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乘著如水如煙的月華走來，來到我旖旎的夢中，來到我薄明的窗前。 我向你問候!含著煙斗沉思的老人，一回回激揚起我胸中熱血的老人。
我彷佛看到你滿頭的白發(fā)在無淡無涯的云空中飄忽，你手中的煙斗吞吐著彩霞，頓然變成司天的巨杖，打開了緊鎖千秋萬載的茫茫碧落的大門。於是——太極變了，宇宙的結構變了。
不是天柱的傾斜，不是馱地“海龜”的浮沉，不是元氣的飄動聚散，是大地兒女深邃的心中，原來那個需要上帝之手的推動才能運轉的三維機械宇宙消逝了，而另一個真實的宇宙——四維時空相對協(xié)變的宇宙，帶著朗朗的大輝光出現(xiàn)了。
繁星依舊安詳?shù)亻W爍，天空依舊是蔚藍色與翡翠色。然而，遼復的太空卻按照一個新的排列像階梯似地展現(xiàn)在人類的面前。天上的街市既已揭開它的厚幕，地上聰慧的生命便踏上往昔夢幻中的青天大道，開始壯闊的邀游，并在銀河岸邊，播撒自己的歌聲與星光。
二十世紀的宇宙征服，令人驚心動魄。而展示那些在遙空中藏了無數(shù)年月的宇宙圖象的科學家，就是你呵——
2
你又乘著如水如煙的月華向我飛來，還是帶著顫動的緘默，還是帶著跳蕩的沉思。
於是，我看到了你那大海般的前額，那里躍動著物理學大師理性的波濤，光芒萬丈的質能公式就在這波濤中誕生，像海平面上那壯麗的日出。
於是，我看到了你那暖融融的巨大的心。你的灌滿良知的心比頭顱還要大。你的沸騰著的良知，你的酷愛人類母親的至情至性，你的孩子般的天真、純樸和憨厚，支持著你的頭顱在藍天碧空中飛旋，也支持著你對社會的那些像大柱般正直的信念。
於是，即使你的名聲像風雷一樣響亮的時候，你也帶著柔軟的情懷，銘記著社會深廣的慈母般的恩惠，人間厚重的大地般的愛。
你時時緬懷著社會，心上不會熄滅的是這永恒感念的火焰。是社會用她的面包，她的乳汁，她的語言，她的課本與詩篇，她的眼淚與熱血，喂養(yǎng)著你的頭顱。風中雨中汗水中，辛勤的工人與農(nóng)民為你準備好稻梁、衣服與房屋；漫漫歲月里，奮發(fā)的祖先為你準備好登上巔頂?shù)碾A梯。可驚嘆的一代代描天寫地的絕世文章，可仰慕的一群群能書能劍的風流人物，在你的生命中注入創(chuàng)造的顆粒。阿基米德、亞里士多德、伽里略、牛頓、斯賓諾莎、笛卡兒這些非凡的學者與哲人，歌德、席勒、海湼、貝多芬、莫扎特、巴哈這些超常的歌者與詩人，都在你靈魂的原野中、撒下了種子，使你開始了偉大的萌動。
正是今天與昨天辛勤的他人，采集了天地的精英，一點點，一漏滴，摻和著，積淀著，繁衍著，滙聚成你心中的滄海，掀起海中神奇的浪群。社會，人與人所連結的社會，早已為英雄的千秋功業(yè)，舉行了盛大久長的自然形式的奠基禮和歷史形式的奠基禮。沒有醉心的鮮花美酒，卻有厚實的泥土磚石。
你時時感激著社會：水遠像孩子那樣赤誠地承認，所有的人都像群居動物依賴著大自然那樣，依賴著他人，依賴著社會。
他人紛紛，紛紛他人。他人有時確實是自我的地獄。他人的模式、他人的偶像，他人的習慣與偏見，常常會把活潑的自我羈囚，把茂美的風華埋葬。但他人也是自我的母親，自我的搖籃，自我的天堂。沒有他人，自我決不會活潑，決不會壯大，決不會閃光，他只能在陰寒的巖窟里像動物那樣顫栗，卻談不上什么明媚的憧憬，雄偉的創(chuàng)造，人生的輝煌。
於是，當你洋溢著智慧的自我本質豐富到使世界震驚的時候，你也未曾作過惟我論的俘虜。你的身軀成了一種絕緣體，與自私、虛偽、野蠻、專橫、巧滑、刁鉆絕緣。你從自己身上拂去了這些世界胃陽里排泄的糟粕，歷史倉庫中剔除的粃槺。
3
你常常感到無以報効社會的不安與憂煩。在時而淡淡、時而濃濃的憂煩中，你尋求著解脫。
像找到打開宇宙千重門戶的金鑰匙一樣，你找到了解脫的哲學——
短暫而有風險的人生能夠獲得意義，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獻身於社會。
你獻身。像蜜蜂和螞蟻那樣忙碌著，開采著。用堅韌的心，吞食著被神秘的外殼包裹著的最堅硬的知識，咀嚼著天才的前人犀利的牙齒難以啃碎的未知數(shù)。你獻身。像阿波羅一樣燦爛的思想，縱橫馳騁，碾碎了太空的黑暗、寂寞與傲慢，征服了那些龐大而頑固的千古之謎。
沒有足夠沉重的勞動負荷量，沒有用新鮮的知識填滿饑渴的靈魂和求索的歲月，你就不會安寧，夢世界就缺少柔和的芬芳與曼妙的景色。當你發(fā)出休息的信號——拉起小提琴時，總是在萬籟俱寂的深宵。
你連散步時也沒有輕松過。在明凈的伯爾尼大街上，在從阿爾卑斯山那邊吹來的徐徐清風中，你一邊推著嬰兒車，盡著父親的天職，一邊還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鉛筆和紙片，記下隨風閃出的數(shù)字與公式。小小的鉛筆還在繼續(xù)叩打著那些陌生的大門。
4
為了一種偉大的報効，時時叩打陌生大門的科學家，拋掉身上的一切負累，包括那些使人陶醉的奇珍異饌，錦衣玉食，富麗的樓宇，華貴的陳設。
“每一件財產(chǎn)都是絆腳石!”他對自己說。
他不允許任何鎖鏈來絞死自己泉水般噴涌的思想，哪怕是最美麗的鎖鏈。以色列國第一任總統(tǒng)的桂冠曾經(jīng)要獻給他，但他拒絕了。他確信，迷戀黃金的寶座，企求高雅的桂冠，生命就會枯萎。身外一萬種價值連城的珍珠寶石也不能使空虛的心靈得到充實。
在柏林那些彌漫著戰(zhàn)爭風暴的日子里，他處在病危中。死神帶著猙獰的面孔威脅著他。然而，他坦然地面對死亡：“我覺得我和一切生靈和諧一致，個別生靈開始和終了，對我都是一樣?！痹谛呐K作最後悸動的時刻，人們問他如何評價即將終結的一生：是成功還是失敗?他淡然苦笑了。無論是將死或未死，他都對成敗、榮辱、毀譽漠不關心。他把自己看作大自然的一個極微小的部分。而大自然不是企業(yè)家，他也沒有企業(yè)家那種興衰浮沉的苦惱和憂傷。勝利與失敗，都未能汨沒科學家雄偉的本性。
他只顧往前開拓。他只做開拓者，不做占有者。開拓者手中只有開山的大斧，而占有者身上卻有累累的包袱。只有開拓者，才擁有真正的馳騁天地的大自由，像星體在太空中運行的自由。
5
向社會獻身時，他是以一個人的資格，而不是以一個奴才的資格。
有血有肉的人，心游萬仞的人，有理想有情懷的人，他們的獻身，才獻予社會以萬物之靈長的高價值。奴才的靈魂無價值——無真，無善，無美。
以人的資格而獻身，是壯麗的獻身。它使人想起在高聳的崖角上奮飛的鷹，想起撲向巖頂?shù)莫{虎，想起拔劍起舞的英雄。以奴才的資格獻身，是卑徽的獻身。它使人想起殘冰的破碎，泡沫的潰減，敗葉的飄落，使人想起老鼠自我啃嚙的可憐的慘像。
呵，壯麗的獻身，你使人變得像草原似地充滿著綠色的壯闊，而卑徽的獻身，卻使人生變得像沙漠似地充滿著死色的殘酷。
愛因斯坦的獻身，是大寫的人的獻身，是帶著人的脊梁獨立支持的頭顱和內(nèi)心生命的大激流去獻身的。當生命的激流被專橫的力量堵塞了的時候，他痛苦到極點，以至決定，如果逝去的歲月可以像飛去的燕子重新飛來，青春的年華可以復歸，他可以再度選擇人生之路，那么，他寧愿做一個管子工或沿街叫賣的小販，而不愿意做一個血液未能自由流動的科學泰斗，被關在籠子里的、鸚鵡似的泰斗。
6
獻身，多么美麗的字眼呵。然而，只有獻身於整個社會，而不是獻身於一個人的時候，這個字眼才會燦燦生光。愛因斯坦從不為一個人獻身，哪怕是叱咤風云的人，頂天立地的人，一時稱雄於天下的人。
希特勒雄視世界時，要求愛因斯坦為他獻身，他斷然拒絕了。惱怒的德國元首，以兩萬美元懸賞獲取愛因斯坦的頭顱。
愛因斯坦也從未為一個大人物鞠躬盡瘁。聲名赫赫的總統(tǒng)、國王、王后，只是他的一個普通朋友。
科學家永恒燃燒的信念，是無私地為全人類造福。
把身許給一個人或一尊神，許給一個人間的豪杰或一個非人間的上帝，都是和遠古一樣的祭在神壇上的犧牲。
把身許給山青水秀的大地，許給波騰浪涌的大海，許給所有善良的母親和孩子，才是崇高的獻身。
為一個人慷慨赴死，釘上十字架，是悲哀的英雄。為全人類赴湯蹈火，釘上十字架，才是悲壯的英雄。
愛因斯坦不是奴仆，而是公仆。不是君主馴服的臣民，而是世界偉大的公民。他決不把內(nèi)心的光焰，僅僅獻給一顆星，一朵云，一片早霞和晚霞，而是獻給整個廣袤無垠的藍天，整個壯闊偉麗的星空。
7
愛因斯坦是真正愛著人間的。他未曾用虛無的景色去戲弄社會誠實的眼睛，也未曾用艷麗的空話去 讓社會自滿自足，頭暈目眩，瞞跚醉步。
空話清磨著世界的銳氣，山河的雄心?？赵捠股鐣萑?，哲學貧困，藝術荒涼。沒有什么比空話更 使愛因斯坦感到厭惡。
成功，等於誠實的勞動，加上正確的方法，加上少講空話的沉默。這就是他的著名的人生公式，不朽的事業(yè)法則。他在緊迫的沉默中發(fā)明，在拚搏的沉默中走進布滿危巖沙磧的思想荒漠，給社會偷來了隱藏得最深的秘密，巨大的、激動所有的大陸與海洋的秘密，光量子，相對論，分子運動論：……就像遼闊的夜空，在深廣的沉默中爆發(fā)出滿天璀璨的星斗。
這些秘密使社會聰明、強大、繁榮，使世界發(fā)展它的雄奇的抱負，使山川喚醒它沉睡的才能，使人類的知識開始新的爆炸，這是未曾有過的人類文明的盛典。
8
在一個芳草吐香的日子，愛因斯坦向年輕的科學家呼吁：在你們埋頭於圖表與方程時，不要忘記關心人。
人，就是愛因斯坦心目中永在的太陽。
科學釋放著生命太陽所埋藏的智慧核能量，自己也有了光明的、偉大的魂魄?？茖W讓人生，不是讓人死——讓人生得更加美滿，不是讓人死得更加沉重。
當他的故國利用科學的大火，制造慘重的死亡，發(fā)動戰(zhàn)爭的時候，他聲明，寧肯千刀萬剮，也不能支持這種大黑暗。
社會上一切貧窮與屈辱，都和未知世界上那些躲藏的秘密一樣，無情地折磨著他的靈魂。
他向社會呼吁，不要再讓那些辛苦勞動的人們繼續(xù)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時時惟恐失去一點可憐的收入，沒有安寧，沒有希望。
他含著淚，看到舊中國苦難土地上的男男女女，為了五分錢的工資，從早到晚地敲著石子，沒有一絲笑影，沒有半點光波。
當他的名聲像戰(zhàn)神一樣在四海之內(nèi)發(fā)出棱棱的威光時，還上臺拉著小提琴，為貧苦的人們募捐救濟款。憂傷的琴聲里，沒有祈求，也不是憐憫，但低訴著愛，凝聚著宇宙赤熱的愛。
他的心里全是溫柔的陽光，使人靠近他，就覺得和暖。難怪孩子們喜歡圍著他轉，他到孩子群里也成了孩子。他常常耐心地回答著孩子們簡單、淺顯的問題。
老人，青年，孩子，男人，女人，地球上這一方的人，地球上那一方的人，都感受到他的生命的暖流，就像東方與西方都感受到太平洋那熱烈的波濤。
9
社會愛他，崇拜他。龐大的世界為他而傾倒。
世界的每一角落都在邀請他，渴望聽到他的聲音，渴望自己的土地留下他的腳印。記者、晝師、雕塑家把他包圍。人們爭先恐後地要他簽字。許多人想從他的衣服上拔下一個鈕扣或奪去他的衣領作紀念品，甚至講學用過的粉筆頭也被珍藏起來。
崇拜形成了風暴，足以摧毀科學脊骨的大風暴。
但他的頭腦里蘊含著征服大風暴的核力量。大風暴未曾攪亂他那堅強的神經(jīng)。他的真理之鷹也未曾在風暴中折斷美麗的翅膀。
他報効社會，并不要社會這樣的獎賞；狂熱的迷信，華貴的冠冕，巍峨的紀念碑。
迷信是科學之敵?？茖W在與迷信的抗爭中，有凱旋，有壯大，也有衰老，有死亡。迷信神的人總是冷淡真理。
真正的科學家不承認任何偶像，包括不承認自我的偶像。
當社會把愛因斯坦當作膜拜的偶像時，他為科學感傷，也為自己感傷。他覺得自己受了屈辱，變成了招攬生意的模特兒與怪物。
人不是物。他不能容忍社會把一切都變成商品，甚至把神圣的人——地上的太陽、月亮與星星，也當作商品，在天底下廉價地拍賣。
他那能夠穿透物質微粒的眼光看清了，看清了偶像崇拜正是變形的金錢拜物教，地位拜物教。
他從崇拜者的迷信中，看到人類最寶貴的珍玉——人的尊嚴，正在沉淪。
他到處逃避崇拜，像逃避瘟疫。在五十壽辰的時候，他提前遠遠地躲到柏林市郊的一個花匠的農(nóng)舍里。他的死是保密的，骨灰安葬的地方也是保密的。一個給億萬人帶來大光明的人，只有十二個親人與友人和他作最後的告別。
在沒有人焚香禱告的地方，才是天堂。在長眠的地下，沒有人朝禮、瞻仰、獻花、哭泣、唱著頌歌；疲倦的旅人才得以安息，一生負重的大勞累才得以消泯。
10
他拒絕社會庸俗的愛，但期望著社會真摯的愛。
這種愛，是社會把他作為一個普通的人來尊重他，作為一個卓立於大地的人來聳重他。 這種愛，是社會用它的有形與無形的臂膀，支持他在地獄口上巡行；支持他在禁地里墾殖、開拓、壘造嶄新的大建筑，支持他在前人足跡未到的大陸、海洋、沙漠、巉巖上自由地追逐真理，自由地熱戀。
沒有命運的嘲弄，沒有專橫的壓迫。沒有用人的權威鑄造的鎖鎚，也沒有用神的名義編織成的牢籠。
11
愛因斯坦發(fā)現(xiàn)了地球和許多星球的奧秘，也發(fā)現(xiàn)了自我在天地間的位置。
自我，只是宇宙中的“一星半點塵埃”。
一星半點塵埃并不遍體閃光。他也并不遍體都是光明。他批評《愛因斯坦傳》的作者，忽視了大自然為了取樂而埋藏在他性格里面的世人的弱點：“那些不在嚴重考驗的時刻不會流露出來的非理性的、互相矛盾的、可笑的、近於瘋狂的方面。”
一粒大一點的塵埃與一粒小一點的塵埃，都是很微小很徽小的塵埃。
塵埃是微小的，塵埃也是強大的。
正是塵埃生生不息的運動，正是物質的微粒、生命的基因滔滔不盡地涌流，競存於地上的億萬生物才不斷繁衍變遷，像燒不盡的野火在天內(nèi)與天外燎原。
進入宇宙境界的人，不會因為自己是一粒小塵埃而悲嘆，也不會因為自己屬於大一點的塵埃而驕橫。所以，愛因斯坦總是嚴正而謙遜的。
他從來也沒有覺得小一點的塵埃對大一點的塵埃的膜拜是合理的，也不覺得小一點的塵埃有義務為大一點的塵埃去壘筑金碧輝煌的紀念塔，只覺得大小塵埃應當滙合在磅礴的氣流里，共同托起歷史大鵬的羽翼，去作更豪壯的奮飛。
12
愛因斯坦呵，含著煙斗沉思的老人。我又看到你乘著明艷的七彩光波向我走來，來到我旖旎的夢中，來到我薄明的窗前。
我聽到你對我的年輕的朋友和擁有未來的孩子們說：
“讓我們希望!”
你拋開顫動的緘默，又一次表明你那久久回蕩於心中的信念：“年輕的一代將使老一代相形見絀!”你相信年輕的一代將超越自己所締造的山峯。
你確信：天地無窮，宇宙無窮。每打開一個新的微粒，都會發(fā)現(xiàn)一個蒼穹和太陽，每占領一個星系，都會發(fā)現(xiàn)更加遙深的星河與星海。你意識到自己只是跨進了第一個門坎，滾滾不盡而來的後代，眼光將比自己伸廷得更遠，他們青春的長劍將刦開大自然胸脯中更壯麗的無窮奇觀。
宇宙在作大流動，人類在作大流動，沒有一種高山的堤壩可以阻止這種大流動。人類在流動中擺脫著自然形式與社會形式的奴役，將一天比一天離獸類更遠，一分鐘比一分鐘更加完善。
愛因斯坦的山峯是峻拔的，但不是高不可攀。
人間一代強過一代，世上自有新的愛因斯坦像早晨的日出，領受新世紀的風騷，展示更奇妙的萬千景象。
13
愛因斯坦呵，你屬於全世界。我和我的祖國一起懷念著你。歡迎你乘著明艷的七彩光波常常飛來。我的日益強大的祖國，已經(jīng)深深地愛上了，愛上了科學。
你曾在我們的揚子江畔沉思，在那動蕩的二十年代，對著嗚咽的波湏。你感受到這古老而痛苦的母腹中，正孕育著偉大的孩子。於是，你斷言，“未來的中國青年對科學應有偉大的貢獻”。半個世紀後的今天，我和祖國彷佛還聽到你先知般的聲音，那被小提琴優(yōu)雅的旋律所伴奏的聲音。
是的，天地的精英，山海的精英，不僅在歐洲、美洲，也在我們祖國的土地上飄忽著，摻和著，凝聚著。無限生機的精英在長江與黃河里奔流，在西子湖與洞庭湖里泛著恬靜的碧波，在黃山、廬山、蛾眉山、武夷山和其他山山水水中，化著典雅、綺麗、肅穆、雍容、神秘；化作奇石、古松、清溪、幽壑、云崖、霧巖、歌鳥、鳴禽，還有花花樹樹的紅香綠湏，丘丘壑壑的千嬌百媚。我在祖國的地上向往。我的偉大而復蘇的土地，既已積淀了千秋萬載的精英，就一定會，一定會凝聚成許許多多扭轉宇宙哲學乾坤的人，頭顱像星體在太空中運行的人。一定會，一定會有許許多多自己的愛因斯坦和東方的曙光一起崛起，立在厚實的泥土上，呼吸著大江南北清新而帶著松香的風，倚著長城與天安門城墻思考，倚著昆侖山與喜馬拉雅山思考，倚著遼闊的藍天與素潔的白云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