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風(fēng)的衣裳
唐代是出才女的時代,前邊寫了著名的唐代女詩人薛濤和魚玄機(jī),現(xiàn)在寫寫另一位美女兼才女的劉采春。
劉采春在歷史上的名氣并沒有薛濤和魚玄機(jī)大,甚至有很多現(xiàn)代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她能夠成為唐代四大女詩人之一,可見,她的成就也是不一般的。只是,她又與她們不同,她們是以詩見長,而她則是以歌聞名。
劉采春生于中唐時期,今浙江紹興人(也有說是江蘇淮安人)。紹興的水土養(yǎng)人,采春不僅容貌艷麗,且歌喉清亮宛如夜鶯。因家庭出身低微,淪為歌妓。她色藝俱佳,在青樓里獨(dú)樹一幟,一時間迷倒了不知多少風(fēng)流才子?
只是采春雖淪落風(fēng)塵,卻不愿老死青樓,最終得以從良,嫁與周季崇為妻。周季崇也是一名伶人,擅長演藝,二人可謂志同道合。他們育有一女,取名德華,德華遺傳了父母良好的基因,從小便展現(xiàn)出表演才能。周季崇有一個兄長,也是這方面的能人,于是,他們四個便組成家庭演藝團(tuán),輾轉(zhuǎn)各地走穴,一時收入頗豐。
他們的演出形式多樣,開始,主要是兄弟二人演參軍戲,形式類似于今天的相聲,一個逗一個捧,滑稽詼諧。后來逐漸劉采春也參與其中,有了女子的參與,這種表演形式更加受人追捧,劉采春的名氣便愈發(fā)大了起來。
從這種情況來看,劉采春似乎很逗比,像今天的東北二人轉(zhuǎn)演員一樣插科打諢,以豐富的面部表情和幽默的言辭來吸引觀眾側(cè)目。她的表演,用今天的藝術(shù)形式來比照,似乎是相聲、小品、二人轉(zhuǎn)的完美結(jié)合,在那個娛樂形式單一的唐代,演出內(nèi)容如此豐富又焉能不紅?但是如果她僅有這一點(diǎn)本事,又如何能列入唐代四大女詩人之中呢?
但其實(shí),逗比不是劉采春的本色,她最拿手的其實(shí)是歌唱。前邊說過,她的歌喉宛如夜鶯,這不是虛夸。她的歌曲多為靡靡之音,出生南方,在水鄉(xiāng)長大的女孩,聲音如水般柔美動聽。在她的口中,歌曲婉轉(zhuǎn)纏綿,令人沉浸其中而忘記離開,用余音繞梁來形容最是恰如其分。
據(jù)傳,她唱過的歌曲流傳下來的多達(dá)一百二十首,其中多是當(dāng)時名人士子的詩作被她譜成了曲子吟唱。無論什么樣的曲子,在她聲情并茂的演繹之下,皆能令人駐足傾聽,余音過后,仍不忍離去,可見她的魅力。
劉采春頗具才能,據(jù)考證,她所唱的曲子中,至少有六首是她自己作詞作曲,用今天的說法,她是創(chuàng)作型歌手。她尤其擅長演繹充滿離愁別緒的閨怨之曲。
她作的詞曲名為《望夫歌》,即《啰唝曲》, 《全唐詩》錄存六首。歌曲抒發(fā)了少婦思念遠(yuǎn)方丈夫的憂傷心情,引起了廣大女性的共鳴。加之,她的聲音柔媚婉轉(zhuǎn),歌聲過處,“閨婦、行人莫不漣泣”,可見她的歌曲在當(dāng)時的流行程度。
這種盛況,也使得今人常常將她與鄧麗君相提并論。鄧麗君的一曲《何日君再來》,正如劉采春的《望夫歌》,其中的哀怨和思念之情令聽過之人無不動容。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jīng)歲又經(jīng)年。”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dāng)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rèn)幾人船?!?br>
這兩首是出自《全唐詩》,即為劉采春所作的《望夫歌》。光看詩本身,便已經(jīng)將少婦的思盼之心一覽無遺,更何況譜成哀婉的曲子,再用劉采春那夜鶯般的歌喉一唱,想來又有幾人能夠抵抗?
唐代商業(yè)發(fā)達(dá),嫁給商人的女子越來越多,而“商人重利輕別離”,留守家中的少婦一任流年似水,青春空付。而劉采春的《望夫歌》正是把握了時代的脈搏,曲中題材極富社會意義,寫出了商人家庭的矛盾和苦悶,因此引來了無數(shù)的共鳴。于是水漲船高,劉采春的名氣便越來越大。
劉采春的家庭演藝團(tuán)南來北往,紅遍了大半個中國。他們不光在民間負(fù)有盛名,聲名也響徹了官方。他們不斷往來于各種宴會,結(jié)交了很多官府中的人,其中不乏一些文化名人。
自古才子多風(fēng)流,有很多人跟劉采春示好,但是采春雖是歌妓出身,卻并不輕薄。她能很好地周旋于文人和官吏中間,以獨(dú)立的身份自尊自愛。也可以說是“綠葉叢中過,片片不沾身”吧。
這一方面源于她清高的性格,她可以娛樂大眾,但卻堅守著自己的底線,況且她是風(fēng)塵中出來的女子,更能透析人性,知道他們中的很多人不過是逢場作戲;另一方面源于她與丈夫的感情,夫妻二人皆為伶人,有著共同的愛好和價值觀,兩人感情極為融洽。
所以,劉采春雖與風(fēng)流士子們常有往來,卻能拒絕誘惑,潔身自好。這對于一個曾經(jīng)淪落風(fēng)塵的女子來說,是極其難得的,足以看到她的品性高潔。
只是,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遇到元稹。
元稹,這個人,我都不想多說了,只是要寫劉采春,元稹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人物。
元稹是唐代的大才子,與白居易齊名,且二人為好友,都喜歡出入青樓,與當(dāng)時的很多名妓皆有來往。元稹的才氣無需多說,已經(jīng)載入史冊。可是,以他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可以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他的感情像是沒有閘門的洪水,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能夠憑著他的才高八斗和死纏爛打的本事,將諸多的女子捧上幸福的云端,而在享受了無比歡暢的情愛之后,卻又薄情地令她們跌入深淵,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這是他的能力,也是最為人所不齒的道德缺陷。
其實(shí),劉采春的名聲,元稹早已如雷貫耳,只是一直沒有交集。
在一次演出時,時任越州刺史的元稹終于見到了劉采春,這一見,令他驚艷不已。其時,他本與薛濤相戀,在成功地勾起薛濤泛濫的情感之后,因?yàn)槿ギ惖馗叭危惆瓮染妥?,而讓薛濤?dú)守空房。
見到劉采春之前,因和薛濤保持書信來往,本已做好接薛濤前來的打算,可是無巧不巧之中,劉采春便出現(xiàn)了。于是,元才子的心又活動了,頓時將薛濤的等待化作了無望的奢求。
他為劉采春賦詩一首,名為《贈劉采春》:
新妝巧樣畫雙蛾,謾里常州透額羅。
正面偷勻光滑笏,緩行輕踏破紋波。
言辭雅措風(fēng)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
劉采春在元稹的眼中美艷裊娜,身段風(fēng)流,美目流轉(zhuǎn),同時,他也被《望夫歌》的意境所迷,于是,便徹底地辜負(fù)了薛濤。雖然薛濤的文采在劉采春之上,但是薛濤為人素淡,雖才情斐然,卻端莊典雅。而且,他們畢竟是相差十多歲的姐弟戀,一時的忘情可以忽略,長久來看,劉采春正值青春,在姿色和生活情趣上,都要勝于薛濤。
加之元稹向來濫情,一次次地挑起女子們的情思,卻又狠心抽身而去。
元稹的大名,在當(dāng)時無人不知,劉采春又豈會不曉?兩人一見鐘情,又有元稹的詩作成功地做了鋪墊。所以說,元稹是渣男,他作為朝廷官員,卻有失身份地做了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而劉采春,雖然拒絕了很多追求者,卻無法拒絕名震朝野的元大才子。
于是,一方面,元稹辜負(fù)了薛濤,一方面,劉采春背叛了丈夫。二人雙宿雙飛,極盡纏綿。
劉采春的丈夫周季崇愛妻心切,心中承受著無盡的痛苦,他希望妻子回心轉(zhuǎn)意,可那時的劉采春與元稹正處在熱戀當(dāng)中,又如何回頭,好端端的一個家庭就這樣解體了。
意亂情迷之后,生活漸漸歸于平淡。如果說,劉采春最初是迷戀于元稹的才情和深情,相處久了,卻漸漸發(fā)現(xiàn)了元稹對待感情的游離和種種不堪的情事。眼前這個大才子,曾經(jīng)為了前程,對初戀始亂終棄,還有與薛濤的情感糾葛......每一段情史之下,都掩藏著一名孤苦女子血淚交織的滄桑歷程。
在不滿和猜忌中,二人發(fā)現(xiàn)彼此并不適合,熱情漸漸冷卻。在感情中,男人往往容易抽離,尤其是像元稹這樣不知責(zé)任為何物的渣男,可是卻苦了那些深陷情網(wǎng)的女子。
劉采春悔不當(dāng)初,她想起了與丈夫的情投意合,舉案齊眉,也想起了女兒的乖巧,一家人的其樂融融。她想回去,可是如今與元稹的情事弄得人盡皆知,彼此皆為名人,讓她如何能抬得起頭重新做人?
回想與元稹的相戀,她不為錢財,因?yàn)樗蝗卞X,也不為名聲,在遇到他之前,她早已聲名遠(yuǎn)播。她為的是他的才情,自古佳人愛才子,深陷情網(wǎng),她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后一個。她為才而眩暈,為愛而失足,哪怕如飛蛾撲火,她亦不惜為愛燃燒。
而如今,夢醒了。心思回轉(zhuǎn)中,元稹也越發(fā)不耐煩,言辭中便多有齟齬。在一次一次的傷心失望中,劉采春突然遁出了人們的視線。
是的,她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說她的丈夫由愛生恨殺死了她,有人說她不甘心元稹的濫情而投了河,很多的版本,將這個唐代的名伶一遍一遍地殺死于無形。
她的失蹤至今為懸案,她就那樣憑空地消失了,去了哪里,沒人知道。但從女性的視角來看,能夠深切體會她當(dāng)時的心情。她一方面為了自己的出軌而悔恨,另一方面又為著情人的濫情而惱怒,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晚,她肯定有過一死百了的想法。
只是,她突然就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所以自殺和他殺之說便都成為了猜測。那不妨換個角度,也許她只是起了遁世之心,看破紅塵,去到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偏僻之地過起了隱居生活,如此,不見,便一切安好。也許,這既是對自己的懲罰,也是對世俗的妥協(xié)。
若是這樣,我覺得應(yīng)該是能夠?yàn)榇蠖鄶?shù)人所接受的吧。無論之前她經(jīng)歷過什么,都并不是她一個人的錯,主要還是遇人不淑。元稹的主角光芒太盛,在那個重才的社會,很難有人能抵擋,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女子為他情傷了。所以說,一代名伶毀在了元稹手里的說法并不過分,而元稹渣男的名頭也更加坐實(shí)。
由此,想到了一代影后阮玲玉,同為知名藝人,同樣為情所傷,自古紅顏多薄命?。?/p>
而提到劉采春,也順帶說說薛濤。薛濤和劉采春同為唐代才女,又先后遇到同一個男人,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不同的。
薛濤與元稹熱戀時是單身,且她與官員和文人的關(guān)系都相處得特別好。這種好多是出于他們對她的尊敬,因?yàn)檠牟拍芏啾憩F(xiàn)在文學(xué)造詣上,她在文學(xué)上的成就不輸男人,有“萬里橋邊女校書”的美譽(yù)。
遭遇元稹背棄后,又有白居易的好言勸慰,在看清了元稹的渣男本質(zhì)后毅然告別紅塵入了道門。即便期間元稹想要見薛濤一面,她也拒絕相見,沒讓自己重蹈覆轍。粉紅色的“薛濤箋”,小樓憑欄那遺世獨(dú)立的姿態(tài),引無數(shù)人遠(yuǎn)觀卻不起褻玩之心。
而劉采春雖亦為才女,但她的成就主要是在歌唱和演藝方面,與薛濤在正統(tǒng)文學(xué)上是不能比的。采春雖然歌聲紅遍大江南北,但說白了,藝人在封建社會還是不太入流的,所以盡管名氣大,卻是吸引了大批的好色之徒。他們多是看上了她的紅顏美色和無與倫比的歌聲。而在受人尊敬方面,劉采春卻沒有薛濤的聲名更盛。
所以相比薛濤,劉采春要承受更大的壓力,一來是她的藝人身份,二來她是有家室的人,她的遭遇不會引來太多的同情。而薛濤的遭遇,讓當(dāng)時很多官員和文人都非常憐惜。
因此即便同是隱居,慕薛濤之名的人很多,而劉采春消失的不光是她的身影,還有世人的關(guān)注。過了一段時間,至于她是活著還是死了,也便不再是人們街頭巷議的重點(diǎn)了。
相比薛濤,劉采春所要承受的東西更多,即便能夠回歸家庭,一家人也不會再如往日那般甜美和睦了,因?yàn)槭浪讜λ谡D筆伐。所以,隱居是她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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