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花轎
按中國舊俗,舉凡嫁娶,則必用花轎,尤其在北京這個禮俗至重、傳統(tǒng)色彩極濃的地方。即使是出身于一間屋子半間炕的寒門中的女子,出嫁時也必須坐八抬大轎。否則,日后稍有不慎就會被長舌婦以“帶肚兒過門”等駭人聽聞的謊言弄得痛不欲生。
轎子在中國已有上千年的歷史。據(jù)典籍記載,唐代以前,轎子稱為肩輿,五代時開始出現(xiàn)“轎子”這一名稱。至宋代,以轎代車馬,則已相當普遍。繼宋之后,歷代乘轎之風經(jīng)久不衰,尤以清代日趨興盛。不僅出現(xiàn)了區(qū)別品級的紅呢、綠呢、藍呢三種顏色的官轎,而且興起了供新娘、娶親太太、送親太太乘坐的花轎。
花轎的主體名為轎廂,竹木所制,無須贅述。而關鍵的部位是供千人瞧萬人看的轎圍。這種奢華艷麗的裝飾品,是以紅綢或綠綢為底兒,外加平金刺繡精制而成的。其圖案有如意頭、祥云錦、柿蒂紋、團鳳、舞鶴、子孫萬代等,造型之美觀、想象之豐富、寓意之雋永、格調之古樸,無一可挑剔,與其說是轎圍,不如說是巧奪天工的藝術精品。然而,尚有比此等轎圍更加華貴者,即除金線刺繡各種吉祥圖案外,并鑲嵌鉆石及紅藍寶石,而此等價值連城之轎圍,非貴族之家而莫敢問津。
按老規(guī)矩,喜轎前面的全部執(zhí)事包括:開道鑼一對,紅牌兩扇(上書“肅靜”二字),大號、歪脖號各一對,傘、扇各一對,大鏡、二鏡、篩鏡各一對,令箭一對,金瓜、鉞斧、朝天蹬各一對,喇叭四只,大鼓八面,橫笛兩管,銅鈸兩副。諸般執(zhí)事沿街款步而行,一路吹吹打打,給古都增添了熱鬧和迷人的色彩。
轎圍的新與舊、執(zhí)事的多與少,以租用者窮富而有天壤之別。小戶人家,一般只用八抬紅轎一頂、兩只喇叭、四面大鼓而已,以不讓親友、鄰居笑話為度。殷實之家,則必用嶄新轎圍的紅轎(新娘乘坐)一頂、綠轎(娶親與送親太太乘坐)兩頂,并全部之執(zhí)事,耗財買臉在所不惜也。
在舊北京人的生活中,轎子占有重要的地位。以出租花轎為業(yè)的轎子鋪和以抬轎子為生的轎夫便隨著京都逐年人煙稠密而與日俱增,并由此而成了一種獨特的民俗文化。
為講究排場、顯示富有,并增添喜慶氣氛,婆家于迎娶新娘前一日下午,令轎夫把花轎及一切執(zhí)事在門前展覽出來。謂之“晾轎”。于是招來四面八方的圍觀者的嘖嘖稱贊。
翌日“發(fā)轎”(起轎出發(fā))時,新娘所乘紅轎居中,娶親太太與送親太太所坐綠轎一前一后,執(zhí)事高擎,鑼鼓喧天,號角齊鳴,穿街過巷,故意繞道迤邐而行。娶親太太和送親太太的綠轎并無轎簾遮擋,其濃施粉黛、滿頭珠璣、怡然自得之情態(tài)一覽無余。所到之處,觀者如堵,指手畫腳,評頭品足,而自得其樂矣。
北京城里的所有轎夫亦是杠夫,其共同特點是年輕力壯、健步如飛。負重行走,上身不動,穩(wěn)而且快,以人馬趕不上者為能。但是,在給大戶人家抬花轎時,為達到主人充分顯示氣派與闊綽之目的,則必須耐著性子以小碎步蹭著走。
轎子鋪又稱喜轎局,其字號均取諸如“吉慶”、“天順”、“仁和”、“合興”等喜慶之類的字眼,大都開設于內外城繁華地帶。這種買賣在三百六十行當中,與杠房合稱為“紅白口”,以租賃和服務這兩種形式作為主要經(jīng)營手段。轎子鋪雖說一年四季皆有營業(yè),但以春秋為旺季,而且高度集中于“黃道吉日”。每應一號買賣,所派出的一撥轎夫、轎子、鑼鼓、執(zhí)事、紅氈等謂之“一伙”。逢大吉大利的日子,小喜轎鋪一天只能應一伙買賣,大喜轎鋪則可應兩伙甚至三伙。但對吹鼓手及打執(zhí)事的雜役來說,由于時間的限制,每人每天只能參加一伙,故俗話說:“吹鼓手命窮——好日子重(崇)。”
“合興”與“阜順”兩家轎子鋪,在清末和民國期間,是飲譽京城的佼佼者。兩家皆開設于崇文門外,實力旗鼓相當,明爭暗斗,互不相讓。
1930年春天的一個黃道吉日,“合興”與“阜順”兩撥花轎儀仗隊在東單牌樓大街迎面相遇。雙方各抬紅綠三乘轎子,傘扇等執(zhí)事五彩繽紛,氣派非凡,四頂綠轎皆高卷轎簾,內中端坐的娶親太太和送親太太均濃施粉黛、滿頭珠翠,眉開眼笑,左右顧盼。南行北去的兩伙轎夫于交錯時皆放慢了腳步,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一寸一寸地往前蹭。六頂轎子四十八名轎夫的靴子底兒左右落地頗有節(jié)奏,但聽一陣陣“沙沙”之聲。轎子平穩(wěn)至極,幾乎靜止不動。觀者如堵,不禁為之喝彩。而觀轎夫之神態(tài),則意氣揚揚,甚自得也。這種貌似文明實則激烈的角逐十年九不遇,稱得上是一種形式特殊極為奏效的活廣告,對提高并擴大轎子鋪的聲譽大有裨益。(來源:文匯報)
摘自《老滋味》《老俗事》周簡段著 新星出版社 2008年4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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