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殖是生物延續(xù)基因的第一大事,所以許多動物都渴望得到性與愛。不幸的是,這種渴望也被許多生物所利用。它們花式行騙,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自然的“婚戀騙局”種類之繁多,手法之兇殘,足以讓上到妲己下到賣茶商人的諸多人類自慚形穢。
沉迷“假女朋友”無法自拔
芝加哥大學的蓋賽特(A. C. Gaskett)等人在澳洲研究蘭花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隱柱蘭屬(Cryptostylis)的兩種蘭花 C. erecta 和 C. leptochila,會吸引一種蜂(Lissopimpla excelsa)跟它們交配,來促進自己的“性?!薄?/p>
學名Cryptostylis erecta的隱柱蘭。圖片:Poyt448 / wikimedia
許多蘭花,比如歐洲的蜂蘭(Ophrys spp.)和澳洲的錘蘭(Drakaea spp.),都會模仿昆蟲的形狀和外激素,把自己打扮成雌性昆蟲的樣子,隱柱蘭也是如此。被迷得神魂顛倒的雄性昆蟲抱上一朵蘭花,花粉會蹭在它身上,等它被另一朵蘭花吸引,身上的花粉就送到了另一朵蘭花的柱頭(植物的雌性生殖器官)上,從而促成蘭花的有性繁殖。
被蘭花迷得神魂顛倒的蜂,正在與蘭花交配。圖片:Anne C Gaskett et al. / The American Naturalist(2008)
隱柱蘭的“騷”操作在蘭花中不算太新奇。不過,蓋賽特注意到了一個前人不太關注的新現(xiàn)象:很多雄蜂把精♂液留在蘭花上了,而且量相當大,甚至肉眼都能看見。她開始為雄蜂們的“雄風”擔憂。制造精子是需要能量的,多次交配之后,雄蟲的精子量會迅速下降,甚至會耗竭。蓋塞特等人做了實驗,發(fā)現(xiàn)雄蜂跟蘭花交配過一次后,交配的意愿會大減(即使對象是雌蜂)——它們的精子儲量已經不足了。
蜂留在蘭花上的精液(箭頭指出處)。圖片:Anne C Gaskett et al. / The American Naturalist(2008)
L. excelsa 的雌蜂,不得不面對蘭花這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和隱柱蘭交配過的雄蜂,可能不再“想”跟她們交配;蘭花制造出的信息素,則會迷惑雄蜂的感官,妨礙它們找到真的雌蜂。甚至有研究發(fā)現(xiàn),雄蜂寧可選隱柱蘭,也不選真的雌蜂,顯然,虛擬的“女朋友”對他們的誘惑更大。
蘭花與蜂交配。圖片:new scientist / youtube
蘭花把蜂的性生活攪得一團糟,不禁讓人擔憂,這種做法是不是“竭澤而漁”嗎?如果蜂斷子絕孫,那誰來給隱柱蘭授粉呢?蓋賽特指出,隱柱蘭阻礙雌蜂受精,長遠來說,給它帶來的很可能是好處而不是壞處。這是因為,膜翅目昆蟲(蜂和螞蟻)決定性別的方式很奇特,受精卵孵化的都是雌性,未受精卵孵化的都是雄性。所以,即使沒有得到精子,雌蜂仍能生育,只不過生下的都是兒子。
如果蘭花害得許多雌蜂成了單身,她們會產下更多的兒子,雄蜂越多,給隱柱蘭傳粉的冤大頭就越多。扭曲的性別比例,卻會成就蘭花的性福。
男扮女裝,為蹭熱度
據(jù)說,男扮女裝是蹭熱度的好方法。有一種動物就精通此道。
束帶蛇(Thamnophis sirtalis)的一個亞種紅脅束帶蛇(T. s. parietalis),是生活地區(qū)最北的美洲爬行類之一。北方氣候寒冷,溫度對它們至關重要。從冬眠中醒來的蛇體溫很低,行動遲緩,無法尋找配偶,也容易成為烏鴉的美餐。所以,它必須快速提升體溫,恢復運動能力。為此,一些雄蛇穿上了“女裝”。
雄性束帶蛇比雌性早三到四周結束冬眠,所以在春天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在外活動的紅脅束帶蛇,男女比例非常失調。雌蛇一出洞,雄蛇接收到她在空氣里散發(fā)的外激素,就會“聞香而來”,把她包圍起來,像纏毛球一樣纏成一個“蛇球”。一個“蛇球”一般包含十到二十條雄蛇,最多可以超過一百條,而中心的雌蛇只有一條。
冬眠后出洞的束帶蛇。圖片:Huw Cordey / NPL
奇怪的是,有些“蛇球”的中心不是雌蛇,而是雄蛇——這是他的取暖妙招。雄蛇模仿雌蛇的外激素,吸引其他雄蛇(已經暖和過來,能自由活動)把他牢牢裹住。這樣,受騙的雄蛇不僅能給他熱量,還能遮擋捕食者的視線。不過,騙術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女裝”蛇在“蛇球”里裹得太緊,有窒息的風險,還有可能被迫跟雄蛇交配。
還好,“女裝”蛇是可以“卸妝”的。蛇類求偶使用的外激素,主要是表皮中的脂類物質,不能像噴香水那樣一會兒一變。不過“女裝”蛇還是找到了改變自身外激素的辦法。那些對雄蛇有很高吸引力的外激素,在低溫下仍保持揮發(fā)性,而吸引力低的外激素,在低溫下幾乎沒有揮發(fā)性。在寒冷的時候,“女裝”蛇的皮膚會散發(fā)出誘“蛇”的外激素,而吸引力低的外激素會被低溫“凍結”。一旦體溫升高,吸引力低的外激素也開始揮發(fā),把誘“蛇”的外激素沖淡,吸引效果就大大減弱了。
溫度一回升,先前的女裝自動失效。圖片:《名偵探的守則》
這樣,“女裝”雄蛇得到足夠多的熱量之后,就可以恢復男兒身,從迷惑的雄蛇堆里爬出來,去尋找真正的“小姐姐”了。
“陰陽臉美人”的騙術
頭足綱(章魚、墨魚等動物)堪稱海洋魔術師,它們能夠自由改變顏色和體型,假扮成石頭、海藻、珊瑚礁或其他動物,“男扮女裝”自然也不在話下。生活在澳洲南岸淺水中的澳洲大烏賊(Sepia apama),就是一位精通此道的大佬。
借助變色能力隱藏起來的烏賊,突然伸出觸手抓住麻痹大意的獵物。圖片:BBC / youtube
在繁殖期,雄性澳洲大烏賊會看守著他心儀的雌性,如果其他雄性上門求愛,就會受到他的攻擊。烏賊之間的斗爭,一般是虛張聲勢地彼此嚇唬,但有時也會爆發(fā)真正的打斗,不少雄性身上都帶著咬傷的疤痕,甚至觸手尖都可能被咬掉。比較弱小的烏賊,無法在剛正面時擊敗其他雄性,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一親芳澤。
澳洲大烏賊為了配偶而戰(zhàn)。前面較大的兩只是雄烏賊,后面較小的是雌烏賊。圖片:Georgette Douwma / NPL
弱小的雄性,會找到一條有配偶的強大雄烏賊,然后趁著這個大塊頭不注意,悄悄靠近他的“老婆”,向她示愛。求愛的雄烏賊,會改變顏色,讓自己身上出現(xiàn)快速流動的黑色條紋,同時張開觸手邊緣的白色皮膜,像水袖一樣飄動;雌性烏賊則身穿白色帶深色斑點的“樸素”外衣。有趣的是,弱小的雄性接近雌性,有時會展現(xiàn)出富有“男子氣概”的條紋和皮膜,有時卻穿著“女裝”,皮膜收起,身上的花紋也變得跟雌性一模一樣。
“女裝”的好處不難理解。如果弱小雄烏賊求愛的行徑,被她的“老公”發(fā)現(xiàn)了,憤怒的大塊頭肯定會給弱小者一頓暴打。這時弱小者扮成女性的模樣,大塊頭找不到“情敵”,他就可以免于皮肉之苦。
一個古羅馬官員克勞狄烏斯·普爾克爾(Clodius Pulcher)曾經男扮女裝,進入凱撒大帝的家,參加一場只有女人能參加的祭祀,傳說他和凱撒的老婆關系曖昧。傳說的真假難以考證,但是早在幾萬年前,烏賊就在使用和傳說相同的伎倆了。
你是嗎,龍舌蘭姑娘?圖片:《JOJO的奇妙冒險·戰(zhàn)斗潮流》
澳洲的另一種烏賊,哀悼烏賊(S. plangon),也精通澳洲巨烏賊(和克勞狄烏斯)的技巧,但他們的本事還要更勝一籌。弱小的雄哀悼烏賊,在發(fā)現(xiàn)一對烏賊配偶之后,他的辦法不是悄悄接近,而是游到他們中間,主動向雌性烏賊示愛。他免于被暴打的依仗,就是高超的女裝技巧。他對著雌哀悼烏賊的一面,呈現(xiàn)黑白分明的條紋,這是雄性求愛的裝扮,而對著她老公的一面,則是樸素的斑點——跟雌烏賊完全一樣。
所以,哀悼烏賊“女裝大佬”可以在烏賊老公的眼睛底下,明目張膽地追求他老婆。哀悼烏賊是人們已知唯一一種可以邊撩妹邊穿女裝的頭足綱動物。
哀悼烏賊的欺騙術。F指示的是雌烏賊,M指示雄烏賊,A和箭頭指示圖片外的競爭對手,雌烏賊的“老公”。狡猾的雄烏賊對著雌烏賊的一面,呈現(xiàn)雄烏賊的鮮明花紋,對著“老公”的一面,呈現(xiàn)雌烏賊的黯淡花紋。圖片:Culum Brown et al. / Biology Letters(2012)
伊藤潤二的昆蟲版本
另外一種“色誘”的伎倆,在我們看來沒有烏賊那么精彩的視覺效果,但手段更加陰險。
甲蟲中有一個科叫芫[yuán]菁(Meloidae),這類蟲子最著名的特征,是能分泌一種劇毒的物質:斑蝥素。有人認為斑蝥素有壯陽和催情的作用,其實這是謠傳。不過,芫菁和性生活確實有點關系——不是人類的性生活,而是昆蟲的。
有一種學名為 Meloe franciscanus 的芫菁,它的幼蟲孵出之后,就會成群結隊地爬到草莖上,抱成一個團。然后,它們會散發(fā)外激素,模仿一種蜜蜂科的蜂(Habropoda pallida)雌性的氣味。受到外激素吸引的雄蜂飛過來,給芫菁幼蟲一個熱情的擁抱,后者就乘機紛紛爬到雄蜂身上。
芫菁幼蟲欺騙雄蜂的示意圖,芫菁幼蟲散發(fā)激素,吸引雄蜂,然后爬到他身上。圖片:Laura P. Zarcos / wikimedia
恐怖片就此要上演了?不。這些幼蟲不會吃掉雄蜂,甚至不會動他一根毫毛。雄蜂只是芫菁的“專車司機”而已。接下來,如果雄蜂找到一只真正的雌蜂,芫菁幼蟲就會趁著雄蜂和雌蜂交配的時候,轉移到雌蜂身上。
接下來,雌蜂會執(zhí)行母親的職責,造窩產卵,在窩里儲存花粉作為幼蟲的食物。芫菁幼蟲乘機“下車”,從雌蜂身上轉移到蜂窩里,把雌蜂辛苦儲備的干糧掃蕩一空,連蜂卵也一起吃掉。
雌蜂的身上爬著許多芫菁幼蟲。圖片:John Hafernik et al. / Nature(2000)
雄蜂心目中美艷多姿的雌蜂,其實是一堆惡心的蟲子,并且是吃小孩的“惡魔”。這種兼具《沙耶之歌》和《富江》風格的“劇情”,似乎在證明,現(xiàn)實永遠比幻想更神奇。因為現(xiàn)實不需要借助人類的想象力。
本文是物種日歷特約稿件,來自物種日歷作者@紅色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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