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頭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大半截都入土的人了，竟然還會跟一樁震驚全國的“3·5”“老廟黃金”真新店特大搶劫案牽扯上瓜葛。
2006年3月5日，日歷上，這是個星期天。跟張順頭同在金店當(dāng)保安的翟老頭七點不到，就跑來店里接班。大老遠(yuǎn)，老翟就見到金店外側(cè)的卷簾門半開著。走到店前，老翟朝著門里頭就是一嗓子。沒人應(yīng)聲。老翟轉(zhuǎn)過身子，在店門口四下里張望了一會，沒看到張順頭的影子。老翟就想先守住門店，等張順頭一會回來再責(zé)備他幾句不遲。于是他蜷起身子，鉆進(jìn)店里?！皬堩橆^！”老翟跟著又朝著二樓休息室喊了一嗓子。這回店里頭隱隱響起了哼哼聲。老翟穩(wěn)了穩(wěn)神，屏息聽了聽，是張順頭的聲音。老翟顫巍巍地循聲摸到樓梯間，就見黑黢黢的斗室內(nèi)泥鰍一樣扭動著的張順頭。老翟意識到店里被打劫了，于是三兩下扯下了粘著張順頭嘴巴的膠帶，隨后一個箭步躥到報警器前。剎那間，上海嘉定公安分局指揮中心內(nèi)燈光閃爍、鈴聲大作。這一刻，是3月5日早晨的7時25分。那么，這起黃金劫案究竟是何人所為？金店的損失有多大？案件又是如何破獲的？本期檔案揭秘，李涵為您講述：“老廟黃金”大劫案。
接到報警后，上海公安局嘉定分局一面急令干警著手對案發(fā)現(xiàn)場進(jìn)行勘查，一面向市局緊急報告案情。初步查明，老廟黃金真新店五十分鐘前被劫黃金飾品1000余件，總價值人民幣80余萬元。
光天化日下，劫匪公然作案，這在嘉定地區(qū)乃至整個上海都屬罕見。接到案情緊急報告，上海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了“3·5”聯(lián)合專案組，破案工作緊急展開。
現(xiàn)場勘查情況如下：
老廟黃金真新店位于豐莊路、豐莊北路口西南側(cè)路邊，它的左側(cè)毗鄰老鳳祥銀樓，右側(cè)是一家頗有點名氣的金伯利鉆石店。金店大門為玻璃門，外有卷簾門呈半開啟狀，店內(nèi)共有北、西、南三排玻璃柜臺。盛放項鏈、戒指、金條等各類黃金飾品的保險箱就置放在柜臺內(nèi)側(cè)下方的木門內(nèi)。其中北側(cè)1、2、4號柜臺下的三只保險箱已被案犯劫走，其余均未有翻動。
再看看警察調(diào)取的發(fā)案時段金店的監(jiān)控錄像。
6時40分，店內(nèi)突然間闖入三名穿運動服、戴鴨舌帽的男子，三人攜兩只紅白相間的蛇皮袋入店后先控制住保安員，之后關(guān)閉店門，將三只保險箱搬上柜臺。至七時許，其中一人離開店內(nèi)，不久，一輛黑色轎車從店門前人行道南側(cè)倒車緊貼店門?？?，之后店內(nèi)二人迅速將每只約130多斤的保險箱逐個搬上了汽車。其間，從店外急匆匆跑進(jìn)來一名戴眼鏡的男子，幾人嘀咕了幾句，便將最后一只保險箱搬上車后揚長而去。顯然，犯罪嫌疑人是有備而來。
下午的案情分析會上，一番集思廣益，偵查方針確定：找車、找人、找落腳點。專案組并就下一步偵破作出了明晰的分工。偵破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一張撒向劫匪的網(wǎng)徐徐地張開了。
2006年3月6日。天剛蒙蒙亮，六隊隊長周煉紅、探長陸偉鋒帶著重案隊、刑六隊的一幫干警，便早早就位于現(xiàn)場的豐莊路。這會兒，一眾干警的任務(wù)就是路訪昨天案發(fā)時段的現(xiàn)場目擊者。
賣菜的小販、晨練的大爺大媽、上早班的人零星的走過這里……時間在不經(jīng)意間指向了七點。這時候，干警們的周邊漸漸聚集了不少結(jié)束晨練的大爺大媽們。這時，一個戴眼鏡的小伙子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昨天六七點的時候他看到有人往轎車上搬保險箱。六隊隊長周煉紅問道：“還記得是輛什么樣的車嗎？”
小伙子想都沒想，回答說：“什么牌子的車我真的沒看準(zhǔn)，不過，我敢肯定，就是輛類似本田雅閣的黑色轎車。當(dāng)時，有幾名穿運動裝的男子往轎車的后座塞保險箱，走過之后，我感到此事好像什么地方不太正常，于是又回過頭看了看車牌，到了單位后將記下的車牌存在了自己手機里。說著，小伙子掏出手機，說道，車牌是“湘B255××”。
案情立刻上報至專案組。上網(wǎng)檢索，此牌系湖南株州籍車主郭天明所有。經(jīng)與湖南警方聯(lián)系，初查，郭天明于今年的2月28日曾補辦過同樣號碼的車牌。
郭天明為什么要補辦車牌？他原先的車牌又跑哪去了？一連串的問號涌現(xiàn)。專案組立刻決定，許昊、陸偉鋒兩人即刻飛赴湖南查證車牌。
楊梅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個被自己暗罵了好幾聲“神經(jīng)病”的高瘦個男子，竟然就是打劫金店的嫌犯。
楊梅工作的風(fēng)華旅社說起來跟金店在同一條街上，兩者的距離充其量也就一二百步。楊梅反映，3月3日下午約莫三點來鐘的樣子，店里突然間來了個三十五六歲的高瘦個男人。
“小姐你好，請問你們這里招收員工嗎？”高瘦個男人進(jìn)店就問。正在前臺工作的楊梅抬起頭，細(xì)細(xì)打量了瘦高個男人一眼，隨即禮貌地回道，“先生對不起，我們店里最近不缺人手。”“哦，小姐，你們的員工一般每月都發(fā)多少工資?。俊?/span>楊梅又抬起頭來，不屑地看了男人一眼，心想著，這男人到底咋回事嘛，我們發(fā)多少工資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楊梅抿了抿嘴，沒有作答。
男人似乎沒看出楊梅眼里的不屑，隨后又提了個頗讓楊梅感到古怪的問題：“小姐，你們對面的老廟黃金生意還火吧？他們員工的工資估計不會低。”楊梅在心里頭罵了句神經(jīng)病，嘴上多少有些譏諷的成分，拉長著音調(diào)說：“他們生意火不火，工錢高不高，你自個兒可以問去啊，這腿不就是走路的嘛?！笔莞邆€男子又不咸不淡閑扯了幾句，這才懶散地走出旅社。
說來也是奇怪，3月4日這天晚上，休班的楊梅到同鄉(xiāng)姐妹那聊天，十一點鐘往回走。走在豐莊路上，楊梅大老遠(yuǎn)就見金店對過的“康健足浴”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摩托車。車上坐著個男人，男人嘴上叼著煙，眼睛若無旁人地死死盯著黃金店。
干警們帶著從楊梅處獲取的情況，馬上又去康健足浴了解情況，足浴房的服務(wù)人員稱，3月5日凌晨3點的樣子，店里來了幾個操外地口音的男子，他們一進(jìn)門就嚷嚷著洗腳。店里值班的小濤說，這會店里的員工大多回去休息了，人手實在不夠。這幾個男子帶著一臉的不悅，罵罵咧咧總算走了。服務(wù)人員回憶道，不一會兒，門口便響起了摩托引擎聲。
這一天的地區(qū)排查可謂收獲不小。
干警在豐莊路上的泰山美食城走訪時，該店的經(jīng)理反映，3月4日清早六點來鐘，他途經(jīng)老廟黃金時，就見馬路綠化帶一側(cè)的電桿上倚著一男子，眼睛一直盯著金店瞧。
豐莊路上一家雜貨店店主也提到，3月4日上午他看到店門口站著兩個男的，他們不言不語，就這么著，盯著金店看了半個多小時。這天晚上七八點鐘，這兩個男人又來到了店門口，這回，他們中一人買了包煙，兩人一邊抽著煙，一邊盯著金店看，大約一刻鐘的樣子，兩人才戀戀不舍的走開。
種種跡象表明，這些可疑人士極可能是在踩點。特別是通過對截取圖像的甄別，目擊者一致反映，他們見到的人跟圖像中犯罪嫌疑人極為相像。
然而，人海茫茫，劫匪卻如泥牛入海，鳥入森林。
不過，車輛調(diào)查組給出了新的線索。根據(jù)圖像資料和目擊證人提供的線索，車管所車輛專家很快給作案車輛繪制了一幅完整的畫像。這是輛98款尼桑風(fēng)度A32型轎車，車體黑色且?guī)齑?，其車輪使用的是條輻式專用輪轂，與一般轎車有明顯的差異。追車，找落腳點，不信劫匪不自露馬腳。
3月6日臨近正午的時分，有人在新陽河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保險箱。經(jīng)過勘察，這只門已跟箱體脫落的保險箱，正是老廟黃金被劫中的一只。隨后，干警們還在新陽河里打撈出了保險箱里全部的24只首飾盒，還撈起了劫匪用于放置作案工具的紅白相間的蛇皮袋。
綜合前期偵查，專案組決定：立刻在全市范圍內(nèi)發(fā)布緊急協(xié)查，對被劫物品、涉案車輛協(xié)查、布控；發(fā)懸賞告示，發(fā)動群眾舉報線索。
跟著專案組再出重拳：將普陀的真光、桃浦、長征，嘉定地區(qū)的江橋、封浜、真新，閔行的華漕作為重點工作地區(qū)，結(jié)合錄像中反映出的四名作案人員的體貌特征、車輛特征，展開地毯式排查搜索，尋找突破口。
許昊、陸偉鋒的湖南之行，經(jīng)過細(xì)致的工作，證實車牌是劫匪從郭天明的車上偷來的。雖說并沒給案情的突破帶來大的進(jìn)展，但至少可以判斷，劫匪極有可能是湖南籍人氏。
3月7日這天，天氣格外的晴朗。下午，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傳到專案組，辦案人員從一名叫姜同的湖南籍男子口中了解到了重要情況。姜同稱，他從一個專事偷雞摸狗勾當(dāng)?shù)耐l(xiāng)那里隱約聽說了一些情況。隨即，專案組通過姜同，在奉賢找到了那個小偷。
此人年紀(jì)不大，用姜同的話說，偷東西的“工齡”倒是不短。面對眼跟前的干警，他自是吃驚不小。還沒等到辦案人員開始詢問，他便搖起了手，“天地良心，我可什么壞事都沒干，你們肯定是抓錯人了。”
辦案人員笑了笑，“今天我們找你來，是想讓你協(xié)助我們偵破一起案件。”聽辦案人員這么一說，他的臉上馬上顯出了喜色，“為公安人員提供破案線索，我義不容辭，你們問吧，我會把知道的全抖露給你們的。”
“那好，你給我們說說，3月5日你都在干些什么？”這個小偷兒撓了撓頭皮，訕訕地答道，“也沒干什么大事，就是出去逛了逛?！薄岸脊淞诵┦裁吹胤侥?？”小偷兒屁股在椅子上扦了扦，吭哧了半晌，才說道，“我跟你們?nèi)f了吧，反正我也沒干什么壞事，不過你們答應(yīng)，得替我保密啊?！鞭k案人員朝他點點頭，“說吧”。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些日子我手頭上的確緊巴了點，于是便想到在南翔永樂村一家倉庫打工的同鄉(xiāng)“四毛”。不巧，等我到了倉庫，四毛正好休班逛市區(qū)去了。于是我干脆就坐在廠門口曬起了太陽。大約九點半鐘的樣子，就見一輛牌照為“粵B”打頭的黑色尼桑風(fēng)度A32型轎車風(fēng)也似的沖進(jìn)了倉庫的院子內(nèi)。反正閑來無事，我便悄悄地摸進(jìn)庫房，這時候就見幾個人正從車子上往下卸保險箱。其中一個戴眼鏡的我認(rèn)得，那是去年十月份，我來四毛這里玩時碰上過的，四毛告訴我，他外號才猛子，咱們湖南老鄉(xiāng)，家好像邵陽那邊的，姓粟。當(dāng)時啊，我的心是怦怦直跳。這幾個家伙肯定做了一大票。大約半個鐘頭吧，一只保險箱被他們撬開了。里頭啊全都是黃金首飾什么的。我趴在貨物堆后頭大氣不敢出，直等到他們離開了倉庫才悄悄溜了出去。當(dāng)天晚上十二點多了，我給四毛打了個電話，話繞來繞去，四毛就告訴了我，那個戴眼鏡的粟姓同鄉(xiāng)晚上八點多開著一輛掛有“蘇B”牌照的銀灰色吉利車匆匆駛離了倉庫，八成是去無錫會他那個姓李的相好了。這下子，我心里頭明白了，我肯定沒認(rèn)錯人。這幾天，我還琢磨著哩，怎樣才能從姓粟的那里討點“肉湯”喝喝，這不，你們就尋著了我?！?/span>
隨后，專案組又將截取的犯罪嫌疑人照片讓他辨認(rèn)，并與湖南警方溝通，最終確定，真新“3·5”特大搶劫金店案重大犯罪嫌疑人正是粟君才等人。
連日的勞頓，粟君才原本想等到了廣東，再放松筋骨，四仰八叉地舒坦一番，可最后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筋骨沒舒坦上，他還差點動起了拳頭。
爭端的起因就在同伙，綽號“蔥頭”的呂聰身上。呂聰對粟君才說，“咱們這會兒也靠了碼頭，這八十多萬的黃金到底怎么個分法，你現(xiàn)在也該讓我們心里有個透亮吧？”粟君才噗地吐掉煙蒂，冷眼打量起呂聰，“你說說看，怎么個分法？”哪想到，呂聰不甘示弱，說到：“來上海前你跟哥幾個說得手后平分，怎么在回廣東的路上你又自個兒漲了兩成，這好像有點兒說不過去吧？”
這回粟君才真的不樂意了，“好你個愣蔥頭，翅膀硬了是不？看你個小樣，沒有大哥我，就憑你們幾個的智商，吃泡屎都攆不上熱乎的?！?/span>呂聰書雖然沒讀上幾天，但話的好歹、輕重還掂量得出來。他臉倏地紅了，脖子上的青筋也暴突了出來。他冷不丁一把薅住粟君才的衣領(lǐng)，吼道：“你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老大了？”
另兩名同伙莫雄、呂成軍怕事情鬧大了，忙上去勸架。粟君才整整衣領(lǐng)，嘴里還在喋喋不休，“蔥頭，今天我也就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些金子它本來就該是我的，沒有你，我找誰干不行？”這場窩里斗，最后以呂聰?shù)娜虤馔搪暥绕煜⒐摹?/span>
就在這伙盜賊因分贓不均而爭吵時，警方的追捕工作正在悄悄展開。
專案組通過對犯罪嫌疑人的信息梳理，發(fā)現(xiàn)，案發(fā)后該伙劫匪轉(zhuǎn)道無錫潛回廣東后銷聲匿跡了。案情迅速向廣東省公安廳、深圳市公安局作了通報，協(xié)請當(dāng)?shù)鼐綄υ摶锓缸锵右扇思白靼杠囕v進(jìn)行抓捕、布控，同時派出抓捕組趕赴廣東。另外，針對四毛提供的粟君才在無錫有一情人李某的重要線索，立刻派出工作小組赴無錫調(diào)查取證。粟君才被正式列為市局督捕逃犯上網(wǎng)追逃。
廣東抓捕組到達(dá)廣東東莞后，迅速與當(dāng)?shù)鼐饺〉昧寺?lián)系。然而劫匪如同深潛海底的惡鯊，信息全無。抓捕人員則如繡女走針，耐心縝密地查找著線索。
這是一場斗智斗法的決戰(zhàn)。
3月9日傍晚，自恃智商超人的粟君才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專案組果斷決定，把握時機，立刻抓捕！當(dāng)晚6時20分，抓捕組發(fā)現(xiàn)粟君才此刻已出現(xiàn)在東莞市東城區(qū)渦嶺商業(yè)街工商銀行前一輛正行駛著的黑色奇瑞轎車內(nèi)。抓捕時機已到，滬粵警方立即組織攔截抓捕。3月9日18時43分，廣東抓捕組報告，粟君才等四名劫匪悉數(shù)落網(wǎng)！
抓捕組立即組織突審。經(jīng)初步審訊，粟君才等人對其犯罪事實供認(rèn)不諱。根據(jù)劫匪的交代，專案組在東莞黃江鎮(zhèn)上的一家汽車修理點繳獲了用于作案的黑色尼桑風(fēng)度轎車，并當(dāng)場從粟君才的身上搜獲一張由廣州城市之星運輸有限公司開出的從無錫運往廣東東莞市的貨物提貨單。
同時，無錫工作組也查找出了粟君才的情人李某。李某反映，粟君才等人曾說起過欲將一批黃金飾品通過快遞方式寄出。
據(jù)此，專案組判斷，犯罪嫌疑人極有可能利用貨運方式將被劫黃金飾品托運至廣東東莞。抓捕組成員隨即趕赴城市之星運輸公司，當(dāng)場起獲全部被搶黃金首飾，計7.5公斤。
至此，震驚滬上的“3·5”特大搶劫金店大案全線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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