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鳴矣,
于彼高岡。
梧桐生矣,
于彼朝陽。
白馬河公園里,有一株鳳凰木。
當我的朋友青色告訴我,近在咫尺的白馬河公園,就有這么一株鳳凰木的時候,它盛花已過,已經(jīng)到了落花的時節(jié)了。
昨天的天氣極為晴朗。藍天高遠,深邃,白云閑閑,綴于天邊。一樹鳳凰花,安安靜靜地一邊開著,一邊落著。
我忽然就想到王維那首《辛夷塢》: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span>
王維的辛夷花,開在幽靜的深山里。而我看到的,卻是喧鬧的城市公園里的鳳凰花?;ㄏ?,還有一群放著擾人的音樂,跳廣場舞的大媽。
但鬧市公園里的鳳凰花,卻也像辛夷花那樣,安靜地自開自落。
是不是所有的花兒,都是這樣不問世事,兀自開落的呢?
它開放時的美好,只有它自己知道;它凋零時的哀戚,也只有它自己來領受。它是它自己的導演,也是自己最忠實的觀眾。
這種自開自落的狀態(tài),我真的喜歡。
壹丨
鳳凰花,花如其名。
色呈鮮紅,略帶黃暈,猶如丹鳳之冠。花開時,滿樹火紅,在青蔥如羽的綠葉掩映下,盡情地在驕陽中,綻放著自己的璀璨,宛如騰空而起的火鳳凰。
鳳凰木又叫影樹、金鳳、紅花楹樹。
紅花楹樹,它跟藍花楹樹有什么關系呢?
福州在舊城改造前,三坊七巷、南后街的坊巷間,有很多的藍花楹樹。每到五月前后,但凡有微風吹過,就會下起藍紫色的花瓣雨,美不勝收。
藍花楹又叫藍霧樹,意喻這種樹盛花時,像一團團云霧,凄美至極,秾麗至極。而鳳凰木的別稱叫影樹,花開時枝頭地上火紅一片,也甚為壯美。
與鳳凰木相似的還有,兩種樹都十分高大,都可以長到20米高。而且,兩者的葉子皆為二回羽狀復葉,像鳥類的羽毛,也十分相似,著生緊密,頗為秀麗。
藍花楹原產(chǎn)熱帶南美洲,而鳳凰木原產(chǎn)熱帶非洲的馬達加斯。因為有太多的相似,被合稱為花楹花。
每年初夏,南方的很多城市,能震住一條街、一片社區(qū)的花,藍色的是藍花楹,紅色的非鳳凰花莫屬。藍的霧,紅的影,讓人沉醉,也讓人感嘆。
貳丨
張愛玲不止一次寫到鳳凰木。
在《傾城之戀》中,白流蘇與范柳原流落到香港。在淺水灣,白流蘇對范柳原說,這種英國人稱為“野火花”的鳳凰木,廣東人稱為“影樹”。它是“南邊的特產(chǎn)”。
范柳原抬頭看花,心里有所觸動。張愛玲寫道:
“它是紅得不能再紅了,紅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窩在參天大樹上,壁栗剝落燃燒著,一路燒過去,把那紫藍的天也熏紅了?!?/span>
“他們似乎是跌到鏡子里面,涼的涼,燙的燙,野火花直燒上身來。”
這是亂世男女的情欲之花么?
雖是彷徨的燃燒,最后,也終能在同樣轟轟烈烈的戰(zhàn)火中,讓愛情落定了。鳳凰木從盛開,到歸于沉寂,見證了一場愛情的傳奇。
“影樹”這個名字,除了在張愛玲筆下,別處很少見到。
在張艾嘉編導并主演的電影《最愛》中,鳳凰花是中年人的追憶背景。
兩個曾糾纏三角戀情的女人,在一抹絢麗的鳳凰花映襯下,靜靜談起風煙往事。那種傷惘,是淡淡的,悠遠的。
叁丨
曾在廈門的一處老宅,看到過一幅對聯(lián):
“南國有嘉木,其名曰鳳凰。”
在廈門這個城市,鳳凰樹大面積地栽種著。夏天,你在廈門的街頭行走,冷不丁的,你的肩膀就會落滿鳳凰木的花瓣。
還有沒有比鳳凰木,更加與廈門這樣藍天白云的城市相配的樹嗎?沒有了。
杭州人徐初眉在《花語詩韻》說鳳凰木:
“藍天白云下襯此景樹,見后令人終生難忘?!?/span>
每棵樹上,密密麻麻長滿了翠綠色鳥羽狀的小樹葉,在微風搖曳下,起舞弄影,如火的鳳凰花,濃稠爛漫,豐沛鮮濃。那是怎樣的一種驚艷呀。
鳳凰木是廈門的市樹,鳳凰花是廈大的校花。
我為什么要提到廈大呢?
因為我高考那年,本來是有機會去念廈大的。但廈大那年還沒有新聞專業(yè),而我卻鬼迷心竅地,一心只想著念這個專業(yè)。
于是,我跟廈門,跟廈大,跟這如云若影的鳳凰木,就這樣擦肩而過了。
肆丨
鳳凰花夏季開花,對于莘莘學子而言,接近暑假,又代表著畢業(yè)離別的依依迷惘——那種火紅青綠的少年情懷,讓樹下徘徊者,屏息感受。
香港的馬家輝在《看花的女子》一文中說道:
“鳳凰木在年輕人的心中,總占著某個微妙的位置……是人生的第一課?!?/span>
鳳凰木,那清新舒展的羽葉,如青蔥歲月里暗地萌生的柔情,那滿樹不要命綻放的紅花,又恰若青春的熱血,少女的紅顏,還有專屬于年輕人的,熾熱淋漓的激情。
花開花落,人聚人散,青春的離別,總是那么令人惆悵。
陳楚生在《鳳凰花又開》歌中唱道:
“……鳳凰花又盛開,我感到時間它過得真快。去年的花影還在,歲月卻不將人待?!?/span>
怎不讓人充滿離愁的傷感呢?
有人說,鳳凰花,像南國里的青春不能避免的,短暫的邂逅。
鳳凰花開,鳳凰花落,又是一個告別的季節(jié)。都說時間不老,青春不散,在曾經(jīng)道別的路口,青春,帶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呢?
伍丨
白馬河公園里的鳳凰花兀自開落。
它不會理會,公園里的大媽放的什么歌,跳的什么舞。
也不會理會樹下的我,正在想著什么。它只從容澹然地,兀自的開,兀自的落,兀自的美。
一樹花的凋零,對于南國一個浩繁的夏天而言,只是一片小小的憂傷??蓪ξㄒ坏纳鼈€體而言,卻是一場有去無返的悲壯。
鳳凰木會介意樹下的人,對于它花開花落的感懷么?
忽然想到臺灣人龍應臺翻譯過一首外國詩,我深喜其中幾句:
“吾來看汝,汝自開落,緣起同一?!?/span>
今夏,就此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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