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一本只有280頁的小說意外走紅，躋身豆瓣年度中國文學(xué)榜第二名。
小說名叫《秋園》，薄薄的一本書，讀后讓人心情沉重。
主人公秋園跌宕起伏的一生，和《活著》中福貴的命運如出一轍，因此，秋園也被稱為女版福貴。
她幼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經(jīng)歷過沒吃沒喝的荒年，感受過人心的幽暗復(fù)雜。
其中的任何一項普通人都難以承受，而秋園卻一點點熬到了最后。
她用那坎坷曲折的一生告訴我們：
生活里會有數(shù)不盡的苦與難，能好好活著，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運。
1
很多年前讀《活著》，看到福貴經(jīng)歷家道中落，親人相繼離世，只剩下孑然一身的他與老牛相伴時，頓感命運刻薄，充滿艱辛。
后來我讀了《秋園》的故事，才知道：
命運的悲苦大抵相同，但作為女人的秋園更令人心疼。
秋園出身醫(yī)學(xué)世家，按理說在這樣環(huán)境中成長的女孩，會有一個明媚的未來。
但天有不測風(fēng)云，在她十二歲那年，家中兩位嫂嫂遭遇橫禍，父親病死，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她就送走了三位親人。
作為頂梁柱的哥哥，受不了一連串的打擊，抽起了大煙。
沒幾年時間，原本殷實的家底，全部被掏空。
十七歲對未來有著美好憧憬的秋園，不得不放下正在讀的書本，輟學(xué)回家，早早嫁為人婦。
秋園嫁過去的丈夫名叫仁受，人如其名，仁受溫柔善良，對秋園百依百順，不僅疼愛她，還滿足她一直深埋于心的愿望——供她繼續(xù)讀書。
仁受不僅對秋園好，對生活苦的人，他也心懷仁慈，傾囊相助。
只是，他有點“窮大方”，最后把家底都給花光了。
堂兄嗜賭成性，仁受被他騙光了所有積蓄，他卻不想追回；
年三十晚上，小偷進屋，仁受不管家人夠不夠吃，給了小偷二十斤谷子打發(fā)他回家過年；
被選為一鄉(xiāng)之長的仁受，常常自掏腰包幫助別人，除了自己的工資，他還把秋園的嫁妝首飾變賣了接濟窮人。
沒幾年時間，家里變得入不敷出。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鄉(xiāng)里的小學(xué)需要老師，讀過師范學(xué)校的秋園受邀應(yīng)聘。
白天秋園正常上課，晚上她帶娃做家務(wù)，有時她還幫人做衣、繡花，靠縫縫補補貼補家用。
丈夫在外地工作，既不能回家?guī)兔?，又無錢帶回家，一家人的重?fù)?dān)全部落在秋園身上，丈夫像是一個形同虛設(shè)的影子。
在網(wǎng)上看過一段話：“每個女人，都應(yīng)該是被寵的公主。但事實是，很多女人這輩子都在寵愛別人，卻沒有被人真正寵愛過?！?/span>
生活如同修羅場，身處其中的每個人，都要接受不同程度的考驗，而女人往往要付出更多。
回到家里，她們是母親，是妻子，是操勞大小事的保姆；
在外面，她們還得像男人一樣拼命，被上司呼來喊去，點頭哈腰，是最卑微的打工人。
她們也想擁有歲月靜好，享受舒適閑逸的人生。
但捉襟見肘的生活，嗷嗷待哺的孩子，病重的老人，堆積如山的家務(wù)，讓她們身為女人，也不得不活得像超人一樣。
累了，她們也只敢休息片刻；受委屈了，在無人的地方大哭一場然后把眼淚擦干；摔倒了，她們拍拍塵土站起來就繼續(xù)出發(fā)。
她們?nèi)崛醯募绨蛏希活^挑著家庭，一頭擔(dān)著事業(yè)。
哪怕身軀瘦小嬌弱，在生活的泥淖中，也不得不挪動沉重的雙腳，一步步負(fù)重向前。
2
后來，秋園在偏僻的山邊分得一處房子。
搬過來才發(fā)現(xiàn)，鄰居滿大嬸一家很難相處。
一開始，熱情的秋園用上好的豆子芝麻茶款待滿大嬸。
但滿大嬸天天要來喝茶，如果哪天沒泡茶，對方就開始罵人：“不賢惠的堂客，到她屋里坐，連茶都沒一杯喝?！?/span>
罵人還算是客氣的，當(dāng)秋園丈夫被劃為舊官吏，成為批斗對象時，滿大嬸馬上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她指著秋園說：“你一個官僚太太，肯定不是個好人。如今，我們要當(dāng)家做主人，好好管你們?！?/span>
滿家女兒二菊嫁人后不守婦道，常將野漢子帶回娘家，可走自家正門總不太好，二菊發(fā)現(xiàn)從秋園家后門可以直通娘家，便要求秋園讓二菊的野漢子從后門過。
迫于滿大嬸的霸蠻，秋園只好答應(yīng)。
每天深夜，秋園都要違心去開門，這讓她感受到莫大的恥辱。
滿家小兒子寶生也不是善茬，秋園用給丈夫買藥的錢買來一只雞，可寶生硬說秋園偷雞。
寶生召集一幫人把秋園圍在堂屋中，連續(xù)六個晚上，秋園像個皮球一樣被推來搡去，沒有片刻消停，直到秋園月經(jīng)來了，血順著褲管淌下來，他們才肯罷休。
滿家大兒子企圖侮辱秋園，秋園拼命逃脫后，向丈夫?qū)で蟀参?，丈夫卻吼道：
“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繩子也好，菜刀也好，你去死吧！”
秋園已經(jīng)不指望丈夫幫忙分擔(dān)生活的重?fù)?dān)了，但被人欺侮的時候，丈夫不但不幫自己，還要無端指責(zé)，這讓秋園越發(fā)委屈。
南京大學(xué)教授丁帆說：“《秋園》把一部中國社會史高度濃縮而真實地從一個家庭的變遷中鉤沉出來，再現(xiàn)了一個世紀(jì)的人性'活化石’”。
沒有丈夫的庇護，秋園像失去羽翼的小鳥，不得不獨自承受來自外在的欺凌和刁難。
其實在我們周圍，有很多像秋園一樣的女人，不但要拼命掙錢，負(fù)責(zé)一家老小，還得獨自面對四面八方的壓力。
喪偶式的婚姻里，她們像個多面手一樣隨時轉(zhuǎn)換角色，又像輪軸一般不知疲倦地轉(zhuǎn)動。
身體的疲乏，睡一覺尚可緩解，可心里的苦，無人可說，無人可解，只有默默含淚吞下，一點點消化。
3
由于自然災(zāi)害，糧食減產(chǎn)，這對本來就填不飽肚的人們來說，猶如雪上加霜。
書中有句話描寫了那時人們的生活現(xiàn)狀：“饑餓比活埋還難受?！?/span>
人們舍不得去掉谷殼，和米打碎了吃，最后導(dǎo)致便秘，脹痛難忍。
青黃不接時，為了裹腹，他們還常常挖野菜，扒樹皮充饑。
或者將稻草加水熬煮濃稠，強忍著喝下去。
實在沒東西下鍋了，秋園就去偷谷子，或者放下臉面挨家挨戶去討飯。
因為長期挨餓，秋園丈夫渾身浮腫，皮膚發(fā)亮，過幾天腫退了，全身消瘦。
在幾度腫腫消消之后，丈夫帶著無限眷戀離開了這個世界。
丈夫去世后，這個貧瘠的土地，已經(jīng)無法喂養(yǎng)一家人，秋園決定帶著兩個未成年的孩子離開。
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她來到湖北。
幾年后，為了擁有當(dāng)?shù)卣綉艨?，她?jīng)人撮合改嫁了一個好人，她和孩子們才算安穩(wěn)下來。
可剛剛看到一點希望的秋園，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小兒子突然溺水而亡。
那時，她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
少年喪父，中年喪偶，晚年喪子，人生三大悲事都擱在她身上，秋園徹底絕望了。
她說：“不是日子不好過，而是不耐煩活了?！?/span>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想上吊自殺，但又突然冷靜下來：
這個世界很殘酷，她可以瀟灑死去，但還有三個孩子需要她。
“我要為他們著想，決不能給他們帶來痛苦。我要活下去！”
她把失子之痛深深埋藏在心里，盡其所能把其他孩子培養(yǎng)成大學(xué)生，助他們成家立業(yè)，過上好日子。
有人說：“秋園的人生，就像是痛苦層層加碼的過程。”
從一個柔弱的富家小姐挑起家庭重任，到遭遇人心險惡，飽嘗失親之痛。
苦難像在她的皮膚上一次次劃開口子，新傷未愈，舊傷又起。
她顧不上新傷舊痛，拼命抓住一切機會放手一搏，掙扎求生。
最后，命運多舛的秋園終于苦盡甘來，晚年的她享了幾年福后，在89歲安然離世。
整理遺物時，兒女們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一生嘗盡酸甜苦辣，終落得如此下場?！?/span>
寥寥數(shù)字，是秋園給自己一輩子的總結(jié)，也是她如浮木般輾轉(zhuǎn)掙扎的寫照。
她的一生，就像余華在《活著》中說的那樣：“人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以外的事物而活著?！?/span>
秋園和福貴的命運如出一轍。
他們都是時代縫隙中的一棵小草，吃過苦，受過窮，挨過餓，在命運的狂風(fēng)驟雨中，努力活了下來。
但秋園比福貴的處境更加艱難。
秋園是一個弱女子，沒有男人的強健，她只能用瘦小的身軀扛起全家重?fù)?dān)，用脆弱的心獨自面對生活的晦暗。
比福貴更難的是，福貴只是為自己活著而活，而秋園，還得帶領(lǐng)一家人，在沒吃沒喝的年代，四處尋找活下去的機會。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說：“女人不是先天生成的，而是后天成就的?！?/span>
柔弱的女人，本應(yīng)得到生活的眷顧與憐惜。
然而，生娃、無休止的家務(wù)和加班，惡意的中傷和刁難……讓每個本該享受歲月靜好的女人，都在苦海中掙扎，難以喘息。
苦和難輪番上場，在生活的重錘之下，她們默默收藏起脆弱的一面，最終變成無所不能的女漢子，為一家老小，不辭辛苦地奔走操勞。
▽
《秋園》這本書，是關(guān)于母親的傳記，也是關(guān)于苦難的回憶錄。
作者楊本芬，是秋園的女兒。
當(dāng)年已經(jīng)60歲的她，放棄安逸的退休生活，在狹小的廚房里，她趴在凳子上，鋪開紙筆，一寫就是兩年，光稿紙就重達16斤。
小說發(fā)表后，秋園受盡磋磨的一生，打動了無數(shù)人。
而最讓我難忘的，是書里這樣的一幅畫面：
“母親彎腰打掃床底時，竟然發(fā)現(xiàn)那兒生出兩棵竹筍，一般大小、高矮，似雙胞胎樣長在床底下。”
我終于明白，支撐秋園跨過苦難的，也許就是像竹筍那樣的信念：
即便在暗無天日的環(huán)境，只要努力生長，必有一天會沖破生活的陰霾。
最后把書中的一句話分享給大家：
“人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為生存掙扎，要像一顆油麻菜籽一樣，被風(fēng)吹落在哪里，就竭盡全力要在那里生根發(fā)芽。”
點個贊吧 ，當(dāng)苦難快要將你埋沒時，別忘了學(xué)做油麻菜籽，隨風(fēng)就能起舞，落地就會生根。
作者：洞見·圍裙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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