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泱泱詩國中,有一種雅俗詩,其寫法是先俗后雅,由俗不可耐到雅可登堂,雅俗之間形成極大反差,頗似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歐亨利手法”,于小說結(jié)尾處突轉(zhuǎn),翻新出奇,別開洞天。
據(jù)說,有一道士拿了自己的畫像讓解縉題詞,解縉即揮筆“賊賊賊”三字,道士一驚,解縉又續(xù)寫道:“有影無形拿不得,只緣偷去老君丹,而今反作蓬萊客?!毕人缀笱牛运滓r雅,于戲謔中化大俗為大雅,令人解頤。
唐詩《題百鳥歸巢圖》看似打油詩,實則寓有深意:“一只一只復(fù)一只,五六七八九十只,鳳凰何少鳥何多?食盡人間千萬石。”前二句平淡無奇,了無詩味,后二句陡轉(zhuǎn),諷刺辛辣,又頗富哲理意味。
傳說唐伯虎有一首登山詩:“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云低,萬里江山都在望?!贝嗽娨?、二句詩思蹇澀,殊無文采,三、四句則由俗轉(zhuǎn)雅,波瀾乍起,意境闊大。
鄭板橋也是雅俗詩的個中高手,其賞雪詩讀來妙趣橫生:“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萬片無數(shù)片,飛入梅花總不見。”孤立看,前三句仿佛稚童學(xué)語,俗極,渾不似大家筆法,但有末句那神來之筆,雪片梅花相映相融,全詩頓顯精神,雅極。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有時也附庸風雅,相傳其登基之晨,聞雞鳴,信口吟詩:“雞叫一聲撅一撅,雞毛叫兩聲撅兩撅?!比撼悸勚?,掩口竊笑。他又吟道:“三聲喚出扶桑日,掃退殘星與曉月?!比撼冀豢诜Q贊其詩氣勢不凡。此詩前二句士語村言,不登大雅之堂,后二句則將一代開國雄主的威勢展現(xiàn)出來,力透紙背。
相傳有一次祝枝山在唐伯虎家作客。杭州太守素仰祝枝山大名,出《送別》名畫讓祝題詞,而“潤筆”甚少,祝不悅,揮筆在畫上寫道:
“東邊一棵大柳樹,西邊一棵大柳樹,南邊一棵大柳樹,北邊一棵大柳樹。”太守面有慍色。唐伯虎暗示其增加“潤筆”,太守不得已增加銀兩。祝又提筆續(xù)寫道:
“任爾東西南北,千絲萬縷,總系不得郎再住。這邊啼鷓鴣,那邊喚杜宇,一聲聲'行不得也,哥哥!’一聲聲'不如歸去!”此詩先俗后雅,情真意切,將別離的繾綣情思抒寫得淋漓盡致,在送別詩中堪稱佳篇。
雅俗詩可謂雅俗共賞,在詩的百花園中,以其風格的怪異與由其衍生的各種佳話而為人所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