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趙文華
過了小年,每每和哥嫂視頻聊天時,他們總是不斷地邀約和叮囑:回來過年。
我們也想回去,一則是想家了,再則也想回到故鄉(xiāng)青島膠州張應鎮(zhèn),放空一下自己:放下所有的疲憊和煩惱,在熟悉的鄉(xiāng)間小路上走走、看看,回味一下童年時的點點滴滴;帶上我哥家的幾條笨狗,到田野里奔跑、肆意撒歡。
想想就很恣!
和媳婦碰了下頭:回家過年!
臘月二十七,處理好手頭的事情,便做了“逃兵”,早早踏上回鄉(xiāng)的路程。
可能是走得比較早的緣故,驅車行駛在青銀高速上,前前后后沒有幾輛車。寬敞的高速公路蜿蜒在群山之間,公路兩旁雖然沒有春夏季節(jié)的山花爛漫,但藍藍的天空、明媚的陽光、高高的山巒同樣讓回家的心情豁然而愉悅。
青銀高速諸葛服務區(qū)
高速公路兩旁的小山
回到家中,大哥大嫂正在豆腐坊里忙活——鄰近春節(jié)的這幾天,是銷售的黃金時間,這幾天他們往往是凌晨兩三點起床,一氣兒忙活到晚上十二點,中間只睡幾個小時。我們也趕緊上前幫忙,當然無非是幫著放放水,遞遞家伙什兒啥的,媳婦則喜歡蹲在灶前添柴燒火,期間還不忘找來幾只蜜薯放到燒紅的炭火里,想著美美地吃上一塊用劈柴烤好的地瓜——只是眼高手低,掌握不好火候,取出來的不是熱騰騰甜糯糯的地瓜,而是一個黑乎乎、硬邦邦的碳化物。
紅騰騰的炭火
次晨,去前小河崖村叫賣豆腐。我姨就是這個村的,提到這個村時,我們不會表述為“這是小河崖村”,而是說“我姨家”“我姨家那個村”。此時的村莊,已不再是當年的模樣,變成了整潔的新農(nóng)村。想起了小時候走姨家的情景,每次進村后,心情都特別激動、興奮。小時候娘去世了,姨給了我們很多的看顧和溫暖,所以每次去姨家,都比同齡的小朋友走親戚多了一份期盼和寄托。姨前年去世了,沒有了姨的小河崖村,在此刻的眼里是那樣的偏僻和陌生......
用瀝青鋪就的村中央大街
房前屋后的小花園
這個村曾是張應鎮(zhèn)中心小學的一個學區(qū)(現(xiàn)在張應鎮(zhèn)已撤銷合并到里岔鎮(zhèn),變身為張應社區(qū)),自己曾在這里做過幾年代課教師,后來因求學棄職。在班上宣布我要離開他們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哭了,中午放了學,他們都沒走,在家等待他們回家吃飯的家長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都紛紛找到了學校。一直被這個橋段溫暖,謝謝他們對我的包容和認可。只是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卻常常不安:是不是那個年少輕狂的自己曾經(jīng)誤人子弟?找到學校的舊址,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翻蓋成村里的黨群活動中心,遠遠望去,樓后顯現(xiàn)出一棟房屋的山墻,應是當年的教室。一瞬間,當年的一切便穿越到眼前,還是彼時的模樣:校園、教室、學生、自己.....
真的能夠穿越就好了。
原來的學校舊址改建成了黨群活動中心
大哥賣豆腐的方式是“強賣”。別人賣豆腐是一把刀、一桿秤,想要多少就給你切割多少。大哥賣豆腐,則是嫂子在家分割好了的:三塊錢的、五塊錢的、十塊錢的,想要多少,只能在他的選項里挑。嚴格地說,不是賣豆腐,而是送豆腐。分割豆腐的時候,嫂子總是多切上一點:咱少掙點,不能短斤少兩。
年三十祭祖,給爺爺奶奶和娘上墳。站在他們的墳前,真的是百感交集:四歲的時候,娘就去世了,自此世界上再也沒有最疼愛自己的人,再也沒有了那個最寬闊、最溫暖的的懷抱,很長很長的一段人生歷程,都生長生活在沒有娘的陰影下。至今,在自己情緒低沉的時候,也常?;孟耄阂悄莻€讓自己叫娘的人在多好啊,可以在她面前示弱、在她面前擺爛,當著她的面,看著她,真真切切叫她一聲娘。可以娓娓告訴她:脾氣暴躁的大哥已改掉自己的脾氣,有一個賢惠能干的大嫂,有一個漂亮俊秀的女兒,憑著自己的心靈手巧,寬屋大院,小日子張羅得井井有條;你看好的二小,也由當年的羸弱少年成長起來,為人夫、為人父,在泉城濟南安居樂業(yè),懂事聰慧的女兒學業(yè)優(yōu)秀;剛剛落草便失去母愛的三弟,送給了青島的遠房姑姑,有人疼有人愛,長大后和自己的媳婦去澳大利亞讀博、定居,生了兩個大小伙子,把你的血脈延展到天涯海角;娘去世后幸虧有爺爺奶奶的撫養(yǎng)和護佑,用奶奶的話說“沒有我們你倆就戳了狗牙了(大抵是小孩不能活了然后被野狗吃了的意思)”。在那個貧寒的年代,爺爺奶奶用盡全力撫養(yǎng)和溫暖著我們,一點點好吃的,也要“從自己嘴里摳出來留給你們”(奶奶的話),別人都有的綠色軍挎包,爺爺想法變賣雞蛋或農(nóng)作物,也不讓自己的孫子眼巴巴只看著別人有。當年盛行的學生藍褲子和白萬里鞋子,奶奶總是給自己洗得干干凈、鞋子用石膏粉涂抹得雪白雪白。
在墳前的枯草中跪下來,鄭重地給爺爺奶奶和娘磕了一個頭。
初二決定返程,回家好幾天了,叨擾大哥大嫂的時間太長,我們回去了,大哥大嫂也好趁春節(jié)歇歇。
雖然沒有了爺爺奶奶,沒有了娘,但返程的“后備箱大賽”嫂子從來沒有給我們落選的擔憂:滿得再也沒有一丁點空,能拿著的絕對不能落下。啟程的前幾天(或者說我們還沒有回去的日子里),大哥便像我在工作中的習慣一樣,把要給我們帶回的東西羅列出來,記在小本本上,還時不時想起來補充一下。小本本上好多錯別字,但要給的東西從沒錯過。我們不能輕易說他們家的東西好看、好吃,如果說了,他們就會劈頭蓋臉半截話:走的時候拿著。眼睛也不能隨便亂瞄,當你看著一個小茶壺挺雅致,看得時間稍微長點,他們會說,你們覺得好看?走的時候捎著吧。裝到后備箱里的都是些普通的生活用品:白面、白菜、豆腐、豬肉、粉條、咸菜,甚至是幾頭大蒜、幾棵蔥。用嫂子的話說,自己家產(chǎn)的,不值錢。但我們深深地知道,這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最值錢的禮物:滿滿的一袋子白面是他們專門種植的小麥,收割后淘洗得干干凈凈,找人磨粉后把最好的部分給了我們;白菜是姥姥家的一個表姐種植的,不打藥、不施化肥,用豆餅作肥料培植的;豬肉是大哥自己精心飼養(yǎng)的豬,過年時找人宰殺后給留的(宰殺后的豬肉被眾鄉(xiāng)鄰爭搶一空,好不容易給我們留下了這些,大哥家過年只好又去別的地方買的豬肉);豆腐是用的新豆子,挑選淘洗后,專門給我們做了一鍋;咸菜是嫂子用冰糖、白糖、生抽等精心調汁腌制的,巨好吃。
回到濟南的家,簡單給哥嫂報過平安,就趕緊燒鍋做飯:大白菜豬肉豆腐燉粉條,熱上幾個從家里帶來的餑餑(老家把饅頭叫餑餑),盛上一小碟從家里帶來的咸菜——不一會兒,這個家里也盛滿了故鄉(xiāng)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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