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
拿到案情資料的最初半小時里,記者們跟警察們探討的激烈程度足以說明案件夠不夠復(fù)雜、夠不夠精彩。2012年那個夏夜,這一起案子,在見報之前就曾引發(fā)了警察和記者、記者和記者的紛紛議論。
具體的人生,尤其是需要跟警方扯上關(guān)系的人生,其實、往往、遠遠要比編劇寫出來的劇本更匪夷所思,更錯綜復(fù)雜,卻不像考試卷一樣非對即錯。
讀者諸君,您可以換著各種角度來思考和判斷,我們只記錄事實。
私奔
作者/拖稿天后
小麗(化名)是個9歲的女孩。
人如其名,瘦小,清秀,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余杭民警找到她的時候是2012年8月的那個下午,她剛剛睡醒,脖子上掛著一把鑰匙。
民警接到的照片和消息說,這個女孩是從山東被拐騙到杭州的,所以找到她的時候,民警們很高興,笑瞇瞇開始問這個孩子,按慣例,要核實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徐小麗。”
徐?小麗?她不是馬小麗嗎?民警詫異地看著小小的小麗,但還是問了下去。
“你幾歲了?”“9歲?!?/p>
“你是哪里人?”“我是貴州人?!?/p>
“你暑假來杭州,做什么呢?”“我跟爸爸媽媽來的,他們來杭州打工?!?/p>
“你爸爸媽媽叫什么名字?”“我爸爸叫徐××,媽媽叫王××?!?/p>
這孩子爸爸應(yīng)該姓馬,媽媽應(yīng)該姓張,老家應(yīng)該是四川人。除了年齡,全都不對。但是山東傳過來的照片上,分明就是這個孩子。
9歲的孩子,不應(yīng)該會搞錯父母了吧?把小麗帶到杭州余杭來的徐某和王某,已經(jīng)分別在余杭警方羈押下。小麗應(yīng)該是安全的,為什么還這么說?
小麗小小的臉上表情緊張、警惕,她不聲不響的時候就低頭看著地上,眼神不安。民警的眉頭皺起來了,把她帶回了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小麗安安靜靜地看著民警叔叔阿姨們,目光里有了試探和接納。畢竟是孩子,手中捧著警察阿姨給的飲料和餅干,開心地笑了起來。
“徐”小麗終于承認自己是馬小麗。但是她說,一年前她也不是馬小麗,她的親生父親不姓馬。
9歲的小麗是媽媽第一個孩子。她還有一個7歲的弟弟,一個2歲的妹妹,最近媽媽又懷上孕了。
小麗說,媽媽在一年前離婚,嫁給了現(xiàn)在的丈夫,現(xiàn)在懷上的是“新爸爸”的孩子?!靶掳职帧睂λ麄冐矶疾缓茫?jīng)常打罵三姐弟?!昂攘司凭鸵蛭覀?,不給我們吃飯……”
小麗不喊“新爸爸”,她只用“那個四川人”來代替繼父馬某。她指著鼻梁上一條傷疤:“這就是那個四川人打的,很疼?!?/p>
小麗說,媽媽也經(jīng)常挨打。媽媽其實是對他們好的,心疼他們?nèi)愕?,只是“那個四川人”實在太兇。打孩子的時候,媽媽攔都攔不住,一不小心,“那個四川人”連老婆帶孩子一起暴打。
小麗說,假爸爸(徐某)和假媽媽(王某)對她很好,他們不打她,每天給她2元錢,還買果凍給她吃。
小麗說:“他們讓我叫爸爸、媽媽,我愿意叫的?!泵窬瘑枺骸澳悄阏f,你的真爸爸媽媽好,還是假爸爸媽媽好?”小麗眨了眨眼睛,認真地想了想說:“(真假)兩個媽媽一樣好,‘那個四川人’(繼父)不好?!?/p>
“這次出來,你自己愿不愿意?”小麗點了點頭:“我愿意?!?/p>
小麗的幸福生活,只有一個半月。
小麗記得,6月16日上午,他們一家三口帶著行李去了山東文登火車站,目的地為上海。
她不知道,6月16日,山東省文登市某磚窯廠張某夫婦向警方報案:9歲女兒小麗不見了。從上午9點多一直到晚上,家人找了十多個小時無果。
她不知道,文登警方很快發(fā)現(xiàn)同一天失蹤的還有在磚窯廠打工,以夫妻名義同居的徐某和王某。
她不知道,40歲的徐爸爸和34歲的王媽媽不是合法夫妻。在法律上,他們是非法同居的。在生活中,人們說這種關(guān)系的話是很難聽的,叫軋姘頭。
小麗記得,她們這個新的一家三口后來去了南京、宿遷,還有好多地方,搬家搬了好幾次。小麗也愿意搬家,她想著,多搬幾次,“那個四川人”就找不到他們了。她可以和徐爸爸、王媽媽高高興興開始幸福的新生活。
她不知道,徐爸爸和王媽媽在上海等地多次求職,找不到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
她不知道,文登警方始終在追尋他們的行蹤,線索斷了又斷,一直在找她。
從7月31日被杭州余杭警方解救到現(xiàn)在,小麗一直悶悶不樂。
小麗再也見不到徐爸爸和王媽媽的笑臉。
小麗被杭州警察交給山東警察,山東警察要把她送回那個喝了酒就亂打人的繼父身邊。
所幸,媽媽還是親生媽媽。出來一個多月了,有時候,小麗也想念親生媽媽和弟弟妹妹。
小麗不知道,徐爸爸和王媽媽也很想她。
小麗不知道,他們異口同聲告訴警察說:我不知道帶孩子走是犯法的。我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覺得她太苦,打算把她當作親生孩子一樣養(yǎng)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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