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詩圣杜甫最擅長是律詩,尤其是七言律詩。杜甫的七言律詩是歷代詩人、文人學習的典范,對仗工整、語言精練、風格沉郁頓挫,代表著這一體裁的最高成就。
蘅塘退士編輯的《唐詩三百首》選入杜甫詩作38首,律詩占了23首。
絕句就相對少了,只有兩首,五絕七絕分別一首,五絕作品是《八陣圖》,前面我做過介紹,杜甫唯一入選《唐詩三百首》的五言絕句,堪稱其五絕的壓卷之作感興趣的朋友可以點擊閱讀。
唯一入選的七絕作品就是今天我要給大家分享的《江南逢李龜年》這一首詩。
這一首作品是杜甫七絕中寫得最好、最至情、最有蘊藉的一首,雖然只有28個字,卻是一部縮微版的唐玄宗盛衰史,也是一首絕句版的長恨歌,其中飽含了豐富深厚的時代生活內(nèi)容、世態(tài)炎涼、世事無常、變遷更迭,被后世高度稱贊“子美七絕,此為壓卷”的存在。
《江南逢李龜年》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
這首詩是杜甫因安史之亂流落到江南,在一個暮春時間遇到同樣流落于此的昔日宮廷樂師李龜年,有感世事無常人事唏噓所作。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詩的前兩句,作者在用最平淡的語氣勾勒了一個最美好的開元盛世:我們曾經(jīng)在歧王的宅邸經(jīng)常見面,我也有幸崔九的堂前多次聆聽到你的歌聲。
故人見面輕松平常,拋出往事拉近距離感,就和如今咱們兩個人偶遇打招呼般,先說你好呀,我們曾經(jīng)一起干過什么什么事呀,這么多年沒見,你還記得我不?
這里的岐王和崔九都是開元盛世時的達官顯貴,文化領(lǐng)域的榮譽人物,領(lǐng)軍人物。岐王是唐玄宗的弟弟,崔九他是唐玄宗的寵臣崔迪。二人都是學工書,擅音律,經(jīng)常和詩人文人混在一塊飲酒賦詩的大人物。
當時的歧王、崔九的府宅是開元鼎盛時期豐富多彩演藝中心,經(jīng)常大辦宴席,邀請文化藝術(shù)界的紅人大咖們交流心得,而李龜年又是當時的音樂大家,是大明星,所以經(jīng)常受邀到岐王宅、崔九家里做客出席宴會。
眾人酒到酣處,情至興起,也會飲酒高歌,李龜年則會走到演奏區(qū)域樂宮中間,拿起琵琶等樂器旁若無人的演奏起來。眾人也習以為常,反而對李龜年贊賞有加。
“尋常見”和“幾度聞”,說明唐朝開元盛世時期的美好回憶在當時誰也沒當回事兒,在盛世中,這些都是理所當然、普通不過的事。
開元盛世不止是“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物質(zhì)上的開元盛世,還有一個精神文化上的開元盛世,透過這兩句“當時只道是尋?!币魳肥覀兡芸吹蕉鸥Φ幕貞浧?,也能想象到曾經(jīng)的盛唐氣象,開元盛世。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墒墙酉聛韮删渚桶涯抗饫亓爽F(xiàn)實。現(xiàn)實是如今天涯淪落的二人重逢在江南他鄉(xiāng)的一個落花時節(jié)。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大歷五年了(770年),開元盛世已經(jīng)過去四五十年,連皇帝都換了幾個了,經(jīng)歷過安史之亂的大唐國家仍是四分五裂,滿目瘡痍,人民流離失所。
過去有多么熱鬧,而今就有多么落寞,過去的繁華盛世,更映襯老詩人和老藝人如今境況的凄涼。
杜甫這時候已經(jīng)接近60歲了,半生輾轉(zhuǎn)漂泊到潭州,不僅當年的政治理想沒有實現(xiàn),就連生活也是“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而當年整天出入權(quán)貴豪門府第的音樂大家李龜年,如今也只能是到處賣唱聊討生活。
“正是江南好風景”,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兩個白頭翁重逢了。江南的“好風景”依舊,而屬于他們共同記憶的岐王和崔九已經(jīng)死去幾十年,高高在上唐玄宗也已經(jīng)黯然離世了,他親手創(chuàng)造開元盛世更是一去不復返。
以樂景寫哀情,這不是杜甫和李龜年兩個人的悲哀,而是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悲哀。在這種情況下又逢君還能說什么?
兩個人誰也不需要說什么,所以杜甫也真的是什么都沒有說,但他又什么都告訴我們了。“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一個“又”字,好像剛剛開頭,但卻已經(jīng)結(jié)束,40年歷史滄桑巨變,讓人無限感慨。
杜甫不愧是詩圣詩史,一首短短四句28個字的絕句,有如此豐富而深厚的思想內(nèi)容。從一個人的命運,就是一部微縮版大唐開元盛衰史,更是讀懂一個時代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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