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鮑照的七言雜體詩 鮑照（４１４？- ４６６年）字明遠，祖籍東海，出生在京口（今鎮(zhèn)江一帶），家世寒微，生年不詳，據(jù)推測大約生于東晉安帝義熙十年（４１４年），卒于宋明帝泰始二年（４６６年）③。 鮑照一生蹉跎，《詩品》說他是 才秀人微，故取湮當代.大約在宋文帝元嘉十六年左右始入仕做小官，被任命為臨川王義慶的臨川國侍郎。在臨川國的六年中，由于義慶和其子劉燁的好文，鮑照處境尚好。劉義慶死后，鮑照閑居３年，又到始興王濬的幕下任侍郎。劉濬是太子劉劭弒逆的同謀，鮑照在其手下，對他的不軌之心多少有所察覺，不久后出任永安令，遂作《采菱歌》七首，借 春芳行歇落 隱隱表達了一種內(nèi)心的憂慮。二兇之亂平定后，鮑照因曾為劉濬部下而受到牽連，幸而很快解禁復職。在孝武帝統(tǒng)治時期，鮑照前后擔任過一些低微的官職，大明五年出任孝武子臨海王荊州刺史劉子頊參軍。大明八年孝武帝死后宗室相殘，不到１０歲的子預也被卷入，戰(zhàn)亂中，鮑照在荊州被當?shù)厝怂鶜?，時年５０余歲。 鮑照在文學上有多方面的才能，無論詩、賦、駢文都有名篇，而詩為其主要創(chuàng)作成就。鮑照現(xiàn)存的詩作在２００首以上，其中最有特色的是他的擬樂府，尤其是《擬行路難》１８首，為歷代所傳誦。由于鮑照一生處于下層，始終受權(quán)貴排擠，對仕途的黑暗深有體會，所以盡管這１８首詩所作時間不一，內(nèi)容也包括諸多方面，但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內(nèi)容，即是抒發(fā)他內(nèi)心的懷才不遇和憤世不平之感。如《擬行路難》之四：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八句詩雖短，但表達的情緒很曲折沉痛。頭兩句比喻的含義，正與左思 郁郁澗底松 的詩意相通。在當時社會，一個人的命運，在出生時就隨地勢門第的高低決定了。寒微之士，面對不合理的現(xiàn)實，唯有以酒解憂，長歌行路難，將痛苦憤懣強壓在心內(nèi)。對當時的權(quán)門政治，這些詩句是很沉痛的控訴。 《擬行路難》的第六首在情調(diào)上更為激憤：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棄置罷官去，還家自休息。朝出與親辭，暮還在親側(cè)。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自古圣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此詩起勢突兀，讓人感受到詩人內(nèi)心的憤憤不平之氣。這是鮑照詩文常用的藝術(shù)手法，后人稱之 時出奇警 ①， 如饑鷹獨出，奇矯無前 ②。全詩寫出鮑照內(nèi)心本想有所作為，但又不愿 蹀躞垂羽 地順應(yīng)統(tǒng)治者，寧可 還家自休息 的牢騷憤怨，也控訴了當時出身下層而又為人方正的人不見容于世的社會現(xiàn)狀。詩中所寫的家庭之樂，是一種反襯，實際上要達到的是如王夫之所說 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倍增其哀樂 ③的效果。 ?、邸 ?參見錢仲聯(lián)先生《鮑參軍集注》附錄《鮑照年表》。 ?、佟 ?《晉書》卷 78 《孔愉傳》。 ?、凇 ?《晉書》卷 82 《陳壽傳》。 ?、邸 ?《晉書》卷 48 《閻纘傳》。 《擬行路難》中有一些詩描寫了游子思婦及棄婦的愁苦之情，悲哀之中，卻見出一種豪壯之氣，如第十四首： 君不見少壯從軍去，白首流離不得還。故鄉(xiāng)窅窅日夜隔，音塵斷絕阻河關(guān)。朔風蕭條白云飛，胡笳哀急邊氣寒。聽此愁人兮奈何！登山遠望得留顏。將死胡馬跡，能見妻子難。男兒主世坎坷欲何道？綿憂摧抑起長嘆。 唐人從軍詩中那種悲壯高亢的情調(diào)，正是沿這類詩發(fā)展而來的。 《行路難》本是漢代出殯時唱的挽歌，音調(diào)尚悲，加上鮑照平生不幸的遭際，所以《擬行路難》中有許多詩不無傷感頹唐的情調(diào)，甚至以死為主題，如 盛年妖艷浮華輩，不久亦當詣冢頭。一去無還期，千秋萬歲無音辭。孤魂煢煢空隴間，獨魄徘徊繞壇基。但聞風聲野鳥吟，豈憶平生盛年時 等。 由于時代的影響，這些詩除悲哀之外，也表現(xiàn)出一些達觀任命的態(tài)度，如第十八首中 諸君莫嘆貧，富貴不由人。……莫言草木委冬雪，會應(yīng)蘇息遇陽春。……但愿樽中九醞滿，莫惜床頭百個錢。直須優(yōu)游卒一歲，何勞辛苦事百年 的詩句，顯然，詩人也是藉此來尋求一種自我安慰。 十八首《擬行路難》不僅在思想藝術(shù)上有很高的價值，對七言體式詩歌的發(fā)展也有開創(chuàng)性的影響。十八首詩大體上是五、七言雜用，嚴羽稱為 歌行雜體 ，與過去的七言詩相比，它們最大的特點是隔句用韻，使七言之作可以更具音節(jié)的鏗鏘曲折之美和更便于無局束地表達奔放的情感。以后李白的七言歌行體古詩如《蜀道難》、《將進酒》、《行路難》等等，縱橫變化，即是直接繼承了鮑照，而高適、岑參反映邊塞生活的七言歌行體，也是從鮑詩中脫化而來。所以后人認為，鮑照的七言雜體詩，和謝眺的五言聲律詩一樣， 俱兆唐人軌轍 ①。 鮑照的其他樂府雜言詩和五言古詩中，也有不少傳世之作，如擬樂府《梅花落》：中庭多雜樹，偏為梅咨嗟。問君 何獨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搖蕩春風媚春日，念爾零落逐寒風，徒有霜華無霜質(zhì)！ 古樂府中《梅花落》是笛曲，原辭已亡，鮑照是擬作此調(diào)的第一人。此詩為寓言體，結(jié)構(gòu)簡單，但意在言外，富含哲理。詩人以梅自況，又以 雜樹 喻那些無立身之操的隨波逐流之輩，通過梅花和 雜樹 的對比，在歌頌梅花不畏霜露的品格之中，也歌頌了高風亮節(jié)，不懼橫暴的堅貞正直之士。梅花在傳統(tǒng)文化中一向是凜然高潔的象征，鮑照《梅花落》，應(yīng)是較早的一首為梅賦與某種優(yōu)秀文化內(nèi)涵的詩篇。 鮑照善于向他人學習，他的詩，不僅廣泛地從古今樂府民歌中汲取營養(yǎng)，也繼承和發(fā)揚了前代與同時代優(yōu)秀詩人的長處，形成了自己險急奇警的風格。譬如他的《擬古》之三 幽并重騎射 ，氣概頗似曹植；《擬古》之七 河畔草未黃 ，思致有如曹丕；《擬古》之六 束薪幽篁里 、《答客》 幽居屬有念 風格接近陶淵明；許多寫山水風景的詩則明顯有從謝靈運筆法中脫化的痕跡，但這些詩又均不失鮑照自己的本色。在家世、遭遇、秉賦等方面，鮑照和晉代左思最為相近，所以他的《詠史》 五都矜財雄 、《擬古》之二 十五諷詩書 等詩，無論在情感、命意、風格上都酷肖左思《詠史》，而它們卻決非單純的模仿之作，所體現(xiàn)的，是一個 沉抑藩府 ①的寒微之士在南朝黑暗社會里的憤懣之心。 綜而言之，在劉宋的眾多詩人中，以鮑照詩所反映的社會生活面最為廣泛和深刻，其藝術(shù)手法也最為多樣化。他的創(chuàng)作，對后世有很大影響。 ?、佟 ?《晉書》卷 15 《劉毅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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