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史上,能和王羲之雙峰并峙,以自家面目另立山頭的,是顏真卿。
顏真卿(709——789年),字清臣,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祖籍瑯琊臨沂(今山東臨沂),曾任平原郡太守,官至太子太師,因爵封魯郡開國公,世稱顏平原、顏魯公??瑫拇蠹抑?。
一
顏真卿出身望族。北齊時,五世祖顏之推入周,徙居雍州萬年。隨后,高祖顏思魯迎李淵,授秦王府記室,其子顏師古官至秘書監(jiān),擢升為唐代新貴。
開元二十三年(734年),顏真卿舉進士第。第二年,授校節(jié)郎。后授醴泉尉,遷長安縣尉,改監(jiān)察御史。其后,歷殿中侍御史、東都畿采訪使判官,再入御史臺為侍御史。百余日,遷兵部員外郎,天寶十二年(753年)出任平原郡太守。肅宗朝,初為刑部尚書,歷同州、蒲州、饒州、升州四州刺史,入為刑部侍郎,上元元年(760年)謫守蓬州長史。代宗朝,歷戶、吏兩部侍郎,尚書右丞,官至刑部尚書。永泰二年(766年)遭排斥。大歷三年(768年)起為撫州刺史,遷湖州刺史,至十二年(77年)八月再入為刑部尚書,。德宗朝充任禮儀使,后改太子少師,除太子太保。貞元元年(785年)遇難,享年77歲。謚曰文忠。
顏真卿一生為官清正廉潔,寬厚愛民,忠義剛烈,楷模也。最具稱道的是抵御安祿山叛亂和勸降李希烈。唐玄宗時期,國力強盛,文化藝術(shù)在進行著高峰性的構(gòu)建,可是,封建社會的內(nèi)部矛盾也加劇。地方擁兵自重,藩鎮(zhèn)割據(jù),終于在755年導(dǎo)致安史之亂。平原郡守顏真卿早有察覺安祿山的不軌行為,一邊麻痹對方,一邊準備工事。河北二十四郡,唯有顏真卿轄區(qū)沒有失守。不過代價慘重,堂兄顏杲卿被叛軍處死,侄子顏季明身首異處。另一例勸降叛軍李希烈。建中四年(783年),七十五歲的顏真卿受命宣召叛軍淮寧節(jié)度使李希烈。他義無反顧,視死如歸,終被殺害,77歲。后人評價他往往將書法和人格放在一起,可視為書品和人品的最好詮釋之一。
二
顏真卿先祖多精通學(xué)問,顏之推是南北朝時期的著名學(xué)者,對經(jīng)學(xué)、史學(xué),文字學(xué)、音韻學(xué)等方面都很有研究,并有很高的成就。祖父輩顏勤禮、顏師古、顏育德也都精通經(jīng)史訓(xùn)詁;或留心翰墨,擅長草隸篆籀。顏真卿出身書香門第,三歲喪父。由母親殷氏撫養(yǎng)成人,期間也得到兄長顏允南的幫助。姑姑顏真定曾教他學(xué)習(xí)詩賦。
童年的顏真卿就開始學(xué)習(xí)書法。從《東方朔畫贊》看,顏真卿早期學(xué)過二王,也曾從民間或碑版中汲取營養(yǎng)。但他最主要的老師是張旭。為了在書法上有更大的發(fā)展,顏真卿任醴泉尉一年,辭官專門到洛陽拜著名書法家張旭為師,顏真卿態(tài)度端正,學(xué)書勤奮,張旭就把筆法傳授與他,傳《張長史十二意筆法記》就是顏真卿根據(jù)自己和張旭談筆法時整理而成。學(xué)書期間,他結(jié)識了張旭的另外兩位高足懷素和鄔通?!皶ㄉ除垺崩?,討論出了著名的“屋漏痕”筆法。名師指點和自己的努力,顏真卿自成面目,足以和一統(tǒng)天下的二王書風(fēng)分庭抗禮。他楷行兼善,楷書寬博厚重,沉雄渾穆,大唐氣象,窺書可見。代表作品有:《多寶塔感應(yīng)碑》、《顏勤禮碑》、《自書告身》、《麻姑仙壇記》、《顏家廟碑》;《祭侄文稿》、《劉中使帖》、《爭座位稿》等。本文主要談楷書部分。
三
顏真卿書跡,著錄的最早是《雁塔題名》(《寶刻類編》卷二),已不可見;而可看到最多的是他為千福寺僧費全寫的楷書《多寶塔感應(yīng)碑》。 (天寶十一年)。天寶十二年(753年),岑勛撰文,文章多夸飾之辭,述說沙門建塔事。該碑為顏真卿中年作品,帶有經(jīng)生書的痕跡。用筆腴潤,結(jié)體嚴謹,相對較為清俊。有“神明煥發(fā)而時出姿態(tài),不失清遠”之評。
《東方朔畫贊》(天寶十一年),夏侯湛所撰,是顏真卿根據(jù)原有漫漶碑刻再次書寫,比原字較大。一筆一畫,用筆方整。顏真卿在碑陰記中說,為了能使這塊碑保存下來,把字寫得大一點,并不計其工拙。該碑東坡認為顏魯公碑中 “最為清雄”者。他說,此碑“字間櫛比,而不失清遠。其后見逸少本,乃知魯公字字臨此書,雖小大相懸,而氣韻良是。非自得于書,未易為言此也”。
《 麻姑山仙壇記》,顏魯公撰書于大歷六年(771年)。有大字本,中字本。其中《大麻姑仙壇記》是一篇敘事文章,書寫自由奔放,筆畫遒勁,結(jié)體寬博。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麻姑仙壇》握拳透爪,乃魯公得意之筆,所謂‘字外出力中藏棱,魯公諸碑,當此為第一也?!?中字本,“ 字形大如指頂,筆筆帶有隸意。魯公最得意書也。”
《大唐中興頌》,元結(jié)撰文,顏真卿書于大歷六年(771年)六月。為歌功頌德之作,書體端莊方正,雄厚莊嚴。“宏偉發(fā)揚,狀其功德之盛也。” “雄偉如驅(qū)千里駿馬,倚丘山而立”。 元代郝經(jīng)說:“書至于顏魯公,魯公之書又至于《中興頌》,故為書家規(guī)矩準繩之大匠?!?/p>
《顏勤禮碑》,全稱為《秘書省著作郞夔州都督府長史上護軍顏君神道碑》,顏真卿71歲時為其曾祖父顏勤禮撰刻。此碑用筆橫細而豎粗壯,結(jié)體勻稱,頓挫裝飾較多,質(zhì)樸、敦厚、字體完美。
大歷十四年(779年)五月,顏真卿撰并書《顏氏家廟碑》。建中元年(780年)八月,復(fù)撰《碑后記》。此碑李陽冰題額,世稱“雙壁”?!额伡覐R碑》是顏真卿為家廟立碑,年高手硬,肅穆莊嚴。字體對稱,不斤斤計較于點畫,橫細豎粗的特征已不明顯,更見篆籀之氣。個人愚見,顏真卿最好的書法屬《顏家廟碑》,氣息難以復(fù)制。
顏真卿一生所寫碑帖,應(yīng)該是最多的。宋代歐陽修《集古錄》中說:“唐人筆跡見于今者,惟公為最多?!备鶕?jù)文獻記載,大約有二百余種。 現(xiàn)在能看到的大約有六十多種??v觀這些碑帖,顏真卿書法各具神采,在法度森嚴的唐代,楷書有如此成就,實屬難得?!独m(xù)書斷》說得好 :“觀《中興頌》則宏偉發(fā)揚,狀其功德之盛;觀《家廟碑》則莊重篤實,見夫承家之謹;觀《仙壇記》則秀穎超舉,象其志氣之妙;觀《元次山銘》則淳涵深厚,見其業(yè)履之純”。
顏真卿一生都在求新求變。康有為說:“魯公無體不有”。
金開誠先生將顏真卿書法演變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五十歲以前。該時期是顏顏真卿書風(fēng)的醞釀時期。楷書結(jié)體緊密,布白緊湊,風(fēng)格流美。還帶有二王的影子和經(jīng)生書的味道。如四十四歲作的《多寶塔碑》和四十六歲作的《東方朔畫贊碑》。 五十歲至六十五歲期間,是其書法形成獨特風(fēng)格的時期。該時期顏真卿風(fēng)格已經(jīng)成熟 終于脫離二王另辟蹊徑。結(jié)體闊達平整,中鋒用筆,藏鋒圓轉(zhuǎn),筆畫往往橫細豎粗,渾厚雄強 ,雍容大方,氣勢磅礴。作品留存較多,如五十六歲作的《郭家廟碑》、六十三歲作的《大麻姑仙壇記》、《中興頌》、 六十四歲作的《元結(jié)碑》等。 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了對唐楷幾乎不感興趣,卻說:“魯公書如《宋開府碑》(即《宋璟碑》)之高渾絕俗,《八關(guān)齋》之氣體雍容,昔人以為似《瘞鶴銘》者,誠為絕作?!绷鍤q以后,人書俱老。這個時期,愈發(fā)莊重闊達,蒼勁厚重,氣勢雄壯。作品有七十一歲作的《顏勤禮碑》、《顏氏告身》、 《顏家廟碑》等。
古今多少書家籠罩在二王之下,而顏真卿終于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構(gòu)建了一種迥異于前人的書法風(fēng)格。成熟的顏真卿楷書外緊內(nèi)松,結(jié)體平整,氣象渾穆,篆籀氣息濃厚。一派廟堂氣象。
《廣川書跋》稱顏體為“法度備存而端勁莊持”,顏真卿是“唐尚法”的代表人物, 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楊慎《墨池瑣錄》說:“若夫宋之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群公交作,極一家之盛,其構(gòu)勢雖各不侔,要之于理,又不能外顏、柳他求者也?!?清代書家,學(xué)顏書可登堂入室者,有劉墉、錢灃、何紹基、翁同穌等人。
凜凜正色,天威不可屈的顏真卿書法,成為后人取法的另一重要源流。蘇軾云:詩至于杜子美, 文至于韓退之,畫至于吳道子,書至于顏魯公,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盡矣?!?/p>
(本文轉(zhuǎn)自2017年2月26日《青少年書法報》)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