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夢白
鳥舍凌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
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本事詩》蘇曼殊
魯迅曾說過：“我的朋友中有一個古怪的人，一有了錢就喝酒用光，沒有了錢就到寺里老老實(shí)實(shí)過活。”
蘇曼殊幼年悲苦，因?yàn)槟赣H是日本人，他又是私生子，在那個年代受盡白眼和虐待。蘇曼殊六歲時才被帶回中國，卻從此與母親骨肉分離，成為永別。
蘇曼殊在家里并沒有感受到溫暖，他曾經(jīng)得過一場大病，家里人非但沒有給他請醫(yī)生醫(yī)治，反而將他丟棄在柴房，任其自生自滅。直到他得到表兄林紫垣的資助，被送去日本橫濱求學(xué)。
然而，他們的戀情卻遭到蘇家的強(qiáng)烈反對。蘇曼殊的本家叔叔知道這事后，斥責(zé)蘇曼殊敗壞了蘇家名聲，并責(zé)問于菊子父母。那天蘇曼殊于寒天霜露中，等了菊子一夜，卻不見人來。他以為是菊子爽約，心中很是忿然，其實(shí)愛恨相生，有愛才有恨。但他不知情的是，菊子與他的戀情被曝光后，菊子受到了家人的監(jiān)視。菊子知道與他終生無緣時，在當(dāng)晚就跳海殉情了。
這件事，對蘇曼殊打擊很大，他開始心灰意冷，意志消沉，回到廣州后，就到蒲澗寺剃度出了家。
不過，蘇曼殊為人至情至性，寺廟的清規(guī)戒律，哪里約束得住他，不久，他就因?yàn)樵谒聫R里烤鴿子吃而被逐出了山門。從此開此著，半僧半俗的流離生活。
百助彈奏的古箏曲悠揚(yáng)悲戚，觸動蘇曼殊滿腹愁腸。
兩人一番交談，引為知音，百助對蘇曼殊一見鐘情，蘇曼殊也將百助視為知音，互相愛慕。兩人同居一夜，蘇曼殊卻什么也沒有做。
當(dāng)百助“多情欲嫁時”，蘇曼殊卻退縮了，最后遺憾地寫下這首《本事詩》：
鳥舍凌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
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在從日本回上海的船上，同行的好友陳獨(dú)秀、鄧以蟄等人問及此事，蘇曼殊捧出了百助的種種發(fā)飾給他們看，等他們傳閱完后，蘇曼殊轉(zhuǎn)身全部拋進(jìn)了海里，失聲痛哭。
即使很多年后，蘇曼殊因想念百助楓子，又寫下了《寄調(diào)箏人三首》：
一
禪心一任蛾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
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
二
生憎花發(fā)柳含煙，東海飄零二十年。
懺盡情絲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經(jīng)眠。
三
偷嘗天女唇中露，幾度臨風(fēng)拭淚痕。
日日思君令人老，孤窗無那正黃昏。
可見蘇曼殊用情亦深，痛苦難言。蘇曼殊的好友說他愛好美人和美食。
對美人，他曾經(jīng)常出入妓院，在上海時，甚至還跟幾個名流一起當(dāng)評委，評選上海各大妓院的花魁。蘇曼殊逛妓院的目的并不像大多數(shù)嫖客那樣，只是因?yàn)樗麑ε擞幸环N天生的親近感，或許是因?yàn)樗喑钌聘械男愿癜伞?/p>
如果有哪個女人向他哭訴身世，他總會忍不住悲同身受，一起流淚，還要為那個女人寫詩，甚至?xí)焉砩系腻X全部掏給她。據(jù)好友后來的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他花在“青樓楚館”上的錢竟然達(dá)到1800多元，而他買書的錢只有500元。
傳說，有一次，蘇曼殊經(jīng)過一個車站時，看見一個美女正在等車，于是他興致勃勃地要上前去搭訕。結(jié)果車來了，蘇曼殊還沒走到，那位美女已經(jīng)上車而去。蘇曼殊心急想追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兩顆門牙都撞沒了，被好友們戲稱為“無齒之徒”。
蘇曼殊雖然喜歡美人，他交往過的女人也有三十多個，但是他從來不冒犯女人。據(jù)說，當(dāng)年蘇曼殊的葬禮上，除了一大群文人墨客外，還有一群穿著艷裝的歌伎來為他送行。
蘇曼殊的早逝，卻是因?yàn)樗牧硪粋€愛好：美食。
他對美食的喜愛，已經(jīng)達(dá)到了癲狂的地步，為了美食甚至忽視身體的健康。他曾經(jīng)在日記中寫下“日
食酥糖三十包”的話?？赡苁且?yàn)樗娜松?，所以喜愛甜味吧。他曾?jīng)自稱“糖僧”。
為了吃糖，蘇曼殊曾經(jīng)做過把嘴里的金牙敲下來換糖吃的奇事。
可惜，最后蘇曼殊也因?yàn)楸╋嫳┦?，得了?yán)重的腸胃病。在他住院期間，醫(yī)生勸他嚴(yán)控飲食，不可以吃糖。但是他卻自己偷偷逃出醫(yī)院，到街上大吃八寶飯、年糕、栗子和冰淇淋，最后導(dǎo)致腸胃病病情加重而死。
蘇曼殊死后，他的護(hù)士在他的被子、枕頭、床底下面發(fā)現(xiàn)了很多糖紙。
章太炎曾在《曼殊遺畫弁言》中記載蘇曼殊在日本時：“日飲冰五六斤，比晚不能動，人以為死，視之猶有氣，明日復(fù)飲冰如故?！?/p>
柳亞子也回憶稱：“余嘗以芋頭餅二十枚餉之，一夕都盡。明日腹痛弗能起。”
有很多人認(rèn)為蘇曼殊的一生，像一部世說新語般有趣，活得實(shí)在太精彩了。很多人都艷羨蘇曼殊，走馬狂歌，題詩縱酒的飄然生活，其實(shí)只是他們不懂蘇曼殊的苦。
陳獨(dú)秀曾說：“殊見舉世污濁，遂起厭世心理，因而采取的自殺策略，所以亂吃亂喝，以求速死……在許多朋友中間，像曼殊這樣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了。”
蘇曼殊死后，被安葬在蘇州的西泠橋邊，正好與江南名妓蘇小小墓南北相對，讓人唏噓不已。
他死后只留下了八字遺言：“一切有情，都無掛礙”。
蘇曼殊的一生是苦的，看似行為癲狂，實(shí)則內(nèi)心太苦，他曾患有嚴(yán)重的抑郁癥。所以常常背人獨(dú)坐，歌哭無常，被人稱為“蘇神經(jīng)”。
就像他自己的詩里自述：“契闊死生君莫問，行云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p>
著名詩人柳亞子曾經(jīng)題詩評道：“鬢絲禪榻尋常死，凄絕南朝第一僧?！?/p>
收錄蘇曼殊的詩百首，與大家共賞，蘇曼殊擅長絕句，詩作也以絕句占多。個人特別喜歡他的七言絕句，自然不加雕琢。
1
《本事詩》
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
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
2
《本事詩》
碧玉莫愁身世賤，同鄉(xiāng)仙子獨(dú)銷魂。
袈裟點(diǎn)點(diǎn)疑櫻瓣，半是脂痕半淚痕。
3
《本事詩》
淡掃蛾眉朝畫師，同心華髻結(jié)青絲。
一杯顏色和雙淚，寫就梨花付與誰？
4
《本事詩》
烏舍凌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
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5
《本事詩》
相憐病骨輕于蝶，夢入羅浮萬里云。
贈爾多情詩一卷，他年重拾石榴裙。
6
《本事詩》
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錫歸來悔晤卿。
我本負(fù)人今已矣，任他人作樂中箏。
7
《本事詩》
無量春愁無量恨，一時都向指間鳴。
我亦艱難多病日，哪堪重聽八云箏。
8
《本事詩》
丈室番茶手自煎，語深香冷涕潸然。
生身阿母無情甚，為向摩耶問夙緣。
9
《本事詩》
愧向尊前說報恩，香殘玦黛淺含顰。
卿自無言儂已會，湘蘭天女是前身。
10
《本事詩》
春水難量舊恨盈，桃腮檀口坐吹笙。
華嚴(yán)瀑布高千尺，不及卿卿愛我情。
11
《東居 九》
碧沼紅蓮水自流，涉江同上木蘭舟。
可憐十五盈盈女，不信盧家有莫愁。
12
《東居 十》
燈飄珠箔玉箏秋，幾曲回闌水上樓。
猛憶定庵哀怨句：“三生花草夢蘇州”。
13
《吳門 九》
平原落日馬蕭蕭，剩有山僧賦《大招》。
最是令人凄絕處，垂虹亭外柳波橋。
14
《海上 一》
綠窗新柳玉臺旁，臂上猶聞菽乳香。
畢竟美人知愛國，自將銀管學(xué)南唐。
15
《櫻花落》
十日櫻花作意開，繞花豈惜日千回？
昨來風(fēng)雨偏相厄，誰向人天訴此哀？
忍見胡沙埋艷骨，休將清淚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憶，一寸春心早已灰。
16
《東居 一》
卻下珠簾故故羞，浪持銀燭照梳頭。
玉階人靜情難訴，悄向星河覓女牛。
17
《海上 三》
水晶簾卷一燈昏，寂對河山叩國魂。
只是銀鶯羞不語，恐防重惹舊啼痕。
18
《吳門 一》
江南花草盡愁根，惹得吳娃笑語頻。
獨(dú)有傷心驢背客，暮煙疏雨過閶門。
19
《海上 二》
軟紅簾動月輪西，冰作闌干玉作梯。
寄語麻姑要珍重，鳳樓迢遞燕應(yīng)迷。
20
《調(diào)箏人將行，出綃屬繪《金粉江山圖》，題》
乍聽驪歌似有情，危弦遠(yuǎn)道客魂驚。
何心描畫閑金粉，枯木寒山滿故城。
21
《調(diào)箏人將行，出綃屬繪《金粉江山圖》，題》
送卿歸去海潮生，點(diǎn)染生絹好贈行。
五里徘徊仍遠(yuǎn)別，未應(yīng)辛苦為調(diào)箏。
22
《耶婆提病中,末公見示新作,伏枕奉答,兼呈曠》
君為塞上鴻，我為華亭鶴。
遙念曠處士，對花弄春爵。
良訊東海來，中有游仙作。
勸我加餐飯，規(guī)我近綽約。
炎蒸困露旅，南海何遼索。
上國亦已蕪，黃星向西落。
青驪逝千里，瞻烏止誰屋。
江南春己晚，淑景付冥莫。
建業(yè)在何許，胡塵紛漠漠。
佳人不可期，皎月照羅幕。
九關(guān)日巳遠(yuǎn)，肝膽誰竟托？
愿得趨無生，長作投荒客。
竦身上須彌，四顧無崖崿。
我馬已玄黃，梵土仍寥廓。
恒河去不息，悲風(fēng)振林薄。
袖中有短書，思寄青飛雀。
遠(yuǎn)行戀儔侶，此志常落拓。
23
《游同泰寺與伍仲文聯(lián)句》
赫赫同泰寺，妻妻玄武湖。（曼殊）
紅蓮冒污澤，綠蓋掩青苑。（仲文）
幕府林蔥蒨，鐘山路盤紆。（曼殊）
蒼翠明陵柏，清新古渡蘆。（仲文）
天空任飛鳥，秋水滌今吾。（曼殊）
六代潛蹤漢，三山古國吳。（仲文）
悠悠我思遠(yuǎn)，游子念歸途。（曼殊）
掉頭看北極，夕照掛浮圖。（仲文）
24
《過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云流水一孤僧。
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25
《過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孤燈引夢記朦朧，風(fēng)雨鄰庵夜半鐘。
我再來時人已去，涉江誰為采芙蓉？
26
《吳門 二》
碧海云峰百萬重，中原何處托孤蹤？
春泥細(xì)雨吳趨地，又聽寒山夜半鐘。
27
《吳門 十一》
白水青山未盡思，人間天上兩霏微。
輕風(fēng)細(xì)雨紅泥寺，不見僧歸見燕歸。
28
《偶成》
人間花草太匆匆，春未殘時花已空。
自是神仙淪小謫，不必惆悵憶芳容。
29
《以詩并畫留別湯國頓》
蹈海魯連不帝秦，茫茫煙水著浮身。
國民孤憤英雄淚，灑上鮫綃贈故人。
30
《以詩并畫留別湯國頓》
海天龍戰(zhàn)血玄黃，披發(fā)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31
《東居 十二》
六幅瀟湘曳畫裙，燈前蘭麝自氤氳。
扁舟容與知無計，兵火頭陀淚滿樽。
32
《吳門 三》
月華如水浸瑤階，環(huán)佩聲聲擾夢懷。
記得吳王宮里事，春風(fēng)一夜百花開。
33
《吳門 十》
碧城煙樹小彤樓，楊柳東風(fēng)系客舟。
故國已隨春日盡，鷓鴣聲急使人愁。
34
《題《擔(dān)當(dāng)山水冊》》
一代遺民痛劫灰，聞師陡聽笑聲哀。
滇邊山色俱無那，迸入蒼浪潑墨來。
35
《東居 三》
羅襦換罷下西樓，豆蔻香溫語不休。
說到年華更羞怯，水晶簾下學(xué)箜篌。
36
《東居 十一》
人間天上結(jié)離憂，翠袖紅妝獨(dú)倚樓。
凄絕蜀楊絲萬縷，替人惜別亦生愁。
37
《東居 十九》
蘭蕙芬芳總負(fù)伊，并肩攜手納涼時。
舊廂風(fēng)月重相憶，十指纖纖擘荔枝。
38
《海上 七》
羅幕香殘欲暮天，四山風(fēng)雨總纏綿。
分明化石心難定，多謝云娘十幅箋。
39
《何處》
何處停儂油壁車，西陵終古即天涯。
拗蓮搗麝歡情斷，轉(zhuǎn)綠回黃妄意賒。
玳瑁窗虛延冷月，芭蕉葉卷抱秋花。
傷心獨(dú)向妝臺照，瘦盡朱顏只自嗟。
40
《佳人》
佳人名小品，絕世已無儔。
橫波翻瀉淚，綠黛自生愁。
舞袖傾東海，纖腰惑九洲。
傳歌如有訴，余轉(zhuǎn)雜箜篌。
41
《春日》
好花零落雨綿綿,辜負(fù)韶光二月天。
知否玉樓春夢醒，有人愁煞柳如煙。
42
《步元韻敬答云上人》
諸天花雨隔紅塵，絕島飄流一病身。
多少不平懷里事，未應(yīng)辛苦作詞人。
43
《步元韻敬答云上人》
舊游如夢劫前塵，寂寞南州負(fù)此生。
多謝素書珍重意，憐儂憔悴不如人。
44
《步元韻敬答云上人》
公子才華迥絕塵，海天廖闊寄閑身。
春來夢到三山未，手摘紅櫻拜美人。
45
《東居 五》
異國名香莫浪偷，窺簾一笑意偏幽。
明珠欲贈還惆悵，來歲雙星怕引愁。
46
《東居 十四》
蟬翼輕紗束細(xì)腰，遠(yuǎn)山眉黛不能描。
誰知詞客蓬山里，煙雨按臺夢六朝。
47
《住西湖白云禪院》
白云深處擁雷峰，幾樹寒梅帶雪紅。
齋罷垂垂渾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鐘。
48
《東來與慈親相會，忽感劉三、天梅去我萬里》
九年面壁成空相，萬里歸來一病身。
淚眼更誰愁似我，親前猶自憶詞人。
49
《東居 十五》
胭脂湖畔紫騮驕，流水棲鴉認(rèn)小橋。
為向芭蕉問消息，朝朝紅淚欲成潮。
50
《東居 十六》
珍重嫦娥白玉姿，人天攜手兩無期。
遺殊有恨終歸海，睹物思人更可悲。
51
《吳門 八》
萬樹垂楊任好風(fēng)，斑騅西向水田東。
莫道碧桃花獨(dú)艷，淀山湖外夕陽紅。
52
《海上 八》
星戴環(huán)佩月戴珰，一夜秋寒掩洞房。
莫道橫塘秋露冷，殘荷猶自蓋鴛鴦。
53
《東居 十七》
誰憐一闋斷腸詞，搖落秋懷只自知。
況是異鄉(xiāng)兼日暮，疏鐘紅葉墜相思。
54
《莫愁湖寓望》
清涼如美人，莫愁如明鏡。
終日對凝妝，掩映萬荷柄。
55
《晨起口占》
一爐香篆裊窗紗，紫燕尋巢識舊家。
莫怪東風(fēng)無賴甚，春來吹發(fā)滿庭花。
56
《代柯子柬少侯》
小樓春盡雨絲絲，孤負(fù)添香對語時。
寶鏡有塵難見面，妝臺紅粉畫誰眉？
57
《久欲南歸羅浮不果，因望不二山有感， 聊書》
寒禽衰草伴愁顏，駐馬垂楊望雪山。
遠(yuǎn)遠(yuǎn)孤飛天際鶴，云峰珠海幾時還？
58
《水戶觀梅有寄》
偷嘗天女唇中露，幾度臨風(fēng)拭淚痕。
日日思君令人老，孤窗無語正黃昏。
59
《束裝歸省，道出泗土，會故友張君云雷亦歸》
范滂有母終須養(yǎng)，張儉飄伶豈是歸。
萬里征程愁入夢，天南分手淚沾衣。
60
《東居 八》
折得黃花贈阿嬌，暗抬星眼謝王喬。
輕車肥犢金鈴響，深院何人弄碧簫？
61
《東居 十三》
銀燭金杯映綠紗，空持傾國對流霞。
酡顏欲語嬌無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62
《吳門 六》
水驛山城盡可哀，夢中衰草鳳凰臺。
春色總憐歌舞地，萬花繚亂為誰開？
63
《海上 四》
空言少據(jù)定難猜，欲把明珠寄上才。
聞道別來餐事減，晚妝猶待小鬟催。
64
《海上 五》
綺陌春寒壓馬嘶，落紅狼藉印苔泥。
莊辭珍貺無由報，此別愁眉又復(fù)低。
65
《碧闌干》
碧闌干外遇嬋娟，故弄云鬟不肯前。
問到年華更羞怯，背人偷指十三弦。
66
《南樓寺懷法忍》
萬物逢搖落，姮娥耐九秋。
縞衣人不見，獨(dú)上寺南樓。
67
《為玉鸞女弟繪扇》
日暮有佳人，獨(dú)立瀟湘浦。
疏柳盡含煙，似憐亡國苦。
68
《彥居士席上贈歌者賈碧云》
一曲凌波去，紅蓮禮白蓮。
江南誰得似，猶憶李龜年。
69
《遲友》
云樹高低迷古墟，問津何處覓長沮？
魚郎引入林深處，輕叩柴扉問起居。
70
《讀晦公見寄七律》
收拾禪心侍鏡臺，沾泥殘絮有沉哀。
湘弦灑遍胭脂淚，香火重生劫后灰。
71
《寄廣州晦公》
忽聞鄰女艷陽歌，南國詩人近若何？
欲寄數(shù)行相問訊，落花如雨亂愁多。
72
《過莆田》
柳陰深處馬蹄驕，無際銀沙逐退潮。
茅店冰旗直市近，滿山紅葉女郎樵。
73
《東居 十八》
槭槭秋林細(xì)雨過，天涯飄泊欲何之。
空山流水無人跡，何處蛾眉有怨詞。
74
《以胭脂為畫扇》
為君昔作傷心畫，妙跡何勞劫火焚。
今日圖成渾不似，胭脂和淚落紛紛。
75
《淀江道中口占》
孤村隱隱起微煙，處處秧歌競插田。
羸馬未須愁遠(yuǎn)道，桃花紅欲上吟鞭。
76
《游不忍池示仲兄》
白妙輕羅薄幾重，石欄橋畔小池東。
胡姬善解離人意，笑指芙渠寂寞紅。
77
《失題二首》
禪心－任蛾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
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
78
《失題二首》
斜插蓮蓬美且鬈，曾教粉指印青編。
此后不知魂與夢，涉江同泛采蓮船。
79
《西京步楓子韻》
生憎花發(fā)柳含煙，東海飄蓬二十年。
懺盡情禪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經(jīng)眠。
80
《東居 四》
翡翠流蘇白玉鉤，夜涼如水待牽牛。
知否去年人去后，枕函紅淚至今流。
81
《憩平原別邸贈玄玄》
狂歌走馬遍天涯，斗酒黃雞處士家。
逢君別有傷心在，且看寒梅未落花。
82
《過平戶廷平誕生處》
行人遙指鄭公石，沙白松青夕照邊。
極目神州余子盡，袈裟和淚伏碑前。
83
《題《拜倫集》》
秋風(fēng)海上巳黃昏，獨(dú)向遺篇吊拜倫。
詞客飄蓬君與我，可能異域?yàn)檎谢辏?/p>
84
《題《雪萊集》(原譯《師梨集》》
誰贈雪萊一曲歌？可憐心事正蹉跎。
瑯玕欲報從何報？夢里依稀認(rèn)眼波。
85
《東居 七》
秋千院落月如鉤，為愛花蔭懶上樓。
露濕紅渠波底襪，自拈羅帶淡蛾羞。
86
《吳門 五》
萬戶千門盡劫灰，吳姬含笑踏青來。
今日已無天下色，莫牽麋鹿上蘇臺！
87
《芳草》
芳草天涯人似夢，碧桃花下月如煙。
可憐羅帶秋光薄，珍重蕭郎解玉鈿。
88
《花朝》
江頭青放柳千條,知有東風(fēng)送畫橈。
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89
《西湖韜光庵夜聞鵑聲柬劉三》
劉三舊是多情種，浪跡煙波又一年。
近日詩腸饒幾許？何妨伴我聽啼鵑。
90
《吳門 四》
姑蘇臺畔夕陽斜，寶馬金鞍翡翠車。
一自美人和淚去，河山終古是天涯。
91
《柬法忍》
來醉莖深露，胭脂畫牡丹。
落花深一尺，不用帶蒲團(tuán)。
92
《代河合母氏題《曼殊畫譜》》
月離中天云逐風(fēng)，雁影凄涼落照中。
我望東海寄歸信，兒到靈山第幾重？
93
《柬金鳳兼示劉三》
玉砌孤行夜有聲，美人淚眼尚分明。
莫愁此夕情何限？指點(diǎn)荒煙鎖石城。
94
《柬金鳳兼示劉三》
生天成佛我何能？幽夢無憑恨不勝。
多謝劉三問消息，尚留微命作詩僧。
95
《落日》
落日滄波遠(yuǎn)島濱，悲笳一動獨(dú)傷神。
誰知北海吞氈日，不愛英雄愛美人。
96
《東居 二》
流螢明滅夜悠悠，素女嬋娟不耐秋。
相逢莫問人間事，故國傷心只淚流。
97
《東居 六》
碧闌干外夜沉沉，斜倚云屏燭影深。
看取紅酥渾欲滴，鳳文雙結(jié)是同心。
98
《吳門 七》
年華風(fēng)柳共飄瀟，酒醒天涯問六朝。
猛憶玉人明月下，悄無人處學(xué)吹簫。
99
《海上 六》
棠梨無限憶秋千，楊柳腰肢最可憐。
縱使有情還有淚，漫從人海說人天。
100
《東行別仲兄》
江城如畫一傾杯，乍合仍離倍可哀。
此去孤舟明月夜，排云誰與望樓臺。
101
《次韻奉答懷寧鄧公》
相逢天女贈天書，暫住仙山莫問予。
曾遣素娥非別意，是空是色本無殊。
102
《集義山句懷金鳳》
收將鳳紙寫相思，莫道人間總不知。
盡日傷心人不見，莫愁還自有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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