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在此鄭重聲明：從今天起，本人不再申請做博士生導師，也拒絕接受博導的頭銜。
理由且聽我慢慢說。
一、我對“博導制度”的看法
我對當博導所持的態(tài)度是無所謂，雖說可以做，但也不是非做不可。這是因為我對“博導制度”持完全的批判態(tài)度。
“博導制度”就是一種歧視性制度，這個制度把高校教師分成兩個等級：博導和非博導（我們就不說碩導、非碩導了）。既然分成了兩個等級，那么是否有理由或有證據(jù)表明博導的學術水平就是比非博導高呢？我看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沒人敢回答這個問題，那至少表明，博導和非博導誰水平高這事兒是說不清楚的。所以說，博導制度是一個對非博導的歧視性制度。
我認為，只要是大學教師，那他就都應該能指導博士生，即便是級別最低的助教，也應該有指導博士生的資格。國外的大學都是如此。清華大學近幾年已經規(guī)定：副教授以上的教師都有資格指導博士生。盡管還不夠，但清華的做法已經是一個進步了。
也許有人說，現(xiàn)在高校里可能有一些教師水平不夠，不能給博士生在學術上以相應的指導。也許高校里有這樣的教師，但這并不是制度性歧視的理由。教師是否指導得了博士生，這應該由學生說了算。一個教師，如果沒有學生愿意讓你指導他讀博士，那是這個教師的問題。但即便這個教師現(xiàn)在水平不夠，你也不能從學校的角度、在制度上歧視他。
正因為博導制度是一個歧視性制度，所以我對做博導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到昨天為止，我還沒有斷然拒絕博導頭銜，僅僅是因為不斷地有些學生希望跟我做博士生，僅此而已。
二、北語最近兩年的“博導聘任辦法”及其中的問題
2013年4月1日，校學位辦發(fā)出了“關于做好2013年研究生導師聘任申請工作的通知（校學位辦字【2013】2號）”，其中附件1是“北京語言大學研究生導師聘任辦法”，該辦法中關于博導的條款如下：
第六條 基本條件
申請人應同時具備下列1-5項條件：
1.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具有良好的學術道德，學風嚴謹。為人師表，教書育人。
2.我校在職在崗教師，任正高級專業(yè)技術職務滿兩年，且具有相應專業(yè)博士學位，具有為博士生開設專業(yè)課程的能力。
3.申請人在我校博士學位授權學科內具有明確和持久的研究方向，并已取得重要研究成果，近五年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學校確定的核心期刊上發(fā)表5篇（含）以上相關論文（或1部學術專著，3篇核心期刊論文）。
4.近五年主持國家、省部級科研課題1項（含）以上。
5.獨立、完整指導過一屆（含）以上碩士生，并為碩士生開設過專業(yè)課程。
具有協(xié)助指導博士生經歷、為博士生開設過專業(yè)課程者，同等條件下優(yōu)先。教學科研成績特別突出（長年為本科生上課且教學效果優(yōu)秀、科研成果特別多且影響大、以第一署名人獲省部級及其以上獎項等）或學校急需建設專業(yè)的申請人，可適當放寬個別條款的要求。
第七條 審核聘任程序
1.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根據(jù)學校學科建設和研究生培養(yǎng)規(guī)劃提出當年博士生導師聘任工作方案。聘任工作原則上每年進行一次。
2.符合條件的教師自愿申報，填寫申請表，準備相應的科研成果證明材料，交所在單位審核后集中報給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由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進行初審。
3.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按專業(yè)組織相應學科組。學科組對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初審通過者，按聘任條件進行審核確認，對其中需要放寬條件的申請人進行評審；審核通過者上報校學位評定委員會。
4.校學位評定委員會進行終審，審核通過者由主席聘任為博士生導師。
5.參與申報并獲得新博士點的學科方向帶頭人、已實際承擔博士生指導工作的博士生導師梯隊成員，經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初審合格，直接由校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聘任為博士生導師。
以上條款中有這樣一些問題：
第一，第六條1到5款下面那段有一句話：“具有協(xié)助指導博士生經歷、為博士生開設過專業(yè)課程者，同等條件下優(yōu)先?！?/p>
但這句話放在這兒，實在是莫名其妙。
第六條是給申請人開列的條件，并聲稱“申請人應同時具備下列1-5項條件”。那么，在后面又來個“優(yōu)先”，是什么意思？這是要把“同時具備下列1-5項條件”的申請人分成兩類：一類人優(yōu)先申請，另一類人等“優(yōu)先”的人申請完了再申請？如果是這個意思，“優(yōu)先申請”與“不優(yōu)先申請”在操作上怎樣處理呢？某月某日前交申請表算“優(yōu)先”？這有什么意義呢？
也許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同樣滿足上述五個條件的前提下，某些人被優(yōu)先聘任”。如果是這個意思，這句話應該放到第七條“審核聘任程序”里。
第二，第六條1到5款下面還有一句話：“教學科研成績特別突出（長年為本科生上課且教學效果優(yōu)秀、科研成果特別多且影響大、以第一署名人獲省部級及其以上獎項等）或學校急需建設專業(yè)的申請人，可適當放寬個別條款的要求?！?/p>
這句話放在這兒更是莫名其妙。這句話說的是對兩類人適當放寬個別條款的要求，且不說它沒有說清楚哪些條款可以適當放寬、哪些不能，關鍵在于誰給誰放寬條款的要求？申請人自己給自己放寬條款嗎？由于每個人都可能認為自己教學科研特別突出，那么，如果是這個意思，你還要1-5款條件且“同時具備”干嗎？至于“學校急需建設專業(yè)”只有學校知道，普通教師哪里知道自己是否在這樣的專業(yè)呢？
這句話和“1-5”項條件顯然是矛盾的。要“同時具備”1-5項條件，就沒有“放寬”；如果可以放寬，1-5項條件就沒有意義。
如果要消除這個矛盾，在第六條里應加一款：
對于不滿足1-5項條件而教學科研特別突出者，校學位評定委員會委員、研究生院、各院系可以推薦他為博導候選人。
也就是說，他自己不能申請，但別人可以推薦，即別人給他放寬條件。
第三，第七條“審核聘任程序”第2款：“符合條件的教師自愿申報……”。那不符合條件但“可放寬條款的要求”的人申報還是不申報呢？
第四，第七條“審核聘任程序”第3款：“學科組……對其中需要放寬條件的申請人進行評審”。如果學科組見到了“需要放寬條件的申請人”，那這個“申請人”一定不滿足“第六條”1-5款之規(guī)定，而是“自己給自己放寬了條件”。如果申請人不符合“第六條”1-5款的規(guī)定，“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就不應該接受他的申請。從另一個角度說，如果那個辦公室接受“需要放寬條件的申請人”的申請，“第六條”的五個條款就是沒有必要設！不管怎么說，只要接受了這種人的申請，“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的操作就違反了“第六條”。
第五，第七條“審核聘任程序”第5款：“參與申報并獲得新博士點的學科方向帶頭人、已實際承擔博士生指導工作的博士生導師梯隊成員，經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初審合格，直接由校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聘任為博士生導師。”
這里又出現(xiàn)了一類人，他可能既不滿足“第六條”那五個條件，也不是“需要放寬條件的人”。但是，根據(jù)這條，這些人不需要申請，“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已經有了這些人的材料。該“辦公室”應該把這類人的材料送“評定委員會主席”，“評定委員會主席”直接聘任這些人為博士生導師，不需要經過學科組的審核確認和評審（對“需要放寬條件的人”）和學位評定委員會的終審。
如果這些人也需要自己提出申請的話，那你就應該在第六條里說明：如果你是新博士點帶頭人或博導梯隊成員，無論是否滿足第六條1-5款的要求，你都應該自己提出申請。
兩條共10款，不足1000字，就有這么多不合邏輯乃至矛盾之處，這樣的“辦法”實在對不起“北京語言大學”這個校名！2012年的“辦法”也是一個樣！
三、我申請做博導的經歷
在2010年以前，我校不是每年都選新的博導，而是三年一次。我申請博導的經歷如下。
第一次，2006年。我當時的條件是：近5年有文章6篇、專著2本、譯著1本、主編的文集1本。我這些東西，遠遠超過當時學校的要求。
我的申請表和材料遞上去后，一直沒有消息。等最后的結果公布出來后，新任博導的名單上沒有我（跟我同年申請的另外一位夠條件的教師也落榜了，也許還有其他夠條件的人落榜）。名單公布以后很久，研究生部給我打電話，讓我取回當初申報的材料（申請表、文章復印件及兩本專著）。取材料的時候我也沒問問什么沒我，拿了材料就走了。有過了些日子，跟我同年申請但也落榜的那位老師跟我說，他問了，研究生部的答復是：今年只填補尚無博導的新建博士點的博導，你們語言學應用語言學已經有博導了，所以你們那些博士點今年不增列新的博導。
當時我跟那哥們兒說，這個解釋不對。如果你只是填補新的博士點，申報之前就應該跟我們說明，我們就不瞎耽誤工夫了！這個解釋顯然是不對的！雖然我猜出事實是什么了，但我跟任何人都沒說什么，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
第二次，2010年，增補博導，我再一次申請。但這時候，我5年內的文章就不夠它要求的那個數(shù)量了，自然落選。我也沒說什么。
但是有一個事兒要說一下，2009年學校弄了一批“博導梯隊成員”，我在其中，這些“梯隊成員”協(xié)助博導指導博士生。因此從2009年下半年起，我開始指導一位以別人名義招收的博士生。
第三次，2012年。嚴格地說，這次我沒申請，但按照2012年的“辦法”我應該成為博導。
我在上面第二部分詳細地分析了今年的“博導聘任辦法”，其中第七條“審核聘任程序”第5款：“參與申報并獲得新博士點的學科方向帶頭人、已實際承擔博士生指導工作的博士生導師梯隊成員，經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初審合格，直接由校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聘任為博士生導師。”
2012年的“辦法”中也有這條，一字不差。
我2009年成了“已實際承擔博士生指導工作的博士生導師梯隊成員”，根據(jù)這一條，校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應該把我的材料（我理解是2009年申報梯隊成員的材料）直接送給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直接聘我為博導。
我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第一，我近5年的文章不夠（不滿足1-5條），所以我不能申請；第二，我是已經帶了博士生的梯隊成員，根據(jù)第七條第5款，不用我申請、不用學科組評審、不用學位評定委員會終審，因為2012和2013年的“辦法”都沒說我這種情況“需要自己申請、需要學科組評審、需要學位評定委員會終審”。于是我就沒有申請。
去年的最后結果是6月下旬公布的。在公布結果前幾天，我在路上碰見了崔希亮。他劈頭問我：今年的博導你為什么不申報？我說：我文章少，不夠條件啊。他說：那不還有“科研成績特別突出”（感謝！他居然還認為我特別突出?。┠菞l嗎？我說：我不能說自己特別突出呀！他說：那倒也是。
我當時很清楚，他引用條款錯誤，他應該引用“梯隊成員”那條。但當時結果沒出來，我以為“梯隊成員”的材料還沒送到他那兒，所以也不便問他。過幾天結果出來以后，我才知道，“學位評定委員會辦公室”也好，“學位評定委員會”也好，“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也好，沒有一家按“梯隊成員”那款的規(guī)定處理我的情況，而是把我和其他申請者一勺燴了。
事后，也有朋友聲色俱厲地直問我：你為什么不報？我還是那個理由：我不夠條件不能報；他們應該給我自動轉。如果我這種情況也應該自己申請，那他們應該在“辦法”里寫清楚。他們沒寫清楚是他們的錯，盡管那個“辦法”有很多錯，我不能因此破壞那個“辦法”。
這次也基本上就這么過去了（關于“基本”詳下）。
第四次（嚴格地說是第三次）就是今年了。
去年崔希亮及其他朋友都埋怨我沒有自己申請，那今年我就自己申請一回。
結果還是一樣，當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那個“辦法”讓我正著試了一回，又反著試了一回。
現(xiàn)在說那個“基本”。前兩次落選后，我沒跟任何人說什么，沒有任何抱怨。但第三次我已經準備寫現(xiàn)在你們看到的這個東西了，我去年就要把我申請博導的經歷和落選的原因公之于眾。原因是，去年有人對我產生了誤解。
去年的博導公布后，有些學生發(fā)現(xiàn)沒有我，于是有學生說：張凱不申請博導是不負責任。這話大概是兩個意思，一是說我對這個學科（測試方向）不負責任，二是說我對想讓我做導師的學生不負責任。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于是我認為有澄清事實的必要：不是我不負責任（關于我怎樣負責任，詳下），而是他們那個“辦法”和“學位評定委員會”不負責任！
我這個想法跟朋友商量過，但這個朋友勸我“忍”，于是我就“忍”了，此后再也沒跟人提過這件事。
不果“忍”一年也好，那個“辦法”讓我正反各試了一次，其結論可以歸結為：不論我是否按照那個“辦法”辦，反正他們不按自己定的那個“辦法”辦！
好了，故事講完了。
現(xiàn)在，我再一次鄭重聲明：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申請做博導了；我也不會接受以任何方式送我的博導頭銜，除非他們宣布北語所有教師都有資格做博導。
去年有學生認為我不負責任，這是誤解。我以兩種方式負一個教師的責任。第一，從2002年起，我盡量保證兩個東西，一是只要是我敢拿出來發(fā)表的東西，它就是站得住腳、駁不倒的東西，亦即邏輯上自洽、實驗中無反例。二是只要是我敢拿出來發(fā)表的東西，它就比上一個更難。換句話說，我決不在低水平上重復自己，更不用說重復別人。這是我對我所在的學科負責。第二，我拒絕博導頭銜，僅僅是表明我對這個歧視性制度以及校方有法不依的做法的批判，但我不推卸指導博士生的責任和義務。無論是學士、碩士、還是博士，無論我是不是你名義上的導師，只要你愿意跟我探討學術問題，我都歡迎。這是我對學生負責。跟我有交往的學生或教師應該知道，我從不拒絕跟我探討學問的人，不管他是誰；我也從不拒絕把我掌握的材料等拿出來與任何人分享，不管他是誰。
2013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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