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桑德堡(Carl Sandburg, 1878-1967)是美國當代著名詩人及傳記作家,他在美國享有盛名,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最受讀者喜愛的詩人之一。桑德堡的作品曾獲海倫·列文生詩歌獎,并兩度獲得普利策獎及美國文學藝術(shù)學院歷史獎??枴ど5卤け蛔馂椤捌胀ㄈ嗣竦脑娙恕迸c“工業(yè)美國的詩人”。三四十年代,他曾一度被譽為非官方的美國桂冠詩人。他75歲生日時,伊利諾伊州將這一天定為“卡爾·桑德堡日”。1954年,海明威在獲得諾貝爾獎金時曾說過:應該得獎的是桑德堡。由此可見桑德堡在美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卡爾·桑德堡的詩形式自由而有節(jié)制,粗獷中見精細,豪放與婉約兼而有之。他的詩歌一方面傾向于口語化,韻律不嚴謹,但另一方面他也注意詩歌的表現(xiàn)形式與寫作技巧。用評論家路易斯·安特梅爾的話來說,有兩個桑德堡:一個是膀大腰圓、好斗的街道孩子和他的另一個難以辨認的孿生子,影子畫家,追求霧靄式的夢幻,喜歡用暗示的方法表達弦外之音。
卡爾·桑德堡詩選
夕陽
有一種低聲道別的夕陽。
往往是短促的黃昏,替星星鋪路。
它們均勻地踱過草原和海的邊緣,
睡眠是安穩(wěn)的。
有一種舞著告別的夕陽。
它們把圍巾一半投向圓穹,
于是投上圓穹,投過圓穹。
耳朵邊掛著絲絹,腰間飄著緞帶,
舞著,舞著跟你道別。睡眠時
微微轉(zhuǎn)側(cè),因為做著夢。
邢光祖 譯
思緒之束
我想起了海灘,田野,
眼淚,笑聲。
我想起建造的家——
又被風刮走。
我想起聚會,
但每一次聚會都是告別。
我想起在孤單中運行著的星星,
黃鸝成雙成對,落日慌亂地,
在愁悶中消隱。
我想要越過茫茫宇宙,
到下一個星球去,到最后一個星球去。
我要留下幾滴眼淚,
和一些笑聲。
申奧 譯
也許
也許他信任我,也許不,
也許我會嫁給他,也許不,
也許草原上的風,
海洋上的風,也許。
某個地方某個人,也許會說出。
我會把頭擱在他肩上,
當他問我,我會說:好的。
也許。
申奧 譯
人會活下去
人會活下去,
一面學,一面錯,人會活下去,
他們受了騙,給出賣了不算,又給出賣,
回到豐富的大地里重新生起根來,
人就是有這種卷土重來的本事,
你就是笑也笑不掉他們這種能耐。
一頭巨象正在驚天動地的戲劇中休息。
人看上去老是疲倦,不夠睡,象個謎,
是很多單位組成的一大堆,都在說:
我賺錢過日子,
我賺得剛可以過活,
卻占盡我的時間。
要使我有更多的時間,
我可以替自己多做些事,
或者替別人多做些事,
我可以讀書寫字,
可以談談天,
找出事情的道理來,
這需要時間。
但愿我有時間。
人有悲和喜的兩面:
英雄和流氓,精靈和猩猩,扭
著血盆似的大口在埋怨:'他們
收買了我,又出賣了我……這是把戲……
總有一天我會逃走……'
只要能大踏步,
踏過生存需要的邊緣,
跨過糊口的冷酷界限,
人就會獲得,
埋藏得同骨頭一樣深的儀式,
比骨頭更輕的光明,
把事情想一想的空閑,
跳舞,唱歌,傳奇,
或做夢的時光,
只要能這樣大踏步跨過去。
一方面是五官所給予的限制,
一方面是對無限的不停的追求,
人遵從工作和肚子的絮絮的吩咐,
可是如果有機會,同時還會渴求著
那些五官的牢獄之外的光明,
那些比饑餓和死亡更永久的紀念物。
這種渴求才是真正的生活,
雖然荒淫無恥之徒已把它破壞和玷污。
可是這種對光明和紀念物的
渴求才是真正的生活。
人知道海水的鹽
和風的力量
正在向地球四角沖擊。
人把地球當做
休息的墳墓和希望的搖籃。
還有誰替人類說話?
他們跟星座和宇宙法律
音節(jié)和步伐完全合拍。
人是多姿多彩的,
就像放在活動的草色襯景上的,
一面分光鏡在不停的分析光,
一架風琴在奏著不同的曲調(diào),
一些幻光燈照耀下的彩色詩篇
在里面大海吐出霧來,
而霧又從雨中消散。
拉布多的黃昏落日縮短,
成為亮星的夜景。
在北極光所噴出的光明中,
沉默不做一聲。
鋼鐵廠的天空熊熊一片,
襯托在暗灰色的朦朧中,
火花迸裂出白色的閃電,
人還要等很久,很久。
人終于會得到勝利。
兄和弟終于會站在一起:
這古老的鐵砧嘲笑那些敲斷了的鐵錘。
有些人是收買不了的。
出生在火里的安于火。
星座們一點也不鬧。
你不能叫風不吹。
時間是偉大的導師。
誰能活著沒有個希望?
在黑暗中,背著一大堆悲傷
人大踏步向前進。
在夜里,一抬頭就是滿天星,
永遠的;人大踏步向前進:
上哪去?底下是什么?
邢光祖譯
芝加哥
世界的豬屠夫,
工具匠,小麥存儲者,
鐵路運輸家,全國貨物轉(zhuǎn)運人
暴躁、魁梧、喧鬧,
寬肩膀的城市:
人家告訴我你太卑劣,我相信:我看到你的
女人濃妝艷抹在煤氣燈下勾引鄉(xiāng)下小伙。
人家告訴我你太邪惡,我回答:是的,的確
我見到兇手殺了人逍遙法外又去行兇。
人家告訴我你大殘酷,我的答復是:在婦女
和孩子臉上我見到饑餓肆虐的烙印。
我這樣回答后.轉(zhuǎn)過身,對那些嘲笑我的城
市的人,我回敬以嘲笑,我說:
來呀,給我看別的城市,也這樣昂起頭,驕
傲地歌唱,也這樣活潑、粗獷、強壯、機靈。
他把工作堆起來時,拋出帶磁性的咒罵,在
那些矮小展弱的城市中,他是個高大拳擊手。
兇狠如一只狗,舌頭伸出準備進攻,機械有
如跟莽原搏斗的野蠻人;
光著頭,
揮著鍬,
毀滅,
計劃,
建造,破壞,再建造,
在濃煙下,滿嘴的灰,露出白牙齒大笑,
在命運可怕的重負下,像個青年人一樣大笑,
大笑,像個從未輸過一場的魯莽斗士,
自夸,大笑,他腕下脈搏在跳,肋骨下人民
的心在跳,大笑!
笑出年青人的暴躁、魁偉、喧鬧的笑、赤著
上身,汗流浹背,他驕傲,因為他是豬屠
夫,工具匠,小麥存儲者,鐵路運輸家,
全國貨物的轉(zhuǎn)運人。
?。ㄚw毅衡譯)
霧
霧來了,
踮著貓的細步。
他弓起腰蹲著,
靜靜地俯視
海港和城市,
又再往前走。
?。ㄚw毅衡譯)
草
讓奧斯特里茨和滑鐵盧尸如山積,
把他們鏟進坑,再讓我干活——
我是草;我掩蓋一切。
讓葛梯斯堡尸如山積,
讓依普爾和凡爾登尸如山積,
把他們鏟進坑,再讓我干活。
兩年,十年,于是旅客們問乘務員:
這是什么地方?
我們到了何處?
我是草。
讓我干活。
(飛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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