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院派（或知識分子寫作）
西川
如西川的近作：
《連陰雨》
不是長頭發(fā)———是長毛———是石頭上長毛是面包上長毛
是連陰雨
是連陰雨讓衣服長毛心靈長毛———這是衰朽的內(nèi)驅(qū)力
讓木頭長出蘑菇讓口腔長出潰瘍———同一種力量
讓愛長毛———愛不是需要毛嗎？
讓抒情長毛———這才能顯現(xiàn)出不長毛的抒情———中老年的抒情
長毛就是長醭———我媽說就是發(fā)霉———我爸說
長毛在瓦片上在夜晚11點(diǎn)以后的街道上
鐘表的滴答聲———
雨說話的啞嗓子———
長出犯罪者徘徊者猶豫不決者———這是連陰雨的效果
......
《俗氣及其它》
俗氣，就是有點(diǎn)人間氣
就是不超前，就是落后時代30秒，但也不能落后太多。
說到俗氣——生活俗氣一點(diǎn)就舒服一點(diǎn)，舒服一點(diǎn)就感覺世界美好一點(diǎn)；
我每天醒來可不是為了看到一個糟糕的世界。
如果你認(rèn)為我已放棄了理想，這是你的看法。你也許會說我這是在湊合，說就說吧。
那么湊合：在法律允許的情況下我湊合著。
我并不為此而臉紅。我喝最好的茶，聽最后的音樂。
我從不靠近法律劃出的邊界，法律就是一條狗，你不走近它它就不出聲。
所以和邊界保持三公里距離是適宜的，所以應(yīng)該守法地走在馬路的右側(cè)。
靠右行你并非不能回家（有時需繞個遠(yuǎn)），靠左行你有可能就一路走到了天國。
.......
如西川前期作品《把羊群趕下大海》：
《把羊群趕下大?！?/p>
請把羊群趕下大海，牧羊人，
請把世界留給石頭——
黑夜的石頭，在天空它們便是
璀璨的群星，你不會看見。
請把羊群趕下大海，牧羊人，
讓大海從最底層掀起波瀾。
海濱低地似烏云一般曠遠(yuǎn)，
剩下孤單的我們，在另一個世界面前。
凌厲的海風(fēng)。你臉上的鹽。
偉大的太陽在沉船的深淵。
燈塔走向大海，水上起了火焰
海岬以西河流的聲音低緩。
告別昨天的一場大雨，
承受黑夜的壓力、恐怖的摧殘。
沉寂的樹木接住波濤，
海岬以東匯合著我們兩人的夏天
因為我站在道路的盡頭發(fā)現(xiàn)
你是唯一可以走近的人；
我為你的羊群祝福：把它們趕下大海
我們相識在這一帶荒涼的海岸。
再看他前幾年剛獲得《明天》詩歌獎的一首《襯衣精》：
《襯衣精》
這件白襯衣已經(jīng)太舊，但我卻無法脫掉它。
并非我舍不得與它分離，而是它已有了我的體溫、我的細(xì)菌。
當(dāng)烏鴉喊我，它搶先回答；當(dāng)我被小人絆倒，它滾一身黃土。
我拿不準(zhǔn)是否我的胳膊肘在流血，它好像比我更疼痛。
它長出汗毛和腋毛，要求我每天為它清洗。
它日益傲慢，終于得出結(jié)論是它在穿我。
它以為我活著全靠它，而它錯了。
電影里的黑幫首領(lǐng)總要干掉那個知情太多的人：
我得脫掉這件已成精的襯衣。
于是我召集來一些不穿衣服的幽靈。
他們在我的胸前用王麻子剪刀剪開一個小口。
他們幫我脫這件襯衣，
脫得我鮮血淋漓，
好像我是妖怪，反倒是我的襯衣請來幫手要把我脫掉。
我嗷嗷大叫，吵醒了四鄰。他們并不前來"搭救"，只限于議論
紛紛。而靈魂們最終把我脫得精光，于是我就死了。
現(xiàn)在是上午9點(diǎn)，我還能上班，還能偷偷寫下這首詩，
是因為我穿著另一件襯衣。
歐陽江河
比如他的前期作品《手槍》：
《手槍》
手槍可以拆開
拆作兩件不相關(guān)的東西
一件是手，一件是槍
槍變長可以成為一個黨
手涂黑可以成為另外一個黨
而東西本身可以再拆
直到成為相反的向度
世界在無窮的拆字法中分離
人用一只眼睛尋找愛情
另一只眼睛壓進(jìn)槍膛
子彈眉來眼去
鼻子對準(zhǔn)敵人的客廳
政治向左傾斜
一個人朝東方開槍
另一個人在西方倒下
黑手黨戴上白手套
長槍黨改用短槍
永遠(yuǎn)的維納斯站在石頭里
她的手拒絕了人類
從她的胸脯里拉出兩只抽屜
里面有兩粒子彈，一支槍
要扣響時成為玩具
謀殺，一次啞火
再看他的后期獲獎作品：
《泰姬陵之淚》——?dú)W陽江河
1
沒有被神流過的淚水不值得流。
但值得流的并非全是淚水。
在印度，恒河是用眼睛來流的，它拒絕灌溉，
正如神的淚水拒絕水泵，仿佛干旱是鷹的事務(wù)。
在干旱的土地上，淚水能流在一起就夠了。
淚水飛翔起來，驚動了鷹的頭腦和孤獨(dú)。
鷹的獨(dú)語起了波浪，
鷹身上的逝者會形成古代嗎？
恒河之水，在天上流。
根，枝，葉，三種無明對位而流。
日心, 地心，人心，三種無言因淚滴
而縮小，小到寸心那么小，比自我
委身于忘我和無我還要小。
一個琥珀般的夜空安放在淚滴里，
淚滴：這顆寸心的天下心。
有時單一的眼睛里流著多神的淚水，
有時神自己也被瀆神的眼淚打動。
有神無神，人的眼淚都持恒常流。
然而，人無論流多少淚，擦去之后都成了圣寵
和物哀。神賜予淚水，卻并不賜予
配這些淚水去流的眼睛。
除非嬰兒的眼睛在古人眼里睜開，
除非淚滴里嵌入了一個子宮般的寧靜，
除非神和人的影子彼此成為肉身，彼此的淚水
合成一體流，但又分身流。
在目力所及之外流。在意義之外流。在天上流。
......
實際這首詩并沒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也不存在什么理性的推進(jìn)，通篇就說了一句話，恒河就像神的眼淚那么精貴，所以應(yīng)當(dāng)珍惜她。只可惜，由于開篇起興之筆就用的是別別愣愣的極端個人化用語，結(jié)果導(dǎo)致一首客觀化的無我之詩陷入了主觀化意識流，怎么寫也寫不完了。
張曙光
《和僵尸作戰(zhàn)》
這些天來，我在和僵尸作戰(zhàn)。
他們成群地闖進(jìn)我的花園，吃掉
我辛勤種下的農(nóng)作物。他們甚至留下便箋
禮貌地說要來參加我的派對，“要用
你的腦子拌冰淇淋吃”。這并不好玩
我必須阻止他們進(jìn)入我的房子
保衛(wèi)我的生命和我的果實。
我用身邊的東西做武器：玉米，卷心菜，
豌豆，窩瓜，磨菇，還有辣椒。僵尸們討厭
大蒜的氣味，金盞花可以賺錢，還要種上向日葵，
制造足夠的陽光，以便讓植物生長。
他們源源不斷，我是說僵尸，僵硬而緩慢，
在大白天，或趁著夜色和濃霧――
我不知道這些害蟲從哪里來，真讓人厭倦。
他們也和人類一樣，形形色色，與時俱進(jìn)：
戴著帽子、鐵桶，拿著梯子，撐著
長長的竹竿，或是跳著邁克爾·杰克遜的太空步。
伴舞僵尸，像貓王。蹦極僵尸，會從空中
突然落下，然后又騰地飛了上去。有的
騎著跳跳，有的開著雪撬車和投石車。
有的在池塘駕著海豚，有的穿潛水服
也有橄欖球選手，高大而健壯。自然少不了
知識分子，禿頂，陰暗，拿著一張報紙，邊走
邊在思考。當(dāng)手中的報紙被打掉
他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匆匆地
趕路。當(dāng)然，最對付的是巨人伽剛特爾
和僵王博士喬治·埃德加。女兒給每個僵尸起了名字：
戴帽子的叫帽哥，戴鐵桶的叫桶哥
拿梯子的叫梯哥，學(xué)邁克爾的叫邁哥
騎跳跳的叫蹦哥，以此類推，聽上去很好。
說到底，他們和我們沒有什么不同，區(qū)別在于
我們熱愛生活，而他們破壞。
這不只是個游戲，是的，這是人生
你必須有足夠的愛心、責(zé)任和勇氣。
如果你能戰(zhàn)勝他們，他們就足夠可愛，
成為我們的獵物，或發(fā)泄的對象。
他們帶給你多大的恐怖，就會同樣
帶給你多大的愉悅和滿足――
現(xiàn)在新的一波攻擊已被擊退，我直起身來
在習(xí)習(xí)的微風(fēng)中，花園的植物茂盛
哦，生活是多么美好。然而我必須保持
足夠的警醒，準(zhǔn)備迎接新的攻擊。
《新“造人法”初探》
格林先生用了若干神秘辦法來體現(xiàn)動物人的可愛，比如：
讓山羊人吃下蟾蜍迷死女人；讓黃金鳥人脖子上長顆金蛋
打開就可賺筆巨款；讓蜘蛛人吸干尸身成木乃伊，可節(jié)省一筆
可觀的喪葬費(fèi)，再讓偷淚魔人偷走傷心者的眼淚，讓哀悼過程
刪繁就簡；讓鼠人在地下打出隧道、讓獾人把集裝箱埋入地下
當(dāng)住房，便可充分節(jié)省地面空間。但這些無非為了掩蓋一個：
“21世紀(jì)的人類靈魂已不夠用，只好讓動物魂靈替補(bǔ)”的事實！
動物人畢竟有著永遠(yuǎn)的動物性，比如，斑鳩人即使住上了別墅
還是喜歡去搞強(qiáng)拆；螃蟹人已經(jīng)升上了城管，依然在熙熙攘攘
的人群中橫撞直沖；而獅子人已經(jīng)有了100套住房，100個女人
還是喜歡大開口，要第128套、384套，128奶，256奶……
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已證明，這種妥協(xié)再妥協(xié)的辦法治標(biāo)不治本，人獸雜交時代
要手術(shù)刀和鍘刀并用才可清除掉精神腫瘤。只有在他們頭顱上
開個小洞，把癌變的這段記憶抹去，才可恢復(fù)人之初性本善——
比如，把五六十歲人近三十多年的一個記憶倉庫摘除，他們便
擁有了白鴿子般的理想，仙鶴般的人品；把四五十歲人
近二十年的記憶倉庫封閉，他們便找回盈盈一水間的初戀，
喜鵲反哺般的親情、友情；而把二三十歲人近十年的記憶倉鎖死
便忘掉三聚氰胺、地溝油、毒膠囊、車震、劈腿、嘿咻這些專業(yè)名詞
他們再在太陽底下脫褲子，便感覺羞答答的不好意思；更重要的——
一個擁用1980年代的品德和理想，1990年代情懷和愛情的新人類
來享受21世紀(jì)的物質(zhì)生活，就像啞巴吃蜜，瘸子坐上了轎子，而
總統(tǒng)、院長、校長也心花怒放笑容可掬；而更更愜意的解決辦法還在實驗中——
科學(xué)家正準(zhǔn)備把老子、孔子、莊子、孟子、周公、大禹、介之推、比干的墓
全部啟封，用基因槍提取他們的基因注射給現(xiàn)代人，用不了多久
我們就看見龍鳳呈祥、麒麟送子、麻姑獻(xiàn)壽、嫦娥奔月的盛世了。
臧棣
王家新
如王家新的幾首近作：
《野長城》
在這里，石頭獲得它的份量
語言獲得它的沉默
甚至連無辜的死亡也獲得它的尊嚴(yán)了
而我們這些活人，在荒草間
在一道投來的夕光中，卻顯得
像幾個游魂……
因為光已刺疼我的眼皮，
因為在我的死亡中我又聽到了鳥鳴，
?。怯质且恍┦裁带B？）
因為我太疲倦，像是睡了好多年，
因為我聽到了，在一條柔嫩的枝頭上
有一陣光的晃蕩，
然后是鋼水般的黎明……
因為我睡了這么久，睡得這么沉，
?。ㄏ袷侵辛耸裁粗湔Z）
就是為了在這個陌生的、讓我流淚的
語言的異鄉(xiāng)醒來。
紐約讓我知道了我終歸是個異鄉(xiāng)人。
來到紐約，我知道了我還有許多詩未寫，
還有更遠(yuǎn)的路要走。
?。ɑ蛟S正因為如此，我喜歡紐約。）
在紐約我愛在大街上漫游。
在紐約我知道了我迷失得還不夠。
在紐約我愛在星巴克坐下，
來一杯咖啡，為了它的熱氣，
也為了自己替自己付賬。
在紐約，什么也不會發(fā)生。
在紐約，有那么多美女擦肩而過。
在紐約，只有一次，也只是那么一瞬
當(dāng)你裹著黑色長風(fēng)衣匆匆趕來
我差點(diǎn)愣在那里——那是你嗎？如果
?。ǘ嗌倌昵?？或多少年后？）
你就是那個在我的遠(yuǎn)輪減速、靠岸
在碼頭上為我出現(xiàn)的人……
2013，11，紐約
《你在傍晚出來散步》
你在傍晚出來散步，其實也不是散步，
只是出來走一走，像個
放風(fēng)的犯人。沒有遠(yuǎn)山可供眺望。
四周是高樓。
臘梅的幽香也不會為你浮動。
又是十二月，樹梢上
孩子們留下的喧聲也凍僵了。
你走過街邊的垃圾筒，
那些下班回家的人們也匆匆走過，
也就在那一刻，你抬起了頭來——
一顆冬夜的星，它愈亮
愈冷。
《夢者的新娘》董繼平譯
《世界的重迭》 董繼平譯
這兩首詩是不分行的，但你細(xì)細(xì)品味一下便知道它是詩，不是散文或散文詩。尤其第一首，你如果當(dāng)真讀懂了它的結(jié)尾，你會為她傷感的流淚。
小節(jié)：
《理解?！?/p>
書法家寫完一個“?！?br>畫家畫完一個“?！?br>那張宣紙便成為了“?！钡钠凭`
因為，那上面泄露著一雙手的蝸行摸索
他們便把這張紙的筋骨剔除
裝裱在另一張平平整整的厚紙上
讓鑒賞者誤以為，那幅字、那幅畫
都是從那張厚紙上自動氤氳出來的。
詩人，作家，每完成一篇叫“海”的詩、文
文中那個“我”字便成了狐貍尾巴
總是把他們一顆跌宕起伏的心暴露出來
他們便小心翼翼把它藏起來
由此證明，那首詩、那篇文
并不是他們寫的，他們只是恰巧遇上。
但他們這么做，如同一片波濤洶涌的海
硬裝作一面水平如鏡的湖一樣徒勞
如同每一個藝術(shù)家，都天生有一副
不合時宜的肝膽，每一片海洋中
也都生著一種不是魚的魚
每逢月朗星稀的夜晚
海平面總是意外騷動起來
大鯨魚像一枚枚利箭，穿透海面
向著一顆又圓又大的月亮怒射
它們要向她展示——
腹部埋著一對比大象更飽滿的乳房
肩部折疊著一雙比鷹更開闊的翅膀
而身后的鰭，比孔雀的尾翼更雄壯
……
這時，黑暗中便疾伸出一雙巨手
驚慌地把它們摁進(jìn)水中
然后，灑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磷光
讓海面七彩斑斕；再調(diào)集白茫茫的霧
覆蓋在撲朔迷離上，似乎，這一切從未發(fā)生
但心細(xì)的月亮卻早已聽見，剛才的海岸線
有一陣吱嘎痙攣，像一張銅胎鐵背弓被一點(diǎn)點(diǎn)拉彎
眼尖的星星也早已看見，剛才的海平面
曾有一陣急促凹陷，如同一根牛筋弓弦被扎扎繃緊
是的，大海把一支離弦的箭
又硬生生摁回弓弦上……
真正的海是寫不出的
真正的海是畫不全的
每當(dāng)浪花的戰(zhàn)車扯地連天而來
千萬個真理也一起涌向藝術(shù)家的唇邊
但他們不會輕易說出任何一個
而是把它們，一個一個都咽回腹中
因為，轉(zhuǎn)瞬間，更藍(lán)的藍(lán)便洶涌而起，更苦的苦
更咸的咸，緊接著彌漫開來
是的，最蓬勃的真理是發(fā)酵出來的
他們咽下真理，如同大海咽下千萬的
號角聲、喊殺聲、馬蹄聲、金鐵交鳴聲
他們看見，一個叫海的男人
正在對他的肝膽一次次用刑——
更藍(lán)的藍(lán)，源自更遙遠(yuǎn)的眺望
更苦的苦，更咸的咸，源自更濃烈的膽汁
更混濁的淚腺……
《天空的秘密》
一個人坐在田埂上看日出
會聽見地平線缺口處一陣陣細(xì)微的轟隆聲
像若干頭雄牛在頂撞著柵欄
我知道，那是千百顆太陽正欲奪門而出
是后羿之箭阻止了它們——
當(dāng)天地之間需要一個信使
提醒慵懶的根條發(fā)芽
催促遲鈍的冰雪融化
九個太陽已趕在天帝的令牌落地之前
一窩蜂躍下天庭
等手持令牌的第十個太陽抵達(dá)
它們已烤焦了土地，曬干了海洋
在一片怨聲載道中
天帝令后羿射落了它們
但在一枚又大又圓的月亮升起之刻
地平線是安靜的
月亮滑過天空也是安靜的
像一塊冰無聲地滑行在另一塊冰上
只是，每當(dāng)看到它滑過一顆星星附近時
我都突然感應(yīng)到，那顆星星似顫栗了一下
它們?yōu)楹我姷皆铝習(xí)ε拢?br>是怕被月亮的寒光刺傷嗎？
不，我們猜錯了——
月亮只不過是一只小白兔
而黑夜才是一頭獅子
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月亮吞進(jìn)口中
并不咽下，再一點(diǎn)一點(diǎn)吐出來
我不知道那些星星何時出現(xiàn)的
也不知道它們一閃一閃的“鬼眨眼”背后
暗示的是什么言語
只是有些星子們肯定比太陽、月亮更蒼老
我們經(jīng)?？匆姡慌褚鄣墓饷⒁婚W而過
化作一陣隕石雨
但太陽始終是炫目的，月亮仍然是皎潔的。
我只是奇怪，天地間只需要一個太陽
為什么還有那么多的太陽簇?fù)碓诘仄骄€？
而茫茫黑夜需要更多的月亮
為什么月亮就一個？
而黑夜的巨口永遠(yuǎn)也不吞下它？
一連下了三夜三日的雨后
天空格外晴朗，月亮像一個被洗凈的“）”
而此時星星們卻顯得又大又亮
似乎離我們更近了......
我終于憶起——
沒有太陽的那些日子
白天還是白天
而沒有月亮的那些夜晚
我伸出手沒看見自己的五指。
但 如何解讀那些星星們的恐懼呢？
或許 它們都是些
永遠(yuǎn)也不會渡過弱水① 的更遠(yuǎn)處的月亮
只是在八千弱水曖昧迷離的反射中
被我們和黑夜那頭獅子
誤當(dāng)作“疑兵”……
但天帝管這一切——
叫和諧！
① 古神話傳說中三界交匯處一個萬物不生的巨毒夜沼，其核心被稱作黑暗之淵。
盡管關(guān)于后羿射日的傳說是民族性的，但圍繞其展開的所有理性卻都是哲學(xué)的普遍性的，比如：
那是千百顆太陽正欲奪門而出
是后羿之箭阻止了它們——
錦上添花者永遠(yuǎn)比雪中送炭者多，這是普遍性的。
再比如：
但在一枚又大又圓的月亮升起之刻
地平線是安靜的
月亮滑過天空也是安靜的
像一塊冰無聲地滑行在另一塊冰上
只是，每當(dāng)看到它滑過一顆星星附近時
我都突然感應(yīng)到，那顆星星似顫栗了一下
敢于跨過黑暗之淵的星星（月亮）永遠(yuǎn)比隔河觀望的星星少——雪中送炭者永遠(yuǎn)比錦上添花者少，也是普遍性的。
接下來天地間永恒的“公平”出現(xiàn)了：
一連下了三夜三日的雨后
天空格外晴朗，月亮像一個被洗凈的“）”
而此時星星們卻顯得又大又亮
似乎離我們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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