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0月,李清與新婚妻子分離,苦等四年之后,卻得到她叛變投敵的消息。
他想起之前的言笑晏晏,心如刀絞,怎么也不明白妻子怎么就背叛了自我信仰,成為國民黨軍統(tǒng)的特務。
不甘心的李清試圖找尋妻子,可找遍大江南北卻還是了無音訊,仿佛妻子已經(jīng)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有人說她肯定已經(jīng)改頭換面,去過大富大貴的生活,可沒人知道真相如何。
李清在疑惑中度過了煎熬的44年,直到半身入土,真相才姍姍來遲:
原來,妻子從來沒有背棄組織,也從來沒有欺騙過他。
1983年,兩鬢斑白的李清突然收到一份文件,里面寫著妻子曾在重慶從事地下工作的經(jīng)過。
翻閱過后,他的眼角瞬間濕潤,看著最后一行“追認張露萍同志為革命烈士”的小字沉默不語。
時隔多年,他關于妻子叛離的疑惑終于揭開,而心里的石頭落下之時,無盡的悔恨包裹住了他。
此時,李清只能從只言片語中追溯妻子張露萍的一生……
張露萍本名余家英,四川崇慶縣人。
四川崇慶縣,是一個歷史文化悠長的地方,中國地方志的源頭,在當今具有廣泛的影響力。
崇慶縣古樸、雅致,青磚白瓦,柳枝拂過粼粼的水波,蜿蜒的河流淌過張鑼打鼓的人間煙火。
一方水土一方人,這里的百姓都十分淳樸,即使到山河破碎、社會動蕩的時期,他們也保持著善良的本性。
1921年7月3日,崇慶縣一戶家風嚴明的家庭里誕生了一位女嬰,她就是余家英。
余家英的父親名為余澤安,是一位私塾先生,雖然家境貧寒,但是父母對她的教育從未松懈。
她有兩位姐姐,余家姐妹小時候經(jīng)常圍在父親身邊,聽父親講那些流傳甚廣的民族英雄故事。
比如:精忠報國的岳飛,滿心赤忱的文天祥。這些故事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余家英的心靈,在幼小的心田中播種下忠誠的種子。
好景不長,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很快就被無惡不作的軍閥破壞。
余家英上小學時,二姐因病離世,大姐則被軍閥余安民強娶為妾室。
這些不公平的遭遇,余家英試圖反抗卻無能為力,她第一次意識到舊社會的腐朽,和個人力量的渺小,革命的火焰落在了她的軀殼之中。
時間來到1937年秋季,余家英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成都蜀華中學。
“七七事變”之后,抗日救亡的呼聲在成都各界響起,各種抗議活動轟轟烈烈地展開。
在此期間,受到感染的余家英認識了同樣擁有進步思想的車崇英、周玉斌、楊夢萍,并與她們義結金蘭。
這里面,車崇英的父親身份可不一般,他是中共川西特委軍事委員車耀先同志。
在革命前輩的指導和進步思想的推動之下,余家英加入“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并投入成都的抗日救國運動之中。
潛藏在身體內的火種開始熊熊燃燒起來,她穿著學生裝,在街頭巷尾呼喊、奔跑,舉著抗日標語,大聲斥責日本軍國主義惡行。
余家英決心投身于黨的號召,報效祖國的信念也越發(fā)堅定,她開始對延安充滿憧憬,渴望成為一名順應歷史潮流發(fā)展的新女性。
她的卓越表現(xiàn)有目共睹,黨組織也對其給予了厚望。
于是在1937年11月下旬,在革命前輩的安排之下,余家英和十位思想先進的青年學子離開成都,奔赴延安深造。
在離別前,她回家看望了父母,鄭重地告別了親友,她握著父母的手久久不放,最后還是露出一個泫然欲泣的笑容,忍痛離開。
余家英走了之后,她的家人日夜掛念著她的安危,直至1970年,她的母親逝世之前,還在念叨著女兒的去處。
此時的余家英化名黎琳,和一行志同道合的人奔赴延安學習,雖然一路充滿了艱難險阻,但是他們還是小心翼翼地闖了過來。
當時,國民黨軍隊十分警惕進步青年至延安學習,在路上設置了重重關卡。
余家英一行人也是在地下黨的幫助下,花費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成功抵達。
到延安后,有同樣接受黨的號召的青年學子前來接車,很多人都自動地幫女生搬厚重的行李。
李清就是其中的一員。
他站在人群之中,身材修長挺拔,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看起來就像一個纖弱書生。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只用一只手就抬起了余家英的箱子,并悠然地向她說起了組織紀律。
兩人初次相遇,李清便給余家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余家英第一次出遠門,人生地不熟,和其他初次離家的孩子一樣有著思鄉(xiāng)的情緒。
雖然她下定決心,要投身于國家建設,但生活的變化還是給她帶來了些許落差。
有時,她會寫信給車崇英,讓她寄一點故鄉(xiāng)的小吃過來解解饞。
即使這里的條件很艱苦,但余家英仍然咬牙堅持下來,因為心中的紅色信仰,她無畏無懼。
余家英被安排在陜北公學學習,因為表現(xiàn)優(yōu)異,曾在學習的時候被選為小組長。
她天生活潑開朗,擁有極強的組織能力和感染力,一些歌舞等文藝活動現(xiàn)場,總是有她左右指揮的身影。
因為余家英經(jīng)常表演的歌曲叫《拿起刀槍干一場》,所以時間久了后,她也有了一個外號名為:“干一場”。
而她的能歌善舞,也自然吸引來了李清的目光。
李清一直覺得,他對余家英的愛是一見鐘情。
兩人在延安相遇、相知,當時余家英站在喧鬧的人群中,整個人笑得異常甜美。
在舞臺上時,她揮動曲線優(yōu)美的雙臂,完全不扭扭捏捏,整個人落落大方地指揮著大家合唱,臉上洋溢著動人的光彩,好像全世界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
那道身影落在李清心中,即使被歲月沖刷也無比清晰。
很快,李清向余家英表達了愛意,他比余家英大一歲,但在戀愛方面稍顯木訥。
余家英對著他噗嗤一笑,答應了他的表白,兩個人的戀情異常順利,因為有共同的信仰和目標,他們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
在對未來的暢想中,兩人都表達了對彼此的愛意,和不愿意分離的想法。
心心相印的兩人在1939年的秋天,成功步入婚禮的殿堂,新婚燕爾,琴瑟和鳴。
兩個人本該好好地膩歪一段時間,可沒想到在兩個月之后,余家英便告訴李清:組織給她安排了一個秘密任務,她要離開延安,去重慶工作。
她沉重地發(fā)出嘆息,最后被李清抱入懷中,兩人都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他們也早就有了為革命犧牲一切的覺悟。
次日清晨,李清將新婚妻子送到車站,兩人再度相擁,最后彼此揮手告別。
余家英堅定告訴李清:“等打敗日本侵略者,我就會回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看著余家英堅毅的目光,李清相信她一定會做到,可是命運卻暗中開了一個玩笑……
分離后,李清總是向人打聽妻子的事情,那些從重慶回來的同志告訴他:
看到和余家英很像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經(jīng)常和“軍統(tǒng)”一方的敵對分子出入花街柳巷。
雖然有很多人告訴李清這句話,但他始終認為這是另一個人,他的妻子不會背叛自己。
直到1943年,領導公布了妻子叛變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刻,李清悲痛欲絕,他不敢相信余家英會背叛組織、背叛信仰,成為一個讓人深惡痛絕的“叛徒”。
李清一直渴望知道,余家英在重慶遭遇了什么。
余家英是叛徒這件事情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被洗清,直到新中國成立,她的故事也隱藏在人們視線之下。
而往年真相的浮現(xiàn),則是因為一次機緣巧合。
在1958年,《紅巖》中瘋老頭的原型——韓子棟調到貴州,他根據(jù)線索來到息烽集中營,希望去祭奠那七位集體遇難的獄友。
這里荒蕪無比,韓子棟便請人進行了修繕,他曾被軍統(tǒng)關押了十四年,那些獄友是他的“鄰居”。
可惜的是韓子棟不清楚他們的來歷,只知道他們雖然是軍統(tǒng)成員,不知為何而鋃鐺入獄,遭受了五年的嚴刑拷打,臨刑時還唱著國際歌。
他一直希望能查明他們的身份,但因為資料的不足,這件事一直無法進展。
直到多年之后,此事才得到轉機,組織派人詢問了韓子棟監(jiān)獄里的具體情況,并成立工作組調查,終于在1982年得知了這七人的名字:
張露萍、張蔚林、馮傳慶、趙力耕、楊洸、陳國柱、王錫珍。
又經(jīng)過深度挖掘,1983年7月5日,調查組得到張露萍是地下黨人的證據(jù)。
此時,有人給葉劍英元帥打了電話,也得到了認可信息:“張露萍不就是延安的那個'干一場’嗎!”
到1983年7月26日,葉帥提供了書面材料證明,揭開了埋葬在歷史中的陳年往事:那七人都是共產(chǎn)黨員,張露萍就是余家英。
當時因為任務的機密性,只有少數(shù)領導知道張露萍的真實身份。
余家英來到重慶后,任務被更改,組織讓她化名張露萍,以軍統(tǒng)電臺電訊處長張蔚林妹妹的身份深入虎穴。
當時,張蔚林和馮傳慶都是我方的秘密黨員,不過因為當時沒有聯(lián)絡點,他們處于隨時都可能暴露的情況。
余家英來到這里后,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她被組織委以重任,讓她領導軍統(tǒng)局的秘密黨員、為我方傳遞情報、暗中配合。
因為工作需要,張蔚林時常與余家英出入外交場合,而余家英也憑借自己年輕動人的外貌,與許多目標家屬搭上友誼。
很快,兩人發(fā)展了四名秘密黨員:趙力耕、楊洸、陳國柱、王錫珍。
七人成立特別小組,在龍巢虎穴里進行抗爭。
他們曾為我方傳遞無數(shù)重要的情報,讓國民黨的陰謀詭計破產(chǎn),為我方事業(yè)做出了卓越貢獻。
可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過于頻繁的傳遞情報引起了敵方的注意。
令人震驚的“軍統(tǒng)電臺案”就此誕生。
事情敗露后,蔣介石勃然大怒,七人因此被關押入獄,國民黨手段殘暴,將所有酷刑都用了一邊,也沒能讓他們屈服。
最后,奄奄一息的七人被關押到息烽集中營,國民黨不肯讓他們輕易死去,繼續(xù)以疼痛折磨著他們的心智。
余家英和同伴們在息烽集中營堅持了五年,眾人堅持閉口不言,不透露我方的一點消息。
敵人無計可施,只能將他們全部擊斃......
真相大白后,組織立刻給李清寫了一封信,告訴他:余家英,你的妻子,不是叛徒。
2005年,李清不顧半截入土的身體,獨自前往貴州的息烽快活嶺。
在妻子的紀念碑前,李清眼角逐漸濕潤,最后流下兩行滄桑的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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