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馬宮曾與議傅太后尊謚，此時見王莽追翻前案心下不安，因上書自劾，愿乞骸骨。王莽本因馬宮事事阿順，無心追究，偏他膽小如鼠，自來請罪，一時無法挽留，不得已請?zhí)侍笙略t，免太師官以侯爵歸第。這種事情，平帝全然不得參議。但平帝年已十四歲，知識漸開，聞得王莽掘遷二后墳墓，也覺不平，并因王莽殺盡舅家，單剩生母衛(wèi)后一人，還不許相見，如此刻毒，實屬容忍不住，所以，與王莽見面，常露慍色，背地里且有怨言。宮中侍役多是王莽耳目，當然有人報知。王莽一想，皇帝小小年紀，竟要怨我，將來長成，還當了得！況漢室江山，已在掌握，所礙唯一女兒，他時亦好改嫁。我不如先發(fā)制人。主見已定，也不商諸他人，待到是年臘日，進獻椒酒暗中置毒。漢代以大寒后戌日為臘，并非除夕。平帝何從知曉，見酒便喝，一杯下肚，夜間便即發(fā)作，自呼腹痛，輾轉呻吟。翌日，由宮中傳出，平帝得病甚劇，醫(yī)治乏效。王莽暗暗心喜，又恐被人瞧破，假意入宮問疾，裝作愁眉淚眼一般。及至退出，復令詞臣制成一篇祝文情愿以身代帝，立赴泰畤禱告。再將祝文藏置金縢，故意囑語群臣不得多言。群臣以為金縢藏策，是周公故事，周公為了武王有病，愿甘代死，今安漢公也是如此，真是周公重生。那知平帝一條性命，已被王莽斷送，腹痛數(shù)日，竟致告崩。名目上是在位五年，活得十四歲。
王莽入臨帝喪偽作悲號，一面令殮用元服，尊謚為孝平皇帝，奉葬康陵，命官吏喪服三年。太皇太后因漢平帝無嗣，特召群臣會議立儲。時元帝支裔已絕，只有宣帝曾孫五人為王，淮陽王劉縯，中山王劉成都，楚王劉紆，信都王劉景，東平王劉開明及列侯四十八人。群臣擬就五王列侯中，推立一人，獨王莽厲聲道：“五王列侯統(tǒng)系大行皇帝兄弟，不能相繼為后，應就宣帝玄孫中選立?！比撼悸勓?，都不敢出聲。王莽利在立幼，故有此說。宣帝玄孫二十三人，王莽獨尋出一個最幼的玄孫，名叫作嬰，父為廣戚侯劉顯，是楚王劉囂曾孫，年僅二歲。托言卜相俱吉，應立為嗣。群臣怎敢抗議？全體贊成。先是泉陵侯劉慶上言，謂宜令安漢公攝政，如周公輔佐成王故事，議尚未行。此時，又由前輝光謝囂奏稱，武功縣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有丹書，文云：“告安漢公王莽為皇帝。”前輝光就是長安，王莽曾改定官名，及十二州郡縣界畫，分長安為前輝光、后承烈二郡。謝囂由王莽薦舉，又在都中，因即揣摩迎合，捏造符命。王莽亟令王舜轉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作色道：“欺人妄語，不宜施行！”王舜道：“事已至此，無可奈何?！蓖趺б嗟訑z，鎮(zhèn)服天下，余無他意。只可欺騙婦人。太皇太后不得已下詔道：蓋聞天生眾民，不能相治，為之立君以統(tǒng)理之。君年幼稚，必有寄托而居攝焉，然后能奉天施而成地化。朕以孝平皇帝幼年，且統(tǒng)國政，幾加元服，委政而屬之。今短命而崩，嗚呼哀哉！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孫劉嬰，入嗣孝平皇帝之后，玄孫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漢公王莽，輔政三世，制禮作樂，與周公異世同符。今前輝光謝囂上言丹石之瑞，朕深思厥意，云為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事也。其令安漢公居攝踐阼，如周公故事，以武功縣為安漢公采地，名日漢光邑。所有居攝禮儀，令有司具奏以聞。
群臣接奉詔書，酌定禮儀，安漢公當服天子袞冕，負扆踐阼，南面受朝，出入用警蹕，皆如天子制度。祭祀贊禮，應稱假皇帝。臣民稱為攝皇帝，自稱臣妾。安漢公自稱曰予。若朝見太皇太后、皇帝皇后，仍自稱臣。這種不倫不類的禮議，呈將上去，有詔許可。轉眼間已是正月，便改號為居攝元年（公元6年）。王莽戴著冕旒，穿著袞衣，坐著鑾駕，前呼后擁，到了南郊，躬祀上帝，祀畢至東郊迎春，又赴明堂行大射禮，親養(yǎng)三老五更，五更亦老人能知五行更代之事，周制嘗設三老五更，故王莽特仿行。然后返宮。遲至春暮，方立宣帝玄孫劉嬰為皇太子，號為孺子。尊平帝后為皇太后，使王舜為太傅左輔，甄豐為太阿右拂。甄邯為太保后承。這項特別的官名，都是王莽創(chuàng)造出來。
才閱一月，便有安眾侯劉崇起兵，前來討王莽。劉崇系長沙定王劉發(fā)六世孫（定王劉發(fā)系景帝子），聞得王莽為假皇帝，遂與相張紹商議道：“王莽必危劉氏，天下共知莽奸，莫敢發(fā)難，我當為宗族倡義，號召天下，同誅奸賊！”張紹很是贊成，劉崇不顧利害，單率部下百余人，進攻宛城。宛城守兵，卻有數(shù)千，一經(jīng)對仗，任你劉崇如何忠勇，也是多寡不敵。劉崇及張紹俱死亂軍中。劉崇族父劉嘉，張紹堂弟張竦未被殺死，只恐王莽追究，反詣闕謝罪。王莽欲牢籠人心下詔特赦。張竦能文，又替劉嘉做了一篇奏章，極力阿諛王莽，且愿潴劉崇宮室，垂為后戒。王莽覽奏大喜，立即批準。褒封劉嘉為率禮侯，張竦為淑禮侯。都人替他作歌道：“欲求封，無過張伯松；力戰(zhàn)斗，不如巧為奏！”伯松系張竦表字，張竦由他歌笑，大官大祿，總得安然享受了。群臣乘機上奏，略言劉崇謀逆，是由于安漢公權力太輕，今應許他重權，方可鎮(zhèn)撫天下。太皇太后一想，王莽已居攝政還有何權可加？再召王舜等入問，王舜等謂宜除去臣字，朝見時也即稱假皇帝。太皇太后已不能制王莽，只好由他稱呼。
偏東郡地方又有義兵崛起，傳檄討逆，為首的乃是郡守翟義。翟義為故丞相翟方進之子，表字文仲，居官正直，因聞王莽種種要求勢將篡漢，不由得義憤填胸，遽謀起義。有甥陳豐年只十八，卻生得膽力兼全。翟義因召陳豐入議道：“新都侯王莽攝天子位，故意擇定幼主，號為孺子，將來必篡漢家。今宗室衰弱，外無強藩，沒人敢抗國難，我父子受國厚恩，義當為國討賊，汝意以為何如？”陳豐揚眉抵掌，朗聲應諾。翟義尚恐陳豐一人不能濟事，再約同東郡都尉劉宇，嚴鄉(xiāng)侯劉信，及劉信弟劉璜，共同起事。一面部勒車騎材官，招募郡中勇敢戰(zhàn)士，準備出發(fā)，自稱大司馬柱天將軍，推立劉信為天子。劉信系東平王劉云之子，東平一案，人皆稱冤。所以將他推戴，以便號召。當下傳檄郡國，略言王莽鴆殺平帝，攝天子位，欲滅漢室，今天子已立，當恭行天罰。遠近義士，見他名正言順，卻也慨然樂從。翟義克日興師，自東郡行至山陽，約得十余萬眾。警報傳到長安，王莽不覺心驚，幾乎食不下咽。慌忙召集黨羽，決議迎敵，拜輕車都尉孫建為奮武將軍，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忠孝侯劉宏為奮沖將軍，震羌侯竇況為奮威將軍，盡發(fā)關東兵甲，分道攻擊翟義。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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