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四年(1854),對于帶領初創(chuàng)湘軍亮相的曾國藩來說,并不是一個好年份。
這一年四月,湘軍在朝廷的日夜催促下倉促亮劍,于靖港被太平軍一頓飽揍,曾國藩羞憤不已,一頭扎入湘江尋死。好在他命不該絕,被幕僚章壽麟救了起來。要知道,當年投水自盡是一種流行的死法,安徽巡撫江忠源和湖廣總督吳文镕都是戰(zhàn)敗后這樣死的,好過做敵軍的俘虜,或受朝廷的處分。
帶兵打敗仗,受到天大的羞辱那也無話可說;但是,如果打了勝仗,還要另受一番羞辱,那就是有人擺明要搞他了。
這一年秋天,總教練曾國藩率湘軍出省作戰(zhàn),一舉奪回被太平軍占領的武昌省城。曾國藩及其湘軍的威名自此震動朝野。大家終于承認,曾國藩這個教練還是很有一套的。
連咸豐帝都很興奮,要加封曾國藩為湖北巡撫。曾國藩收到任命書不到兩天,按照慣例寫了表示謙讓的辭呈,誰知道辭呈還沒寄出去,咸豐帝又來了一道諭旨,改任敵視湘軍的湖南布政使陶恩培為湖北巡撫了。曾國藩還是只有那個“欽差兵部右侍郎”的虛職。
▲曾國藩
曾國藩畢竟當過十年京官,深知官場潛規(guī)則,知道有人在背后整他。果不其然,北京的朋友很快告訴他,是大學士祁雋藻搞的鬼。祁雋藻向咸豐進言,說曾國藩是漢官,既有兵權,若再握地方實權,實非朝廷之福。一堆嫉妒賢人的官僚也跟著起哄:“去了一個洪秀全,來了一個曾國藩?!眹樀孟特S臉色都變了,趕緊收回成命。
上面把總教練當3歲小孩耍,湘軍將領們都很憤慨,紛紛表示這一刻無心戀戰(zhàn)。
曾國藩耐心教育他的部下不要魯莽行事,要以國家利益為重。如果在重要戰(zhàn)事中消極怠戰(zhàn)、擅自罷戰(zhàn),完全置軍人的職業(yè)道德和操守于不顧,那將會造成極壞的社會影響和不堪設想的后果,對不起國家,也對不起人民啊。
此后,無論是曾國藩還是湘軍將士,盡管心中有百般不爽,但仍把血性用到了克敵立功的戰(zhàn)場上。江西、湖北、湖南、安徽四省全仗湘軍支撐,才不致落入太平軍版圖。
這期間,將近六年時間,曾國藩徒有虛職,打了那么多勝仗,卻從未獲提一級一職。連州縣的地方官都能欺負這個戰(zhàn)功赫赫的總教練,說他的木質(zhì)印章不會是天橋下找人私刻的的吧!曾國藩說自己受盡了地方的惡氣,但他打掉牙和血吞。
最愛君(ID:solovehistory)發(fā)現(xiàn),當時,清軍對抗太平軍的軍力分為兩大集團,一為長江下游和春、張國梁所統(tǒng)的江南大營,由綠營組成;一即上游曾國藩、胡林翼所部,以湘軍為主力。清廷顯然懼怕湘軍一家獨大,想讓兩支力量互為牽制。
江南大營號稱五六萬人,其實水分過半,他們在天京(南京)周圍挖長壕,困住太平軍,想著太平軍遲早彈盡糧絕出城投降。所以江南大營將驕兵惰,終日縱酒酣歌,或流連于賭場煙館。
咸豐十年(1860)初,太平軍第二次攻破了江南大營。胡林翼、左宗棠都“以和春之敗為慶幸”,就差敲鑼打鼓放鞭炮了。胡林翼認定,舉國已無靠譜的軍隊可用,北京方面勢必只能重用湘軍了,曾國藩由虛轉(zhuǎn)實,出任督撫不在話下。
▲太平天國一度橫掃南中國
等到蘇州失守,清廷真的走到了絕路,除了仰仗湘軍,別無他途,于是,終于重用曾國藩,任他為兩江總督,一人統(tǒng)領江、浙、皖、贛四省軍事力量。
曾國藩及其湘軍這才算苦盡甘來,四年后把太平天國送上了“天國”。
這時,自認功高蓋世的湘軍大將們等著朝廷的厚封巨賞,卻等來了朝廷的二連擊。清廷違背了咸豐帝“攻克金陵者封王”的遺言,在公侯伯子男的五等勛爵里,僅給曾國藩封了個“侯”。然后,重點開始追責湘軍竟然讓幼天王、洪仁玕等千余人逃跑了。
拿下天京之后,湘軍及其將領們不僅與功臣無緣,反而成了朝野的眾矢之的,成了放走太平軍余孽、搶足金銀財寶的罪魁。一干將領怒氣沖天,極力慫恿曾國藩干脆演一出黃袍加身算了,不受這鳥氣。
面對部將的勸進,曾國藩反其道而行,主動裁撤了自己一手締造的湘軍。
▲面對部下勸進,曾國藩以“倚天照海花無數(shù),流水高山心自知”的對聯(lián)作答
人得有點血性。這點道理,飽讀經(jīng)典的曾國藩比誰都懂。他的湘軍正是以“忠義血性”起家的,號稱“不要錢,不怕死”。
為什么最后一刻,曾國藩“認慫”了呢?
辜鴻銘評論曾國藩說得很到位。辜說,曾國藩最偉大的地方在于“不排滿”。剿滅太平軍之后,兵權在握,天下豪杰之士半數(shù)都是他的人,他要稍有異心,天下決裂肯定如同三國,到時再來一場五胡亂華之禍,人民就遭殃了。
在曾國藩眼里,血性無疑不能代表正義,為了正義不顧個人進退得失,不管個人是否被虛職架空,這才夠得上“血性”二字。
所以,曾國藩默默地把自己從一個政柄、兵柄在握的大咖,變成了一個光桿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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