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慶六一兒童節(jié)之際,很多讀者都會想起曾在兒童文學園地辛勤耕耘了七十多年,創(chuàng)作出許多膾炙人口的童話寓言,被大家親切地稱為“童話爺爺”的嚴文井。他雖然離開我們已經(jīng)有十多年了,但他的名字從來沒有被遺忘,他的作品如《小溪流的歌》、《“下一次開船”港》等還在影響著廣大的讀者,在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中間傳誦。
嚴文井(1915-2005)
給嚴老當編選者
很榮幸,作為嚴文井的學生和朋友,我與先生蔡洪聲被嚴老認可而成為《嚴文井童話選》(嚴文井 著,葉梅珂、蔡洪聲選編,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1983年出版)一書的編選者。
《嚴文井童話選》入選的篇目主要有:《“下一次開船”港》、《四季的風》、《大雁和鴨子》、《皇帝說的話》、《會搖尾巴的狼》、《蚯蚓和蜜蜂的故事》、《小溪流的歌》、《南風的話》、《浮云》等。嚴老看后很滿意,說我們選得有代表性,是他童話作品中的精華。我寫的序言《童話爺爺與他的童話》,也得到了他的首肯。此書被四川少兒出版社評為優(yōu)秀圖書獎。
《嚴文井童話選》(嚴文井 著,葉梅珂、蔡洪聲選編,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1983年出版)
由于比較全面地閱讀了嚴老的童話作品,我對他的作品有很深刻的體會與豐碩的收獲。嚴老的童話之所以受到廣大少年兒童,甚至是大人的喜愛,主要有以下幾個特色:
一、故事情節(jié)生動有趣,引人入勝。如《“下一次開船”港》,講一個名叫唐小西的小男孩很貪玩,每次都把事情推到“等會兒做”或“下次做”,把寶貴的時間都白白浪費了,在很多大小讀者中產(chǎn)生共鳴。
二、具有濃郁的詩情畫意。他筆下的花草鳥蟲、雷電風雨都有生命,每一篇童話都很優(yōu)美,被大家譽為“沒有詩形式的詩篇”,“沒有畫的畫帖”。
三、飽含深刻的哲理。嚴老筆下的形象無論是人物還是動物或自然景物,都寄托了作者的情感,寓含了對世界、對生活的認識。如南風、蜜蜂、蚯蚓、小溪流,都各有很深的哲理性,其中最受小朋友喜愛的《小溪流的歌》中的小溪流就是對積極進取、永不停留前進腳步的精神贊美。
四、語言文字樸實通俗、清新流暢、風趣幽默。他筆下的南風是“無休無止地融化著沿路的積雪與冰塊,它用自己的溫暖驅(qū)散寒冰,為大地召喚生機勃發(fā)的春天?!彼枥L小溪流:“小溪流就這樣不知疲倦地奔流,奔流,漸漸地又有些旁的小溪流來同他匯合在一起,小溪流就長大了?!边@樣的語言,對于任何年齡段的讀者都沒有語言障礙,真的就如小溪流一樣在讀者心里流淌。
愛講故事的小哥哥
嚴老為什么能寫出這么優(yōu)美的童話寓言呢?這是源于他喜歡兒童,熱愛未來,喜歡小動物,熱愛大自然。
這要追溯到嚴老自己的童年經(jīng)歷。嚴老本名嚴文錦,1915年10月出生于長江邊的武昌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中學的生物老師,經(jīng)常失業(yè),家里孩子又多,生活過得很清苦。除了一些書,家里沒有什么玩具,嚴文井便自找樂趣,趴在地上看螞蟻,聽樹上的鳥叫,逮蜻蜓玩。這些小動物引發(fā)了他的聯(lián)想,便把它們編成故事講給弟弟們聽。他有七個弟弟,為了哄他們高興,每天要給他們講故事,編多了就產(chǎn)生了興趣,為了把故事串講得更生動有趣,他開始從父親的書架上找書看,來補充自己的知識,他對我們謙虛地說自己是“囫圇吞棗”地讀了《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傳》,還讀了表哥送他的英文版的《阿麗思漫游記》,英文看不懂,就看插圖。
嚴文井“自剖像”
嚴文井從湖北省立高級中學畢業(yè)后,到北京圖書館工作。1938年5月,他離開日軍占領(lǐng)的北平,來到革命圣地延安,先在抗日軍政大學學習,后轉(zhuǎn)到魯藝當教員?;馃岬目谷丈钆c親密無間的同志關(guān)系,使他常?;貞涀约旱耐晟?,并聯(lián)想到現(xiàn)在的孩子與未來的孩子,決定為孩子們寫童話。
1940年,他一口氣寫了9篇,他把8篇(有一篇丟失了)編成一本書:《南南與胡子伯伯》,出版后深受孩子們的歡迎。那一年,他25歲,從口頭創(chuàng)作童話的小哥哥變成真正成為用筆為孩子們寫童話的作家。
嚴文井到東北任《東北日報》副總編輯后,沒忘記孩子們和童話,他又寫了《丁丁的一次奇怪的旅行》。1955年,他調(diào)到北京,擔任中宣部文藝處副處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黨組副書記、《人民文學》主編、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等職務。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筆耕不輟,1954年出版了《蚯蚓與蜜蜂的故事》、《三只驕傲的小貓》;1958年出版了《唐小西與“下一次開船”港》;1959年出版了《小溪流的歌》;1979年出版了《嚴文井近作》。
嚴老特別有愛心,他喜歡貓,據(jù)說最多時養(yǎng)了七只。去他家拜訪時,我們見到他家里有一只肥胖的大白貓,經(jīng)常圍繞在他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時會跳上嚴老的膝上。嚴老總是一邊和我們聊,一邊輕輕地愛撫著大白貓。嚴老性情柔和,所養(yǎng)的貓也非常溫順。
嚴老容易動情,這也是他創(chuàng)作的動力。我印象最深的是對他的一次采訪,那是1981年,嚴老率作家代表團訪問菲律賓歸來后,《北京晚報》的資深編輯張滬女士邀我寫一篇嚴老的專訪。嚴老在采訪中向我講述了這樣一段見聞,代表團在菲律賓兒童文學協(xié)會主席阿巴拉朵夫人的陪同下訪問了美麗如畫的布錫湖,當?shù)鼐用駷榇韴F演唱了一首著名民歌《母親》,其中有幾句歌詞是:“母親,如果你的孩子不爭氣/你就把他扔進水里去吧/可是呀,母親/你不會忍心看孩子在水里飄流吧/你還是會把他從水里撿回來的吧……”嚴老對我說:“這首淳樸動人的民歌叩擊著我的心靈,它美好的主題,激起我要寫一個關(guān)于母親作品的愿望……我要用有生之年歌頌祖國——母親。”我聽后很感動,之后寫了《熱愛兒童,熱愛母親》的專訪文章,登載在《北京晚報》上。
婚禮上的驚喜
說到嚴老與我們夫妻之間的情誼,不僅僅是師生、作者與責編,他還是我們的證婚人。
起初,嚴文井是蔡洪聲的上級領(lǐng)導。1964年冬至1965年春,嚴文井作為四清工作團的團長被派往山東曲阜搞“四清”運動,剛從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的蔡洪聲是他的秘書,兩人相處半年之久,漸漸地從上級與下級變成朋友,回京后蔡洪聲經(jīng)常去他家求教。
一九六六年的早春二月,我與蔡洪聲締結(jié)姻緣,他當時所在的單位中國作家協(xié)會為我們籌辦了一場簡樸而又溫馨的婚禮。時為中國作協(xié)黨組副書記的嚴文井主持婚禮,給了我倆一個大大的驚喜,嚴老事先也沒有跟蔡洪聲透露過風聲,想必就是要制造這樣一個喜劇效果。他的致辭簡短而又風趣,贏得嘉賓們一陣陣歡聲笑語。對于步入社會不久的年輕人,我們能有這么聲名顯赫的大作家當證婚人實屬三生有幸,終生難忘。
婚后,我也時常同蔡洪聲一同前往嚴老家,那時還不興叫“老師”,而是無論什么資歷,都互稱為“同志”,我們也叫嚴文井“文井同志”。嚴老家最早在東總布胡同60號,小四合院破舊且光線不太好,客廳擺設簡單,書房尤其狹窄,但書籍琳瑯滿目。來訪客人眾多,都是同事、作者、文學青年。
嚴老知識面極廣,文學哲學、繪畫音樂無所不談,當然聊得最多的還是他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我也是那個時候,得知他是如何與兒童文學結(jié)緣,終生從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原本對兒童文學并不了解的我,也由此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我常常思考他的童話寓言為什么會如此廣泛地受到少年兒童的歡迎,寫了人物采訪如《夏夜訪嚴文井》、《一個晚上也不能浪費》等,及為嚴老的作品寫了一些短小的評論,如《南風與浮云》、《讀〈嚴文井近作〉》等。
上世紀80年代,四川少兒出版社要編一套小圖書館叢書,其中自然有嚴文井童話入選,嚴老于是推薦我和先生來編選。我當然明白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的專業(yè)能力達標和我們對兒童文學的喜愛和責任心,最重要的是他提攜晚輩。就這樣,我們夫妻成了這本《嚴文井童話選》的責編。
回想起來,我深受嚴老的澤惠不僅如此,是他引導我、幫助我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
和這樣的兒童文學大作家交流多了,我從虛心聆聽到真誠請教,也熱愛上了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寫了《又添了一顆小星星》,小中篇《護花使者》等作品,收錄在我后來出的散文集《我心如梅》里。
有一次去嚴老家,我還帶去了十幾歲的大女兒蔡越,嚴老就笑著問孩子:“你看過我的《小溪流的歌》了嗎?”女兒回答讀過了,并且天真地問:“爺爺,小溪如果不往前就到不了大海嗎?”女兒從這篇童話中受到啟迪,激發(fā)了想象力,后來也創(chuàng)作出了一些兒童文學作品。
在他多次鼓勵下,我不斷努力創(chuàng)作,從兒童文學拓展到報告文學和影視作品。1992年,經(jīng)他和草明老師的推薦介紹,我加入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
仰望星空憶恩師
嚴老身居高位卻不端架子,躋身名流卻不附庸風雅,家處鬧市卻遠離塵囂,淡泊名利,寧靜致遠,達到了人生最高最美的境界。
可惜嚴老在晚年因健康原因沒有再寫作。其實有很多人建議他寫回憶錄,還有人要幫他代筆寫他的口述史,但是,因為嚴老經(jīng)歷太多,以他一向?qū)捜萑岷偷奶幨路绞剑辉敢庠偬?。甚至有一次他幾乎答應了,但還是沒有動筆,生活是現(xiàn)實的,他更愿意展示藝術(shù)中童話清澈之美。
他在1995年6月17日的一篇短文中寫道:“現(xiàn)在我仍然活著,也就是說,仍在路上,仍在摸索。至于能這樣走多少天,我心中實在沒有數(shù)?!彼€說:“我僅存一個愿望,我要在達到我的終點前多懂得一點真相,多聽見一些真誠的聲音?!睆倪@段話,我們讀出了晚年的嚴文井仍然充滿睿智,始終不渝地在追求真理,探索生命的真諦。他仍然關(guān)心兒童文學事業(yè),擔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兒童文學委員會主任,盡心盡力,為推動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榮發(fā)展作出了杰出貢獻。
嚴老于2005年7月20日凌晨去世,我悲痛萬分,立即趕寫了《仰望星空憶恩師》刊登在當月的《北京晚報》上。在嚴老那隆重的告別儀式上,登載《仰望星空憶恩師》的報紙懸掛我敬獻的花圈上,表達了我深切的悲痛與懷念之情。
慈祥可愛、風趣幽默的童話爺爺雖然離開我們,漸行漸遠了,但我看見他仍然在路上,行走在他所描繪的童話世界中,碧草如茵的原野依然繁花似錦、泉水叮咚,他的小溪流依然歡唱著奔流向前,他慈祥地笑著,一如他在萬千讀者記憶中的樣子。(責編:李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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