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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畢淑敏
壹
悲傷是一個人生命中積聚了壓力與危機的兇險時刻。如何應對,對于一個人的幸福感至關重要。你也許會想,要是有一個法子,能讓我們預防喪失,就不會引發(fā)悲傷。這可能是應對悲傷最好的法子。凡事預防為主嘛!
那么,喪失能不能預防呢?
喪失如影隨形,無法預防。喪失廣泛存在,不可避免。
在人的一生中,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種種悲傷時刻,特別是童年時未經(jīng)處理的悲傷,回憶會儲存在我們身體的各個角落,影響我們的成長。如果能夠得以良好的處理,將悲傷升華,就會促進我們的成長,更好地感知幸福。
貳
讓我講個司馬遷的故事,他的喪失和升華,可謂是曠古難尋。
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司馬遷38歲時,正式做了太史令,有機會閱覽漢朝宮廷所藏的所有圖書、檔案以及各種史料,真是得天獨厚。到了太初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04年,司馬遷參與的我國第一部歷書《太初歷》宣告完成。之后,司馬遷動手開始編寫《史記》。
天漢二年,就是公元前99年,漢武帝先是派貳師將軍李廣利帶兵三萬,攻打匈奴,結果幾乎全軍覆沒,只剩李廣利逃了回來。之后,李廣的孫子李陵擔任騎都尉,帶著5000名步兵跟匈奴作戰(zhàn)。李陵的箭法十分好,兵士也英勇殺敵,5000步兵殺了6000名匈奴騎兵。
單于調撥更多的兵力,仍然無力與李陵抗衡。就在單于準備退軍之時,李陵手下有一名士兵叛變,將內部軍情告發(fā),說李陵后面沒救兵,并教匈奴部下制作連發(fā)弓箭。單于繼續(xù)與李陵作戰(zhàn),李陵寡不敵眾,突圍出來,被匈奴逮住,李陵投降了。
消息傳來,朝廷的大臣們都譴責李陵不該貪生怕死,降于匈奴。
司馬遷不喜歡落井下石,而且覺得情況還沒有調查清楚,就說:“李陵帶去的步兵不滿5000,他深入敵人腹地,打擊了幾萬敵人,也可以算是向天下人交代了。李陵不肯馬上去死,準有他的主意。他一定還想將功贖罪來報答皇上。”
漢武帝聽了,認為司馬遷這樣為李陵辯護,是有意貶低李廣利(李廣利是漢武帝寵妃的哥哥),勃然大怒,說:“你這樣替投降敵人的人強辯,不是存心反對朝廷嗎?”就把司馬遷下了監(jiān)獄,交給廷尉審問。
司馬遷被關進監(jiān)獄后,案子落到了酷吏杜周手中,杜周嚴刑審訊司馬遷面對酷吏,他始終不屈服,也不認罪。司馬遷在獄中反復不停地問自己:“這是我的罪嗎?一個做臣子的,就不能發(fā)表點意見了嗎?!”他覺得自己沒有錯。后來,有傳聞說李陵曾帶匈奴攻打漢朝,漢武帝信以為真,第二年漢武帝又處司馬遷以宮刑。
什么叫宮刑呢?就是用刑罰,使受刑者喪失性能力,從而斷子絕孫。在十分重視子嗣和后世香火的封建社會,傳承著原始初民對生殖器的崇拜,生殖器的價值僅次于頭顱。這是非常嚴酷的刑罰,從五刑的排列來看,宮刑是肉刑中最重的,僅次于大辟(也就是斬首)。
宮刑又叫腐刑,對于受害者來說,不但肉體痛苦,而且心靈受辱,從此像一段腐朽之木。司馬遷在獄中,備受凌辱,幾乎斷送了性命。
如果不接受宮刑,司馬遷只有尋死。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選擇“死節(jié)”是一種解脫,但司馬遷選擇了隱忍茍活。他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彼麑幵溉淌芩械某靶Α⑽耆?,堅韌地活在冰冷人間。
叁
司馬遷喪失了“官職、地位、安全、健康、名譽、僅次于性命的生殖機能”,他卻完成了自己書寫宏大史書的夙愿,留下了一部千古絕唱——《史記》。
司馬遷是“喪失”之集大成者,卻沒有沉浸在哀傷中。他把哀傷變成了偉大的力量。
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喪失”,中國有句古話“塞翁失馬,焉知非?!?,說的是對所有的災難,都有另外的闡釋意義,都可以把它當做硬幣的這一面,而它必定還有另外一面。不過,在災難初期,悲傷初期,當事人是沒有能力看到這一點的。因此,不能苛求。好在,我們還有“時間”這位極有耐心的評論家。
-作者-
畢淑敏,國家一級作家。曾獲莊重文文學獎、小說月報第四、五、六屆百花獎、當代文學獎、陳伯吹文學大獎、北京文學獎、昆侖文學獎、解放軍文藝獎、青年文學獎、臺灣第16屆中國時報文學獎、臺灣第17屆聯(lián)合報文學獎等各種文學獎30余次。
-主播-
北華大學 | 房慧敏
座右銘:腹有詩書氣自華社2010年版。如果分享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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