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講 中興一夢
一、朝局紛紜
李泌去世后，御史中丞兼戶部侍郎竇參升任中書侍郎兼度支轉(zhuǎn)運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太常卿董晉升任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德宗本來不愿意用竇參為相，但李泌多次推薦，臨終前又一次推薦，德宗才勉為其難同意了。所以竇參一開始當宰相就不順利，此人“剛果峭刻，無學(xué)術(shù)，多權(quán)數(shù)”，當上宰相后，提拔親信到重要位置，而門下侍郎董晉為人重慎，與德宗的談話從來沒有泄露給任何人，而且不像竇參那樣跋扈，所以后來他的結(jié)局要比竇參好的多。
在竇參、董晉當宰相期間，天下沒有什么大事發(fā)生，貞元八年（公元792年）四月，竇參就罷相了，被貶為郴州別駕，一年后被賜死，尚書左丞趙璟、兵部侍郎陸贄擔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陸贄在十年前當翰林學(xué)士期間就有“內(nèi)相”之稱，涇原兵變前后，陸贄是朝中最有影響力的人，十年后，終于當了宰相，陸贄是德宗朝最后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宰相。
但經(jīng)過這么多事后，德宗已經(jīng)對朝臣不完全放心了，而且陸贄在十年前是作為德宗的私人顧問來出謀劃策的，現(xiàn)在當上宰相后，過去與德宗的那種關(guān)系，以及陸贄當年的立場責任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當翰林學(xué)士時，陸贄只需要對皇帝一個人負責，而當了宰相后，他要為整個國家、整個官僚集團負責，這樣就勢必在某些地方與德宗會有摩擦，從而更加影響君臣關(guān)系。
不僅如此，陸贄當宰相期間，在財政上又無法施展，原來貞元八年（公元792年）七月，戶部尚書判度支班宏去世了，陸贄本來推薦前湖南觀察使李巽接替，但德宗后來用了裴延齡，陸贄極力勸阻，說裴延齡是“誕妄小人”，非常不適合判度支，但德宗不聽，堅持自己的決定。
裴延齡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他管理度支后，一心一意聚斂錢財，甚至做假賬，以取悅德宗，裴延齡得寵之后，與陸贄又有了過節(jié)，如此一來，身為宰相的陸贄在國家最重要的問題--財政上什么也干不了，陸贄多次上疏極言裴延齡奸蠹，德宗不聽。
陸贄就是在這種被束縛住了手腳的情況下當了不到三年宰相，貞元十年（公元794年）十二月，陸贄罷為太子賓客，從貞元八年（公元792年）四月陸贄當上宰相，一共兩年零八個月。
在德宗的最后十幾年里，朝中沒有發(fā)生什么大事，而天下方鎮(zhèn)卻發(fā)生了好幾次大的動亂和變動，這將對以后的局勢有深遠的影響，現(xiàn)在記錄于下：
二、方鎮(zhèn)動亂
1. 宣武軍亂
貞元八年（公元792年），宣武節(jié)度使劉玄佐有威略，為朝廷防備淄青李納，李納對劉玄佐十分忌憚，劉玄佐身份顯貴，但他的母親還是每天親自織布，對劉玄佐說：“你本寒微，天子讓你富貴至此，你一定要以死報答！”，所以劉玄佐從來都對朝廷十分恭順，從來沒有違拒過朝命，這一年（貞元八年，即公元792年）三月，劉玄佐去世了。
劉玄佐去世后，軍中隱匿死訊，德宗派人到軍中問：“以陜虢觀察使吳湊出任宣武節(jié)度使如何？”監(jiān)軍孟介、行軍司馬盧瑗都擁護朝廷的任命，吳湊是唐代宗生母章敬皇后之弟，是唐代宗的舅舅，也就是唐德宗的舅爺爺，吳湊走到汜水后，宣武軍為劉玄佐發(fā)喪，軍士請備儀仗，盧瑗不同意，盧瑗又命令留下器物給新節(jié)度使用，于是將士們大怒，劉玄佐女婿以及親兵披甲執(zhí)銳，擁劉玄佐之子劉士寧登重榻，自稱留后，將請吳湊為節(jié)度使的將軍曹金岸、浚儀令李邁剮死，盧瑗逃免，劉士寧以財物犒賞將士，并逼監(jiān)軍孟介上表朝廷，請求任命劉士寧為節(jié)度使。
德宗咨詢宰相的意見，當時的宰相竇參說：“如今汴人指淄青李納向朝廷請求任命，如果朝廷不同意，他們就會聯(lián)合淄青?！背⒉辉敢饪吹竭@個結(jié)果，只好任命劉士寧為節(jié)度使。
劉士寧當上節(jié)度使后，諸將大多不服，劉士寧淫亂殘忍，出城打獵經(jīng)常數(shù)日不歸，軍中沒有幾個人支持他，都知兵馬使李萬榮得眾心，受到劉士寧猜忌，劉士寧奪了他的兵權(quán)，令他管理汴州事。
貞元九年（公元793年）十二月，劉士寧率二萬余人在外打獵，李萬榮乘機進入劉士寧節(jié)度使府邸，召劉士寧親兵，騙他們說：“朝廷有敕，征大夫（指劉士寧）入朝，以我掌管留務(wù)，你們每人賜錢三十緡?！北娙私园?，之后，李萬榮又曉諭外營士兵，也都聽命。穩(wěn)定城中局勢后，李萬榮分兵把守城門，派人告訴劉士寧：“朝廷有敕，征大夫入朝，最好快點上路，不要遷延，否則就傳首以獻?！崩钊f榮奪劉士寧軍權(quán)簡直與三國時司馬懿奪曹爽軍權(quán)一模一樣，當年曹爽手握軍權(quán)，猜忌司馬懿，司馬懿也是乘曹爽出城，奪了魏國軍權(quán)，后來又經(jīng)過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建立了晉朝，歷史簡直驚人的相似。
劉士寧知道眾不為用，只好帶著五百騎兵向京師逃去，到了東都洛陽時，只剩下仆人妻妾而已，其他人都離他而去，到京師后，德宗命他歸第行喪，禁止外出。
2. 淄青易帥
貞元八年（公元792年）五月，淄青平盧節(jié)度使李納去世，軍中擁立其子李師古為留后，朝廷在兩個月后正式任命李師古為淄青平盧節(jié)度使。
3.昭義易帥
貞元十年（公元794年）六月，昭義節(jié)度使李抱真去世，其子殿中侍御史李緘與李抱真外甥元仲經(jīng)商議，秘不發(fā)喪，并偽造了李抱真的奏表，請求朝廷將昭義軍務(wù)授予李緘，又偽造了李抱真書信，送給成德節(jié)度使王武俊，向王武俊借財物，王武俊大怒：“我和你父親關(guān)系非常好，想一同為朝廷效力，豈能同你為惡？聽說你父親已去世，你敢不等朝命就自立為節(jié)度使，竟然還敢來告我，還向我求貨財?！?/span>
昭義步軍都虞侯王延貴，素以義勇著稱，德宗知道李抱真去世的消息后，派遣中使第五守進到昭義觀變，并將昭義軍事付于王延貴，第五守進到達上黨（上黨即潞州，今山西長治）后，李緘稱李抱真有疾不能見人，三天后，李緘才率兵拜訪第五守進，而第五守進卻對他說：“朝廷已經(jīng)知道你父親去世了，令王延貴權(quán)知軍事，你最好應(yīng)該立刻發(fā)喪?！崩罹}愕然，出去問諸將：“朝廷不許我掌事，你們意下如何？”諸將無人回答，無人回答即表示他們不會死心塌地支持李緘與朝廷做對，李緘大懼，急忙發(fā)喪，將節(jié)度使印以及管鑰交給監(jiān)軍，第五守進召王延貴進來，宣口詔令他視事，并催促李緘去東都，王延貴將罪歸于元仲經(jīng)，將他捕獲后斬首，不久朝廷下詔以王延貴為昭義留后，賜名王虔休。
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王虔休去世，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昭義節(jié)度使李長榮去世，兵馬使盧從史與監(jiān)軍相結(jié)，當上了節(jié)度使，盧從史是后面憲宗朝重要的人物。
3. 宣武再亂
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宣武節(jié)度使李萬榮中風，昏不知事，右神策軍中尉霍仙鳴推薦宣武押牙劉沐可委軍政，德宗同意了，任命劉沐為宣武行軍司馬，李萬榮之子李迺時任兵馬使，德宗派遣中使第五守進到汴州（今河南開封）宣慰，宣慰結(jié)束后，有十余軍士大呼：“兵馬使（指李迺）勤勞無賞，劉沐是何人，竟能當行軍司馬？”劉沐大懼，佯裝中風被抬出，軍士殺了倉官劉叔何，又準備殺第五守進，被李迺阻止，隨后李迺殺死軍中將領(lǐng)伊婁說，張丕。
都虞候鄧惟恭與李萬榮親善，李萬榮以他為腹心，李迺也倚仗他，鄧惟恭與監(jiān)軍俱文珍密謀，抓捕李迺，械送京師。
七月，德宗任命前宰相，時任東都留守董晉為宣武節(jié)度使（董晉于貞元九年（公元793年）罷相），以李萬榮為太子太保，貶李迺為虔州司馬，不久李萬榮就去世了。
董晉調(diào)任宣武節(jié)度使后，聘任“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文學(xué)家韓愈為幕僚，這就是韓愈在《祭十二郎文》中說的“吾佐董丞相于汴州”。
又過了不到三年，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二月，宣武節(jié)度使董晉去世，輔佐董晉的韓愈也不得不離開宣武，到徐州輔佐徐泗濠節(jié)度使張建封，韓愈在《祭十二郎文》中所說的“是年，吾佐戎徐州”即是指此，朝廷以行軍司馬陸長源為節(jié)度使，陸長源性格苛刻，恃才傲物，判官孟叔度，輕佻淫縱，好侮慢將士，軍中十分厭惡二人，董晉去世后，陸長源暫代留后，揚言要懲治馳慢軍士，按照慣例節(jié)度使去世，要給將士們布匹做衣服，陸長源命給將士們鹽，孟叔度高估鹽價，低估布價，每人不過只分得二三斤鹽，軍中怨怒，陸長源也不做防備，果然，那一天軍中做亂，殺死陸長源，孟叔度，監(jiān)軍俱文珍以宋州刺史劉逸準久為宣武大將，得眾心，密詔劉逸準到汴州，變亂才慢慢平息，不久朝廷任命劉逸準為宣武節(jié)度使，賜姓名劉全諒。
4. 徐州之亂
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五月，徐泗濠節(jié)度使張建封鎮(zhèn)彭城（今江蘇徐州）十余年，軍府稱治，這一年他生了重病，生命垂危，張建封請求朝廷派人接替自己，朝廷任命蘇州刺史韋夏卿為徐泗濠行軍司馬，命令下達后，張建封已經(jīng)去世，輔佐張建封的韓愈又一次不得不離開徐州，徐州判官鄭通誠權(quán)知留后，恐軍中變亂，正好當時浙西兵路過彭城，鄭通誠打算引浙西兵入城為援，徐州軍士大怒，嘩變了，有數(shù)千人砸開兵器庫，帶著兵器包圍牙城，劫張建封之子張愔為節(jié)度使，徐州亂兵為張愔求旌節(jié)，德宗不許，任命日后的宰相、時任淮南節(jié)度使杜佑兼任徐州節(jié)度使，討伐作亂叛軍，不料杜佑被打敗，唐憲宗年間宰相李吉甫在《元和郡縣圖志》關(guān)于濠州的記載中，曾記錄當時張愔武力割據(jù)徐泗濠三州，“常挫王師，其時朝廷幾失淮南之地”，朝廷不得已任命張愔為徐州團練使，以泗州刺史張伾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為濠州留后，仍加杜佑兼濠泗觀察使。
德宗在位二十六年，屬于他的時代結(jié)束了，他沒有完成大唐的中興，這一重任將會由他的孫子唐憲宗來完成，在憲宗朝又要發(fā)生哪些動人的故事呢？請看下集：憲宗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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