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社會學了沒
文丨高成新 劉潔
前一段時間,電視劇《羋月傳》的熱播引起了陣陣討論;而不久之前,另一部《太子妃升職記》也在網(wǎng)絡上悄然走紅,收獲點贊無數(shù)。仔細想想,這里面其實有很多有意思的現(xiàn)象值得我們挖掘。比如說——
《羋月傳》:要什么樣的男女平等?
如今在網(wǎng)絡上看視頻,彈幕不僅滿足了觀者的參與愿望,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探析文化邏輯的觀察視角。雖然彈幕并不能有效代表所有的群體,但它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擁有表達機會、權(quán)力及意愿的人群的觀點與態(tài)度。所以在《羋月傳》中,將彈幕視為某些群體的鏡像,窺視其中折射出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富有啟發(fā)。
以《羋月傳》中鋪陳羋月與義渠王感情故事那部分為例。打開彈幕,“婊”“淫”“賤”“蕩”及以性化語言來貶低羋月的文字不絕于眼。即使羋月這時的身份被定義為“女政治家”,但是就彈幕所言,它至少體現(xiàn)出觀眾愿意見到、或樂于見到、或能夠見到的,往往是一個女人在男性林立的朝堂上如何使用自己的身體和心機來滿足種種私欲的“撕逼”故事。
即使尊男卑女的傳統(tǒng)性別觀已經(jīng)從無意識和實踐意識的層面進入到話語意識并被反思,但性別體系中男女不平等的雙重標準仍然大大有市場。對于羋月和義渠王的情事,可以看到網(wǎng)友多以“奸夫淫婦”“不知羞恥”“不要臉”為評價;但也有人指出,“說起來,成天撕女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怎么秦王沒人罵?為啥沒人批判男人批判制度,就知道罵羋月?羋月不過是干了當時制度下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如果你們不去罵一個男人三妻四妾,那就更別罵羋月怎么上了秦王的床。”
不論《羋月傳》還是生活中,那些“直男癌”式的思維和語言,在男性群體中表現(xiàn)為埃利亞斯所說的“對我群形象的理想化”和“對他群形象的貶損化”,在女性群體中則體現(xiàn)為布迪厄所說的即使是受壓迫的被統(tǒng)治女性,也在用認可定義男女等級的符號暴力的方式、來“能動”地推動性別秩序的再生產(chǎn)——例如,即便是自覺自主、自立自強的女性,也很難將羋月有男寵環(huán)伺與秦惠文王的妻妾成群等同視之。由此,就牽出了“性別平等”的話題。
我們總說追求男女平等,可那是怎樣的“男女平等”呢?是完全一樣的、抹除一切差異的平等么?這樣說的時候,要警惕那是不是在片面地要求女性從身到心都以男性為絕對標準。而如果沒有預設女性的“不成熟的人”狀態(tài)、沒有如齊美爾所說的以男性標準為唯一的成功定義、貶低女性獨特氣質(zhì)的兩性不平等,又怎么會單方面地強制女性向男性靠攏呢?即使對羋月的性事以“男性可以女性也可以”來辯護,其實也是深刻建立在男女二元對立的等級化格局中,以形式平等來掩蓋實質(zhì)不平等的性別實踐——因為它們常常暗含著優(yōu)勢性別對另一對立性別的物化與污名。
后父權(quán)制提倡的男女平等是有差異的平等。想來他們要表達的意思,是還原性別的本來之義,剝除文化強加于性別之上的社會意義,并呼應其他解放運動,讓“性別”“種族”“地域”和“年齡”等變項不再成為具有道德評價的標簽,而只有活生生的人——只有那個集媚氣、英氣、俠氣、柔氣于一身的羋月,才是我們真正的關(guān)注對象。
《太子妃升職記》:吐槽和點贊里的交換
“百合與搞基齊飛,顏值與劇情共舞”“這部劇有毒”——最近,有多少人成了《太子妃升職記》“打開就停不下來”的擁躉?除了其內(nèi)容,這部網(wǎng)劇的走紅形式本身就很值得思量。觀眾看電視劇,其實也是一種交換行為。從布勞對社會交換所下的定義來看——“當別人做出報答性反應就發(fā)生,別人不再做出報答性反應就停止的行動”:電視劇作為文化產(chǎn)業(yè)制造出的產(chǎn)品,只有當觀眾認可它時才能實現(xiàn)其價值;同時,觀眾付出時間金錢與精力觀看電視劇,是為了從中獲得柯林斯指出的互動市場上的收益,即文化資本和情感能量。
既然是交換,就要遵循最基本的公平規(guī)范(為簡明起見,這里不考慮因資源不對等而引發(fā)的權(quán)力分析),即對互動中付出與獲益的比例關(guān)系的穩(wěn)定期待。那么,交換中的公平標準所從何來?霍曼斯提出了兩條途徑:行動者以往的經(jīng)驗和行動者認可的參照對象。
《羋月傳》的參照群體是原班人馬打造的《甄嬛傳》。在觀眾過去的經(jīng)驗中,“鄭曉龍+孫儷”就是高質(zhì)量的保證,珠玉在前,《羋月傳》被期待帶給觀眾的享受自然很高,因此對比之后的失望也就更會強烈些。另一方面,風生水起的互聯(lián)網(wǎng)IP劇、分分鐘讓人出戲的五毛錢特效、生硬演技的層出不窮、靠擦邊球來博眼球的劇情設置……根據(jù)觀眾以往的體驗,《太子妃升職記》不是又一部雷劇么?可是這部“史上最窮的古裝網(wǎng)絡劇”,卻通過對消費者口味的走心把握等努力,成了“在微信熱門話題上刷到10幾億的熱火劇”,更在與《羋月傳》的對比中贏得了“雷得坦蕩、污得漂亮”“顏值高、演技好”“看得根本停不下來”等等贊譽。
此外,還可以聯(lián)系到涉及交換中情緒體驗的“攻擊—贊同命題”:包含大制作、大手筆、大投資、大導演、大明星、大場景……等等的有些“大”影視作品在吊足了觀眾胃口后,有時僅僅被證明是在消耗自己之前積攢起的人氣和口碑。當觀眾感覺自己在花錢花時間觀看它們時并沒有獲得預期收益,甚至還得到了侮辱智商、消費感情的不虞之毀時,就會做出否定行為。在參與度越來越高的自媒體時代,觀眾不僅可以通過看或不看的方式來表達好惡,更可以通過寫彈幕、評論等方式來吐槽,補償自己在觀看這一交換中蒙受的損失——許多贏了票房、輸了口碑的作品就是如此。
反過來,那些并沒有“大”的光環(huán)、卻滿含誠意的良心之作,因為帶給了觀眾超出預期的良好體驗,所以往往能得到票房和口碑的雙贏,如《大圣歸來》就獲得了“自來水”的支持與宣傳,《太子妃升職記》也同樣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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