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懷念
我那平凡而偉大的父母雙親,舍我而去轉瞬四十余年。遙想二老辛勞一生,為我們操勞、為我們擔憂,在我們還未長大成人時就撇下我們走了。這讓我痛徹心扉,他們白白地養(yǎng)育了我,還不等我長大,還不等我回報……在父母雙親遠走的日子里,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時間抹不去這種懷念,隨著年紀漸長尤其刻骨銘心。四十多年以來,遠在另一個世界的父母雙親的關愛,超越時空地伴隨著我。父愛母愛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財富,讓我的生命里有了最大的責任!讓我更為振作、更為努力地去面對人生!我把對父母雙親思念的滋味融入了我的現(xiàn)實生活,這讓我很充實,也很欣慰,感受到了人間的幸福??梢哉f,父母雙親生前的潛移默化對我的影響,使我這輩子受益無窮。
我小時候被人認定是個低能兒、啞巴,母親經(jīng)常仔細觀察我的舌頭是不是特別寬或短;腭部、牙齒或嘴唇是否畸形。母親的心里很煩悶,智力發(fā)育并不差,為何不能呀呀學語?我在四、五歲時就被父母進行挑擔的訓練。我挑著兩只籃子,他們不斷地往籃子加石頭,其目的是使我這個“啞巴”將來適應于農活。我一直到了七周歲還不會說話,全家人都很著急,父母雙親更是焦急萬分,經(jīng)常帶我去詢問他人。大家都說是因為舌系帶過短,一位老婦人拿起一把生了銹的剪刀,正想把我的舌系帶剪斷,幸好有一位遠房的嫂子及時趕來阻止,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在父母兄姐的耐心訓練下,我到了八周歲才會講話,使全家人高興不得了。母親說,只要我能上學,她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我讀書。在我九周歲的時候,她把家中僅有的一張魚網(wǎng)賣了四元錢,親自帶我到學校報了名。我的心里蕩起一股母愛的深深的漣漪,母親的慈愛深深的根植于我的靈魂深處,使我永遠不能忘懷。
母親樂善好施,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知道,她同鄰里的關系親如兄弟姐妹。鄰居不論有什么大小事情,母親總是幫著出主意、想辦法,能幫就幫。對那些經(jīng)常上門的乞丐也非常客氣,只要家里有東西布施,母親決不讓他們空手而去。有一年冬天,我們穿著單薄的衣服正圍在火堆邊烤火,母親從外邊急急忙忙回來,我們趕快讓出一個位置,她卻拿起哥哥的一件衣服說:“這么冷的天氣,梁家的一位孩子沒有衣服穿,我先把這件送去?!备绺缫娏藗牡乜蘖似饋?,她耐心地教育我們做人隨時付出點點滴滴的愛,關懷他人、幫助他人,自己才會有美好幸福的人生。
母親賢惠善良,勤儉持家,心靈手巧,手針活兒更是百里挑一。她白天下地干活,回來洗衣做飯,晚上則湊著那盞昏黃的煤油燈,為本村或鄰村的婦女做鞋做帽繡花,一針針用彩色的絲線繡上漂亮的圖案。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全國上下處于極度的災難之中,貧窮和饑餓引起了人們的恐慌。母親身體不好卻十分剛強,為了填飽我們的肚子,經(jīng)常帶病去采摘野菜。到了后來野菜也不多了,在越發(fā)難熬的日子里,則同父親商量把自家的木瓜樹砍來充饑。母親用她柔弱的肩膀挺過了饑荒,但過度的勞累和操勞加之營養(yǎng)不良,積勞成疾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常常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有時疼得用拳頭頂著痛處,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落卻一聲不吭,等不怎么疼了再睡。每每看見母親的疼痛和勞累,我的心里都會出現(xiàn)一次次的痙攣,那種痛感時常在我的心頭滾過。生活的艱辛讓母親過早地衰老,長期生病又沒有錢看醫(yī)生,而她一個人默默地忍著鉆心的疼痛。
母親走了,父親責無旁貸地肩負起既當?shù)之斈锏碾p重責任,在農活繁重的體力勞動之后,還要做大量的家務,照料我們的一切生活瑣事。對于這一切他沒有怨言,只有執(zhí)著,日復一日,默默奉獻。我的父親是一個舉重若輕的人,從小對我的要求也很嚴格,要我好好讀書,繼先祖之志弘揚祖先之圣學。他善于從細微之處關愛子女,樂意為我們做一切細碎的事情,一絲不茍。而他卻不想給別人和子女帶來麻煩,即使是在病重期間,他寧可一個人默默地忍受病痛的折磨,與病魔作了頑強的斗爭。只要病痛稍有好轉,他總是堅強地盡力自理,事必躬親。所有這些使我每次回想起來,總感到十分辛酸和悲傷。
父親一生厚道為人,雖然只讀過兩年私塾,文化不高,但是很通情達理,明了世故,為人很正直,獨立生活能力很強,知道自立自強。聽說過去我的祖父為潛心于先祖之傳易學數(shù)理秘訣,探究占卜、擇吉、風水、命名之實質,曾不辭勞苦飄洋過海尋求西方之科學。父親是長子,家庭重擔全部壓在他一人的肩上。為了照顧我的叔父讀書,以便使家傳的陰陽學之真諦世代相承。父親十五歲就學會犁耙等農活,過早地承擔起繁重的家務勞動和體力勞動。還未成年的父親做著常人難以承受的勞動強度,他起早貪黑,披星戴月,常常累得腰酸背痛。在那鬧饑荒和貧寒的日子里,他咬緊牙關,憑著堅韌的毅力戰(zhàn)勝困難,憑著一雙勤勞的雙手、堅強的脊梁支撐著我們這個家。
父親的勤勞在我們鄰近幾條村莊是出了名的,他為家庭日夜操勞,總是起三更睡半夜,日未出而作,日已落仍不息。他常常天還不亮就到海邊挑了幾趟海草;夏天中午烈日當空也很少休息;經(jīng)常在外面勞作總是弄到很晚才回家。父親的勤勞也換來了不錯的回報,不管是什么樣的地,經(jīng)過父親的手都會變得富饒肥沃。父親的一生是勤勞的一生,他那腳步從沒停止過,他生了病也沒當回事,仍然堅持著農活。他不愿停下腳步,他說他呆在家里會更難受。我相信了父親的話,因為父親一生沒有停止過勞動,從沒有閑過一分鐘,家里有家里的活,地里有地里的活。直至父親昏睡在病床上時,我的內心忽然充滿了自責和內疚。父親這樣蒼老,是因為在我身上耗盡了心血,我是一個不孝的孩子,疼惜父親卻又無能為力,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為父親祝福,讓我的父親減少些痛苦。
我的父母雙親辛勞一生,晚福未享,去得太早,走得太急。留下了他們對生活深深的眷戀,留下了他們對我深切的關愛,留下了他們那揮不去的音容笑貌,也留下了許多難以言喻的遺憾。過了這么多年,我往日的傷痛如今已結成厚厚的疤痕。我恩情未報,無限悲傷,號泣祭奠,難訴衷腸。香煙裊裊,訴不盡我的思念;經(jīng)聲綿綿,道不盡我的哀愁。我所能給父母雙親的只有我永遠的懷念、真誠的祝福和深切的祈禱。
(曾刊登于作家出版社《活著的人·紀念我的祖先》文集第一卷172-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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