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每到中秋,大家在仰望蒼穹的一輪皓月之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蘇東坡千古名篇《水調(diào)歌頭》中的殷殷祝禱。千百年來,它溫暖了無數(shù)山河阻絕的親人、戀人和友人。文字的力量就是這樣的神奇,它能穿透時空,直抵人心。所以,曹丕說,文章乃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
最近故宮博物院正在舉辦蘇軾書畫特展,展覽的名稱就叫“千古風流人物”。展廳里的蘇軾真跡并不算多,他的朋友及粉絲的作品倒有不少。羅大經(jīng)所謂“人傳元祐之學,家有眉山之書”。我們看蘇東坡周圍的人,一個個都不同凡響,就連陷害蘇東坡的人,或者和蘇東坡有“齟齬”的人,也都是在中國文化史上不乏深遠影響之輩。王安石、司馬光、沈括、程頤諸人,都曾與東坡相交涉,換言之,都是蘇東坡生前的“政敵”。所以,我們有時不得不感慨:天才總是成群地來。隨便拉出一個朋友圈,就是半部宋代文化史。
蘇軾立足于文人立場,將書法看作是文人余事,這與當時苦學晉法的蔡襄、米芾有明顯區(qū)別。蘇轍夸其兄善書而自慚己書之不佳,蘇軾謙虛地說自己不善書,但對于書學之理卻了然于心,其理在于意通,不必強學。蘇軾詩中“常謂不學可”,純粹是開解蘇轍之語,與論書雖不無關(guān)涉,卻不是一般性的觀點。以此當作蘇軾的核心論書觀念而大肆宣揚,未免厚誣前賢。至于以此作為蘇軾自負之語,則與事實的間隔就更遠了。后人從各自護身解嘲的心理需要出發(fā),對于前賢文字,總多“別解”,時間一長,“別解”也就自居為“正解”了。所以,本期所刊王義軍之文曰:“子瞻當日所言,是說給子由聽的。卿非子由,且莫多情。”
觀看蘇軾的書法,書寫內(nèi)容比書寫技巧更具感染力。宋人王辟之概括說:“子瞻文章議論,獨出當世,風格高邁,真謫仙人也。至于書畫,亦皆精絕?!泵鞔鷷見鋱苑Q,東坡書內(nèi)容得文章之妙,即便展卷一誦全文亦大快人心,何況親見其翰墨?東坡詩文書畫之高妙,蓋其“積學所致”,皆源于其胸中有萬卷書。蘇軾也說:“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眴栴}是,積學或胸中萬卷之書,何以能成為書法高妙的根源?我們不是也經(jīng)常能看到很多學者因為書法拙劣而招致“技法派”的批評嗎?
學養(yǎng)只有凝結(jié)為主體內(nèi)在的精神結(jié)構(gòu)時,才能形成特定的人格特質(zhì),并外顯為某種氣象、風度。就蘇軾而言,其個性中最大的特征是忠直、剛毅。蘇軾有“天下士”的氣象,而人品與書品合一的自然書寫,也使其書法有了忠君愛國的文化內(nèi)涵,成為后代文人競相仿效的典范。正是因為堅持這種剛毅正直、忠恕仁厚的人生觀、價值觀,他面對追隨王安石、遵從司馬光的不同時局,始終保持了君子和而不同的態(tài)度和立場。新法初行,他以青苗法害民而反對王安石;當司馬光盡廢新法時,他又以免疫法利民而與之爭,無暇“計議窮達”。面對因為變法、廢法等不同立場而導致“朋舊反眼”“忠義寂寥”的情形,蘇軾說:“吾儕雖老且窮,而道理貫心肝,忠義填骨髓,直須談笑于死生之際。”千載之下,讀之依然能感受到那種凜然風骨和一往無前的氣度。
“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蘇軾的這種自嘲,印證了其世俗意義上的失敗。仕途上的一再貶謫,最后遇赦放歸,卻又歿于回家之路上。蘇東坡“一肚子不合時宜”,他剛毅正直的性格讓他無法適應(yīng)那個時代。??谑刑K公祠有副對聯(lián):“此地能開眼界,何人可配眉山?!蓖醢彩⑺抉R光、沈括、程頤等人讓我們感慨:與東坡為敵者,都達到了如此高度,那是怎樣的時代??;而后世朱熹、王夫之等人又讓我們感慨:達到了如此高度的人,仍會以東坡為敵,我們?nèi)祟惖钠娛呛蔚戎蟀 ?/span>
本次蘇軾書畫特展,遺憾未能展出其代表作《黃州寒食詩帖》,本期特刊載此作,亦是對蘇軾的一種懷想。中秋佳節(jié),滿城盡飄桂子香。又恰逢國慶,本刊全體編輯同仁在此謹祝各位讀者闔家幸福,吉祥安康;更祝愿我們偉大的祖國繁榮昌盛,更加輝煌?!暗溉碎L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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