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生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卒干嘉慶九年(1804),享年八十六。字崇如,號石庵、木庵、青原、東武、香巖、助齋、溟華、日觀峰道人等,山東諸城人。乾隆辛未(1751)進士,官至體仁閣大學士,溢文清。關于劉墉的書法淵源,前人眾說紛紜。有說他早年從趙體入手,也有說是學習董其昌。中年以后兼取蘇字之豐腴,脫出窠臼,自成一家。譽之者謂其直人魏晉堂澳,得力于錘既。亦有謂其集帖學之大成。包世臣更在《藝舟雙棋》,扣稱其“七十以后,潛心北朝碑版,雖精力已衰,未能深造,然意興學識,超然塵外。……蓋山東多碑,能見六朝真相,此諸城之所以過華亭也?!比粽f劉墉初學趙、董,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這是必由之路。其字豐腴.多用很筆,確近乎蘇。古人取法以高古相尚,帖學派以晉為源泉,故劉墉出人魏晉亦理所當然。據(jù)說劉墉晚年,包世臣曾渴見過他,評古論今時,劉墉要包世臣評他的書法,包以為是得法于奄其昌,劉墉覺得這是把他給看低了,自認為其字以拙取性,是繼承的鐘繇。而包世臣則辯說一番,指出鐘繇除《乙瑛》、《受禪》二八分書碑外,無可信的書跡流傳(二碑其實亦非鐘繇所書),難道愿憊承認自己是繼承偽跡的嗎?劉墉未再接口。因此講自己是繼承鐘繇,也只是古人一貫采用的“托古”之說而已,至于說劉墉晚年稍得北碑余緒,即便勝董,這是包世臣為其推尊北碑張本。其時碑學未興,文人學者皆以北碑狠惡拙陋而不屑顧,劉墉當時望高位尊,且已年邁力衰,是斷不會再去學習北碑的。
對于劉墉的書法,確實值得作一番分析研究。書家往往借助于獨特的書法用具,來出色地表現(xiàn)其獨特風格。這一點,古人論書很少談及,其實關系至大。乾隆間已開始盛行起生宣紙和長鋒羊毫,而劉墉卻常用紫毫筆,愛于蠟箋、高麗紙等極光滑的紙上寫字。古人認為:“若書虛紙,用強毫;若書強紙,用弱筆。強弱不等,則磋跌不人?!边@種保守的經驗在乾嘉時被完全打破了。長鋒羊毫和生宣是弱筆虛紙,當時為許多書家所習用,并一直風行至今。。而劉墉卻反其道而行之,用的是強筆強紙,這是犯書寫之忌的,因這樣最會使筆畫單薄而多棱角,鋒芒外露,僵硬無韻。而劉墉用筆蔽極飽極濃的墨來書寫,這樣在光的紙上就不至于放縱無歸。筆著紙逆蹴藏鋒,能使“筋力盡于畫中”,沉著內斂,含渾厚重,故絕無一般用強筆強紙寫字常見的毛病。因墨重字黑,莊嚴而端詳,望之有廟堂氣象,故時稱“濃墨宰相”,非僅以劉墉身居臺閣之謂也。劉墉愛用蠟箋和高麗箋,固然因這些紙華麗精致,光潔可愛,若用當時流行的生宣,墨過飽則濡暈,過濃則滯澀,故取紙平滑不吸墨,這是其根本的原因。他用筆中最健的紫毫來寫字,是為了借助其彈力.在提按運轉時形成筆畫間粗細變化的極大反差,按筆頓駐,團若濃云.提筆縈帶,飄若游絲。故字雖豐腆,而不癡肥,筆鋒起收潔凈,蘊蓄而不乏姿態(tài),試使用軟筆書寫,或成墨豬矣。他在章法上也是頗具用心的,行距寬闊,字與字間隔較遠.極少聯(lián)綿牽合。這種疏朗的布白,有助于減少墨氣,而增其古淡虛寂的意境,無疑是吸取了策其昌的章法特色,這比當時一些僅得奄字皮相的書家要高明得多,所以陳希祖認為:“二百年士大夫善學華亭者,惟諸城耳。”
從《唐人寫經跋》可以看到劉墉使筆墨紙三者相發(fā)和對它們駕馭之純熟已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地。其落款為“石庵學人”,鈴有“日觀峰道人”一印,未題年月。劉墉的字早年深受趙、董影響,秀潤妍媚.中年以后筆力雄健,氣勢逼人,而晚年則爐火純青,歸于平淡。此作似為晚年所書。傳說劉墉有三位姬妾皆能代筆,可以亂真,晚年書代筆尤多。僅署名“石庵,二字,而鈴以長垂腳篆文“石庵”印的都是代筆書。此題跋行中帶草,使轉起倒,隨筆翻滾,信手而成,但覺力蒼氣厚,神味雋永,雖非精意之作.卻更見渾樸而有天趣。
劉墉的書法有著強烈的個性和特色,這在清代碑學未興前.書家中是極為突出的.但是個性和特色中往往總會蘊含著習氣。錢泳《履園叢話》中記有當時幾位前輩書家相互嘲諷的事:“文清(劉墉)笑侍講(梁同書)為灶下老牌,侍講亦笑文清為滕公佳城.,太守(王文治)笑兩公(劉墉、梁同書),兩公亦笑太守?!眲④谟霉P上大起大落,頗有創(chuàng)新,錢泳以為這是“誤于《淳化閣帖》,遂至模棱終老?!逼鋵嵾@恰是劉墉變化前人之處。但是由于按筆、頓駐時太粗肥,加上墨濃,雖在布白上以疏空救之,還是覺得黑氣迫人.故有“滕公佳城”之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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