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丕以三路取吳,而吳、魏之釁生;自曹丕以五路取蜀,而吳、蜀之交復合。吳、蜀之交復合,而吳、魏之釁乃愈生矣。以前回觀之,則五路之中,孔明又以孫權一路為急。蓋其于四路,不過退之已耳。若孫權一路,則不但退之,又將用之。退之使不侵蜀,用之即侵魏也。吳縱不侵魏,而魏必侵吳,以致吳之侵魏;既致吳之侵,而吳必結我以侵魏。是吳以兩路答三路之師,蜀亦以兩路答五路之師也。然則魏之伐吳,適所以自伐;而蜀之通吳,乃其所以伐魏歟? 孔明之遣鄧芝,為伐魏地也。然為伐魏地,亦正為吞吳地也。先主嘗仇吳矣,先主仇之,而孔明通之,豈孔明之心異于先主哉?以為不先滅魏,則吳未可吞;而不先通吳,則魏未可滅。魏滅而蜀與吳勢不兩存。觀鄧芝“天無二日”之言,章章可見。然則孔明反先主伐吳之事,實欲終先主吞吳之志耳。 屈靈均作《天問》,柳子厚作《天對》,一問于千百載之前,一對于千百載之后。竊謂子厚未識靈均寄托之本意,恨不再起靈均以難之。若秦宓既為天對以答問,又復為天問以索對,殆以一人而兼靈均、子厚之長矣。 吳侯初以刀鋸鼎鑊待蜀使,而吳使至蜀,蜀豈得無答禮乎?有秦宓之舌劍,可以當?shù)陡?;其懸河之口,可以當油鼎之沸矣。然孔明亦嘗舌戰(zhàn)東吳之士,何以不自折之,而乃用秦宓也?曰:師相之體固宜養(yǎng)重,與前番入?yún)菚r,又自不同故也。 前有周郎赤壁之火,又有陸遜猇亭之火,無分毫相犯,斯亦事與文之最奇者矣。乃不意兩番之后,又有徐盛南徐之火,又與前兩番無分毫相犯。如赤壁、猇亭之用火甚遲,南徐之用火甚速,其不同者一。曹操、先主之兵燒之而后退,曹丕之兵至于退而后燒;前兩番則以火躡其后,后一番則以火截其前,其不同者二。周郎之兵先小勝而后大勝,陸遜之兵先小敗而后大勝,而徐盛則止是一勝,其不同者三。不但此也。程普不服周郎,韓當、周泰不服陸遜,是以老成輕量少年;孫韶不服徐盛,是以少年輕量老成,此則其同而不同者也。曹操有連環(huán)之舟,先主有連營之屯,其連在敵;徐盛有連城之勢,其連在我,此又其同而不同者也??酌饕圆轂槿?,用之大霧之中;徐盛以草為人,見之大霧之后??酌饕允癁楸戇d于既勝;徐盛以木為城,惑曹丕于初來。其仿佛處皆種種各別。如此妙事,如此妙文,使今之捏造稗官者執(zhí)筆而摹之,豈能效其萬一耶? 若曹丕自守鄴都,吳亦以徐盛代守荊州,而令司馬懿與陸遜相拒于江淮之間,其鬬智必有可觀,惜未見此兩人之交手也。且使攻南徐者為曹操,則龍舟之役未必如此之憊;又使助徐盛者有孔明,則曹丕之奔必無生還之路矣。讀書者將前后彼此相易而觀之,則其人才之分數(shù)自出。 卻說東吳陸遜,自退魏兵之后,吳王拜遜為輔國將軍,江陵侯,領荊州牧。自此軍權皆歸于遜。張昭、顧雍啟奏吳王,請自改元。權從之,遂改為黃武元年。魏曰黃初,吳亦曰黃武,皆應“黃天當立”之讖。忽報魏主遣使至,權召入。使命陳說:“蜀前使人求救于魏,魏一時不明,故發(fā)兵應之,蜀安肯求救于魏,如此說謊騙孫權不信。今已大悔,欲起四路兵取川,東吳可來接應。若得蜀土,各分一半?!?/span>前既救蜀,今又取蜀,便是自相矛盾之語。權聞言不能決,乃問于張昭、顧雍等。昭曰:“陸伯言極有高見,可問之?!睓嗉凑訇戇d至。遜奏曰:“曹丕坐鎮(zhèn)中原,急不可圖,今若不從必為仇矣。臣料魏與吳皆無諸葛亮之敵手,今且勉強應允,整軍預備,只探聽四路如何。若四路兵勝,川中危急,諸葛亮首尾不能救,主上則發(fā)兵以應之,先取成都,深為上策。如四路兵敗,別作商議?!?/span>已在孔明算中。權從之,乃謂魏使曰:“軍需未辦,擇日便當起程?!笔拐甙蒉o而去。權令人探得:西番兵出西平關,見了馬超,不戰(zhàn)自退;南蠻孟獲起兵攻四郡,皆被魏延用疑兵計殺退回洞去了;上庸孟達兵至半路,忽然染病不能行;曹真兵出陽平關,趙子龍拒住各處險道,果然“一將守關,萬夫莫開”,曹真屯兵于斜谷道,不能取勝而回。四路兵退卻,在孫權一邊聽得,不向西蜀一邊敘來,筆法變換,卻又極省筆。孫權知了此信,乃謂文武曰:“陸伯言真神算也。孤苦妄動,又結怨于西蜀矣。”怕結怨于蜀一語,絕妙鬬筍。 忽報西蜀遣鄧芝到。張昭曰:“此又是諸葛亮退兵之計,遣鄧芝為說客也?!睓嘣唬骸爱敽我源鹬俊闭言唬骸跋扔诘钋傲⒁淮蠖?,貯油數(shù)百斤,下用炭燒。待其油沸,可選身長面大武士一千人,各執(zhí)刀在手,從宮門前直擺至殿上,卻喚芝入見。休等此人開言下說詞,責以酈食其說齊故事,效此例烹之,看其人如何對答?!?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如此恐嚇,亦是下著。權從其言,遂立油鼎,命武士立于左右,各執(zhí)軍器,召鄧芝入。芝整衣冠而入。行至宮門前,只見兩行武士,威風凜凜,各持鋼刀、大斧、長戟、短劍,直列至殿上。芝曉其意,并無懼色,昂然而行。以前能有喜色,故此時能無懼色。至殿前,又見鼎鑊內熱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視之,芝但微微而笑。近臣引至簾前,鄧芝長揖不拜。妙。權令卷起珠簾,大喝曰:“何不拜!”芝昂然而答曰:“上國天使,不拜小邦之主?!?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以硬對硬。權大怒曰:“汝不自料,欲掉三寸之舌,效酈生說齊乎?可速入油鼎。”芝大笑曰:“人皆言東吳多賢,誰想懼一儒生?!?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不但說自己不懼,反說東吳懼他,妙甚。權轉怒曰:“孤何懼爾一匹夫耶?”芝曰:“既不懼鄧伯苗,何愁來說汝等也?”權曰:“爾欲為諸葛亮作說客,來說孤絕魏向蜀,是否?”芝曰:“吾乃蜀中一儒生,特為吳國利害而來。不說為蜀,反說為吳,妙甚。乃設兵陳鼎,以拒一使,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又用激法。權聞言惶愧,即叱退武士,命芝上殿,賜坐而問曰:“吳、魏之利害若何?愿先生教我?!敝ピ唬骸按笸跤c蜀和,還是欲與魏和?”妙在先問他主意。權曰:“孤正欲與蜀主講和;此句待他自說,妙甚。但恐蜀主年輕識淺,不能全始全終耳。”芝曰:“大王乃命世之英豪,諸葛亮亦一時之俊杰;蜀有山川之險,吳有三江之固。上二語說吳、蜀人才,此二語說吳、蜀形勢。若二國連和,共為唇齒,進則可以兼吞天下,退則可以鼎足而立。此言與蜀和之利。今大王若委贄稱臣于魏,魏必望大王朝覲,求太子以為內侍。如其不從,則興兵來攻,蜀亦順流而進取。妙在又用一句硬話。如此則江南之地,不復為大王有矣。此言與魏和之害。若大王以愚言為不然,愚將就死于大王之前,以絕說客之名也?!?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答還說客一句,妙甚。言訖,撩衣下殿,望油鼎中便跳。此等做法,卻是放刁,妙不可言。權急命止之,請入后殿,以上賓之禮相待。權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孤今欲與蜀主連和,先生肯為我介紹乎?”反使孫權求他,妙不可言。芝曰:“適欲烹小臣者乃大王也;今欲使小臣者亦大王也。大王猶自狐疑未定,安能取信于人?”反是他作難起來。妙不可言。權曰:“孤意已決,先生勿疑?!?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以孫權不決,故撩他此一句出來。于是吳王留住鄧芝,集多官問曰:“孤掌江南八十一州,更有荊楚之地,反不如西蜀偏僻之處也?蜀有鄧芝,不辱其主;吳并無一人入蜀,以達孤意?!?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孫權亦用激法。忽一人出班奏曰:“臣愿為使?!北娨曋藚强侨?,姓張,名溫,字惠恕,現(xiàn)為中郎將。權曰:“恐卿到蜀見諸葛亮,不能達孤之情?!?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又激他。溫曰:“孔明亦人耳,臣何畏彼哉?”孫權不注意后主而注意孔明,使者之意亦不在后主而在孔明。權大喜,重賞張溫,使同鄧芝入川通好。以上按下東吳,以下再敘西蜀。 卻說孔明自鄧芝去后,奏后主曰:“鄧芝此去,其事必成。吳地多賢,定有人來答禮,陛下當禮貌之,不必用油鍋武士。令彼回吳以通盟好。吳若通和,魏必不敢加兵于蜀矣。吳、魏寧靖,臣當征南,平定蠻方,便為七擒孟獲張本。然后圖魏。便為六出祁山張本。魏削則東吳亦不能久存,仍照顧先主伐吳之意。可以復一統(tǒng)之基業(yè)也?!焙笾魅恢? 忽報東吳遣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后主聚文武于丹墀,令鄧芝、張溫入。溫自以為得志,昂然上殿,見后主施禮。后主賜錦墩坐于殿左,設御宴待之。后主但敬禮而已。說不出一句話。宴罷,百官送張溫到館舍。次日,孔明設宴相待??酌髦^張溫曰:“先帝在日,與吳不睦,今已晏駕。當今主上,深慕吳王,欲捐舊忿,永結盟好,并力破魏。望大夫善言回奏。”鄧芝見吳主,不曾提起先主伐吳之事,卻于孔明對吳使補出。張溫領諾。酒至半酣,張溫喜笑自若,頗有傲慢之意。孔明此日任其傲慢,不與計較,自是相體。次日,后主將金帛賜與張溫,設宴于城南郵亭之上,命眾官相送??酌饕笄趧窬?。正飲酒間,忽一人乘醉而入,昂然長揖,入席就坐。此人定是孔明約來。溫怪之,乃問孔明曰:“此何人也?”孔明答曰:“姓秦,名宓,字子勑,現(xiàn)為益州學士?!睖匦υ唬骸懊Q學士,未知胸中曾學事否?”此句笑今人則可,笑秦宓則不可。宓正色而言曰:“蜀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學,何況于我?”溫曰:“且說公何所學?”宓對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圣賢經(jīng)傳,無所不覽?!?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此等大話,我今亦聞之矣,但未是真有如秦宓者耳。溫笑曰:“公既出大言,請即以天為問:天有頭乎?”問得詼諧。宓曰:“有頭。”答亦詼諧。溫曰:“頭在何方?”宓曰:“在西方?!对姟吩疲骸司煳黝??!源送浦?,頭在西方也?!?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便將西蜀高抬。溫又問:“天有耳乎?”詼諧。宓答曰:“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鳴九皋,聲聞于天?!療o耳何能聽?”敏妙之極。溫又問:“天有足乎?”詼諧。宓曰:“有足?!对姟吩疲骸觳狡D難?!療o足何能步?”敏妙之極。溫又問:“天有姓乎?”詼諧。宓曰:“豈得無姓!”妙。溫曰:“何姓?”宓答曰:“姓劉?!睖卦唬骸昂我灾??”宓曰:“天子姓劉,以故知之?!?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天子為天之子,以子之姓,姓其父也。然則天子屢易姓,則天之姓亦屢易矣。溫又問曰:“日生于東乎?”日言君象,是言君在東吳也。宓對曰:“雖生于東,而沒于西?!?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又將西蜀抹倒東吳。此時秦宓語言清朗,答問如流,滿座皆驚。張溫無語。宓乃問曰:“先生東吳名士,既以天事下問,必能深明天之理。昔混沌既分,陰陽剖判;輕清者上浮而為天,重濁者下凝而為地。至共工氏戰(zhàn)敗,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天既輕清而上浮,何以傾其西北乎?張溫之問天是詼諧,秦宓卻認真問起來,教他如何對答。又未知輕清之外,還是何物?此一句又問天之外,一發(fā)難對。愿先生教我?!睆垳責o言可對,乃避席而謝曰:“不意蜀中多出俊杰!恰聞講論,使仆頓開茅塞。”孔明恐溫羞愧,故以善言解之曰:“席間問難,皆戲談耳。足下深知安邦定國之道,何在唇齒之戲哉?”暗約秦宓來難倒了他,卻又自己收科,孔明真是妙人。溫拜謝??酌饔至钹囍ト?yún)谴鸲Y,就與張溫同行。張、鄧二人拜辭孔明,望東吳而來。 卻說吳王見張溫入蜀未還,乃聚文武商議。忽近臣奏曰:“蜀遣鄧芝同張溫入國答禮?!睓嗾偃?。張溫拜于殿前,備稱后主、孔明之德,愿求永結盟好,特遣鄧尚書又來答禮。權大喜,乃設宴待之。權問鄧芝曰:“若吳、蜀二國同心滅魏,得天下太平,二主分治,豈不樂乎?”芝答曰:“天無二日,秦宓論天,鄧芝又論天。民無二王。如滅魏之后,未識天命所歸何人。但為君者各修其德;為臣者各盡其忠:則戰(zhàn)爭方息耳?!?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鄧芝到底不弱,勝張溫多矣。權大笑曰:“君之誠款,乃如是耶!”遂厚贈鄧芝還蜀。自此吳、蜀通好。自此一和之后,永不相伐,又是一大關目處。以上按下吳、蜀兩邊,以下接敘魏國一邊。 卻說魏國細作人探知此事,火速報入中原。魏主曹丕聽知,大怒曰:“吳、蜀連和,必有圖中原之意也。不若朕先伐之?!庇谑谴蠹奈洌套h起兵伐吳。頭醋不酸,只怕二醋不辣。此時大司馬曹仁、太尉賈詡已亡。侍中辛毗出班奏曰:“中原之地,土闊民稀,而欲用兵,未見其利。今日之計,莫若養(yǎng)兵屯田十年,足食足兵,然后用之,則吳、蜀方可破也?!?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辛毗十年之說太遠,與賈詡、劉曄之諫伐吳不同。丕怒曰:“此迂儒之論也。今吳、蜀連和,早晚必來侵境,何暇等待十年!”即傳旨起兵伐吳。司馬懿奏曰:“吳有長江之險,非船莫渡。陛下必御駕親征,可選大小戰(zhàn)船,從蔡、穎而入淮,取壽春,至廣陵,渡江口,徑取南徐:此為上策?!?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與曹操之屯兵赤壁又不同。蓋曹操既得荊州,故赤壁之兵欲從荊州渡江;今荊州已屬孫權,故淮上之軍欲從廣陵渡江。地勢既殊,局面亦異。丕從之。于是日夜并工,造龍舟十只,長二十余丈,可容二千余人;此時好向鎮(zhèn)江看大龍舟也。收拾戰(zhàn)船三千余只。魏黃初五年秋八月,會聚大小將士,令曹真為前部,張遼、張合、文聘、徐晃等為大將先行,許褚、呂虔為中軍護衛(wèi),曹休為合后,劉曄、蔣濟為參謀官。劉曄此時何以不諫?前后水陸軍馬三十余萬,克日起兵。封司馬懿為尚書仆射,留在許昌,凡國政大事,并皆聽懿決斷。便為司馬氏專權之兆。 不說魏兵起程。卻說東吳細作探知此事,報入?yún)菄?。近臣慌奏吳王曰:“今魏王曹丕親自乘駕龍舟,提水陸大軍三十余萬,從蔡、穎出淮,必取廣陵渡江來下江南,甚為利害?!睂O權大驚,即聚文武商議。顧雍曰:“今主上既與西蜀連和,可修書與諸葛孔明,令起兵出漢中,以分其勢。為下文趙云取陽平關伏線。一面遣一大將,屯兵南徐以拒之?!睓嘣唬骸胺顷懖圆豢僧敶舜笕?。”雍曰:“陸伯言鎮(zhèn)守荊州,不可輕動?!?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丕之不取荊州,想亦為陸遜在彼之故。權曰:“孤非不知,奈眼前無替力之人?!?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孫權慣用激將法。言未盡,一人從班部內應聲而出曰:“臣雖不才,愿統(tǒng)一軍以當魏兵。若曹丕親渡大江,臣必主擒以獻殿下;若不渡江,亦殺魏兵大半,今魏兵不敢正視東吳?!睓嘁曋诵焓⒁?。守南徐,恰好用著姓徐的。權大喜曰:“如得卿守江南一帶,孤何憂哉!”遂封徐盛為安東將軍,總鎮(zhèn)都督建業(yè)、南徐軍馬。盛謝恩,領命而退;即傳令教眾官軍多置器械,多設旌旗,以為守護江岸之計。其地曰徐,其將曰徐,其用兵亦不疾而徐。忽一人挺身出曰:“今日大王以重任委托將軍,欲破魏兵以擒曹丕,將軍何不早發(fā)軍馬渡江,于淮南之地迎敵?直待曹丕兵至,恐無及矣?!?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與韓當、周泰不服陸遜仿佛相似。盛視之,乃吳王侄孫韶也。韶字公禮,官授揚威將軍,曾在廣陵守御;年幼負氣,極有膽勇。陸遜以年少,人不服他;孫韶亦以年少,不肯服人。 盛曰:“曹丕勢大,更有名將為先鋒,不可渡江迎敵。待彼船皆集于北岸,吾自有計破之?!?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與陸遜候先主移營仿佛相似。韶曰:“吾手下自有三千軍馬,更兼深知廣陵路勢,吾愿自去江北,與曹丕決一死戰(zhàn)。如不勝,甘當軍令?!笔⒉粡?,韶堅執(zhí)要去。盛只是不肯,韶再三要行。盛怒曰:“汝如此不聽號令,吾安能制諸將乎?”叱武士推出斬之。如韓信之欲斬樊噲。刀斧手擁孫韶出轅門之外,立起皂旗。韶部將飛報孫權。權聽知,急上馬來救。樊噲是相國來救,孫韶卻是君王自救。武士恰待行刑,孫權早到,喝散刀斧手,救了孫韶。韶哭奏曰:“臣往年在廣陵,深知地利;不就那里與曹丕廝殺,直待他下了長江,東吳指日休矣!”孫韶有終軍、宗愨之風。權徑入營來。徐盛迎接入帳,奏曰:“大王命臣為都督提兵拒魏;今揚威將軍孫韶不遵軍法,違令當斬,大王何故赦之?”權曰:“韶倚血氣之壯,誤犯軍法,萬希寬恕?!笔⒃唬骸胺ǚ浅妓?,亦非大王所立,乃國家之典刑也。若以親而免之,何以令眾乎?”徐盛有穰苴、孫武之風。權曰:“韶犯法,本應任將軍處治;奈此子雖本姓俞氏,然孤兄甚愛之,賜姓孫;于孤頗有勞績。今若殺之,負兄義矣。”孫權篤于兄弟,與曹丕不同。盛曰:“且看大王之面,寄下死罪?!睓嗔顚O韶拜謝。韶不肯拜,厲聲而言曰:“據(jù)吾之見,只是引軍去破曹丕,便死也不服你的見識?!?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可謂強項將軍。徐盛變色。權叱退孫韶,謂徐盛曰:“便無此子,何損于兵?今后勿再用之?!?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善于調停。言訖自回。是夜,人報徐盛說:“孫韶引本部三千精兵,潛地過江去了?!笔⒖钟惺?,于吳王面上不好看,乃喚丁奉授以密計,引三千兵渡江接應。徐盛亦得體,若棄韶而不救,便不成大將矣。 卻說魏主駕龍舟至廣陵,前部曹真已領兵列于大江之岸。曹丕問曰:“江岸有多少兵?”真曰:“隔岸遠望,并不見一人,亦無旌旗營寨。”與朱桓之在濡須仿佛相似。丕曰:“此必詭計也。朕自往觀其虛實?!庇谑谴箝_江道,放龍舟直至大江,泊于江岸。船上建龍鳳日月五色旌旗,儀鑾簇擁,光耀射目。此等龍舟,只好去汨羅江吊屈原耳。曹丕端坐舟中,遙望江南,不見一人,回顧劉曄、蔣濟曰:“可渡江否?”曄曰:“兵法實實虛虛。彼見大軍至,如何不作整備?陛下未可造次。且待三五日,看其動靜,然后發(fā)先鋒渡江以探之?!必г唬骸扒溲哉想抟狻!?/p> 是日天晚,宿于江中。當夜月黑,將寫霧,先寫月。軍士皆執(zhí)燈火,明耀天地,恰如白晝。遙望江南,并不見半點兒火光。連寫燈火火光,正為后文火攻點染。丕問左右曰:“此何故也?”近臣奏曰:“想聞陛下天兵來到,故望風逃竄耳?!必О敌?。及至天曉,大霧迷漫,對面不見。既寫月黑,又寫霧天。與曹操舞槊之月,孔明借箭之霧,前后閑閑相映。須臾風起,霧散云收,望見江南一帶,皆是連城:城樓上槍刀耀日,遍城盡插旌旗號帶。頃刻數(shù)次人來報:“南徐沿江一帶,直至石頭城,一連數(shù)百里,城郭舟車,連綿不絕,一夜成就?!?span style="font-size: 10.0pt; color: #0000FF">如海市蜃樓之不測。曹丕大驚。讀者見之亦吃一驚。原來徐盛束縛蘆葦為人,盡穿青衣,執(zhí)旌旗,立于假城疑樓之上。假城疑樓,只用假人守把。妙。魏兵見城上許多人馬,如何不膽寒。丕嘆曰:“魏雖有武士千群,無所用之。江南人物如此,未可圖也!”然則特地到此,只當龍舟一樂。正驚訝間,忽然狂風大作,白浪滔天,江水濺濕龍袍,大船將覆。曹真慌令文聘撐小舟急來救駕。龍舟上人立站不住。文聘跳上龍舟,負丕下得小舟,奔入河港。忽流星馬報道:“趙云引兵出陽平關,徑取長安。”與曹操在赤壁時聞馬騰消息,一虛一實,前后又閑閑相映。丕聽得,大驚失色,便教回軍。眾軍各自奔走。背后吳兵追至。丕傳旨教盡棄御用之物而走。龍舟將次入淮,忽然鼓角齊鳴,喊聲大震,刺斜里一彪軍殺到:為首大將乃孫韶也。魏兵不能抵當,折其大半,淹死者無數(shù)。少年負氣,未嘗誤事,與近日少年不同。諸將奮力救出魏主。魏主渡淮河,行不三十里,淮河中一帶蘆葦,預灌魚油,盡皆火著;前徐盛所授之計,至此始見。順風而下,風勢甚急,火焰漫空,截住龍舟。曹操之火背后燒來,曹丕之火當面截住,便是著急。丕大驚,急下小船傍岸時,龍舟上早已火著。此時十只龍舟已化作十條火龍矣。丕慌忙上馬。岸上一彪軍殺來;為首一將乃丁奉也。張遼急拍馬來迎,被奉一箭射中其腰,可與太史慈報仇。卻得徐晃救了,同保魏主而走,折軍無數(shù)。背后孫韶、丁奉奪得馬匹、車仗、船只、器械不計其數(shù)。魏兵大敗而回。吳將徐盛全獲大功,吳王重加賞賜。張遼回到許昌,箭瘡迸裂而亡,曹丕厚葬之,不在話下。以上按下東吳,以下再敘西蜀。 卻說趙云引兵殺出陽平關之次,忽報丞相有文書到,說益州耆帥雍闿結連蠻王孟獲,起十萬蠻兵,侵掠四郡;因此宣云回軍,令馬超堅守陽平關,丞相欲自南征。南蠻消息卻從趙云一邊聽得,絕妙接筍。趙云乃急收兵而回。此時孔明在成都整飭軍馬,親自南征。正是: 方見東吳敵北魏,又看西蜀戰(zhàn)南蠻。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