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學(xué)習(xí)】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萬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暗,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曋啻羝洳幌啻?。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
【雅蘭讀經(jīng)】
上節(jié)借驪姬故事言事若變,情必異。生死之事不同,死生之情自別——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覺夢與生死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汝,皆夢也;予謂汝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萬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p>
田,打獵。“田獵”即畋tián獵。
覺夢相反
人之死生之變,猶如覺夢不同。覺夢之事不同,死生之情自別。所以生時貪戀生,死時又能樂于死。生死不同,各得所愿。人既然有夢吉覺兇,死死生生又有什么值得可憂慮的呢?
文句大意
一個人夜里夢到喝酒作樂,白天可能會碰到倒霉的事大哭一場。做夢痛哭飲泣的人,天亮醒來后又可能在歡快地逐圍打獵。
“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
方,正當(dāng)。
我們正在做夢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就像開始死的時候,不知道死是死。人在睡夢中所夢不認為是做夢而是真切 的,所以會因在夢中思考吉兇 而卜問所做之夢的吉兇,醒了以后才知道自己在做夢。生時喜歡生,死時喜歡死,生死各安其所安。為什么要在活著時憂慮死亡呢?
“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
大覺,大徹大悟、得道的圣人。
大徹大悟以后,才知道我們活了一輩子如同做了一場大夢。
這里比喻大覺之圣人通達覺夢一如,死生一如。所以覺夢與死生不耿耿于懷。
“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竊,盜自中出曰竊?!墩f文》
竊竊然:察察貌。
比喻喜怒為用的愚者自以為聰明,清醒。像小偷一樣自詡為大覺智者之貌。
牧,牛曰牧。
這里比喻因是因非之“愚者”把自己所非、所惡者貶同為卑賤的牛馬看待——“順我者為君上,逆我者是牛馬”?!澳痢迸c“君”相對。
固,鄙陋。
何謂愚者?
老聃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可見“愚者”就是老聃所說的“不知知,病”之人。
南華曰: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
在《齊物論》里,莊子把“愚者”形容為“隨其成心而師之”之人,這種人是“以無有為有”即使“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之人,自然“固哉”!
世之“自彼則不見”之愚人因為各種局限,茫茫然于有為,執(zhí)是非他,拘泥于一人一派之偏見,喜怒為用,所是、所好者尊為君上,所非、所惡者貶同牛馬,自以為覺醒,實際迷而不自知。所以莊子在前面慨嘆“雖有神禹且不能知”,這里又曰“君乎?牧乎?固哉!”——對于“覺夢死生”過于貪戀尊崇和過于貶斥厭惡的行為實在是淺薄鄙陋呀,因為違背了道。
文句大意
只有等大徹大悟、得道的圣人出現(xiàn)以后,才能覺悟我們活了一輩子如同做了一場大夢。喜怒為用的愚者自以為聰明,清醒。像小偷一樣自詡為大覺智者,所好者尊為君上,所惡者則貶同牛馬,自以為覺醒,實際迷而不自知。這種行為真是淺薄鄙陋呀!
舉世皆夢人
“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p>
舉世皆夢,言舉世皆夢者也是在說夢。
吊詭:吊,至也;詭,怪也。
“吊詭”是莊子自己獨創(chuàng)的詞匯。它的作用在于引導(dǎo)讀者契合當(dāng)下所見、所言之平常事物進行深層次的思考體悟,從而獲得作者可說又不適合明說的道理?!暗踉帯敝越枇现畠?nèi)現(xiàn)象引導(dǎo)讀者體悟六合之外究竟之義。它是一種超越表面文字邏輯之上的可以在人類語言和“大自然語言(無言之言)”之間隨機轉(zhuǎn)換的“言無上妙道之玄語言”。在這點上,“吊詭”類似于佛家的“機鋒轉(zhuǎn)語”。真正理解“吊詭”之語需要忘我。
莊子意為,此“舉世皆夢”之說對于夢中占夢之人乃非常之玄談,非常之談,不顧于俗,自然非常人之所能知。故自謂之為“吊詭”——至怪之言。猶如夫子見瞿鵲子羨妙道謂之為“孟浪”。
文句大意
孔丘和你都是在做夢,我說你們在做夢,其實我也在做夢在說夢話。上面所說之言,不是普通的言教,而是用非常之玄談演說六合之外究竟義。
“萬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三十年一為世。
萬世,比喻年代久遠。
旦暮,比喻時光短暫。意為等將來千年萬年以后,碰到一個大智慧的圣人,懂了此“吊詭”之意,雖然我已經(jīng)等了一萬年了,又像早晚偶而遇上的!
——明明說萬世之后才有可能遇到這樣的大覺者,可是若真有人懂了,萬世等待猶如旦暮之遇!各位讀者君,看看南華老仙是否在說“夢話”(
)?
嬰孩曰:此也可謂之“吊詭”。
本節(jié)文句大意
一個人夜里夢到喝酒作樂,白天可能會碰到倒霉的事而大哭一場。做夢痛哭飲泣的人,天亮醒來后又可能在歡快地逐圍打獵。我們正在做夢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人在睡夢中所夢不認為是做夢而是真切 的,所以會因在夢中思考吉兇 而卜問所做之夢的吉兇,醒了以后才知道自己在做夢。只有等大徹大悟、得道的圣人出現(xiàn)以后,才知道我們活了一輩子如同做了一場大夢。喜怒為用的愚者自以為聰明,清醒。像小偷一樣自詡為大覺智者,所好者尊為君上,所惡者則貶同牛馬,自以為覺醒,實際迷而不自知。這種行為真是淺薄鄙陋呀!孔丘和你都是在做夢,我說你們在做夢,其實我也在做夢。上面所說之言,不是普通的言教,而是用非常之玄談演說六合之外究竟義。等將來千年萬年以后,碰到一個大智慧的圣人,懂了此“吊詭”之意,雖然我已經(jīng)等了一萬年了,又像早晚偶而遇上的!
小結(jié)
關(guān)于覺與夢,我們一起回顧一下在本號 【《莊子·內(nèi)篇·齊物論》第九次學(xué)習(xí) 】中引用過的《列子·周穆王》中一個是非黑白顛倒迷惘之人故事——秦人逄氏有子,少而惠,及壯而有迷罔之疾。聞歌以為哭;視白以為黑;饗香以為朽;嘗甘以為苦;行非以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無不倒錯者焉。楊氏告其父曰:“魯之君子多術(shù)藝(八成指孔子),將能已乎,汝奚不訪焉?”其父之魯,過陳,遇老子,因告其子之證。
老聃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于是非,昏于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覺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傾一鄉(xiāng),一鄉(xiāng)之迷不足傾一國,一國之迷不足傾天下。天下盡迷,孰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盡如汝子,汝則反迷矣。哀樂、聲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言未必非迷,而況魯之君子,迷之郵者,焉能解人之迷哉?榮汝之糧,不若遄歸也?!?/p>
在這里,老子之言就是“吊詭”之語——“且吾之言未必非迷(老子自謂之也是迷人),而況魯之君子,迷之郵者(孔子更是迷人),焉能解人之迷哉?——老子言自己,孔子皆迷,這和《齊物論》莊子之言“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殊途同歸。
這個故事還與下面的論辯有關(guān),一起看——莊周的左右互博論辯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暗,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齊物論》這一節(jié)是全篇最好理解的一段。
為了更好的熟悉莊子表達方式,摸到經(jīng)義,我們一起回看前文“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道惡乎隱而有真?zhèn)?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p>
溫故可知新,若舉一隅能以一隅返,就不用本號再學(xué)南華老仙之婆婆媽媽了(
)。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
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
若,你。
不若勝:即不勝你。
文句大意
假使我現(xiàn)在就覺夢問題和你展開竟辯,你勝了我,我沒有勝你。你真的一定就是對了?我雖然輸了一定就是不對的嗎?
“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
而,你。
或,不定詞。
竟辯雙方若無共同語境和統(tǒng)一竟辯標的,就如兩小兒辯日,我與你,各是其所是,各非其所非,自說自話,勝負難定。我勝了你,你沒有勝我,我一定是對的?你果真就錯了嗎?不過是各自站在自己角度執(zhí)著于自是自見罷了。
文句大意
我勝了你,你沒有勝我,我一定是對的?你果真就錯了嗎?難道我們兩人有誰是正確的,有誰是不正確的嗎?
“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暗。吾誰使正之?”
黮dàn,云黑之色。黮暗,不明貌。
誰使,使誰。
我與若俱是則無非,俱非則無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
人因有“我”而自認為自己所見為見,自己所知為知、為是,而不見自見、自知之非,于是天下非我見、非我知者皆彼而為非。人只有能不自知,不自見,不自是才能做到彼我是非皆明而謂之相知。
老聃說: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
東坡言: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老聃之“自見,自是”;東坡之“只緣身在此山中”就是使人不能相知之因。因不能相知,所以人各受己知、己是之自蔽即——人固受其黮暗。老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
“人固受其黮暗,吾誰使正之?”常人之智慧皆被自己所謂的學(xué)問、聰明所自蔽,我們又該找誰來指正我們思想上的偏頗呢?
文句大意
難道我們兩人都是正確的,或者都是不正確的嗎?我和你都不能做到彼我是非皆明之相知。常人智慧之光皆被自己所謂的學(xué)問、聰明所自蔽,我們又該找誰來指正我們思想上的偏頗呢?
孰能決斷天下是非
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倶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彼,指“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之“彼”。意為“真宰”。
“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
“同乎若者”自然和你的理念一致,“同乎我者”也必將和我同是非,都不會作出令雙方都滿意的評判指正。
文句大意
假使讓一個思想理念與你相同的人來指正,既然和你的理念一致,就與你一樣,怎么會作出讓我信服的評判從而指正我們的偏頗呢?假使讓一個思想理念與我相同的人來指正,既然和我理念相同,自然和我同是同非,又怎么會作出讓你信服的評判來指正我們思想的偏頗呢?
“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
“異乎我與若 ”必與“我與若”相非。是非即起,又怎么適合來指正你我之是非?“同乎我與若”則自和“我與若”見識、是非一樣,若此“同是”是真是,則天下是非將息止,哪里還用指正呢?若此“同非”是真非,則天下將不再有真是。就更不會“指正”了。
文句大意
假使找一個理念不同于我和你的人來指正,既然理念不同于我和你,又怎么能會作出令人信服的指正評判!假使找一個同你我理念一致的人來指正,既然看法跟我和你都相同,又怎么會作出公正的評判!
“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是非息止唯待“他”
彼,大覺之圣人;也指“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之真宰。
你我他皆夢中占夢之人,若想息止此“夢中竟辯”,除非你我他皆能明道如大覺之圣人。
文句大意
如此,那么我和你以及一般常人都不能做到彼我是非皆明之相知。要想息止你我他因各執(zhí)己是產(chǎn)生的是非,只能靠明道如大覺之圣人嗎?
本節(jié)文句大意
假使讓一個思想理念與你相同的人來指正,既然和你的理念一致,就與你一樣,怎么會作出讓我信服的評判從而指正我們的偏頗呢?假使讓一個思想理念與我相同的人來指正,既然和我理念相同,自然和我同是同非,又怎么會作出讓你信服的評判來指正我們思想的偏頗呢?假使找一個理念不同于我和你的人來指正,既然理念不同于我和你,又怎么能會作出令人信服的指正評判!假使找一個同你我理念一致的人來指正,既然看法跟我和你都相同,又怎么會作出公正的評判!如此,那么我和你以及一般常人都不能做到彼我是非皆明之相知。要想息止你我他因各執(zhí)己是所產(chǎn)生的是非,只能靠明道如大覺之圣人嗎?
齊“物論”終結(jié)版——息止是非的兩種方法。
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
老聃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何謂和之以天倪?”
天,自然也。
倪,造字本義:長牙換齒階段的幼孩?!断笮巫值洹?/p>
倪,極際也?!都?· 佳韻》
極際即盡頭。
天倪,即自然之盡頭。自然之盡頭,道也。
《齊物論》從“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薄ⅰ笆且允ト撕椭允欠嵌莺跆焘x,是之謂兩行?!?、“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到這里的“和之以天倪 ”是莊子對“言非吹”“言者有言”“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提出的齊“物論”不齊之方法。
圣人如何“和之于是非?”——圣人和之以天倪,休乎天均。不由彼此是非之情而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文句大意
什么是和是非于自然的盡頭?
無機心之言,化聲之相待
“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化聲之相待?!?/p>
先說說化聲之相待
“化”是道家以及中醫(yī)的重要哲學(xué)思想。
化,造字本意:表示由生到死的改變。
《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天元紀大論》:"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p>
朱熹:“變者,化之漸;化者,變之成?!?/p>
《辭源》:"后來改前, 以漸移改,謂之變也?;^一有一無,忽然而改,謂之為化。"
莊子為何在此處提出“化聲之相待?”
前面說過,這節(jié)是齊“物論”的終結(jié)版。
《齊物論》開篇,莊子便借子綦之口言:"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fēng)。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佑卧?"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風(fēng)吹萬竅之時,其聲隨萬竅而變,謂之化聲。此地賴也。
世人若通達 “因是”而“無適” 的道理,言論出于天真,無己無執(zhí),所“是、然”自然異乎“不是、不然”而無需辯,此乃道境。這樣就和地賴無異。所以冠之于“化聲之相待”。
“化聲之相待”的出現(xiàn),讓我們再次見證先秦諸子說理之透徹,邏輯之強大和嚴密。
繼續(xù)讀經(jīng)
是,則也;是,直也。與“非”對立。
是與然是各執(zhí)自是自見之詞。
是也然也,然也是也。
“是不是,然不然”即“是與不是,然與不然”代表彼與此對立的一對同意詞。同參前文“可乎可,不可乎不可”。
辯,別也。
南華言: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
常人是非然否,皆出于此“為是”。
大道不稱,大辯不言。
此“是與然”若真的合乎道,自然無須言而自別與“為是”之“不是,不然”。這猶如嬰孩家鄉(xiāng)徒駭河邊的海棠花——不同形態(tài)的海棠花結(jié)出不同的果實,雖然都名之曰“海棠花”。
這個品種的海棠果實是麵的
這一品種的果實就像小蘋果,有點酸
天地造物如此精細,物物不言而自別。此為不言而辯,不道之道,化“生”之相待。
南華言: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又云: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故圣人懷之,眾人辯之以相示?!胫谎灾q,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
“圣人懷天府之葆光”,亦“化聲之相待”也。
文句大意
是說:對與不對,合理與不合理。對的如果是真的對,那么對于不對自然涇渭分明而無須去竟辯是非曲折;合理的如果真的合理,那么合理自然迥異于不合理同樣不需去言辯區(qū)別。就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時,其聲隨萬竅不同而而自變。
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
南華曰: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歷不能得,而況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況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
“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
天倪,即自然之盡頭。
因,任也。這里指順應(yīng)物之變化。
曼衍,于自然之盡頭自化。
窮,盡也。
世人之言如果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鳴則“化聲之相待”。若不能,當(dāng)照之于天和是非以自然之盡頭——天倪。“天倪”就是“道樞”。得樞始得其環(huán)中,居于道之運轉(zhuǎn)之要就不再為是非所役,從而游于是非之外。于自然之盡頭不執(zhí)己見,不用己是,舍己用因道為是,以物為法,任萬物于無極自化,人與物各安其所安,用其所用。人與物皆自安,皆自用,處順安時,各盡天年之性命。
“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就是參萬歲而一成純”。此時,就做到了“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敝谰场?/p>
關(guān)于“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p>
諸位讀者君要注意的是,面對世之“為是”之言論,如不能化聲之相待,則和之以天倪?!耙蛑月堋钡那疤崾恰昂椭蕴炷摺?。也就是說“曼衍”的前提是“因之”。因什么呢?因“天倪”?!耙蛱熘摺本褪恰斑m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就是“無適焉,因是已!”
《易》言:坎有孚,唯心亨。
只有處于道之境,體悟“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之大覺圣人才能“因之以曼衍”,怎么說都可以。否則“曼衍”之說就是邪理歪說之胡說八大。
楊朱言:大道本一,歧路亡羊。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東、西方的學(xué)問、思想,傾向于分科越來越精細,這種現(xiàn)象看似進步,實則是文化的到退,道的偏離。老聃說:“其出彌遠,其知彌少”。學(xué)術(shù)思想分科偏于精細化,一不小心就會鉆入唯學(xué)術(shù)而學(xué)術(shù)牛角尖之歧途而不知返。從而產(chǎn)生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近代流行的“二十一世紀是精神病頻發(fā)的時代”之說,不能排除人類學(xué)術(shù)思想漸入歧途不知返之因。明明一句話即可說清的道理,偏偏演繹成邏輯混亂偏離主題的萬言,不然不算有“學(xué)問?!笔獠恢?,學(xué)問研究一旦偏離了道——天倪,就成了鉆牛角尖的文字游戲,皓首窮經(jīng),窮盡一生不見道之光明,除了最終收獲一堆毫無意義的碎紙片把自己玩瘋外。于人之慧道越來越遠。
對此,老聃早就警告說: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文句大意
世人之言如果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鳴則任其聲隨萬竅不同而而自變。若不能,當(dāng)照之于天和是非于自然的盡頭。于自然之盡頭舍己用因道為是,以物為法,任萬物于無極自化,人與物各安其所安,用其所用,處順安時,各盡天年之性命。
“忘年忘義,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p>
年,生之所稟。
忘年就是超越了時間,忘記了生死,把生與死看成是晝夜轉(zhuǎn)換。
義,裁于是非也。
《易》言:利物足以合義。
振,暢也。
竟,窮也。
寓,寄也。
“忘年忘義”
“忘年”就是站于時間之上,忘記了生死,處順安時。生生死死,如晝夜變幻。
“忘義”就是忘記了一切因“為是而有畛”而產(chǎn)生的理念,從而不再執(zhí)著于人我彼此之是非,回到“道未始有封”之道境。
人能忘年忘義,就做到了長梧子所言的“旁日月,挾宇宙,置其滑涽,以隸相尊?!瓍⑷f歲而一成純?!本统闪死像蹩谥械摹爸艺呦?,則我者貴”之大覺圣人。
忘年超越死生,忘義是非可止。
是非死生為一,就到了“不言之辯,不道之道”“天府”之道境。此境“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p>
人到了此境,就得道了。
“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p>
“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到底是個什么狀態(tài)?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以物觀物,天下之萬物,每天都在蔓延自化,每時每刻都在流變不息,即使長久如天地也不能逃此變移。孔子于川上觀此,法之以自強不息。此“振于無竟”之意。
以道觀之,流者有不曾流之物。逝者有不曾逝的玄機。此“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之謂。及其究竟,“參萬歲而一成純。”此“寓諸無竟”之謂。
人到此處,就是真的到了“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之妙靜。此時,體悟了道之三味的生命站于此無量無邊、無窮無盡之境界,而應(yīng)宇宙生命之無窮。此也謂之“葆光”。
南華言“振于無竟,故寓諸無竟”,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儒道兩位圣人站在中華文明的源頭再次同時發(fā)出了照耀萬世之慧光!
文句大意
忘記了生死,忘記了因人自是使道產(chǎn)生的各種各樣的區(qū)別界限和理念,從而不再執(zhí)著于人我彼此之是非?;氐綗o形無相,無所不在之道境。得道之生命站于此無量無邊、無窮無盡之境界,而應(yīng)宇宙生命之無窮。
本節(jié)文句大意
什么是和是非于自然的盡頭?是說:對與不對,合理與不合理。”對的如果是真的對,那么對于不對自然涇渭分明而無須去竟辯是非曲折;合理的如果真的合理,那么合理自然迥異于不合理同樣不需去言辯區(qū)別。就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時,其聲隨萬竅不同而而自變。世人之言如果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鳴則任其聲隨萬竅不同而而自變。若不能,當(dāng)照之于天和是非于自然的盡頭。于自然之盡頭舍己用因道為是,以物為法,任萬物于無極自化,人與物各安其所安,用其所用,處順安時,各盡天年之性命。忘記了生死,忘記了因人自是使道產(chǎn)生的各種各樣的區(qū)別界限和理念,從而不再執(zhí)著于人我彼此之是非?;氐綗o形無相,無所不在之道境。得道之生命站于此無量無邊、無窮無盡之境界,而應(yīng)宇宙生命之無窮。
【參考譯文】
一個人夜里夢到喝酒作樂,白天可能會碰到倒霉的事大哭一場。做夢痛哭飲泣的人,天亮醒來后又可能在歡快地逐圍打獵。我們正在做夢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人在睡夢中所夢不認為是做夢而是真切 的,所以會因在夢中思考吉兇 而卜問所做之夢的吉兇,醒了以后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只有等大徹大悟、得道的圣人出現(xiàn)以后,才知道我們活了一輩子如同做了一場大夢。喜怒為用的愚者自以為聰明,清醒。像小偷一樣自詡為大覺智者,所好者尊為君上,所惡者則貶同牛馬,自以為覺醒,實際迷而不自知。這種行為真是淺薄鄙陋呀!孔丘和你都是在做夢,我說你們在做夢,其實我也在做夢。上面所說之言,不是普通的言教,而是用非常之玄談演說六合之外究竟義。等將來千年萬年以后,碰到一個大智慧的圣人,懂了此“吊詭”之意,雖然我已經(jīng)等了一萬年了,又像早晚偶而遇上的!
假使讓一個思想理念與你相同的人來指正,既然和你的理念一致,就與你一樣,怎么會作出讓我信服的評判從而指正我們的偏頗呢?假使讓一個思想理念與我相同的人來指正,既然和我理念相同,自然和我同是同非,又怎么會作出讓你信服的評判來指正我們思想的偏頗呢?假使找一個理念不同于我和你的人來指正,既然理念不同于我和你,又怎么能會作出令人信服的指正評判!假使找一個同你我理念一致的人來指正,既然看法跟我和你都相同,又怎么會作出公正的評判!如此,那么我和你以及一般常人都不能做到彼我是非皆明之相知。要想息止你我他因各執(zhí)己是所產(chǎn)生的是非,只能靠明道如大覺之圣人嗎?
什么是和是非于自然的盡頭?是說:對與不對,合理與不合理。對的如果是真的對,那么對于不對自然涇渭分明而無須去竟辯是非曲折;合理的如果真的合理,那么合理自然迥異于不合理同樣不需去言辯區(qū)別。就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時,其聲隨萬竅不同而而自變。世人之言如果像風(fēng)吹過萬竅之鳴則任其聲隨萬竅不同而而自變。若不能,當(dāng)照之于天和是非于自然的盡頭。于自然之盡頭舍己用因道為是,以物為法,任萬物于無極自化,人與物各安其所安,用其所用,處順安時,各盡天年之性命。忘記了生死,忘記了因人自是使道產(chǎn)生的各種各樣的區(qū)別界限和理念,從而不再執(zhí)著于人我彼此之是非?;氐綗o形無相,無所不在之道境。得道之生命站于此無量無邊、無窮無盡之境界,而應(yīng)宇宙生命之無窮?!g文由嬰孩親自捉刀,僅供參考。
【下次原文學(xué)習(xí)】
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本次學(xué)習(xí)結(jié)束!
初稿:2016-06-05 10:11
第二次修改:2019-11-28 22:46
計1013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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