊當兵。姐姐央求我父親和晚媽到村子西頭我家看看我母親,誰知晚奶奶立馬阻攔說:“不去!你爸和你娘離婚了,跟你娘沒啥了!”
據說本來晚媽想去看看我母親的,后來也就不去了。我姐姐傷心地泣不成聲,村里的人看了無不抹眼淚。巧合的是,沒過幾天,我探家回家,母親還沒來得及和我說起這件事,晚奶奶聽說我來了,第二天就用大襟褂子兜了幾十個雞蛋來我家,老遠就說,我來看看俺孫子。
母親正在廚屋做早飯,我還沒起床,見她來了,想著幾天前她說的無情話,氣不打一處來,推搡著不讓她進屋,雞蛋撒在地上,一片狼藉。
晚奶奶的大兒子我叔,解放前受我父親的影響也參加了革命,解放后一直在公社擔任領導干部。我嬸子一人在家?guī)е鴰讉€孩子,很辛苦的。嬸子的脾氣也不好,平時和我晚奶奶搞不好婆媳關系。
最不能讓我嬸子容忍的是,我叔叔一到家就給兒子告媳婦的狀,甚至鼓動我叔叔和我嬸子離婚,弄得叔叔就打我嬸子,嬸子受了挨打,就怨恨婆婆,等我叔叔一旦離開家,就又橫眉冷眼地對待她。
我父親盡管小時候飽受晚娘的氣,但是他還是很孝順我的晚奶奶,經常接她到城里過幾天,常年給她往農村家里寄錢。我結婚以后,妻子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我們每次回老家,她都要給我年邁單過的晚奶奶買些營養(yǎng)品、水果,還考慮到農村當時沒有電燈,給她買了手電筒和幾節(jié)備用的電池帶了去。這讓她很感動,逢人便說,“俺怎么也沒想到能享他們一家人子的福啊!”
我母親先于她去世。晚奶奶念及我母親不計前嫌地寬容她,發(fā)自內心地感慨說,“嗨,我這個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卻死了?!?/p>
我并沒有有意貶低晚奶奶的意思,上述的這些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確實存在。如今她早已作古,蓋棺定論,晚奶奶雖然受到社會風氣和沒有文化修養(yǎng)的影響,做錯了一些事,但她的一生也有善良時的閃光點——她晚年對我家的某種懺悔,則是人的良心的回歸。
原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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