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易傳》與《管子》 文 / 鄭紅峰
一、“道”與“器”
《周易》是周代人問吉兇的卜筮之書。占、筮及《周易》一書起源于甲骨卜的實踐,或許到了殷商末年,周文王寫下了六十四卦系的卦辭。后來在春秋時期,孔子的弟子繼承了孔子對周易的發(fā)現(xiàn),著了《易傳》?,F(xiàn)存《周易》一書中,包括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所謂《經》,大體記載周人卜筮的卦辭、爻辭:另一部分是所謂《傳》,記載后人對《經》文的解釋,和闡發(fā)《經》的基本思想等。
《易傳》共有十篇,傳統(tǒng)稱為“十翼”。其中,《彖傳》上、下兩篇是說明每一卦的基本思想,解釋卦辭?!断髠鳌飞?、下兩篇,一部分是說明如何按照卦的基本思想去行動,一部分是解釋爻辭的?!段难浴肥菍iT論述乾、坤兩卦的基本思想的?!断缔o傳》上、下兩篇是總論《經》的基本思想的?!墩f卦傳》是總述八卦代表的各類事物及其原理,變化等?!缎蜇詡鳌肥菍α呢耘帕写涡虻恼f明?!峨s卦傳》是說明各卦之間的關系的。
《易傳》各篇強調變化,在它的思想中包含了對社會變革的肯定,注重事物的對立、變化和發(fā)展,要求建立統(tǒng)一政權等,反映了當時新興地主階級對戰(zhàn)國末期封建制經過長期斗爭逐步趨向統(tǒng)一的社會現(xiàn)實的看法。
《易經》是記載向“天”或鬼神問吉兇的卜筮之書,它的基礎是迷信,是客觀唯心主義。《易傳》在解釋《易經》時,吸收了一些當時的自然科學知識和唯物主義思想家對自然現(xiàn)象的解釋等,包含有一些樸素的辯證法思想。但《易傳》的作者是把這些樸素辯證法思想納入到《易經》的整個唯心主義體系中去的。
在《系辭傳》中,對《易經》中的神秘主義作了發(fā)揮?!断缔o傳》作者認為“圣人刀設立八卦,觀察卦象,使人們與神秘的“天”溝通起來。他們認為,“天垂象,見吉兇”,即“天”通過各種隱秘細微的跡象來暗示事物的變化、吉兇?!疤臁庇謱iT生出一種“神物”——蓍草和龜,供給“圣人”用以探索這些隱秘細微的跡象。因此,他們說:“夫易,圣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意思是說,“易”是“圣人”用來窮盡深遠的道理,研究微妙的變化的。正因為它是深遠的道理,所以能夠溝通整個世界的意志;正因為它是微妙的變化,所以能夠成就整個世界的事務。這也就是說,《易經》的唯心主義體系是“圣人”認識世界,處理事物的萬能法寶。
《系辭傳》作者在講到八卦產生過程時說:古代包犧氏(伏羲氏)統(tǒng)治天下時,上觀天象,下察地理,觀察鳥獸的花紋,在近處以人類自身為樣式,在遠則以萬物為樣式,于是創(chuàng)造了八卦,用它(八卦)來表達世界變化的性質,表示萬物的情況。在這段論述中,《系辭傳》作者雖然講到八卦是從觀察事物、模仿事物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但它把這些觀察都看作是對天地隱秘細微的道理和變化的探求。其結果是把世界變化的情況歸結為一個神秘的八卦體系。
《系辭傳》作者明確地討論了一般原則(“道”)和具體事物(“器”)之間的關系問題。他們認為,“道”是沒有具體形體的,所以叫“形而上”;具體事物是有形體的,所以叫“形而下”。在他們看來,“形而上者謂之道”的“道。就是“易”的八卦體系,“形而下者謂之器”的“器”是由“道”派生出來的。緊接上述講包犧氏創(chuàng)造八卦的那段話之后,《系辭傳》作者就明確把那個神秘的八卦體系,作為人認識世界、創(chuàng)造各種器具的出發(fā)點和模式?!兑讉鳌纷髡哌@一套傳統(tǒng)上稱之為“觀象(卦象)制器”的體系,是一種唯心主義先驗論。他們把《易經》看成是包羅萬象,總括盡了天地之間一切事物及其規(guī)律的永恒絕對真理。他們認為“易”與天地一樣是萬物的準則,所以它能包括整個天地的規(guī)律。又說:“夫易開物成務,冒(盡)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同上)。即“易”的作用就是開創(chuàng)各種器物,成就各種事物,包括盡天下的所有道理。如此而已。
《易傳》這套唯心主義體系,對以后歷代哲學思想影響極大。其中講到的“道”,“器”關系問題,也是以后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對立斗爭的一個中心問題,它們圍繞這一問題展開了長期反復的斗爭。唯心主義者都堅持“道”在“器”之上的觀點。唯物主義者則認為“器”在“道”先或者“道”在“器”中。
二、《易傳》中的宇宙生成論思想
《易傳》作者在論述“道”、“器”關系的同時,還著重論述了“易”的“變”和“通”的思想。他們說:“一闔(合)一辟(開)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所以在《易傳》的體系中也包含了一些樸素的辯證法思想。
《易傳》作者認為,“易”的一個基本觀念就是“變”,“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易”就是說不斷發(fā)生,不斷日新的道理。《系辭下》還說:“易之……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這是說“易”卦所講的規(guī)律、原則(“道”)是經常變遷的,不固定的,它體現(xiàn)在整個卦的六爻位置(“六虛”)的變化之中,上下沒有固定地位,剛柔互相變易,所以不能有一種不變的標準,唯一的是適應變化。至于卦中的各爻,更是各種變化的具體體現(xiàn)。所以《系辭上》說,“爻者,言乎變者也”。
《易傳》作者充分肯定變革的作用。他們在《革》卦《彖傳》中說:“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時大矣哉!“革”是變化的意思,這是說,天地發(fā)生變革,才有一年四季的形成;商朝成湯革夏桀的命,周武王革殷紂的命,夏商都自稱為是接受“天命”而當統(tǒng)治者的,湯和武取代桀、紂則是體現(xiàn)了“天”改變其“命令”的意思。
《易傳》認為,一切事物的形成和變化都是由陰陽、剛柔,動靜這些對立面的消長、交感、相摩相蕩所引起的。《系辭上》說,“一陰一陽之謂道”,“剛柔相推而生變化”。這里把“道”,即最根本的規(guī)律,概括為一陰一陽兩個對立面的互相作用,這是我國古代的“兩點論”,十分可貴的樸素辯證法思想?!耙住钡恼麄€體系就是一層層地分化為兩個對立面的?!断缔o上》說:“易有太極(包括對立兩面的統(tǒng)一體),是生兩儀(天地或陰陽),兩儀生四象(四時),四象生八卦”。萬物的產生、變化都是由于兩個對立面的**、**,交接的結果。
《易傳》作者還具體講到日、月的推移,形成白天、黑夜;寒暑的相移,構成一年四季?!断缔o下》說:“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從這里也可以看到,《易傳》作者已認識到,日月、寒暑這些相反的兩個方面,既互相對立,又互相依賴,然后才能構成“一天”、“一年”這樣的事物。在《睽》卦的《彖傳》中,更明確地說明了這種既對立又依賴的關系?!邦ァ笔潜畴x,相反的意思,《彖傳》作者對這種現(xiàn)象解釋說:“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萬物睽而其事類也。睽之時用大矣哉”!這是說,天地雖然相反,但他們的事功是相同的;男女雖然相反,但他們的志趣是相通的;萬物雖然相反,但他們的功用都是相類似的。所以說“睽”的作用是很大的。
《易傳》作者還認為,事物變化都是從微小的變化開始,逐漸積累起來形成巨大的變化。他們說:“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微小的變化是吉兇的先兆,所以必須重視微小的變化。他們說:“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這是說,一個君子見到一點點微小的變化,就要立即行動起來,不等一天都過去了再去行動。
《易傳》作者在一定程度上也看到了對立兩方互相轉化的關系。例如,《序卦傳》對在《泰》卦之后為什么接著就是“否”卦作解釋說:“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終通,故受之以否”。意思是說,“泰”是通達的意思,事物不可能永遠都是通達的,到一定限度就要變?yōu)椴煌ㄟ_了,所以“泰》卦后面要繼之以《否》卦。又如,《剝》卦和《復》卦的關系也是如此?!皠儭笔莿兟涞囊馑迹皬汀笔欠幢镜囊馑??!缎蜇詡鳌氛f:“剝者,剝也,物不可以終盡,剝窮上反下,故受之以復”。這是說,事物不可能都剝落凈盡,到一定程度就要“上反下”,走向反面,還到它的本原。所以在《剝》卦之后要繼之以《復》卦?!缎蜇詡鳌纷髡撸瑢α呢灾袃蓛上鄬Φ呢韵?,大致都作了類似的說明。尤為突出的是在對最后兩卦《既濟,和《未濟》的解釋中,透露了他們認為事物發(fā)展不可窮盡的辯證思想?!凹葷笔且淹瓿傻囊馑迹拔礉笔巧形赐瓿傻囊馑??!缎蜇詡鳌纷髡哒J為,六十四卦的最后一卦所以是“未濟”,那是因為“物不可窮也,故受之以未濟終焉”。這是說,事物發(fā)展變化是不可能有完成、窮盡的時候。
據此,《易傳》作者提醒統(tǒng)治者要注意對立兩方的轉化關系。他們借孔子之口說,“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边@是說,所以有危險,那是因為只安于已得的地位;所以有丟失,那是因為只注意保住已得的東西;所以有混亂,那是因為只看到已取得的治理。因此,他們說,作一個統(tǒng)治者,應該“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時時注意對立雙方的轉化。
《易傳》中所講的變化、發(fā)展大部分是抽象的,有的甚至是牽強附會的,只有一部分是有樸素辯證法思想的意義。而且由于受到它解釋神秘主義八卦體系的局限,就是這一部分辯證法思想,也不能貫徹到底,以至被其體系所扼殺?!兑讉鳌纷髡咦罱K還是陷入了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的泥坑。他認為,“易”的“卦”本身是不會思維。也無所作為的,它是“寂然不動”的,但是受了“感”應之后就能對于天地間的萬事萬物無所不通。
例如,他們又說:“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意思是說,易的道理是到了盡頭就要變化,變化了就通暢,通暢了就能夠長久保存。這樣,他們就對原來講的“易””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作了自我否定。結果,他們要求適應時勢,應付環(huán)境的變化。如《艮·;彖傳》說:“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而天地的根本規(guī)律,則是恒久不變的。由此可見,他們雖然著重變化,但最終的希望還是要達到“久”,也就是不變。
此外,《易傳》對發(fā)展、變化的看法,還歸結為“終則有始”、 “無往不復”這樣一種循環(huán)論。他們贊嘆《復》卦“無往不復”的思想說:“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贊嘆《恒》卦“恒久”、“終則有始”的思想說:“觀其所恒,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這就把循環(huán)往復當作發(fā)展、變化的根本原則。這種思想實際上也就是反對徹底的變革,它反映了《易傳》作者剝削階級立場的根本局限性。
三、管子的政治社會理論和“精氣”說
關于管子的政治社會理論,《管子》四篇對法和禮都作了解釋。
《心術》上解釋禮說:“禮者,因人之情,緣義之理,而為之節(jié)文者也。” 順乎人的情欲并用來表明等級身份差別的就是禮。又說:“故禮者謂有理也。理也者,明分以諭義之意也?!硪蚝跻苏咭病?。這同后來荀子講的“禮義文理之所以養(yǎng)情也”的觀點,基本上是一致的。這個觀點,肯定禮不能脫離人的感覺情欲而存在,這和孔子講的“禮”是有區(qū)別的。它反映了新興地主階級建立新的封建等級制度的要求。法是人們共同遵守而帶有強制性的東西,并通過刑罰來統(tǒng)一人們的言行。所以《白心》說:“天不為一物枉其時,明君圣人亦不為一人枉其法”。就是說,任何人包括貴族都應受法的約束?!豆茏印匪钠淖髡邔ΧY和法都作了肯定,企圖將二者結合起來,作為統(tǒng)治人民的工具。這種觀點,在當時反對奴隸制的斗爭中有其進步的意義。
關于法的來源,《心術》上說:“事督(察)乎法,法出乎權,權出乎道”?!皺唷敝笝鄤荩暗馈敝笩o為。即是說,法是來源于君主的權勢的,而權勢又來源于君主的無為。所以《白心》又說:“名正法備,則圣人無事”。這同后來韓非所講的“圣人執(zhí)要,四方來效,虛而待之,彼自以之”的觀點,基本上是一致的。這些觀點是說,君主只要掌握了法,就可以統(tǒng)治臣民,具體的事情讓臣民去做,這就是“無為”。這同老子講的“無為”是有區(qū)別的,其目的在于鞏固或加強君主集權的統(tǒng)治,是為新興的地主階級專政服務的。
《管子》四篇還為當時的封建統(tǒng)治者提出一套統(tǒng)治臣民的方法,這就是所謂“心術”?!靶男g”這一術語,后來被荀子繼承下來?!豆茏印匪钠v的“心術”的大意是,君主要“恬愉無為;去智與故”,就是說,對人民不要有私欲,要去掉巧智和故意造作,要按著臣民的實際情況去治理臣民。他們說,君主心中沒有私欲,耳目感官就能正確地考察臣民的言行,施行法治,任免官吏,就可以做到“無私”,這樣,天下就能治理好了。所以他們說:“心治是國治也”。后來韓非發(fā)揮這種思想說:“圣人之道,去智與巧”,“虛則知實之情”。這種思想,是為新興地主階級推行法治制造理論依據的。所以,《管子》四篇的哲學觀點,是為加強君主集權服務的。
《管子》四篇的基本哲學思想資料是由老子那里吸收來的,但他們對老子的唯心主義體系進行了唯物主義的改造。
他們從老子那里吸收了“道”的概念,但與老子那種神秘的精神性的“道”是根本不同的。他們的“道”也可以叫做“精”,而“精”是一種物質,即最精細的“氣”?!豆茏印匪钠舱J為“道”或“精氣”是無形無聲的,但他與老子恍惚不可捉摸的“道”又是根本不同的。他們認為,“道”或“精氣”是構成天地萬物的基本元素。他們描述“道”的情況是:“道在天地之間也,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故日不遠而難極也”。這是說,“道”大到無所不包,小至不可再分,也就是說,道無所不在。
《內業(yè)》篇說:“精也者,氣之精者也”。所以,在《管子》四篇看來,“道”也是一種物質,只不過是一種最精細的物質——“精氣”。這種“精氣”是和“形氣”(一種較粗糙的氣)相比較而言的。他們認為,“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這是說,人的產生是由“精氣”和“形氣”兩種氣相合而成的?!豆茏印匪钠€進一步具體指出,這兩種氣相合,必須適當,才能產生人,否則就不能生成。這就是他們說的:“和乃生,不和不生”,“和”就是兩氣相合適當。同樣,下至五谷,上至列星,世界上的萬事萬物也都由精氣所構成,“凡物之精,比(合)則為生,下生五谷,上為列星”。
所以,“道”既不能說離得很遠,而也很難說達到了它的極點?!暗馈笔浅錆M于天下,普遍存在于人民之中的,只不過大家自己不知道罷了——“道滿天下,普在民所,民不能知也”。 “道”雖然寂寞而聽不到它的聲音,但最終就在你心中,雖然道顯得冥暗而看不到它的形象,但它是不斷地與我一起生長的。由此而論,《管子》四篇講的“道”并不是不可捉摸的虛無,而是“卒卒乎其如可與索”的,即就其終極講還是可以摸索到的。
“道”和具體事物的屬性“德”是“無間”的,即不能截然分開的?!暗隆笔恰暗馈本恿舻牡胤剑暗隆迸c“道”結合,就形成具體的物和它的屬性,使得這個物之所以成為這個物。精神、智慧也是“道”或“精氣”構成的。“道”或“精氣”居住到人的形體中(“心”中),就產生人的精神、智慧。
所以說,“道之與德無間,故言之者不別也”,意思是,道和德不能截然分開,講道和德的人也不能把它們說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因此,《管子》四篇雖然也講“天之道虛其(而)無形”,卻并不是像老子那樣把“道”看成是虛無或神秘莫測的?!豆茏印匪钠獙Α疤摱鵁o形”的解釋是:“虛則不屈,無形則無所位趕,故遍流萬物而不變”。這是說明,“道”是不可窮盡的,無所抵觸的,因而“道”能夠遍布于萬物而不變化,也就是講“道”是萬物的統(tǒng)一根源。他們說:“氣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
“精氣”與形體溝通了就產生人,然后有思想,有知識,有知識可說是達到了頂點?!豆茏印匪钠@里講到了形體與精神的關系問題。他們反對老子把精神與物質對立起來,把精神作為萬物根源的唯心主義,這是有進步意義的。但他們把精神也歸結為一種物質,這是錯誤的。由此,他們又把精神看作是散在天地之間的“精氣”或“道”居住到形體中去的結果,而:不是物質形體所具有的一種屬性。這就在理論上造成了很大的漏洞。它保留了精神不滅的神秘主義,而且可導致“形”、“神”二元論。這些錯誤是受到當時科學水平的局限所造成的。后來,后期墨家提出:“知,材也”,指明精神是一種能力,就比他們進了一步,到荀子提出“形具而神生”的唯物主義命題則又前進了一步。
四、神秘主義的認識論
《管子》四篇十分強調“因”的道理。所謂“因”就是根據事物本來面目的意思、他們說,“以其形。因為之名,此因之術也”。這是說,“名”是人用來條理萬物的,但這種“名”必須根據事物本身的形狀來命名,這就是“因”的道理。為什么一定要“因”呢?他們說這
在認識論上,反對老子否定知識,絕對排斥與外物接觸的內心直觀法的神秘主義認識論。他們認為,認識要有認識對象(“所知”)和認識主體(“所以知”)。認識主體是重要的,僅有對象沒有主體也是無所謂認識的。他們說,“人皆欲知,而莫索其所以知。其所知,彼也;其所以知,此也。不修之此,焉能知彼”?
這是說,人都想要有知識,但不能了解他怎么才能獲得知識。我們認識的是那個對象,而去認識的是這個主體。不把這個主體修養(yǎng)好,怎么能認識那個對象呢?他們在這里強調了主體的修養(yǎng)對認識的重要性。但這并不是說他們主張主觀主義的認識論,相反,他們是反對主觀主義的認識論的。
所以說,“名”不能超過它所代表的事物,事物也不能有虛出它本身的“名”。《管子》四篇甚至明確認為:“名當謂之圣人”,就是說,必須做到“名”與“實”符合,這是達到“圣人”的一個條件。在“名”與“實”,即概念與客觀事物,哪個是第一性的問題上,《管子》四篇堅持了“實”是第一性的唯物主義觀點。這對孔子唯心主義的“正名”思想是有力的批判。
《管子》四篇講“心”修養(yǎng)的主要內容有:“虛”,“一”、“靜”、“因”。
關于“因”上面已提到,就是去掉主觀成見,遵循事物的本來面目去認識事物。他們講, “因也者,無益、無損也”,就是說不作任何主觀的增加或減少?!耙颉笔恰豆茏印匪钠J識論的一個根本原則。而要做到能用“因”的原則去認識事物,必須保持“心”的“虛”、“一”、“靜”。同時,也只有懂得“道貴因”的道理,才能做到“心”的“虛”、“一”、“靜”。
所謂“虛”,就是沒有事先存于心中的主觀成見。他們說:“虛者,無藏也”?!豆茏印匪钠J為,“心”是智慧居住的地方,只有把“心”打掃干凈,去掉主觀的好惡成見,也就是只有保持心的“虛”,智慧才能居住進來。所以說:“虛其欲,神將入舍”。他們說,“心”如果能保持“虛”,那就不會自滿,才能接受外來的事物。相反,“不虛則仵于物”,即如果“心”不保持“虛”,就會與將要接受的事物發(fā)生抵觸?!豆茏印匪钠v的“虛”,它與老子講的“無知”、“無欲”、“絕圣棄智”不一樣并不是“心”的絕對空虛。他們所講的“虛”是從“因”的原則出發(fā)的,即不要用先有的主觀成見去妨礙將要認識的事物的本來面目。事物到來就與它相呼應,過去了就舍棄掉。不使這種認識存在干心中去妨礙以后的認識,這就是回到“虛”的意思。后來,荀子繼承和發(fā)展了《管子》四篇的這一思想。
“一”有兩重意思:一是說,要“正”,即不偏不倚,對萬物一律看待,沒有偏好,也就是沒有主觀成見的意思。一是說,要專心一意地集中在一個事物上?!豆茏印匪钠J為,認識事物做到專心一意是很重要的。他們說,能不依靠卜筮而知道吉兇嗎?能不求于別人而自己得到嗎?這是能夠的,辦法就是專心一意的思考。他們說:“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氣之極也”。意思是說,思考、思考、再三地思考,還不能想通,“鬼神”(游散的“精氣”)就會來幫助你溝通。其實這也并不是“鬼神”的力量,而是“精氣”的最高作用,亦即不停地專心一意地思考的結果。所以,只要“耳目不淫,心無他圖,正心在中,萬物得度”。也就是說,只有耳目不到處亂聽亂看,不是想著這個時又去想別的東西。而是保持不偏不倚,那么萬事萬物就能得到恰當?shù)恼J識尺度。而且能達到“雖遠若近”,即很遠的事物也就像在你身邊一樣。所以說:“執(zhí)一不失,能君萬物”,只要把握住“一”而不丟失,那就不管萬物如何千變萬化,也能把握住它
“靜”,就是不要在事物到來之前就急躁妄動,而要“無為”、“寡欲刀,安靜地等待外物自己來,然后與物相感應。這就是他們說的“毋先物動者”?!豆茏印匪钠J為,不要在事物到來之前急躁妄動,為的是要觀察事物的法則?!靶摹笔墙y(tǒng)制感官的“君”位,如果一急躁妄動,就失去了它應處的地位。
這樣,事物就要擾亂感官,感官就要擾亂心,也就不能觀察事物的法則了。他們說,“靜乃自得”,即只有保持心的“靜”,才能有所得?!豆茏印匪钠J為,情欲過多是不能保持心“靜”的主要原因。因此,要保持“靜”必須去掉過多的欲望。如果去掉過多的欲望,使欲望有所減少,那就能保持心的“靜”。“靜”就能專心,專心就能一意,一意就能頭腦清明,頭腦清明就能得到至高的智慧。
《管子》四篇說:“上圣之人,口無虛習也,手無虛指也,物至而命之”。這就是說,人不能口說無憑,手指無實,而必須等事物顯現(xiàn)才能給以相應的稱呼。因此,他們指出,認識必須與客體相符合。這就是所謂“名當”,或“名實不傷”?!豆茏印匪钠J為“名”不是純粹主觀的東西,而是客觀事物本身就具有的特點的反映。他們說:“凡物載名而來,圣人因而財之”。這是說,“名”則是反映客觀事物本身所固有的特點,人只是根據事物固有的不同屬性,加以分類,給予名稱。
他強調的是“心”的統(tǒng)制作用,他們認為,心如果被各種欲望充塞住,那么外部事物經過你面前,眼睛也看不見,聲音到你耳邊,耳朵也聽不見。所以,《管子》四篇講的主體修養(yǎng),主要是講“心”的修養(yǎng)。他們說:“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边@是說,心在人體內處于“君”的地位,九竅是各有專職的“官”?!豆茏印匪钠獙⒄J識主體,分成思維器官和感覺器官兩類。他們認為“心”是統(tǒng)率耳,目,口等九竅的。心能夠把握總的規(guī)律,所以九竅也就能夠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行動。
這是說,感觸事物以后再與之相應,并不是事先有所設想。根據事物的規(guī)律,然后再去動作,并不是事先有所肯定。過錯就在于輕妄的使用主觀認知,罪狀就在于隨意變化。如果輕妄的使用主觀就不能“虛”,不能虛就要與將接受的事物相抵觸。隨意變化,就要產生假象,假象一產生那就混亂了。所以說,“道”是十分注重“因”的原則的。
《管子》四篇關于認識主體修養(yǎng)的這些思想。為以后荀子和韓非所繼承和發(fā)展。荀子把這種認識歸納稱之為“虛一而靜”。 他肯定認識必須“感而后應”,“舍己而以物為法”,“無益無損”等,這是與老子的唯心主義認識論相對立的,是堅持了唯物主義路線的。但是,這種樸素的唯物主義有很大的缺陷。
它過分地強調了“因”的原則,否定人的主觀能動性,從而使人的認識陷于被動的地位。同時,他又過分強調理性認識的作用,強調保持心的“虛”、“一”、“靜”,有時也竟然說:“虛者,萬物之始也”,而且只要“心”修養(yǎng)好了,就能夠“萬物畢得,翼然自來”。這就帶有神秘主義的色彩了。這是《管子》四篇對老子唯心主義批判得不徹底的地方。
《管子》四篇所講的“虛”、“一”、“靜”,“因”是互相聯(lián)系的,是從各個方面說明一個認識的道理,即在認識事物的時候,要去掉主觀成分,而要等待接觸事物之后,根據事物的本來面目去認識它。所以他們總結說:“感而后應,非所設也,緣理而動,非所取也。過在自用,罪在變化。自用則不虛,不虛則仵于物矣。變化則為(偽)生,為(偽)生則亂矣。故道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