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嬋琴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睋?jù)說蘇東坡在寫這首闕詞時正被貶官,脫離社會職位,存在感與成就度就此卡然。對于普凡大眾來說,此境遇或許會讓人難耐焦躁,心懸難定的狀況。而他終究是灑脫、懂得釋懷,放下之人。如此遭遇并沒讓他沉溺,心聲悲怨。當他遠離人世繁雜,負擔和官職就此卸載,反而在春茶素淡里,找到詩意生活。即便風月細落傾斜,略微清寒,亦不失眼前美景清蕩:煙云疏淡,河灘疏柳,十里河灘,晴暉沐浴,陽光嫵媚;清茶,蓼牙,蒿莖,青筍,滿是春光無限。平凡、簡樸的歡愉,疏離淡雅之美,讓人有如身臨其境。為之動容。
試想,一個人若沒經(jīng)歷幾番波折動蕩,浮沉挫敗,又如何能寫出如此清冽有味的詞句呢。對生活的熱愛,景致的賞析,情懷的豐沛,瀟瀟灑灑,眼簾細觀,心留佳美。人事的清曠、閑雅不言而喻,此處人所體悟的清歡,是早已拋開人世所謂的怨懟是非,卸下繁瑣紛雜,進入一個新的意境里面所如實體會的美好豐沛,享受歡敘。一個人的審美趣味及生活態(tài)度,給人以思考和遐想及美的分享。
我們還能想到,當一個人在經(jīng)歷繁華富貴,高官厚祿,山珍海味,門庭若市的人間歡滿后,能迅速舍棄一切,重新獲得新的世界:聽花落鳥鳴,看山高靜流,觀日常如小年……清歡若如此有味,那么失去、挫敗,低谷,又如何不是另一種新的得到,新的精進呢。正所謂只有懂得舍棄原有世界,才有可能擁有新的天地。
穿越歷史,我們從詩詞歌賦,普羅大眾的口述,存在即消失的只言片語中的表述傳遞,古時候的人似乎沒有太多對物質(zhì)的欲望和復雜人際關系及為功利心掙扎、捆綁的苦悶所糾葛。粗茶淡飯,花月映照,一茶卷一二,吟詩作唱,深山遠林,白云深處,隱士探訪,下棋讀經(jīng),夕陽庭院,月與花香,光與長河,枯藤樹下與山月同醉。諸如此類,來自平靜生活對簡樸清淡的展示畫卷透露出的是大智慧和好情趣。
想想現(xiàn)今時代,清歡似乎止于奢望。心境被熱鬧、名利、人聲所充斥。平日為工作、家庭、瑣事奔忙不停,假日為外出游玩收拾匆忙不止。我們僅剩所有的只是忙。出門在外,隨處可以見熙攘喧雜,人聲鼎沸;真是熱鬧。年輕的孩子們輾轉(zhuǎn)各個電臺,唱歌飆舞,在他們眼里似乎只有如此才是唯一最好的出路。一場學術演講,事后都可以將演講者圍得水泄不通,閃光燈不停發(fā)亮,那一刻所捕捉的感悟思想似乎遠不敵一張照片來得重要。重大事件發(fā)生的時候,娛樂人在娛樂他人的同時還要成為一種重要的精神支撐。世間之人,心浮氣躁,一句解釋,一個微微小就可以避免的摩擦,卻非要以暴力和言語攻擊去解決。于是,我們會頻繁看到這樣或那樣的惡發(fā)生。源源不斷,充斥視野。
從來不愿意去承認,過度娛樂和封閉頭腦及麻縱的自足感在截取人們現(xiàn)狀安逸的短暫片刻,亦在影弱年輕一代的心智和庸俗張狂的成長感官……多少人在表演自己的情感卻不愿意付出自己的真心,又有多少人在縱容內(nèi)心的滿足卻不愿意展露靈魂的真切,多少人在敷衍別人期待的行為卻又找不到心靈的出口……在表象的社會物化和橫流的欲望下,得到充沛的滿足,卻拒絕尋找重復老化不快樂的答案。
再來看,俗世間的信息則更像是一部經(jīng)過榨紙機粉碎后的屑沫四處飄飛,歷史也變得日趨單薄宛如裊繞的煙塵。對環(huán)境的被迫接受和對情感判斷力的虛弱,使人們的頭腦和內(nèi)心始終都處于一個低智成長的階段。他們疲于奔累、果腹前行 ,享有充沛物質(zhì)、得到生活滿足,卻無法獲得歡愉和清閑的痕跡。長此已久,人為存在的重要感知系統(tǒng)亦就變得封閉和麻木,只將自己的注意力和橫切面轉(zhuǎn)換成維持現(xiàn)階段違背彼此內(nèi)心的狀態(tài)。因此變得不安和索然無味。
紅塵男女的情感被物質(zhì)所俘虜,歡樂被酒肉虛榮所操縱。仔細一看往里探究,對峙,還真是像極了一部滑稽模仿片。覺得縱欲、熱鬧的滿足是歡樂的表現(xiàn)和舉止。清寂的生活是一種羞恥和苦悲,不愿與之靠近。亦無疑問、省醒、清寂之心。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边@些詩詞,回頭想想古代人的好,大抵是因為他們能有一種隨時得到清歡心境。無求無欲的心境,對生活對物。只求得一份心靈的美好與坦蕩。真正高境界的人是被時代所鍛造和提煉出來的,永遠都不會被瞬息萬變的信息煙塵所覆蓋。如果那個時代的人,事,情,萬象所映襯的是一幅輕描淡寫但卻意味深遠的水墨畫,那么他們所奉獻出思想的智慧和境界結晶無疑是值得收藏和流傳的。他亦不會因為時代轉(zhuǎn)變和光陰流逝而蒙上塵埃印跡,始終都是光輝和閃亮,區(qū)別在于你是否是一個懂得賞析和鑒別的人。
所以,生長在當下時代,拋開環(huán)境和形式的逼問,想擁有一顆清淡歡愉的心境更多時候是來源于你對純簡生活的欲望是否高過物欲貪婪的所求。在保有激情追求和本分努力的付出后,是否還愿意持續(xù)一種寧靜淡泊的心懷。承認自己的不足與局限,用一顆謙卑清凈的心去善待他人。撇開風月驕態(tài)。低調(diào)穩(wěn)重坦蕩與他人為悅。想到給心靈以安靜的空間,守留潔凈的理由,在擁有物質(zhì)享受的同時不要得意忘形昔日的辛苦勞作。時刻警醒做一個悲憫而熱情,懂得付出和寬恕,愿意為幫助他人伸出雙手的人。在擁有成功和榮耀的時候,記得回望那些失敗和不幸的日月。知曉在擁有尊嚴和榮耀的同時亦曾經(jīng)擔當過羞辱和不甘頹敗的往事。走過大風大浪,跨過艱難險阻,挺過焦峰山石,做一個甘愿承擔憂傷和痛苦的虔誠者。
如此,似乎更能感受并懂得如何去做一個擁有清歡心境的人。因為她沒有幻術的心態(tài)只有實質(zhì)的本體?,F(xiàn)實與當下都有趨向清歡的核心所在。勞作,簡足,平靜看待事物萬象,心安換得清淡歡愉。一切顯然都是有味的。一如此刻,窗外皎月清輝,飽滿圓潤。它們在天上,寂寥空無,隱秘如斯。人間寧靜祥和,風樹呼應,花蕊靜待。
瞬間,一切近在咫尺與遠山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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