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在古代表示“孤獨”之義,這個字很有趣,從犬,和狗有關(guān)?!墩f文解字》說:“獨,犬相得而斗也。羊為群,犬為獨也?!彼脑熳忠鈭D和“群”是相對的,羊是群居的動物,故“群”從羊,狗是“單身”的動物,故“獨”從犬。什么叫“犬相得而斗”呢?清代學(xué)者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說:“犬好斗,好斗則獨而不群。”犬因其好斗而孤獨,由此可見,那種競爭意識過強、凡事要壓別人一頭的人,是最容易成為單身狗的。
“獨”在文獻中可以表示無妻之人。《后漢書·獨行傳》:“鄉(xiāng)族貧者,死亡則為具殯葬,嫠獨則助營妻娶。”根據(jù)王先謙《集解》的解釋,這里的獨就是“無妻”。
“獨”就是單身狗呀!有人說,東北方言中的“滾犢子”最開始作“滾獨子”,意為勉勵單身狗早日脫單。后來聲音假借,才有了今天的“翻滾吧,牛寶寶”的內(nèi)涵。當然,不管你信不信,這個說法國學(xué)小喵是不信的!
《孟子·梁惠王下》:“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焙汀蔼殹币粯?,鰥、寡、孤在古漢語中,都可以指“獨身”之義。
“鰥”字的本義是一種魚?!墩f文》:“鰥,魚也?!睘槭裁从敏~的名字來指稱“沒老婆的男人”呢?有人解釋說,“鰥”是一種大魚,這種魚的特點是喜歡獨游,故后人把無妻或喪妻的男人稱為“鰥夫”。
“鰥”可能是老而無妻之人,也可能是青壯年男子的喪偶者,如司馬相如《美人賦》所說“鰥處獨居,屋宇遼郭(廓)”,就是青年男子沒有老婆。注意,他一個人住著幾百平的大房子,可能是個“壕”哦。有意思的是,今天我們所說的“光棍”很有可能是“鰥”字的音變,喵,又有不少人躺槍吧……
與“鰥”類似,“寡”可以是老而無夫,也可以泛指婦女死了丈夫?!夺屆罚骸盁o夫曰寡?!薄抖Y記》:“五十無夫曰寡?!薄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眲t是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我們今天都統(tǒng)稱單身,但在古代,單身可是要分性別討論的。
“單”常用的意思是單衣,往往與“復(fù)”、“雙”相對,指有兩面的東西的一面,成雙成對的東西中的一只?!盾髯印ふ罚骸皢巫阋杂鲃t單,單不足以喻則兼。”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單、孤、獨”三個詞從色彩上看,“單”表示數(shù)量上的單只、一個,是中性的,如韓愈《祭十二郎文》:“兩世一身,形單影只。”我們常說的“單槍匹馬”也是如此。它不像“孤”有孤獨的意思,也不像“獨”那樣有獨立的意思。因此,在現(xiàn)代漢語中,“單身”指一個人,“孤身”指找不到伴侶,而“獨身”則側(cè)重不要伴侶。單身汪們,要不要對號入座一下呢?
“孀”在古代表示“寡婦”之義,《玉篇·女部》:“孀,孤孀,寡婦也。”孀與霜同源,《說文·雨部》:“霜,喪也?!痹诠糯奈幕^念中,一歲以雪始,以霜終,“霜”帶有肅殺、凄涼的色彩?!对姟で仫L·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和范仲淹《漁家傲》“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都是證明。從這點來說,“霜”字或許不僅僅是“孀”的聲符,也體現(xiàn)出孀居之人內(nèi)心的凄涼苦楚——這是“孀”的詞義特點。
當然,所謂“要想俏一身孝”,在詩人的眼中,“孀”也是優(yōu)雅純美的。白居易《酬和元九東川路詩十二首·江岸梨花》:“最似孀閨少年婦,白妝素袖碧紗裙?!痹娙藢咨睦婊ū茸鏖|中白妝素袖的年輕寡婦,生動描繪出了江岸梨花孤獨而惹人憐愛的情態(tài)。
《說文·女部》:“嫠,無夫也?!辨艘脖硎竟褘D。很多人認識這個字都緣于蘇軾《赤壁賦》:“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幽壑、潛蛟、孤舟、嫠婦,疊加出深不可測與形單影只之感,在“雙十一”讀來真是倍感凄涼。
《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嫠不恤其緯,而憂宋國之隕,為將及焉?!币鉃楣褘D并不擔憂緯紗少織不成布,而是擔憂亡國,禍患及于己身。后來“嫠不恤緯”這個成語就用來表示憂大國而忘小家。單身狗們,別再顧影自憐了,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國家大事吧!
“孑”字的小篆象一個沒有右臂的孩子——在《神雕俠侶》中,孤苦伶仃的過兒,也是沒有右臂的。《說文·了部》:“孑,無右臂也。”“孑”因此有“單個”之義,在古漢語中,“孑弦”表示單根琴弦,“孑輪”指孤孤單單的一輛車。
“孑”進一步引申出“孤立特出,無所依傍”之義。張衡《思玄賦》:“何孤行之煢煢兮,孑不群而介立?!币痪渲?,孤、煢煢、孑、不群、介,表達的都是孤單、孤立的意思。君子的孤獨,是不愿意與世俗同流。后來《陳情表》中廣為人知的“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一句,就是從《思玄賦》中化用而來。李密陳述自己孤苦而不幸的身世,十分感人。
“煢”在古代表示孤獨,它和“磬”、“窮”同源,這份孤獨中含有孤苦無告的成分?!墩f文》:“煢,回疾也?!倍斡癫米ⅲ骸盎剞D(zhuǎn)之疾飛也。引申為煢獨,取徘回無所依之意?!北砻鳌盁Α睘椤肮驴酂o依”之意。
孤獨,自然引申出“憂苦、憂傷”之義,如《詩經(jīng)·小雅·正月》:“憂心煢煢,念我無祿?!惫湃说男斡跋嗟?,既有李密的孤苦凄楚,也有李白“對影成三人”的豪放飄逸。反觀今天單身狗們的孤獨,狂歡也罷、購物也罷、刷微信也罷,總是少了那么點詩意的體悟。
曠夫怨女,在古代專門用來指稱到了婚齡,卻還未婚未娶的單身狗們。這個詞典出《孟子·梁惠王》,“內(nèi)無怨女,外無曠夫?!薄皶纭庇锌諘绲囊馑迹墩f文》:“曠,明也?!倍斡癫茫骸耙隇樘摽罩Q?!惫视脕硇稳莩稣髟谕狻⑽葜锌諘绲膯紊砟凶?。后來,“曠夫”就指一般意義上的單身狗。至于“怨女”的得名,則來自因為久而未嫁,心生哀怨。唐宋以來,有許多詩篇專取“閨怨”為題,成為長期以來文學(xué)吟詠的主要題材。
除了“曠夫”之外,“獨夫”也可以指過了婚嫁,仍然形單影只的單身狗,在《管子》中,“獨夫”就是和“寡婦”相提并論的。上面說到,犬性孤獨,故“獨”從犬,羊性合群,故“群”從羊。在漢字中,還有一個相關(guān)的字值得注意——雙(雙的繁體字),上面從兩只鳥的“隹”,在天愿作比翼鳥!和比翼雙飛的鳥、成群結(jié)隊的羊相比,單身狗總是寂寞孤獨的。古人在造字的時候,就敏銳注意到了狗的這一特點,才有漢字中的“獨”。
待字閨中,是說年輕女子留在閨中,等待許嫁。在古代的婚嫁制度中,“男子二十而冠而字”,“女子十又五年而笄”——女子十五盤發(fā)插簪,男子二十弱冠,這是成年的標志。但女子結(jié)婚則是二十歲左右,《禮記·內(nèi)則》記載:“女子十有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薄墩f文解字》“包”下也說:“元氣起于子。子,人所生也。男左行三十,女右行二十,俱立於巳,為夫婦?!币簿褪钦f,在十五成年到正式許字出嫁之前的一段時間,稱為“待字”。
至于“閨”字,《說文解字》:“特立之戶,上圜下方,有似圭?!薄伴|”的命名,來自于“圭”的形狀。圭是一種上圓下方形的玉器,把門開成上圓下方的圭形,稱為“閨門”,專指古代女子的住所。在未許嫁之前,少女不得隨便邁出閨門,因而出現(xiàn)了“幽閨”“深閨”“重閨”等詞。白居易《長恨歌》說“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本褪钦f楊貴妃在深閨之中,天生麗質(zhì)卻不為世人所知。
說到“待字閨中”,就不得不提“衒嫁不售”。這個詞說的是古時“剩女”自媒求嫁,卻仍然遇不到合適的男子,最后嫁不出去的尷尬境地。
衒,《說文解字》:“行且賣也”,就是沿街叫賣的意思?!靶f嫁”也就是自己做媒,推銷自己!古人婚嫁,一般要通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自媒、女子自衒,是不合禮法的,《梁書·蕭昱傳》就說:“自媒自衒,誠哉可鄙。”之所以不顧禮法,自然是著急的緣故。但“推銷”的結(jié)果呢?“不售”!沒人買,也真是有些可憐了。
在劉向的《新序》中,記載了一個丑婦人“衒嫁不售”的故事:
齊有婦人,極丑無雙,號曰無鹽女,其為人也,臼頭深目,長壯大節(jié),昂鼻結(jié)喉,肥項少髪,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三十,無所容入,衒嫁不售,流棄莫執(zhí)。
這個姑娘名叫無鹽,丑極了!腦袋凹、眼眶深、關(guān)節(jié)粗、鼻子翹、脖子胖、皮膚黑,居然還有喉結(jié)!難怪“行年三十”還嫁不出去。但是,我們可不要小瞧她,這個姑娘就是后代單口相聲《丑娘娘》中主人公鐘離無鹽的原型,她后來嫁的可是齊宣王!說不定,齊宣王和孟子討論完王道仁政的問題,回宮也要學(xué)給這位無鹽娘娘聽呢。
在李商隱的《無題》(四)中,還有這樣的詩句:
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
東家老女嫁不售,白日當天三月半。
溧陽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后同墻看,
歸來展轉(zhuǎn)到五更,梁間燕子聞長嘆。
一邊是東家老女,到了暮春三月,白日當天,仍然閨怨獨處,一邊是年僅十四的溧陽公主,在清明暖陽下的墻邊賞春出行。故《玉溪生詩意》評點說:“貧家之女,老猶不售;貴家之女,少小已嫁。故展轉(zhuǎn)長嘆,無人知者,唯燕子獨聞也?!笨刹痪褪菃紊砉放c恩愛狗的鮮明對比么!
讀完今天的內(nèi)容,尤其是最后一個“衒嫁不售”,小喵真心覺得……人丑還是多讀書吧~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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