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界重大發(fā)現(xiàn)!
舊時真本紅樓夢原本《紅樓夢》被迷失的28回的內(nèi)容?。ㄒ唬?/font>
作者:吳梅村、嚴繩孫(王曉豐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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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8年8月底,一位安徽阜陽的朋友在網(wǎng)上公布了自家收藏的《石頭記》八十回之后的內(nèi)容,并在小范圍內(nèi)傳播。此本與“程高本”后四十回完全不同,其內(nèi)容過于離奇,引起了爭議,由于它完全顛覆了當今“紅學”近百年來的研究成果,所以不少看過的人對其持懷疑態(tài)度。但如果你具有一定的“探軼”學基礎就會很快意識到這應該絕對是個“舊時真本”!通過仔細研究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本子可以幫助我們解決關于《石頭記》的幾乎所有疑難問題!這也應該是三百多年以來“紅學”史上最重大的事情!
乾隆年間有一位名為“富察明義”的人留下《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作為較早的正面提到《紅樓夢》的資料,一直備受紅學界的重視,專家家們都相信他看過全本《石頭記》,其中一首詩中寫的“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讖成真自不知”應該說這是證明此本為真本的鐵證!也就是說《葬花吟》實際上就是黛玉之死的真實寫照,到目前為止只有這個本子上的黛玉之死能夠跟《葬花吟》完美地吻合!大家可以在第九十七回的“回末點評”里看到我對這條鐵證的詳細分析和論證,相信絕對會令你很信服的!
從公布的照片來看,此本封面上寫著《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的字樣,全書一百零八回,一共十二冊,每冊九回,書中有很多紅色的批語。藏家稱前八十回的內(nèi)容也有大量的異文,而且有很多批語是其他抄本上所沒有的。我跟藏家取得了聯(lián)系,得到了內(nèi)容最全的后二十八回的文字,還了解到更多的細節(jié)!
這個本子最大的特點是與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前八十回中的伏筆和批語相當?shù)钠鹾希€有很多我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的伏筆也都呼應得相當好,這讓人非常振奮!但由于目前這位藏家拒絕公布善本,所以現(xiàn)在還無法請專家來鑒定其真實性,這是非常遺憾的!
而該本最“離奇”的部分就是賈家敗落的故事,講的是賈家被皇帝抄家以后又遭到了流寇的洗劫,寶玉被人綁架到“嶽神廟”,賈家的人一個個都被殺死了,林黛玉成了賈府最后的一個主子,卻中了反間計錯殺了有功之人小紅,導致賈府被一股流寇攻陷,黛玉只好上吊自殺,很快另一股流寇又將這股流寇打跑,并占最終領了賈府。這段內(nèi)容異常慘烈,與前八十回的風格迥異,然而如果仔細分析這段故事,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在影射“明亡清興”改朝換代的那段歷史!第一股流寇象征著李自成的農(nóng)民起義軍,另一股流寇象征著滿清,小紅象征著袁崇煥,黛玉上吊影射的就是崇禎皇帝之死!大家都知道《石頭記》里有很多諧音,比如“元春、迎春、探春、惜春”的諧音是“原應嘆惜”,“甄士隱”的諧音是“真事隱”,“賈雨村”的諧音是“假語村言”等等,而四大家族“賈史王薛”的諧音就是“家亡血史”,也就是國破家亡的血淚史!
藏家透露,在《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第一回里多出一段內(nèi)容:
此書本系吳氏梅村舊作,共百零八回,名曰《風月寶鑒》,每回僅三四頁也,故事倒也完備,只是未加潤飾稍嫌枯索,吳氏臨終托諸友保存,閑置幾十載,有先人幾番增刪皆不如意,也非一時,吾受命增刪此書莫使吳本空置,后回雖有流寇字眼,內(nèi)容皆系漢唐黃巾赤眉史事,因不干涉朝政故抄錄修之,另改名《石頭記》。
另外,在全書的最后,還有一段這樣的文字:
本書至此告終,癸酉臘月全書謄清。梅村夙愿得償,吾所受之托亦完。若有不妥,俟再增刪之。雖不甚好,亦是盡心,故無憾矣。
應該說,這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紅學”內(nèi)容!也幫我們解決了長達三百多年關于作者的難題!原來本書有兩個作者,最初的作者是明末清初的著名詩人“吳梅村”,一提他的《圓圓曲》中的“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二句,可以說無人不知!
此書確實存在每九回一個故事單元的特點,我們從《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八十回以后的內(nèi)容可以看到,這個規(guī)律也嚴格地遵守著,這也是鑒別其真?zhèn)蔚闹匾罁?jù)之一!
該書最初由吳梅村定名為《風月寶鑒》,而且“每回僅三四頁也,故事倒也完備”,根據(jù)明清小說抄本的字數(shù)估計,應該大約二十萬字左右,這與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百萬言的巨著確實相差很大。并且這個初稿的內(nèi)容“只是未加潤飾稍嫌枯索”。
吳梅村于1672年去逝,從“臨終托諸友保存,閑置幾十載”這句我們可以猜測,《風月寶鑒》應該大約成書于1657年到1672年吳梅村退休在家的這段時間里,而從“閑置幾十載”這句和“甲戌本”上“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的批語可以推測最終的增刪潤色應該大約是在1690年以后10年左右。從“臨終托諸友保存”和“有先人幾番增刪皆不如意”我們可以看出,至少二次加工潤色的過程并不是一個人完成的,是個集體創(chuàng)作的過程。
“吾受命增刪此書莫使吳本空置”這句說明,寫這段文字的應該就是化名為“曹雪芹”的人,此“曹雪芹”絕非江寧織造曹寅的孫子曹雪芹。
“后回雖有流寇字眼,內(nèi)容皆系漢唐黃巾赤眉史事,因不干涉朝政故抄錄修之?!边@句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量”的說法,只有傻子才相信此書不干涉朝政呢!這也是為什么八十回以后的內(nèi)容沒有流傳下來的根本原因。
“曹雪芹”“另改名《石頭記》”,正如第一回里所說的“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曹雪芹”是二次創(chuàng)作的人,而不是最初的作者。
從“本書至此告終,癸酉臘月全書謄清”和“若有不妥,俟再增刪之。雖不甚好,亦是盡心,故無憾矣”來看,這個本子應該是“增刪五次”中的第一次,也可能是第二次,從時間上來看我個人感覺是第一次的可能性較大。這一次增刪應該完成于公元1693年12月27日至1694年1月24日之間。我們可以看到出此本寫得比較粗糙,與“增刪五次”后的風格有一定的區(qū)別。
其實早人有猜測《石頭記》一書的作者是吳梅村,吳梅村著有《秣陵春》一書,大家可以看看這本書與《石頭記》的構思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應該說《秣陵春》是《風月寶鑒》前身。
有越來越多的證據(jù)表明,吳梅村的門生與好友“嚴繩孫”化名“曹雪芹”潤色出了《石頭記》,“韓菼”化名“脂硯齋”對潤飾進行批注暗示,“秦松齡”化名“畸笏叟”對潤飾與批注進行審核,“徐乾學”化名“吳玉峰”對全稿構思布局建議與指導。
了解了這些以后你就會感覺這個本子的真實性相當高,內(nèi)容經(jīng)得起各種角度的反復推敲,為方便大家理解其真實性,我在每回的后回都加上了“V哥回末點評”,結合前八十回的伏筆和批語,幫助大家重新全方位地理解認識《石頭記》一書,還分析了“程高本”與此本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我個人認為此書代表著當今“紅學”的最高峰,雖然讓公眾廣泛接受會是一個艱難緩慢的過程,但它將是未來“紅學”發(fā)展的方向,這是非常令人欣喜的!
2.
第八十一回 惜昵近公子做良媒
第八十二回 王熙鳳病求千翼方 林黛玉悶作十獨吟
第八十三回 史太君臨終念子孫 王夫人膏肓托兒女
第八十四回 薛寶釵彌望靄煙緣 史湘云喜得如意郎
第八十五回 癡王孫傳信牽奇緣 慚妙尼避情乘游槎
第八十六回 挑正庶風月斷佳偶 祭祖祠清明泣遠嫁
第八十七回 花柳質(zhì)命斷無情獸 繡戶女自絕美韶華
第八十八回 邢夫人執(zhí)意尋舛錯 王熙鳳聰明誤此生
第八十九回 有情人欣遇賞心事 不良妾專煞良辰景
第九十回 林黛玉嬉春待好音 賈元春托夢警天倫
第九十一回 錦衣衛(wèi)查抄榮寧府 御林軍戒嚴大觀園
第九十二回 家宅亂惡子通強梁 世道艱道人連流寇
第九十三回 大廈傾公府逐末路 權勢敗豪門淪草芥
第九十四回 骨肉泯良女落風塵 貴賤失惡奴劫浮財
第九十五回 水月庵齡官撻賈薔 嶽神廟茜雪慰寶玉
第九十六回 賈寶玉參無知無識 花襲人信有始有終
第九十七回 鴛鴦女譖語泄天機 絳珠仙淚盡拋全生
第九十八回 系新絳嗟慰失意人 拾舊帕悲悼寂寞骨
第九十九回 林黛玉還魂證前緣 賈寶玉展裘觸舊情
第一百回 邢岫煙魂斷大瘐嶺 趙姨娘命喪平安州
第一零一回 呆霸王惹禍牽舊案 悍妒婦作歹設新謀
第一零二回 冷惜春甘伴青燈佛 潔妙玉泥陷瓜洲渡
第一零三回 劉姥姥三進榮國府 賈巧姐二哭大觀園
第一零四回 毒中毒薛姨媽添病 計上計夏金桂焚身
第一零五回 薛寶釵借詞含諷諫 王熙鳳知命強英雄
第一零六回 孤倔王孫懸崖撒手 凄惶紅袖秋千傳情
第一零七回 史湘云訴前塵舊夢 賈寶玉淡后事今生
第一零八回 情不情僧遭逢窮途 幻中幻境展演情榜
3.
【回前批:此回草成,須重寫酌改方妥?;僳拧?br>
詩云:
百般顛倒相酬謀,千種幽思似水柔。
鬼魅因何難盡驅(qū),心魔桎梏自禁囚。
話說孫家的人來接迎春,邢夫人也不問其夫妻和睦,家務煩難,只面情塞責而已。迎春素日被邢夫人冷落,又非其所出,少有體恤,心中雖有百般言辭,亦不便多言,只得忍悲作辭。邢夫人叮囑孫家的兩個同來的管事婆子一路好生照看迎春,吩咐妥當后就回去了。兩個婆子擊掌令仆人起轎,越過蜂腰橋,撇過曉翠堂,往東一條甬道而來。行不了一射之地,忽見寶玉遠遠趕來,高聲呼請停轎。原來寶玉剛從王夫人那里出來,本欲從正門往東回怡紅院,一路走著,一邊心里思量著迎春此去不知何時能有重歸之日,定似那蘭茝落入薋葹豕彘之群,日子過的必不遂心,因掉頭往北一條平坦寬闊徑道再往西而行,恰好同迎春在沁芳溪南畔迎頭遇見,忙要過來囑托他幾句。孫家的兩個婆子忙令停轎,笑臉迎道:“寶二爺必是舍不得二小姐回去,要親自來送送,正好他還沒有去呢?!庇郝勓约泵ο罗I,見是寶玉,含淚同他道手足之情,又勸他回去。寶玉蹙眉含淚,滿臉怒氣對迎春道:“待我同去孫家,和那混帳行子評理,看他還敢不敢欺負二姐姐?!庇夯A艘惶?,忙止道:“不妥,他們的人不講理,沒的你也陪著受他們的惡語惡氣?!睂氂褶种宰右限I子,那兩個婆子都陪笑著岔開。正推攘間,王夫人帶著兩個貼身小丫頭聞訊趕來,呵斥寶玉道:“我就猜著你在這里混攪,快回去念書,那有你什么事!”寶玉含淚道:“我不過來辭辭二姐姐,豈有敢混攪的?!蓖醴蛉说溃骸拔疫€不知道你,滿嘴里只是混說?!蹦莾蓚€婆子笑著告訴他寶玉要去孫家評理,正勸不住呢。王夫人聽了,又好笑,又好惱,道:“小兩口那有不磕磕碰碰的,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你再不走,看你父親知道了不捶你!”寶玉只得低著頭慢慢的一徑走了。王夫人雖憐惜迎春在那邊受苦,可又想終有一辭,因不便強留,拿帕子為迎春擦拭眼淚,用些人情大理的話安慰迎春上轎。
話說寶玉憋著一肚子悶氣,無處排解,一路上又是嗟嘆又是掉淚,找不到人傾訴,因去瀟湘館找黛玉。剛進了門,就看見黛玉歪在炕上看書,因走到桌邊含淚坐了。黛玉見他這番光景,知他是為迎春所來,不免眼圈也紅了,道:“二姐姐走了嗎?”寶玉泣道;“嗯。你也看見了,二姐姐可受了不少罪。記得咱們初結海棠社的時候,大家吟詩做東道,那時候何等熱鬧,可如今一個個嫁人了,都走了,園子益發(fā)冷清了,日后還不知怎樣呢,女孩子家嫁了人卻是受這般折磨,倒是不嫁人的好。女孩子的命怎么就這么苦,真是越想越不由得人心里越難受?!摈煊衤犃诉@番言語,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握著帕子咳嗽幾聲,淚珠兒早滾了下來。寶玉見黛玉傷感,也不好多說了,問問他近來身體可好些,要他多調(diào)養(yǎng)些。黛玉道:“你也快回去念書罷,舅母知道你又在這里,恐又不得安生了。”寶玉又勸慰了他兩句,起身走了出來。黛玉見他走了,嘆了口氣,歪在炕上只是發(fā)呆,不知不覺淚又流了下來,拿手帕拭去。外面清光裹著一縷秋風照進戶內(nèi),黛玉頓覺一絲涼意,見窗外修竹扶搖曳晃,象是兩個佳人相互攙扶一般,再聽其聲響,分不出是嘆息聲還是風聲,更覺凄清,因起身關了軒窗,退至炕上,倒頭閉目歇著。
且說寶玉滿腹傷感往怡紅院來。及走至門口,卻見院門大開,只聽見院內(nèi)一疊聲亂嚷,因納悶道:這就奇了,誰這么大聲在我的院子里吵鬧,敢又是那李嬤嬤排揎丫鬟不成,再定睛細看,卻見是葵官、荳官、艾官三個一臉怒色正推攘著襲人往屋里走。寶玉見了越發(fā)詫異,又想:中秋節(jié)后太太已吩咐過芳官他們十二個一概不許留在園內(nèi),都令其各人干娘帶出,自行聘嫁,怎么又返回來鬧,因急忙快步進院子一探究竟。只聽艾官罵道:“好個西洋花點子叭兒狗,不枉李奶奶說你人前妝狐媚子哄人,原來你果真是個刁滑的狐貍。為了二兩月錢,背地里給主子告密,討主子歡心,兩面三刀嚼舌根,你瞞的過寶二爺瞞不過我們。橫豎我們是放出去的人了,不怕奶奶太太們再來攆,今日偏去告訴奶奶太太們,讓大家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狐貍精!”寶玉聞言大驚,因多日來已懷疑以前的私自頑話都是襲人告訴的,今兒見艾官復又提起,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因忙趕過來拉艾官他們?nèi)齻€道:“且別大聲嚷嚷,仔細外頭聽見?!卑偃齻€回頭見是寶玉,忙一把抓住手訴道:“寶二爺也回來了,快為我們伸伸冤,我們在園子里過的好好的,這一出去過不遂心的日子,怎不冤屈?都是他犯舌亂咬,害的我們離了這園子。如今想再進來也不能了?!闭f完三個都哭了起來。寶玉聞言不覺眼圈也紅了,道:“我只當咱們見不著了,我就是為你們死了,也是心甘。你們都過的怎樣,他們是不是給你們罪受了?”艾官泣道:“齡官在城外租了居處,薔大爺常去看他。還有幾個在水月庵里,干娘給咱幾個說媒,我們就逃出來了?!睂氂衤勓月錅I道:“都是我不好,連累姐姐們遭殃。太太還在那邊呢,遲會子回來看到就不好了,有什么話咱輕輕的說?!币u人在一邊怒道:“少來污蔑人,我?guī)讜r告狀了?你們不懷疑他們,一口咬定是我,我就不冤屈?如今你們不是這園子里的人了,我就攆的起了,誰叫你們進來的?”葵官冷笑道:“怎么人人都不對,太太單挑不出你的錯?”襲人笑道:“神天菩薩,你們干的事又不是獨我知道,怎么偏偏咬定我說的?”荳官道:“誰不知道你是太太的貼心人,每月多二兩銀子,不是你是誰?別打量人人不知道,你和寶二爺?shù)哪屈c事也瞞不過我們,晴雯姐姐就曾經(jīng)說起過,看你怎么賴!”【批語:余亦駭然不知從何說起?!?/font>寶玉聞言大驚,忙勸道:“求求各位姐姐,快別提了,再提要闖大禍了!”艾官三個執(zhí)意要告訴王夫人去,寶玉急的拉了這個,又扯那個,道:“太太瞅見你們膩煩著呢,我是怕姐姐們遭殃。還是快走罷,我日后會去看你們,不然太太看到了要責罰你們,到時想跑也跑不掉了?!卑偃齻€聽聽有理,咬牙對襲人道:“便宜你了,咱還是去找那幾個說說,叫他們提防著點,誰知道這蹄子還會咬那個?!币u人氣的要上去推搡他們?nèi)齻€,被寶玉好歹拉住了???、荳官、艾官三個悻悻走了。
襲人被寶玉拉著動了氣,索性坐了下來。寶玉回頭望望他,只見他含嗔不語,乃嘆道:“我這一生最恨背后道人是非的人,可憐晴雯被伶俐標致所誤,這就得罪了你們,你們就這么咒他死。還有芳官、藕官,皆是如此,我如今又該相信誰去,沒一個靠得住的人。”說著不覺掉下淚來。襲人起身要去倒茶:“二爺怎么也懷疑是我做的,戲子嘴里無真言,他們的話你也信?我要去做針線了,眼看天氣越發(fā)涼了,那里還有工夫聽這些人瞎扯。”正說著,綺霰、秋紋、碧痕說說笑笑進屋來,【批語:怎不見檀云俟?改之!】【批語:寶玉前回誤折檀云梳齒,本回不見此人,命改之。畸笏叟】寶玉忙起身問道:“艾官他們?nèi)齻€去那里了?”秋紋道:“尚未走遠,我們問他們往那里去,他們都嘀嘀咕咕說要去告訴別人什么,提防什么,還說要到廚房去找柳家的?!币u人一聽,慌的推開碧痕就往外走。秋紋三個笑道:“怎么他慌的那樣,敢是艾官幾個欠他的錢不成?”寶玉道:“你們在屋里好生待著別出去,我一會回來有話給你們說?!闭f著急忙跟了出去。綺霰、秋紋、碧痕三個并不著意,進里間玩牌。
寶玉出了院子,卻不見襲人,因匆忙趕到廚房去找。剛到廚房,恰見柳家媳婦端著盆清水,另一個婆子握著一把青菜,剛從門里出來,看見寶玉來了,慌忙垂手在墻邊站好了,都笑道:“寶二爺來了,也沒人通告一聲?!睂氂裥χ鴶[擺手,往廚房里探頭。柳家媳婦笑道:“寶二爺要什么吃的讓那些小丫頭來端了去就行,敢是又要換什么新口味,巴巴的親自跑來一趟。”寶玉見廚房里只有幾個媳婦婆子忙作一團,并不見襲人四個,便道:“可曾看見襲人、艾官幾個來過?”柳家媳婦道:“倒不曾看見,艾官不是放出去了嗎,怎么又來了?”寶玉跺腳皺眉道:“這回可惹火燒身了,又上那里找去!”乃把艾官三個進怡紅院廝鬧的事說了一番,又道:“太太氣還未平,尚要查咎拿咱們的錯,再不把幾個留把柄的放出去,恐怕太太一個都不會饒的。你也知道太太已經(jīng)發(fā)下狠了,前些時候鬧出多少事來。”因悄悄告訴柳家媳婦,叫他去把春燕等人叫到怡紅院等著。柳家媳婦因五兒前些日犯事被關起來過,又有錢槐家的來逼親,五兒嬌弱不禁聒噪,氣的一病而亡,自己也悲慟多日,成日丟魂落魄的。【批語:五兒不得已補寫于此,稍嫌倉促】這會又聽寶玉如此說,忙放下手里的菜去找春燕、佳蕙幾個。
寶玉仍往各處去找襲人、艾官四個。不覺來至柳葉渚,一徑順著柳堤走來,卻見一條白練,蜿蜒寬豁,曲曲折折由西到東,繞向北邊。柳葉繁茂,槐樹參差。樹杪之間,幾聲秋蟬凄鳴。遠遠看見幾個人在堤上推拉撕扯,走近了再看,不是別個,正是襲人、葵官四個。只見艾官揪著襲人的衣襟,葵官拽著頭發(fā),荳官指著襲人罵不絕口,寶玉忙上前拉開,道:“姐姐們饒了他罷,以后他再不敢了?!鼻W官道:“我們都出去了,他還好意思待在這園子,我們不服!”寶玉道:“好了,好了,這園子一個也不留了,都走罷,省的惹禍生事!不但襲人要走,連麝月、秋紋、春燕、蓮花兒都要放出去?!币u人聽了怔怔的望著寶玉。艾官幾個道:“如此才算公平?!蹦怂闪耸忠摺氂窈暗溃骸坝秩ネ抢??不可再鬧了!”艾官三人道:“放心,這回真是回去了,寶二爺可要說話算話。”說著已走遠了。襲人理了亂發(fā),扭頭就走,寶玉趕上說了半天,襲人仍不言語。一時回到怡紅院。剛進里間,就見麝月陪司棋的丫鬟蓮花兒、春燕和母親何婆、佳蕙、柳家媳婦、夏婆子和外孫女兒蟬姐兒干敘著。一回頭見寶玉、襲人回來了,麝月笑問寶玉道:“今日敢是大節(jié)下,請來這么多人?!币徽Z未了,忽見王夫人的丫頭進來找他,道:“老太太要找你呢。”寶玉只得跟了出來,回頭對眾人道:“你們先等著,我一會回來。”原來史太君自中秋節(jié)受了些風寒,斷斷續(xù)續(xù)吃了些藥,仍是未愈,更有園中近來事端頻發(fā),未免添些煩惱,更覺神思大減,遂生暮年之嘆。平日里受不了身邊冷清,時時要鳳姐等陪他說說笑笑,因拉上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和探春、黛玉一塊吃中飯,寶玉斷斷不可少。麝月見寶玉走了,望著眾人正納悶,只見秋紋、碧痕,綺霰從里間出來,便問他三個。春燕道:“寶二爺說了,這屋里的人,無論家里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父母自便。我們今兒便是為這來了?!摈暝隆⑶锛y、碧痕、綺霰不覺愕然。何婆、夏婆子一聽喜歡的不得了,笑道:“這可好了,寶二爺是菩薩心腸,回來春燕、蟬姐可要好好給寶二爺磕磕頭?!贝蠹叶寂d沖沖的,獨襲人、麝月、秋紋、碧痕、綺霰呆呆的不語。襲人道:“二爺去吃中飯了,咱們還是先回各房候著。”不等說完,何婆、柳家媳婦、夏婆子便笑道:“咱們這就回去,吃了飯再來給寶二爺謝恩?!币虼負碇疫疫蛇沙鋈チ?。這里秋紋、碧痕、綺霰便問襲人有何事故,襲人淡淡的道:“還不是怕太太為難他們。剛剛二爺說了,這屋里也一個不留。我是呆夠了,早就想回家了,你們想留下來就求求二爺罷。”說著脫掉外衣到里間炕上歪著不語。麝月、秋紋、碧痕、綺霰聽了都面面相覷道:“怪了,又關我們什么事?”
且說寶玉和眾人陪賈母說笑了一回,見賈母氣色大不如前,連飯也吃不了幾口了。鳳姐說了兩個笑話也打不起精神細聽,強撐著要打瞌睡。王夫人、鳳姐、寶玉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一時大家都吃完飯,漱口凈手,要回各人房里去。邢夫人、尤氏和探春、黛玉先走了。王夫人見寶玉在后面跟過來,不解道:“你又跟過來做什么,快干正經(jīng)事念書去罷!”寶玉笑道:“我還有話要給太太說,就幾句話功夫?!蓖醴蛉说溃骸坝质窃趺戳耍炜煺f來?!睂氂癖阏f家里日漸窮蹇,放走一些下人可以節(jié)省開支,自己從此安心讀書,不再與女孩子嬉鬧。又說要將春燕、佳蕙、蟬姐兒、蓮花兒連同怡紅院的眾丫頭俱亦放出。王夫人心里已明白大半,笑道:“有幾個不用你說也不能留園子里,你看著辦罷。從今以后認真讀書是正理,再脫滑使懶,看你父親不教訓你!”寶玉應了一聲,低頭退去了。黛玉遠遠看見王夫人同寶玉站在花叢邊說著什么,自己轉身也回瀟湘館去。剛吃完飯,出了一身虛汗,又咳嗽了幾聲。一陣冷風吹來,頓覺渾身發(fā)涼,又看了看園中的秋色,比以往愈發(fā)蕭索凄冷。低頭正走著,見紫鵑趕來,將件家常衣裳往他身上披,道:“姑娘也保重點身子要緊,天氣越發(fā)轉涼,還穿這么少?!摈煊裥Φ溃骸坝侄嘧於嗌嗟?,那里就冷死我了?!币粫r回到瀟湘館,歪在炕上看了會書。至黃昏時分,只見綺霰眼淚汪汪進來。紫鵑迎了出去,約摸過了一頓飯工夫紫鵑才回來,眼圈紅紅的。黛玉詫異問他道:“他來又是為什么事?”紫鵑道:“寶二爺已將春燕他們放出去了,連怡紅院也不留下一個。綺霰與我好了一場,同我道別,明日就和襲人、麝月、秋紋、碧痕回家去了?!摈煊翊袅税胩斓溃骸叭チ艘埠茫瑢氂衽绿珵殡y他們,不如明兒你同雪雁幾個也走罷,我也學學寶玉攆人?!弊嚣N沒好氣笑道:“姑娘真會開玩笑,什么都學?!币晦D身出去了。
且說寶玉白天放出春燕、佳蕙四個,夜里又同襲人、麝月、秋紋、碧痕、綺霰說到二更,方洗漱罷各自睡了。晨曉天明,寶玉起來,叫他五人先在房內(nèi)待著,自己胡亂吃點粥就出去了。又叫上茗煙拉了馬,二人從后門出去了。行了一半里路,來到襲人家門口,叫茗煙下馬去敲門。不多時有人開門,卻是襲人的哥哥花自芳,一見了他主仆兩個,吃了一驚道:“寶二爺怎么來了?”忙過來扶寶玉下馬,攜入院內(nèi)。他家里人也迎了出來。寶玉打量花家比上次來寬裕了不少,房舍新整,花木蔥蘢,他夫妻兩個的穿戴也比以往齊整,便笑道:“襲人每月的月錢拿回來過沒有?”花自芳又是倒茶又是捧果,笑道:“每月也拿回來二兩,我又做了個小生意,娶了個媳婦,日子也不像往年那般窘迫了。”因又問及襲人可好。寶玉同他客套長談,花自芳便說些謙恭的話,寶玉不過是揀俗人喜歡的話頭說,笑道:“襲人可討太太老太太喜歡呢,又懂事又勤快。這不,太太給他說了一戶人家,姓蔣,富裕的很,有房有地,和襲人見過面,也看上了,就是不知道襲人答應不答應?!?font color="#FD19F5">【批語:笑殺!恰似劉嫗口氣,寶玉未必有。此語刪之,再擬為妥。】花自芳聽了,先是一怔,后又聽見說有房有地又闊綽,遂笑逐顏開道:“寶二爺不是騙咱罷,有這等好事?多謝太太成全了,襲人豈有不應允的,情愿去做奴才?這也是他有福?!闭f罷謝之不盡。寶玉便叫茗煙騎馬回去把襲人帶過來,與他家人一同商議,茗煙答應著去了。寶玉則和花自芳聊敘此事。半個時辰后,襲人和茗煙果然過來,與哥哥見了,神色低沉,也不愿多說話?;ㄗ苑家詾槊妹貌煌膺@門親事,便拉著妹妹到里間開導一番,道:“放著好姻緣不依,難道當一輩子奴才嗎?”不多時二人出來,襲人神色有些舒展?;ㄗ苑嫉溃骸耙u人已經(jīng)想明白了?!币u人羞紅了臉,起身上里間去了。寶玉說先去蔣玉菡的山莊一趟,叫大家先等著,于是別了花家,騎馬和茗煙走了。原來這蔣玉菡本是忠順王爺身邊的紅人,上次因為寶玉被忠順王抓回王府,幸而蔣玉菡是圣上親賜與他的,萬萬不可胡來,又兼蔣玉菡伶牙俐齒把忠順王的心籠絡住,故沒有受罰,日后仍背著人和寶玉往來。后來幸好忠順王犯了事被錦衣衛(wèi)抓走關了起來,再也沒有妨礙之人,蔣玉菡樂的在紫檀堡自在逍遙,時時聽寶玉講過襲人多么溫順姣美,早有了艷羨之心。誰知這會寶玉來山莊親自做媒,蔣玉菡喜出望外,一口應允了,又怕襲人家等的心急,也不稍停,即刻請人抬了八抬大轎到襲人家接走襲人。襲人臨走勸寶玉道:“臨走也聽我一句話,屋子里人若都逐完了,日后誰又來鋪床疊被、端茶倒水?好歹留著麝月一個,不然太太又派別的人進來服侍,摸不著你的脾氣,怎有熟慣的人好呢?”寶玉想想在理,因應允了。且說那日恰是迎娶吉時,蔣玉菡派來轎子迎娶襲人,一應大小全是按照娶正房的規(guī)矩。一進了山莊,丫頭仆婦都稱襲人為奶奶。蔣玉菡極盡柔情曲意承順,夕間開箱子,不經(jīng)意從襲人陪嫁之物里找出一條猩紅汗巾子,正是當初他贈與寶玉的,今日物遇舊主,又將寶玉贈他的松花綠的汗巾拿給襲人同看,襲人始信姻緣本是天定,安下心來同他過日子。從此襲人和蔣玉菡在紫檀堡夫唱婦隨,倒也和美,正是:
無怪無責在今時,他年報答知始終。
【批語:至“花襲人有始有終”回,才知此回之妙,伏線千里。】
且不提襲人在山莊如何遂心如意,只說自襲人、秋紋、碧痕、綺霰走后,怡紅院里只有麝月一個人服侍寶玉。寶玉略感凄清,幸好有探春、湘云幾個常和他解悶,故未覺寥落。卻說王夫人得知襲人嫁與別人,頗感詫異,本有心思將襲人配與寶玉為妾,卻被寶玉趁空放出另配,心內(nèi)不免失落,但又想到襲人終究是個丫鬟,也就不再多掛慮了。且說那回抄檢大觀園,查出司棋諸多信物,“什錦香袋”尤是疑案,皆說系司棋同潘又安幽約誤失之物,司棋雖百般爭辯,亦無人能信。王夫人令周瑞家的帶走司棋去那邊受罰。邢夫人暫將司棋關押守看,想著不過打一頓配人罷了。等中秋節(jié)諸事理清過后,便派了周瑞家的帶幾個婆子把司棋從下房里提出,帶至議事廳審問。司棋關押多日,瘦的臉尖嘴縮,無精打采,恢恢秧秧的被人推搡了來,低首站在一邊。邢夫人笑道:“聽人說你比主子還要嬌貴,廚房里有了雞蛋先讓著你,若不依就一把打爛,管主子吃不吃呢!你也太猖狂了罷,眼里還有沒有主子?”司棋流淚泣道:“那是我的錯,不過都是往年的事了,念我年輕不知事,求太太饒了我罷,我日后一定好好改過?!毙戏蛉死湫Φ溃骸澳阏f的好輕巧啊,犯了錯就用年輕不知事來推脫。這還不夠,你又干些不知廉恥的事,也是不知事就可以一筆抹掉的嗎?好多著呢,你都給我交代明白了!”司棋只低首不語。周瑞家的喝道:“問你呢,少裝啞巴!”司棋捂著口泣道:“又有什么可交代的,太太都知道了,只求太太發(fā)發(fā)慈悲,饒過奴才這回,以后再不敢了?!毙戏蛉说溃骸拔业故窍腽埬?,可若人人犯了錯都不問不罰,那還有沒有體統(tǒng)!一個姑娘家四處勾搭男人,沒有廉恥不知羞,還要臉不要臉!別處可以容你,我們這里斷不能容你!”司棋道:“我又不是見一個愛一個,怎么會是四處勾搭男人,我只和我表弟好,而且是兩廂情愿?!毙戏蛉诵Φ溃骸澳銈兟犓f的多有理,真笑死個人?!敝苋鸺业暮捅娖抛佣夹λ啦换诟?,胡言亂語。邢夫人斥道:“你不害臊我還害臊呢!來人,拉下去先打四十板子,再擱外頭配個小子。人人都自己找女婿,還不亂了套了?!币粫r上來幾個小廝就要拉人。司棋哭著求饒,邢夫人只把脖子一扭,不理會他。司棋左右躲閃,哭求無用,被小廝拉了出去,打了四十板子,連同當初一同大鬧廚房的幾個小丫頭俱打了一頓攆了出去。司棋承辱含羞,勉強回家,他母親又百般埋怨他。忽一日他表弟來了,司棋母見了,恨的氣不打一處來,罵他害了司棋,一把抓住要打。司棋急忙過來阻道:“我也恨他懦弱不是男人,可如今他來了,還算有情有意。我一時失了腳,就是他的人了,豈有另覓之理?”司棋母呆了半晌,也沒話說了。潘又安又軟語慰勸司棋,說自己逃走是一時權變,以后再不會如此了,定要永結同心,白頭偕老。正說著,忽聽院子里有說話聲,只見進來三個女孩子,原是蓮花兒及當初同司棋大鬧過廚房的兩個,今兒是來探望來了。司棋、潘又安忙請進屋。那三個道:“白白的叫他們打了一頓,又辱罵一場,實在窩囊。”司棋道:“此仇不報,誓難解恨。此次既然回來了,就想個法子到他們府上弄些東西回來,他們那府里的金銀細軟夠咱們花幾輩子的了。只是咱們勢弱力薄,恐難遂心。”潘又安道:“我那邊有好多道上的朋友,咱們何不同他們結為一黨,大干一場呢?”幾位聽了都點頭稱是。于是潘又安回去把他的十幾個兄弟叫來了,成日唧唧咕咕的,那些人皆是游手好閑,專妒人家富貴的,且有幾個已加入賊寇之幫,聽得賈府富貴,都有了不良之念。一伙人大有待時而動之勢,日后便知。
話說自從香菱跟隨寶釵,把那邊的路徑一心斷絕,住在他那里,日日氣怒傷感,形容羸瘦,氣血兩枯,不思飲食,身上作燒,日重一日。寶釵叫了小舍兒陪他,見他神氣昏沉,氣息微細,也陪著流了不少淚。香菱自覺將不久人世,這日夜里掙扎著起來,到院子里解悶,聽得見遠遠有人家搗衣敲砧聲。抬頭遙望天上,卻見月色如瑩,寒氣侵人,想起自己正如那廣寒宮的嫦娥一般凄涼孤寂,年幼被人拐賣這里,連父母故鄉(xiāng)都記不得了。如今病入膏肓,卻少人問津,不禁望月長嘆。越想越心酸,早已是淚流滿面。良久,才慢慢踱進屋內(nèi),只覺兩只腳軟麻無力,便又躺回床上,不知不覺恍惚睡去,卻見隱隱約約面前站立一人,是個暮年道士,上去一把摟住他大哭:“我可憐的有命無運的兒啊,爹爹來看你了,兒將做北邙鄉(xiāng)女,為父怎不痛斷肝腸?!毕懔獠唤猓溃骸袄舷壬纬龃搜??”那人道:“待為父將吾兒身世說明:兒本是姑蘇閶門人氏,為父名甄費,當年兒幼小,于元宵佳節(jié)被拐子拐去,嫁與惡夫。當初的住地早已燒成一片瓦躒場了。為父三劫之后九十年壽要往那太虛幻境銷號,今獲悉兒先為父一步而去,故來送兒一程,也解了為父思兒一片心切?!毕懔饴犃T,痛徹心扉,抱著父親哭道:“女兒受苦了,父親怎么這時才來看我?”士隱哭道:“為父也是萬般無奈??!”忽然一僧一道飄然而來,推開士隱,拽著香菱要帶往太虛幻境銷號,香菱同父親扎掙著伸手互抓,皆被僧道從中阻開。且說小舍兒被香菱哭聲驚醒,忙披衣起來,見香菱顏面如雪,兩眼發(fā)怔,已經(jīng)沒有氣息了。小舍見狀忙哭著去那屋里告訴寶釵母女知道,寶釵母女也慌忙趕來,見香菱病亡,都悲聲大作。暫時說不到這里,且說香菱往太虛幻境銷了號,警幻仙姑憐他一生遭際堪傷,準許他魂歸故里與母親見上一面。香菱謝之不盡,飄飄蕩蕩往姑蘇飛來,看見故鄉(xiāng)富貴繁華,人煙熙熙攘攘,更是感嘆。當年的十里街仁清巷葫蘆廟早已不復舊貌,又往大如州去尋母親封氏。話說封氏在其兄封肅家勉強度日,這日同兄長往集市上買針線家用,忽見一美貌女子立于身旁含淚癡望與他,以為他在家受了父母的氣,便要安慰他幾句,卻見姑娘泣道:“母親竟把女兒忘了?”封氏詫然,香菱便要母親看他眉間的胎記。封氏打量著,猛然想起昨晚丈夫給自己托夢說今日將與女兒團聚,如雷灌頂,不覺摟著女兒大哭起來。忽見封肅走來,見他二人相抱傾訴,不解發(fā)問,封氏便告訴他知道,封肅聽罷也不禁淚落如雨。香菱泣道:“兒今生愚呆,只想待人誠直,便自有善報,卻從不曾想世間有妒婦惡夫。兒只后悔心機獨缺,落的薄命夭折,如今再多說也無益了!”封氏聽了,痛惜傷心,要帶女兒回家。無奈香菱身不由己,不能久待,說話間就要告別。封氏、封肅不忍分離,拉了衣裳不放,卻見眼前一閃,女兒已不見了。兩個仰天大哭,卻是空空如也,那里還有半點形跡?
且說寶玉聽大老爺房中的幾個丫頭說司棋挨打被攆了出去,只覺渾身發(fā)顫,搖搖晃晃撲到炕上放聲大哭。麝月端茶過來,見寶玉傷心,已知是為司棋的事如此,知道勸也無益,不如讓他好好哭一場,心內(nèi)倒暢快些,便嘆了一口氣,把茶放下,上里間做針線去了。寶玉自悔無力給司棋說情,忍見司棋挨打,也無可奈何,加之寶釵搬走,黛玉因抄檢大觀園,王夫人對他稍有微詞,也不大到這邊來了。縱是寶玉去瀟湘館看望他,也是借故躲開不見。寶玉甚覺凄涼,這日勉強看了會子書,趴在桌邊竟朦朧睡去,卻見春燕、蓮花兒、佳蕙、蟬姐進來倒頭就拜,又見葵官、艾官、豆官追著襲人要打,蔣玉菡攔著三人不叫動手。寶玉上去一邊攔勸一邊笑道:“玉菡兄近來和襲卿還和合罷?”玉菡笑道:“那還用說,艾官三個可不是為這個嫉妒打他?!庇忠娗锛y、碧痕、綺霰有說有笑走來,一見了寶玉又都皺眉道:“二爺好偏心,留著麝月卻趕我們走。”寶玉正要上前解釋,這些人忽然一閃不見了。正在納悶,又聽旁邊似有哭聲,只見司棋嗔道:“寶二爺見我挨打,也不幫忙說情。”寶玉正要解釋,忽又見香菱走來,笑道:“寶玉,我就是往副冊報道的,【批語:蓋后回起,皆寫十二釵正冊,故行文草率,急令襲人、司棋、香菱輩有交代,嘆文字難作至此?!?/font>多虧仙姑提醒,才知我故鄉(xiāng)原在姑蘇閶門,我父親要帶我回去了?!睂氂衩悦院溃骸笆裁从指眱愿眱裕俊毕懔庑Φ溃骸叭缃窬孟山阏f了,我們都去了,又副冊副冊才去的盡,故催促我們先走一步,別妨礙又副冊副冊來報到。”一閃又不見了。將來你會明白,我就不絮叨了?!闭f著,忽見四個金剛模樣的天神把香菱連拉帶拽帶走了。香菱哭著道:“我要等我父親,他還沒有來呢?!睂氂衩腿惑@醒,嚇了一身汗,恰見麝月進來,哭著對他道:“你快去瞧瞧香菱去,他活不了了?!摈暝逻甑囊宦曅α耍溃骸昂f八道,你何苦又咒他。”寶玉非說香菱死了,要他去薛家探探消息。麝月笑道:“我不去,平白無故我上他那兒做甚?!睂氂竦溃骸澳阒辉谒腋浇涔?,見人問問,打探了消息就回來。”麝月嘀咕幾聲只得去了,寶玉本想自己去打聽,又怕碰見寶釵、薛蟠不方便,就坐著等消息。【批語:寶玉嫌寶釵絮叨,嫌阿呆酒席邀約,佚趣!】約莫半個時辰,麝月回來,告訴他:“可叫你說對了,香菱可不是病故了,二爺敢情是能掐會算不成?”寶玉聞言又掉下淚來,自言自語道:“死了倒好,這回可是脫離了苦?;鹂?。二姐姐的命也和他差不遠,怎么女人的命都這么苦呢?”說著放聲大哭。麝月也忍不住掉下淚兒,捂著口到套間去了。忽聽外邊有人問:“寶二爺在嗎?”不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4.
V哥回末點評:
第八十一回是非常特別的一回,按照作者每九回一個故事單元的創(chuàng)作構思,這回應該屬于第九個九回的最后一回,是抄撿大觀園故事的結局。在“庚辰本”的第八回里有一條批語指出:
“閑閑一段兒女口舌,卻寫麝月一人。襲人出嫁之后,寶玉、寶釵身邊還有一人,雖不及襲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負寶釵之為人也。故襲人出嫁后云‘好歹留著麝月’一語,寶玉便依從此話??梢娨u人雖去實未去也?!?br>
看來這條批語說得很精準!在本回我們終于知道“好歹留著麝月”到底是什么樣的內(nèi)容了,原來我們以為襲人離開賈府應該是比較靠后的故事,沒有想到她這么快就離開了!而且我也并沒有從這一回里看到有什么“干涉朝政”的內(nèi)容,所以此回沒有流傳下來讓人實在不解。
藏家指出,《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為九回一冊,本書一百零八回,共十二冊。早有人研究指出,《石頭記》前八十回中確實有九回一個故事單元的特征,而此本的后二十八回,也完全遵守著這一規(guī)律,這應該是古本裝訂的方式,我個人覺得這也是鑒定此本為真本的重要依據(jù)之一。但現(xiàn)行本并沒有保留下這第九冊的最后一回,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我猜想可能跟“程高本”續(xù)書有關,因為續(xù)書中需要襲人繼續(xù)留在賈府,后面的點評里我會提及“程高本”后四十回與此本非同尋常的關系。
這回回前有畸笏叟的批語:“此回草成,須重寫酌改方妥”,我們仔細閱讀本回的故事,感覺確實是這樣,這也說明該回寫得如此潦草并非藏家抄錄的時候人為修改所致。感覺這個本子應該是《石頭記》比較早的版本,語言不夠豐滿流暢,需要進一步潤色,所以批書人也幾次點明要進行修改,看來是屬于創(chuàng)作階段,而批書人的作用自然就是幫助作者找出瑕疵,所以這回出現(xiàn)的幾條批語更多的是指出問題,對整體構思的指點。如果說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紅樓夢》是經(jīng)過了“增刪五次”,我猜想這個本子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或第二次增刪的版本,從回末作者寫的“本書至此告終”一句,我感覺第一次增刪的可能性比較大!也許這也是為什么此本八十回以后的文字與之前的文字風格有一些區(qū)別的原因,畢竟我們以前看到的前八十回是經(jīng)過“增刪五次”,而且我相信經(jīng)歷這么多次增刪,除了語言上進行了精加工,可能將“干涉朝政”的敏感文字也去掉了一些!
在本回還有一些文字丟失,藏家只透露了內(nèi)容,可又沒給補上內(nèi)容,大概情節(jié)是這樣:寶玉看三個戲子揪著襲人呵斥,秋紋在一邊神色不對,事后找秋紋問話,才知道有兩次是襲人托她找王夫人告密的,這讓寶玉感到很是震驚!我們一直懷疑襲人是不是真的告密,現(xiàn)在不但確定了,而且還是讓秋紋具體操作的!正因為有了這段文字,才會讓我們對寶玉將襲人趕出賈府的理由感覺到非常合理,否則實在是太突兀了。
本回作者對寶玉為襲人做媒的內(nèi)容寫得也有些草率,沒有個鋪墊,忽然就來做媒,我覺得應該再加上些寶玉的心理活動才好:畢竟兩人關系不一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所以寶玉思來想去還是為她找個可靠的歸宿為好。而寶玉在媒的時候說:“和襲人見過面”,這個我到是沒有印象,會不會是早本里的故事?
蔣玉菡雖然前八十回早有提及,但不少人覺得這個角色有些另類,一直搞不懂作者為什么會設計這樣一個人物?我個人感覺蔣玉菡應該是“寶玉之副”,就象我們熟知的:晴雯是“黛玉之副”,襲人是“寶釵之副”一樣。大家都知道《石頭記》中有很多諧音,而蔣玉菡的諧音是“將玉含”,“將玉含”著出生的自然就是寶玉,所以蔣玉菡應該就是“寶玉之副”,是寶玉的影子。襲人嫁蔣玉菡,也就是“寶釵之副”嫁給了“寶玉之副”,也就暗示寶釵以后要嫁給寶玉。襲人之嫁,也為后面的“花襲人有始有終”的故事埋下伏筆。而寶玉將襲人趕走,也暗示著將來寶玉會棄寶釵而去。而“黛玉之副”晴雯之死也暗示后回有黛玉的早亡!《石頭記》中寶玉是“含玉而生”的,這種出生法很奇怪,作者為什么要這樣寫呢?我感覺嘴里含著玉,實際上是“口”中加個“玉”字,是個“國”字!所以寶玉的身份大有深意!也許有人會說,繁體的國字應該寫成“國”,不應該寫成“國”,這怎么解釋呢?其實這兩種寫法同時存在了幾個世紀了,以8世紀正倉院文書為例,“國”雖大多寫作“囗王為國”之“囯”,然亦有寫作“國”者:“鎮(zhèn)國次將田中朝臣多太麻呂?!痹倏疾斐?371年(上中卷)和1376年(下卷)的真福寺本《古事記》,其“國”字頻出,“國”多有所見。例如,“記小濱而清國土?!保ㄉ暇韕.7)“速須佐之男命不治所命之國而?!保ㄉ暇韕.184)“神氣不起,國亦安平?!保ㄖ芯韕.212)“遣旦波國令違(殺)玖賀耳之御笠?!保ㄖ芯韕.234)“此時新良國王貢進御調(diào)八十一艘?!保ㄏ戮韕.168)其他《古事記》寫本,諸如伊勢本、伊勢一本、道真本、前田本等,“國”寫作“國”,乃以百計。再如日本室町時期(1336—1573)《日藏古抄李嶠詠物詩注》,“國”之為“國”,不勝枚舉。作者這樣寫,是為了提示讀者寶玉所象征的身份,后面我會進一步介紹。
這回還提到了“忠順王爺犯了事”,讓大家都沒有想到,因為很多人以為在八十回以后的故事里忠順王爺?shù)膽驎芏?,將是賈家抄家的罪魁禍首,沒想到他這么早就出局了!原來他只是個過渡性人物,只要的簡單一句把他處理掉那蔣玉菡娶襲人就會毫無障礙。想想也是,在前八十回中沒有一條批語到過忠順王爺,可見他在后面沒有什么大的作為,這個大家以前都猜錯了!
司棋和潘佑安兩人并沒有自殺,這個結果應該是很合理的,試想那么多人被趕出了園子都活得好好的,為什么他們倆個非要自殺呢?對于“繡春囊”一案,“司棋雖百般爭辯,亦無人能信”,這應該也是合理的,因為在第七十一回里可以看到,司棋跟表弟偷情的地點是“一湖山石后大桂樹陰下”,而癡大姐發(fā)現(xiàn)繡春囊的地點是“山石背后”,兩個地點看起來有點象,可卻是兩個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所以可以肯定,這個繡春囊不是司棋和潘佑安的。兩個人被冤枉,自然會對賈家產(chǎn)生刻骨的仇恨,這也為后面他們禍害賈家埋下伏筆。
本回還交待了香菱的結局,跟她的判詞也合得很好,讓我們看到了第五回她的判詞里提到的“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的內(nèi)容。但這里有一些地方需要提一下:在通行本里甄士隱的岳丈叫“封肅”,而這個本子里甄士隱的妻子是“封氏”,封肅成了封氏的兄長!
另外,此本的藏家曾指出,此本回有王熙鳳抱病找賈母、王夫人商議回寧國府居住養(yǎng)病的情節(jié),賈母不同意,但是王熙鳳傾訴自己得罪人不少,希望賈母可憐,并同意隨叫隨到,賈母同意了。這些內(nèi)容證明了王熙鳳等人在《石頭記》早期版本中是寧國府人。藏家還透露:“鳳姐等人住在榮府北邊,北門往南一段路程”,應該是從寧國府搬過來住的地方,為什么他們要從寧國府搬過來的原因還不得而之,我會在后面詳細論述這一點。
還有,抄撿大觀園中的重要物證“秀春囊”,在這個本子里被稱為“什錦香袋”,我相信給人的印象這么深的物證,如果是有人續(xù)書的話,續(xù)書人是不會輕易在這種地方冒然更改的,續(xù)書會最大程度的跟前八十回的內(nèi)容呼應,所以我猜測在早本中應該就叫“什錦香袋”,這些都應該是早本的特征。
另外,迎春與寶玉相遇這部分寫得與前八十回銜接的很合理,不象有些人想象的那樣,八十一回一上來迎春就被虐待而死,因為畢竟第九個故事單元的重點是抄檢大觀園。
全書第九個故事單元就此結束,這一單元的故事異??b密,結構緊湊,是賈府由之前的興盛逐漸向衰敗過渡,出現(xiàn)不斷升級的內(nèi)亂,漸漸有敗家之象。此回以后,將是第十個九回的故事單元。
5.
詩云:
顰卿意長客思深,十首高潔表予心。
露重風響宦門微,可憐淚垂冬復春。
話說寶玉正在惋惜香菱,忽見丫頭小鵲進來傳信說老爺找他。寶玉聽罷對他道:“好了,你回去罷,我已經(jīng)知道了?!毙※o走了。寶玉知道父親找他又系進家塾之事,雖有一萬個不情愿,但已在前頭說過大話,說從此肯安心讀書,怎能推三阻四,只得慢慢踱到賈政書房聽候指示。果然王夫人正和賈政在談及此事,見寶玉進來便叫他坐下慢慢聽著。賈政道:“叫了你半日,這會才垂頭喪氣蹭來,還不肅神靜心坐好了。成日家書也不念,經(jīng)也不學,只和丫頭們廝鬧。不肖的孽障,實不指望你功名雙收光耀門楣,叫你靠八股文章混口飯吃都難,到時毀掉一生前程你才不笑了。"寶玉只低頭望著足跟。王夫人道:“明兒還到學堂里上學去。你那林妹妹也糊涂的很,只陪著你頑,略有老嬤嬤勸你一句,他就一邊打岔說別理那老貨,那里象個書香門第出來的千金小姐。我會找他說的,眼下仍須上學要緊?!辟Z政道:“甭提上學了,想起往年的事就拶心,什么茗煙助著主子鬧學堂,薛家孩子爭風吃醋,烏七八糟的,成什么體統(tǒng)!如今還在怡紅院待著好好讀書,到學堂再遇見那些不長進的孩子還不是被教壞?每日派兩個丫頭過去陪侍監(jiān)督,比在學堂裝樣子混日子強!”寶玉只低首唯唯諾諾應著。賈政道:“回去念書罷,我和你母親還要商議些事,再敢亂跑亂逛,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寶玉應了一聲慌忙的出去了,只聽賈政后面嚷:“跑什么,敢是早想溜了,剛才的話都沒聽進去?”王夫人忙阻道:“罷了,先不說這了,還是說說寶玉的婚事要緊。如今這孩子也大了,又不安心讀書,也得有個管的住他的才好。寶玉答應要靜心讀書,丫鬟也都已放出,寶玉雖聽黛玉這孩子的,只是黛玉這孩子又不引他入正道,還得勸著點。既是家里上上下下都認定他倆是一對兒,老太太又疼他兩個,不如過了這個月就把喜事辦了罷?!辟Z政道:“別急,我可不這么看。黛玉模樣雖好,可性格卻不招人喜歡,小性多疑,又是個病秧子,我早看中了一個人,比黛玉強過幾倍。”王夫人便問是誰。賈政道:“妙玉模樣兒人品不比黛玉強?想當年祖上帶兵建功立業(yè),他祖父同咱們是生死相隨的同僚,老太太同他祖母亦是知交。那一年老太太做個怪夢,夢見蜻蜓滿宅飛動,醒來大病一場,請來個六安道士占夢,那道士也只胡言亂語一番。幸好他祖母來了,講明這個夢所主何事,才讓老太太心里塌實了。誰知他祖父母、父母俱亡故了,兩家也多年未有往來,既然他住在咱這里,又和咱是世交,又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只怕咱寶玉還配不上人家呢?!蓖醴蛉说溃骸拔乙灿X的那孩子不錯,可是又怕人家挑揀不同意。罷了,日后再說罷?!辟Z政點點頭:“也好,如今寶玉念書是頭件大事,親事日后再提罷?!蓖醴蛉艘蛞タ戴煊?,起身離了書房往瀟湘館來。
賈政有些乏了,歪著閉目養(yǎng)神。因想起妙玉終日在櫳翠庵閉門不出,當初與他祖上有些瓜葛,他父親在宮中做官多年,已告老還鄉(xiāng)病故數(shù)載,論門第確也登對,且他家尚有些家業(yè),雖說一時帶發(fā)修行,也不過是養(yǎng)性修身罷了,終朝還是要出閣的。自己雖有心聯(lián)姻,只是不好親去與他提親。正在猶疑,忽然想起當初他是林之孝家的領到家里的,不如叫他去跟妙玉一說,便命李貴把林之孝家的叫來。李貴應了一聲兒去了。不大工夫,只見林之孝家的進來請他的示下,賈政便要他去妙玉處看看,同他聊些家常。林之孝家的道:“老爺有所不知,妙玉為人古里古怪,性情孤僻,我若是去了,只怕是話不投機,他倒惱了攆起人來,豈不尷尬?我曾見過四小姐到他那里去過,一塊兒談禪下棋,何不叫四小姐過去同他聊聊?”賈政道:“這樣也好,你去把四丫頭叫來。”林之孝家的便出去了。略等了一會子,惜春便一言不發(fā)過來了。賈政便叫他把妙玉請到蓼風軒下棋,惜春不解,又不敢不從,只得遵命去了。賈政打了會子盹,便起身往蓼風軒來。剛至窗下,只見靜悄悄一無人聲。只聽屋里微微一響,啪的一聲,一個人道:“你那里頭都是死子兒,我怕什么?"又聽見惜春道:“且別說滿話,試試看?!辟Z政輕輕的掀簾進去,攆須笑著進來,把妙玉倒唬了一跳,忙站了起來。賈政點手道:”你們下,別管我,我是悶了閑著出來走走的?!泵钣衲樕戏杭t,笑道:“世伯臨此,貧尼見禮了。”賈政笑道:“不必拘禮,我也看看你們下棋解悶?!币虻皖^望著棋坪半日道:“你這里把邊子一接,搭轉一吃,把他的一個角兒都打起來,倒是妙招。”說著便在惜春旁邊坐下了。賈政同妙玉敘談起往年兩家的交情,妙玉不好推身就走,也笑著同他聊了一會子才站起來道:“貧尼來得久了,得回庵里去了,還請世伯見諒?!辟Z政也不便多言,命惜春送他回去。妙玉笑著推辭,惜春知妙玉為人,也不深留,送出門口。妙玉滿腹疑猜,不知其然,納悶著回庵里去了。賈政、惜春也各自散了。
且說寶玉離了書房往怡紅院來,一時走到沁芳亭,只見石隙清流,花樹依然,橋上白石欄桿寂寞無人,少了嬌慵小鬟,不見了往日熱鬧氣象,迎春、司棋等人亦不知身處何境,心里頓覺蕭疏,連嘆了幾聲,落下清淚。忽見翠縷和兩個小丫頭抱著包袱,后面跟著兩個老嬤嬤,簇擁著湘云走來,心中大為不解。湘云遠遠的向他打招呼道:“二哥哥從那里來,敢情是要送我回去不成?”寶玉笑道:“沒了寶姐姐陪你,才住了幾日就煩了,鬧著要回去了?!毕嬖频溃骸安挪皇悄?。”欲再說時,卻不覺紅了臉低頭不語。翠縷笑道:“寶二爺還不知道么,姑娘這番回去怕是許久不能來了。衛(wèi)家已準備妥了,就等姑娘回去拜堂了?!睂氂衩腿幌肫鹣嬖埔颜f給衛(wèi)太尉的兒子了,此次回去就是準備過門了。因又想,不知衛(wèi)家怎樣,若又象孫紹祖那樣欺男霸女,湘云豈不又是一個迎春?想到從此又少了一個女孩,不免生出感傷,差點掉下淚來。更兼湘云不比別個,是與黛釵一樣的第一等親伴,越發(fā)難受起來,竟發(fā)起怔來。湘云見狀會意,笑了笑道:“二哥哥回去罷,閑了再去我那里作客?!睂氂胥吨饝?。湘云又道:“既然今兒走了,也奉勸你一句,再不可流蕩貪頑了,還是求取功名要緊,來日同寶姐姐成了婚,再不好好讀書,可沒有好果子吃了?!睂氂癯料履榿淼溃骸昂f什么,什么寶姐姐,貝姐姐,我不認識。”原來湘云只是戲說逗他,見他尷尬,反而笑了起來。又說了一會子疏密的話就同寶玉告辭。寶玉目送他們走遠了才又往前走來,心里卻似蓬草亂轉?;氐解t院,只見麝月坐著做針線,也不脫靴,只往床上一倒,眼淚早滑了下來,打濕枕畔。麝月起身道:“才剛薛大爺來過,要你去寧府里習練弓箭?!睂氂竦溃骸敖兴姨m哥去罷,巴巴的只管亂射,終究是借口,不過哄著輪流作飯局,賣弄誰家的廚役好罷了,晚間再抹抹骨牌,賭個酒東,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老爺知道了不罵死才怪呢。那薛大爺天天被媳婦挾制著,可憐香菱竟被他夫婦倆揉捏死了。從此他再來找我,一概說我不在。從此要遠離這樣的人才好,不過是些虛情假意的朋友?!摈暝侣犓黄?,似與以往大有不同,也覺詫異,笑道:“二爺幾時學的這么好,倒也納罕,老爺知道了定是高興的不得了?!睂氂竦溃骸坝钟心阏f嘴的了?!摈暝滦χ教组g去了。寶玉猶在發(fā)愣,忽見小鵲、小吉祥進來,唬了一跳,忙拿出桌上一本書就念念有詞。麝月出來和小鵲、小吉祥笑著致意,道:”寶二爺早讀了好一會子了,比以往用功多了?!毙※o、小吉祥笑道:“寶二爺忙罷,我們回去給老爺講講。”麝月自送他二人出門。寶玉見二人去遠了,仍將書往桌上一擲,往床上躺著去了。麝月進來,寶玉道:“若他們再來,你提前遞個暗號,桌上時時放著本書備用?!摈暝滦Φ溃骸岸斶@番做樣子從此可累的慌了,我們做下人的也陪著擔驚受怕?!睂氂竦溃骸敖心銇斫涛??!摈暝滦χ乩镩g做針線。
且說賈政同賈赦談及家事,賈政道:“寶玉近來越發(fā)比頭幾年散蕩了,不肯念書。如今可更好了,天天在園子里同姊妹們頑頑笑笑,同那些丫頭們混鬧,把自己的正經(jīng)事總丟在腦后,就是做得幾句詩詞,也不見得如何。比如應試選舉,到底以文章為主。他在這上頭倒沒有一點兒本領。我囑咐他自今日起,再不許吟詩做對的了,單習學八股文章。限他一年,若再毫無長進,他也不用念書了,我也不愿有他這樣的兒子了?!辟Z赦笑道:“我看寶玉相貌還好,做詩也頗有靈性,只是一個人在家里念書,怎么靜的下來?還是到學堂里讀書,有眾人陪著,也不浮躁?!百Z政道:“學堂里有幾個孩子邪魔歪道的,我才不讓他去?!辟Z赦道:“把那幾個壞孩子攆出去,還讓寶玉進學堂讀書罷。蓉兒、薔兒、環(huán)兒都在里頭學著呢。”賈政便吩咐李貴說了,不許金榮等人進學堂,李貴答應著去辦了。從此寶玉又被父親叫到學堂讀書,雖有一萬個不情愿,也不敢不依。賈家學堂離此一里之遙,這學中都是本族人丁和些親戚的子弟,有官爵的或貧窮無依的俱入此中肄業(yè)。那回所表的龍蛇混雜之下流同窗,如香憐、玉愛、金榮之流皆被逐出學堂,不許進來了。金榮雖氣不忿,然亦無可如何了,只得離了這里到別處習學去了。薛蟠本不大來學中應卯,如今又走了幾個多情俊俏的小學生,因此也來得少了,不過閑了趕來尋幾個故交調(diào)笑廝混一番,每日家仍被金桂、寶蟾拘束著。賈蓉雖有妻室,賈薔年紀尚輕,然尚未取得功名,因同賈環(huán)、賈蘭、賈菌依舊在學中上學。話說這日代儒拿著書本進來,看見寶玉在西南角靠窗戶坐著,兩套舊書擺在花梨小桌上,紙墨筆硯都擱在抽屜里藏著。代儒便講起經(jīng)書來。賈蓉、賈薔、賈環(huán)作樣子捧書看著,才一會子就不耐煩了,又和幾個猾賊小聲敘談起來。原來郊外村子有個老儒生考功名一輩子了,仍未死心。賈珍便督促賈蓉、賈薔效仿那老儒生再來讀書。寶玉也心不在焉的東張西望。代儒講累了,出去一會子。忽聽窗外有人伸頭笑著喚環(huán)三爺,賈環(huán)忙從窗子里接過點心。寶玉抬頭一看,原來是賈環(huán)的小廝錢槐,來討好主子送吃的,賈環(huán)又洋洋得意望著各位。蓉薔不以為然,喚外頭的自己的小廝道:“回去把好茶給我端了來?!敝宦犛腥藨艘宦暼マk。一時眾子弟走到院子里討得片刻閑暇,或說或笑,或聚做一團,或獨個歪在闌干上小憩。這時錢槐往走廊上來,看見本族中有個貧寒親友家的子弟名喚賈蓁的在墻邊站著撕桂花瓣,笑著招手道:“你倒自個兒尋個清靜了,這幾日總躲著環(huán)三爺作甚,不就借幾串子小錢打酒喝,把你唬的各屋子里躲?!辟Z蓁知他又來勒索,畏縮墻角怯生生道:“錢兄此話過矣,想近年世道艱難,生意不好做,做父母的連小兒的綿衣都未曾添置,那還有閑錢揣著買果子吃。這府里也一樣的光景,可是大不如以前了,錢兄竟然不知道嗎?”錢槐聽了,上去就揪住賈蓁的衣襟,道:“你這話忒難聽,莫非咱們搶你的錢不成?借幾串子錢也是給環(huán)三爺買筆墨紙硯,又不是不還你,唬成那樣,編派出這么一長串子廢話來?!辟Z蓁道:“錢兄也借了多回,幾曾還過?”錢槐一聽,不樂了,舉拳便要打人。賈蓁唬的慌忙往這邊來,兩個人推搡著嘴里說個不停。恰見寶玉過來道:“又怎么了,還不快住手。”錢槐笑道:“大家鬧著玩呢。”賈蓉、賈薔及眾子弟都擁了過來,唧唧喳喳問有何事故。賈蓁道:“錢兄屢次借錢,從來不還,今日又要討借,我家又不是開銀鋪的,那有錢給他。一句話不投機,他就要打人。”賈薔聽了不樂意了,因平日與賈蓁要好,見他被人欺負,便要來幫他一幫,喝罵錢槐道:“你算是那門子的主子,敢和蓁大爺要錢,簡直是討打!”說著抬手就是一巴掌,錢槐不敢還手,捂著臉嘟囔道:“這算什么,諸位裝什么君子,這勒索敲詐的事還不是跟各位學的?!辟Z蓉聽了,抬手也扇了他一頭皮,道:“叫你胡說?!辟Z環(huán)擠進來嚷道:“是那個欺負俺們錢大哥了,我打不死他?!比?、薔冷笑望他道:“怎么,環(huán)兄弟想替你兄弟出氣嗎,是我們打的,怎么樣?!辟Z環(huán)一時氣急了,嚷道:“我管你們是誰,天王老爺也不怕,誰打的,我就得還過來。”賈薔板著臉指賈環(huán)道:“你不過是姨娘養(yǎng)的,不聽話就告訴你父親教訓你一頓,這里那有你說話的份?!闭f著又扇了錢槐一下子。賈環(huán)聽他這番言語,似被人捅中了要害,當著眾人挽不回面子,索性惱了,一邊罵著一邊伸手去打賈蓉。一時眾人都動起手來,有幫賈環(huán)的,有幫蓉薔的都打做一團。寶玉唬的急忙躲開了。院子里喧嚷一片,剛好代儒進來,喝令眾人快快住手,眾人才停手回屋子里,個個面上猶有怒色。代儒將眾人狠狠訓斥一番,暫時寧息了怨氣。賈環(huán),賈蓉、賈薔從此各自拉幫結伙,成日不是欺負弱小,就是勒索子弟,越發(fā)厲害了。學堂里那些粗俗之徒都加到兩派之中,時時尋釁吵鬧,夸耀各人勢力。賈蓉因其父同自己妻子可卿有染,早生出怨恨,不肯聽從賈珍訓教,賈珍也覺十分尷尬,漸漸冷落了他,父子形同陌路。賈環(huán)見府中鳳姐夫婦位顯權重,自己竟有如同無,再兼品行難以服眾,連父親、親戚皆不看重他,將來這家中還是賈璉夫婦、寶玉拔了頭籌,不免心懷憤恨,要拉幫結派,自增勢力,故同那些不良子弟結為黨派,日子久了,益發(fā)學的流里流氣,言語不恭不敬,德行惡劣起來,這也非一日釀成。寶玉則遠遠回避他們,不愿同他們合流。代儒也管個不住,只是嘆息。
且說王夫人想到園中眾小姐年紀都漸漸大了,有幾宗子親事來日要辦,便派小丫頭請來鳳姐一同商議。鳳姐道:“前兒官媒婆拿了幾個庚帖來求親,有幾家要與咱家聯(lián)姻。”王夫人便問是那幾家,鳳姐道:“有平原侯蔣家的,定城侯謝家的,襄陽侯戚家的,景田侯裘家的,一時也記不完。現(xiàn)今家里除岫煙已說給了薛家的,不必提起,還有李嬸的兩個女兒還未婚配,探丫頭、四小姐也不小了,不如提給官媒婆試試看?”王夫人道:“我正有這個意思,才剛你姑父說起過。環(huán)兒這孩子不成氣候,不知要把誰說給他,不如叫官媒婆到那幾家問問他們的女孩兒可愿意?!兵P姐道:“我看太太也別管環(huán)兒了,怕是吃力不討好。趙姨娘或許心里已有準了,咱別去碰這栗炭,得罪了人不說,怕是又鬧個天翻地覆,又該講我們不說好的,只將人家不要的說給環(huán)兒。如此來,我們只落得吃力不討好?!蓖醴蛉说溃骸耙彩牵w婆娘沒事還要尋事呢,也不必管他了。這婆娘一心想當家稱王,軟硬不吃,我也懶的理他?!兵P姐道:”太太說的正是?!币蛴痔崞鹳Z府宗族里眾子弟有年齡大些的,都到了娶親的年齡,便叫鳳姐給官媒婆提提,又說了些家務事就散了。鳳姐因賈璉到平安州應差未歸,晚間叫了平兒來睡,先是商議些家事。平兒道:“那日彩霞被來旺的小子八抬大轎娶回家,成日悶悶不樂的,新郎官又是個戇漢酒鼈,不懂體貼柔順的,賭博輸了一吃酒不是打就是罵,把彩霞委屈的成日偷偷啼哭。昨兒聽興兒說,他們家走失了人口,竟是彩霞同他妹子小霞趁著夜里人都睡下了,偷偷攜了包裹逃走了。真是一場冤孽?!兵P姐嘆道:“從今我也少幫人說媒允親了,當初還是來旺媳婦央我成就大媒的,眼看著往后公子小姐們的親事都漸漸的來了,我這個出頭鳥還得伸頭去張羅這些,得罪人想是難免了。我這身子近來倦的很,何時能少操這些廢心,安安生生的百事不問呢。”又要平兒去把彩明叫來,平兒不解,鳳姐笑道:“咱們的人都是大字不識幾個,不像那屋里的林姑娘、寶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俱都是讀過書的,我也找本書叫彩明教我認認字。”平兒笑道:“奶奶要讀書求取功名了,倒也稀奇?!兵P姐道:“放你娘的屁,讓你去叫人,就這么多嘴多舌的,再不我親自去叫了他來如何?”平兒忙笑道:“我這就把他叫來?!币蚱鹕砣チ?。鳳姐擁被等了片刻,只見彩明進來低首候示。平兒笑道:“剛剛往那邊去,幾個婆子看見我慌忙往花園里藏,有兩個還懷揣著物件,被我叫住了,原是守夜的,要聚賭吃酒。我想著不過是些小事情,就放他們走了。自那日抄檢過后,園子里也管的嚴了,才過了幾個月,又思量著吃酒聚賭了?!兵P姐道:“什么大不了的,不提也罷。彩明,你過來幫我看看這書里都寫些什么,念給我聽?!闭f著從抽屜里抽出一本書來,遞與彩明。彩明捧書翻了翻,原是一本醫(yī)藥書,書名《千翼方》,不知從那里念起,便問鳳姐。鳳姐道:“你找找婦科血癥讀來看看?!逼絻喊迪耄耗棠潭ㄊ茄奖婪e癥發(fā)作,羞于求醫(yī)問藥,怕被人恥笑,故自己尋方子,忙把彩明叫了出來,到耳房小聲告訴他奶奶所得何疾,要他看看書里有沒有可用的方劑。彩明乍聽鳳姐的病癥,唬了一跳,把書細細翻看一遍,也是看的不大明白,不敢妄自抄錄方子給鳳姐。平兒無奈,仍帶彩明進來,對鳳姐擺擺手。鳳姐要他揀幾樣止血藥寫了去藥房叫賈菖、賈菱抓藥,彩明只得依令行事,捧了書出去了。鳳姐忽覺一陣頭暈目眩,下身熱痛,忙要平兒倒杯茶來,平兒勸道:“這也不是常法,還是找太醫(yī)看看罷?!兵P姐瞪了他一眼道:“我那來的病,少胡沁?!逼絻簺]法,只得???。
話說王夫人因想著黛玉總不肯勸寶玉學好,要勸勸他,因帶了小丫頭往瀟湘館來。黛玉剛睡了中覺,正歪在炕上發(fā)悶。忽見王夫人來了,慌忙翻身下炕,親自去迎,因命紫鵑去倒上好的茶來。王夫人道:“我不渴,不用勞煩了。紫鵑雪雁上去園子里逛逛去罷,我有話同你們姑娘說?!弊嚣N、雪雁知機走開了。黛玉畢恭畢敬坐著聽王夫人訓示。王夫人道:“我記得以前李嬤嬤勸寶玉別吃冷酒,都是你勸的不要理那老貨。也從未見過你勸寶玉讀書,只是陪他一起頑笑。李嬤嬤也是好意,你不該助著寶玉亂來。還是寶姑娘懂事,可我思量多時,寶姑娘雖好,可他家里有個哥哥不成器,寶玉常和這樣人待久了,不壞也學壞了,還是躲著好。再者,寶玉喜的是你,那一年為了紫鵑一句頑話他就急的癡呆了,若牽制著寶玉不理你,恐會出事,故來勸勸姑娘日后也勸著寶玉點,別縱著他才好?!摈煊衤犃?,似有一股熱流灌入胸腑一般,不覺癡了。王夫人又道:“姑娘也知道寶玉是我的命根子,他若不好了,我也沒什么意思了。若寶玉一生事業(yè)付之東流,豈不全完了?我把寶玉交給你了,從此你可不能再陪著他頑鬧了。”黛玉點頭稱是,不敢多言。王夫人又問問他的病可好些,要什么藥跟他說。黛玉笑說好些了,若需用時必會去討。王夫人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黛玉送至門外,被王夫人勸說止步,轉身回來,坐在炕上只是不語,想起王夫人一篇話,心里倍感暖意,面上也有了笑意,頓覺身子清爽不少,病兒仿佛也輕了許多,因坐不住,索性走至門外看那翠竹芭蕉。但見秋風雖至,修篁仍碧,在風中搖曳擺動。黛玉看了多時,只見紫鵑、雪雁走來,對他笑道:“太太往那邊去了,我們也逛了一會沒碰見什么人。園里冷清的很,不知太太剛和姑娘說了些什么?!摈煊裥︵恋溃骸疤虬l(fā)你兩個回家成親呢,才被我勸住了?!弊嚣N、雪雁道:“姑娘就會拿我們?nèi)⌒??!蹦艘煌M了院子。黛玉道:“我去寶玉那兒一趟,你們可要看好家了,若有偷懶疏忽,回來少了什么東西只拿你們是問?!弊嚣N、雪雁笑著應了。
黛玉便往怡紅院來。寶玉正歪床上感嘆湘云出閣之事,忽聽黛玉笑著敲門問道:“屋里有人嗎?”寶玉笑道:“沒有人?!摈煊裥Φ溃骸霸瓉頉]有人,只有一個呆雁。”寶玉撲哧笑了,道:“妹妹今兒這么高興,別是撿了什么寶貝不成?”黛玉聽罷變了臉色,故意繃著臉道:“又胡說了。我只問你,可聽我的話不聽?”寶玉道:“聽,聽,不知又是什么話。說說看?!摈煊竦溃骸奥犜捑秃茫彀褧灸贸鰜?!”寶玉笑道:“《西廂記》還是《牡丹亭》?”黛玉道:“是《孟子》、《中庸》、《大學》?!睂氂裥Φ脑诖采洗驖L。黛玉道:“別笑,聽話,我告訴你,今兒我也做一回寶姐姐,勸你讀讀書?!睂氂裥Φ溃骸澳銓W罷,我看學的象不象。”黛玉道:“我知道你討厭八股文章,說是誆功名混飯吃,我也不說功名好還是不好,只說混個飯吃作作樣子也是合該的,不然餓死了就連作樣子都作不成了。”寶玉笑道:“我聽你的。”心里已明白黛玉定是受父母之托來勸他讀書,因不想黛玉為難,姑且先答應著。黛玉以為他聽進去了,也不多勸,準備告辭。寶玉要他再坐坐,黛玉笑道:“你就不怕我拿著尺棍打手逼你讀書?我可厲害著呢?!睂氂裥χ椭猎簝?nèi),回來仍是躺著。黛玉剛出門,就見賈政走來,忙垂手站著。賈政擺手叫他莫嚷,也不和他多言,只進屋看寶玉是否在讀書。一進門就聽見寶玉在念孟子《萬章》篇,再一瞧,只見寶玉捧著書本正搖頭晃腦念著,不覺微笑頷首走了出來。黛玉陪他往園里來。寶玉從窗子里見父親走遠了,把書一擲,仍去找閑書解悶。黛玉返至瀟湘館,正見春纖在院里收衣裳,抬頭見西天黑云東移,風勢也漸漸的大了,似有雨意,便道:“紫鵑雪雁把窗子關好,要下雨了?!弊嚣N、雪雁從屋里出來望望天道:“可不是,昨兒熱的很,今兒也該有雨了。”忙幫春纖收拾衣裳。黛玉無聊無寄,翻看了幾頁古詩,看了些離詞別句,不覺興動,叫紫鵑磨墨,攤開宣紙,耳聽著窗外雨聲風聲,在那紙上走筆賦詩十首以譴煩悶,約莫一頓飯工夫才得停筆,又在篇首寫上“十獨吟”三個字,所寫乃是:
“其一 朱淑真
詩魂恨斷鏡妝殘,良人意薄醉誰管。
孤雁聲嘹寒侵被,春衫有淚登眉山。
其二 薛濤
寂寞古華世事?lián)Q,佳人郁懷自絕憐。
懊恨此身非我有,怕臨荒臺淚難乾。
其三 朝云
朝歲何人綴釵頭,孤城殘夢汀水流。
零落風煙不相逢,君子無心解閑愁。
其四 馮小青
欲尋前跡空惆悵,綠蔭門掩望西窗。
急風吹散鴛衾夢,病翼易痊難療傷。
其五 李清照
展眼春盡剩余年,浪跡縈簾夜夢寒。
悵憶君言慰奴身,銀月盈虧離恨連。
其六 卓文君
尊前半醉啟寶奩,佳賦已成賽金言。
鏡盟釵誓全為君,深杯欲共笑人間。
其七 霍小玉
繡幄情斷負春盟,錦屏人妒怨曉風。
西樓倚扇追前事,亂愁如織撲簾櫳。
其八 楊太真
新沐恩澤醉和春,圣主城闕仙樂聞。
展眼坡下紅顏老,池苑空寂怨何人。
其九 崔鶯鶯
一片相思情最真,小紅多情又多心。
只因博向強中取,笑語頻頻賦佳聞。
其十 杜麗娘
人愁春老芳情苦,一載癡夢為誰主?
西風亦明寂寞情,促成佳緣閑恨無?!?br>
黛玉又看了一遍,思慮了半天,把筆一擱,又歪在炕上打盹,不知不覺睡去了。紫鵑雪雁進來,見他睡著,忙將被褥蓋在身上,都嘆氣道:“姑娘得了失眠之癥,夜里晚間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只在白天偶爾打幾個盹,這樣身子那能不虧,病根兒怎樣能除,吃的藥也數(shù)不清,怎么就不見痊愈?明兒還得跟太太老太太說說,找個醫(yī)道深的好好看看?!闭f罷,二人放下帳子,仍到外間做針線,不在話下。且說寶玉一大早起來漱洗了,吃了早飯,因秋深氣涼,被麝月催著多添了幾件衣服,要往學堂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6.
V哥回末點評:
由此回開始,是第十個九回的故事單元,這個單元是以寶玉與黛玉的婚事為主要線索。藏家透露,本回賈家為寶玉擇妻的情節(jié)中漏掉了一個情節(jié),但又一直沒有補上,是說賈政和王夫人在為寶玉擇的時候提出了三個人選,首先是傅秋芳,可能是因為傅家已來求親,可王夫人不同意,她認為傅家向這邊求親不是真心,而是為了攀附這邊的權勢為,賈政表示同意;而對于黛玉,王夫人對她有微詞,可能包括小性、身體不好和不教導寶玉讀書,王夫人的這個態(tài)度從前八十回她對晴雯的態(tài)度就能領略出一些來。而賈政更是猶豫,所以權衡半天,決定選老朋友的后代妙玉,因為妙玉的先人與他家有淵源。不過這實在令人大跌眼鏡,但如果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在第五回妙玉的曲子中最后一句是這樣寫的:“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也就是說,她跟寶玉在感情方面應該是有故事發(fā)生的,不然這句就無法解釋了。而從前八十回里,我們看不到寶玉對妙玉有任何愛慕之情,也沒看到妙玉對寶玉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能看出兩個人互有好感,僅此而己,所以如果八十回以后兩個人再沒有些瓜葛的話,那妙玉曲子中的這句就落空了。這樣看來,妙玉結局的故事如此展開,也是很有道理的。情節(jié)出人意料,但卻是在情理之中,這令廣大讀者和紅學家們都沒有想到!但這里大家可以發(fā)現(xiàn),賈政和王夫人居然根本上就沒有考慮過寶釵!瞧她這人緣混的!
賈政和王夫人雖然在寶玉親事上沒有達成一致的意見,但最后也只剩下黛玉和妙玉兩個人選了。王夫人顯然知道寶玉娶妙玉師傅的事很不靠譜,所以她判斷娶黛玉應該己成定局,于是就急急忙忙來告訴黛玉,并暗示這是自己的意思,讓黛玉對自己心存感激,其實這段描寫大有深意存焉!千萬不要當成閑文,因為這是在影射一段史實,我會在八十四回里進行介紹。黛玉自然是興奮異常,寫下文彩飛揚的《十獨吟》,在“蒙本”的第六十四回里有一條批語:“《五美吟》與后《十獨吟》對照”,看來這條批語說得果然不錯!
湘云跟寶玉開玩笑說:“來日同寶姐姐成了婚……”引得寶玉很是生氣,這也表明寶玉對寶釵的態(tài)度是一貫的,絲毫沒有愛情,這也與前八十回是一脈相承的,畢竟寶玉不喜歡寶釵總是勸自己在“世途經(jīng)濟學問”上下功夫。大家都知道寶玉最后娶的是寶釵,也就是說如果寶玉真的不是迫不得已的話,兩個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賈政說的“老太太做個怪夢,夢見蜻蜓滿宅飛”,這個“蜻蜓”二字太觸眼了,“蜻蜓”乃“清庭”也,這在那個“文字獄”盛行的時代絕對會出問題的!從這個角度就可以看作者明顯是“反清”的明朝的“遺老遺少”,其創(chuàng)作意圖也就躍然紙上了,從這回起“干涉朝政”的內(nèi)容越來越多,這也是《石頭記》八十回以后的故事不能流傳的主要原因。
寶玉二次入學堂,學堂里分為兩大幫派,一個是賈蓉、賈薔的“蓉薔”派(諧音“戎羌”),另一個是庶出的賈環(huán)和錢槐的一派,大家不要簡單地理解這是學堂里小孩子們打架,而是有深意的。后面的情節(jié)發(fā)展中就可以看出,這兩派將是賈家遭難的關鍵所在,這些故事都不是閑文。本回里有“賈環(huán)一時氣急了,嚷道:‘我管你們是誰,天王老爺也不怕!’”的內(nèi)容,這應該是個后面的伏筆?!俺谈弑尽崩镆灿袑氂穸稳雽W堂的故事,應該不是巧合。另外,“程高本”中也有妙玉與惜春下棋的故事,但“程高本”中的這段內(nèi)容有些漫無目的,讓人感覺不出對整個書的故事發(fā)展有什么作用,更象是閑文;相比之下《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中兩人下棋的內(nèi)容卻是整部書有機的一部分,是必不可少的,這只能說明“程高本”是借鑒這里的情節(jié)。藏家提示,本來有文字丟失,大概情節(jié)是:蓉薔、賈環(huán)各自拉幫結派,有一大篇欺負弱小、爭斗撒潑的情節(jié),被濃縮成一、兩句話了。我們沒有見到,非??上А?br>
本回提到“賈蓉因其父同自己妻子可卿有染,早生出怨恨,不肯聽從賈珍訓教,賈珍也覺十分尷尬,漸漸冷落了他,父子形同陌路?!庇∽C了前八十回秦可卿的故事確實有刪節(jié)?!熬覆乇尽痹诘谑厍坝羞@樣一條著名的批語: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其魂托鳳姐賈家后事兩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jié),少去四五頁也?!?br>
“甲戌本”在第十三回前的批語也指出:“……隱去天香樓一節(jié),是不忍下筆也。”
“靖藏本”在第十三回有一條批語:“可從此批。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余大發(fā)慈悲也。嘆嘆!壬午季春。 笏叟?!?br>
《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的第十三回開頭空白處寫著小字:“秦可卿淫上天香樓”,紅線劃去后五字,接著后面的是:“再擬。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睋?jù)藏家透露,被刪掉的故事大至如下:秦可卿是個很放蕩的女人,她勾引過很多男人,其中還有寶玉!她還與賈薔早有奸情,也就是所謂的“養(yǎng)小叔子”。一日,賈蓉不在家,秦可卿約賈薔來偷情,而她自己在家洗澡打扮等著賈薔,不想賈珍透過簾子看到了可卿的美態(tài),頓時動了淫心,于是闖入,秦可卿也沒有表示任何反對,兩人很快搞到一起。他們正在進行中,忽然瑞珠隔著簾子說:“有人登訪了!”驚的二人趕緊穿衣服。賈珍很快整理好,然后迎出來,裝做在客廳喝茶。原來是賈薔赴秦氏之約而來,他進門看到賈珍以后嚇了一跳,實在是沒有想到,所以尷尬得更,急忙拉家常,說了些廢話,然后就失望地走了。賈珍覺得在秦可卿的臥室里偷情不安全,于是跟秦可卿說以后二人去天香樓幽會,因為那里平時人少。為了安全起見,兩人每次在天香樓偷情的時候讓瑞珠在門外把風。書中還提到:“天香樓原名為‘西帆樓’”,之所以改名并沒有講出原因。
焦大在寧府負責干雜活,多次窺視到秦可卿與賈珍和賈薔等人的丑事,很是厭惡。有一天,另一個丫寶珠去天香樓打掃衛(wèi)生,拾到了秦可卿遺落的簪子,她拿著猶豫不決,被焦大看到,于是動了個心眼兒,他上前說:“這可是主子的簪子,你絕不可以獨吞,不然以后被人發(fā)現(xiàn),你說不清是自己偷的還是撿的!”接著慫恿寶珠將簪子交給尤氏,說這樣不但可以落個好名聲,也許還能得到賞賜。寶珠覺得有理,于是興沖沖地把簪子交給了尤氏。尤氏聽說這是從天香樓里撿到的,心中明白了一大半,其實她早就聽到關于秦可卿的風言風語,以前還不太相信,這回可真的信了,于是她馬上找到賈蓉商量,二人決定捉奸。
這一天,秦可卿又去天香樓與賈珍幽會,被尤氏和賈蓉遠遠看見,看準時機以后他們快步朝天香樓而來。本來瑞珠在門外望風,可她這時居然在磕睡打盹,賈蓉和尤氏從遠處走過來的時候她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直到二人上樓來了,她才驚醒,于是她忙起身想趕緊去敲門,賈蓉搶上前去踢了她幾下,然后二人闖了進去,當時場面很是狼狽,賈珍居然大怒(朋友是這樣介紹的,可我想不通他憑什么大怒),賈蓉和尤氏對秦可卿更是又打又罵,而秦可卿又羞又氣一下子病倒了。
第十回緊接著的內(nèi)容就是金寡婦去寧府評理,這個故事出現(xiàn)在本回的后面而不是在前面。寫的是金寡婦氣沖沖地來到凝曦軒找秦可卿,她遠遠地看見尤氏與幾個丫頭走過,尤氏面色不太好,有怒色,金寡婦從旁人那里打聽道秦可卿病了,感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所以思來想去只好忍氣回去了,第十回的情節(jié)到此就結束了。
第十一回,賈府大部分人很快就知道了秦可卿和賈珍的丑事,大家都很震驚,賈母非常生氣,完全改變了對秦氏的態(tài)度。在排家宴慶壽辰的時候,秦可卿帶病前來參加,可邢夫人和尤氏等人竟然冷言冷語勸她回去,說她不配來,賈母也是一臉不悅,這讓秦可卿感覺壓力很大,心情極為沉重,病情更重了。
第十三回的回目是“秦可卿死受五花誥,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講的是賈蓉、尤氏、邢夫人、賈赦以及賈珍等聚在一起,商討秦可卿的事情,認為她的丑行敗露,越傳越廣,不能再在賈府呆下去,最后大家認為只有犧牲她才能為賈府遮丑,于是命她自盡,而沒想到賈珍哭著說愿意代秦氏死,希望能免她一死,但其他人都不同意,于是大家吵做一團。秦可卿沒有辦法,只好上天香樓自盡,大家在外面等著,賈珍也在一邊痛哭。而瑞珠一直為自己壞了賈珍和秦氏的好事深感內(nèi)疚,現(xiàn)在秦可卿死了,知道自己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于是撞柱子死了。而寶珠覺得因為自己送簪子引出兩條人命,心中愧疚之極,所以也甘心為秦可卿守靈。
如果這位朋友介紹的內(nèi)容是真的,那我們就可以明白書中很多情節(jié)。比如秦氏死了以后賈珍居然當著那么多親戚朋友賈珍哭的淚人一般,還說什么:“合家大小,遠親近友,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nèi)絕滅無人了?!爆F(xiàn)在看來應該就合理多了,因為他們兩個人的奸情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他也沒必要掩飾而背著人去哭,而且也看出兩個人雖然一直是在偷情,可居然還偷出來感情來!這真讓人沒有想到,看來賈珍也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所以才說:“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看來都有了立足點了。另外,寶玉聽說秦可卿上吊以后吐血,也就合理多了。而賈母阻止寶玉前去時說:“才咽氣的人,那里不乾凈……”也就可以理解了,因為她對秦可卿的態(tài)度早就發(fā)生了轉變,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其實可卿與賈薔早有奸情這一點在第九回賈薔第一次出場的地方已有顯露:寧府人多口雜,那些不得志的奴仆們,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了什么小人詬誶謠諑之辭。賈珍想亦風聞得些口聲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與房舍,命賈薔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蒙側批:此等嫌疑不敢認真搜查,悄為分計,皆以含而不漏為文,真實靈活至極之筆?!剑?,這些說得都很明顯了,賈薔難逃干系。
在第十一回里有這樣一段:尤氏的母親已先在這里呢。大家見過了,彼此讓了坐。賈珍尤氏二人親自遞了茶,因說道:“老太太原是老祖宗,我父親又是侄兒,這樣日子,原不敢請他老人家,但是這個時候,天氣正涼爽,滿園的菊花又盛開,請老祖宗過來散散悶,看著眾兒孫熱鬧熱鬧,是這個意思。誰知老祖宗又不肯賞臉。”鳳姐兒未等王夫人開口,先說道:“老太太昨日還說要來著呢,因為晚上看著寶兄弟他們吃桃兒,老人家又嘴饞,吃了有大半個,五更天的時候就一連起來了兩次,〖蒙側批:此一問一答,即景生情,請教是真是假?非身經(jīng)其事者,想不到,寫不出?!竭@條蒙側批一直讓人有些頭疼,搞不懂這是在講什么,現(xiàn)在我們明白了,原來第十回天香樓淫亂捉奸之事,可卿羞辱難當,趕上賈敬大壽,本欲幫忙,卻被尤氏、邢夫人等呵斥,無地自容,只能托病不敢再出來,此時賈母再愛熱鬧也無心到寧府,所以這一問一答,批書人告訴讀者:賈母“不賞臉”是一堆假話!
相比之下,現(xiàn)行書中第十三回的回目“秦可卿死封龍禁尉”是有問題,因為被封為“龍禁尉”的是賈蓉而不是秦可卿,所以這個回目顯得有些不對頭。而死受“五花誥”是合理的,是指古代帝王封贈的詔書,因以五色金花綾紙制成,故稱“五花誥”,應該是針對女人的,所以這兩個頭銜的意義差別很大,不知道這個改動從何而來。由此看來,無論是“秦可卿淫上天香樓”還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都是合理的,這是兩個不同的情節(jié),這也讓我們沒有想到,所以畸笏叟的批語和“朱衣”說的都沒有錯!
書中一些重要人物死的時候都有一個叫“可卿”的仙姑來迎接,那秦可卿死的時候是誰來接的呢?藏家告訴我:“可卿是警幻仙姑與四個仙姑去接的,因為可卿是警幻仙姑的妹妹。”
在本書的最后一回出現(xiàn)了“情榜”,秦可卿是“孽情”,應該說是很合理的;另外瑞珠是“情殃”,“殃”是給人帶來災禍的意思,自然是指她的不盡職導致被捉奸;寶珠是“情累”,應該是連累的意思,她本想得到個“拾金不昧”的好名聲,可卻連累了別人。
在全書最后一回里有一些重要角色的考語,秦可卿的是:“風雅絕倫,卻出身鄙賤,以色敗家,遺恨無窮,實乃孽情?!边@與第五回秦可卿曲子中的“宿孽總因情”相呼應,我感覺藏家介紹的這段故事真實性很高,可惜還沒有看到文字!
在重慶《新民晚報》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第三版上有一篇文章,題目是《秦可卿淫上天香樓》,署名“朱衣”。文中介紹“朱衣”家中曾有一《石頭記》抄本,第十三回回目則為“秦可卿淫上天香樓”,書中大意,謂賈珍與秦可卿,在天香樓幽會,囑一小丫頭看守樓門,若有人至,即聲張知會,乃小丫頭竟因磕睡打盹,致為尤氏到樓上撞見,秦可卿羞憤自縊于天香樓中,事出之后,小丫頭以此事由己不忠于職所致,遂撞階而死。這個記載與此本上的故事很接近。
7.
詩云:
鳳闕漸聞夢趨深,宦門忍看白頭吟。
兒女有情皆淚垂,詩仙曾賦高堂鏡。
且說寶玉往家學里來,先去老太太房里請安,只見王夫人正陪著賈母說著話。寶玉上前作揖,賈母見他過來,道:“明兒便是重陽,叫學堂里放一天假,咱們也聚著樂一天,玉兒也陪我到園子里逛逛?!闭f著又咳嗽了幾聲。寶玉見他形容蒼悴,病色枯焦,心里便有些不忍心,答應了一聲背轉身去,偷偷掉淚。只見鳳姐也進來了,見了賈母,又回身見過了王夫人,笑道:老祖宗要問我什么?”王夫人便告訴他明日重陽,老太太要眾人陪著宴樂一天,賈母問他可曾吃了沒有,要他一并吃了再家去,遂叫鴛鴦琥珀等傳飯。鳳姐又問賈母喜吃何物,賈母嘆道:“能有什么可吃的,近幾年年成不好,田畝減產(chǎn),家里出的多進的少,不過可著做罷了,你快告訴廚房里,別管我吃些什么,隨意做了來,不可使他們作難。”鴛鴦答應了去了。一時端上飯來,果是些家常俗見之物。鳳姐喂了賈母幾口碧粳米粥,見他推開碗擺擺手,嘆道:“我身上不大舒坦,你去把太醫(yī)叫來?!兵P姐忙出去叫人。不大會兒,賈璉同王太醫(yī)掀簾子進來了。王夫人扶賈母躺著,王太醫(yī)為賈母把脈。良久,賈璉把他叫到外頭耳房,問他病況如何。王太醫(yī)道:“弦脈端直而長,氣機不利,六脈弦遲,素有積郁,稍感風寒,藥取柴胡疏泄,寸關無力,心氣已衰,脈氣歇止,止有定數(shù)?!辟Z璉聽了,明白大半,叫他到正屋坐著,自己則到房里安慰賈母,笑道:“老太太不必掛慮,才剛老先生說了,是一時感了風寒,不過吃些疏風的藥便好了?!辟Z母嘆了一口氣道:"你不用虛寬我的心了,我知道自己熬不過今年了,明日重陽大家得快快活活的過,還不知下一次還過得過不得了?!辟Z璉、鳳姐聽了心里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忙笑著解慰:“老太太定是長命百歲,福壽雙全。”賈母微笑著不做聲。一時大家吃完飯就都散了。
且說第二日一大早,寶玉匆忙起來,胡亂喝點薏米紅豆粥,就急著要往園子里去。麝月忙把穿花大紅箭袖給他穿上,道:“時值秋令,外頭清寒,偏又這樣猴急毛躁的出去,回來又要鬧頭疼了?!睂氂衤犓跉?,恰又是一個襲人,乃笑道:“怪不得襲人臨走要留下你,看來他實走卻似未走?!摈暝滦Φ溃骸岸敻沂怯窒胨?,不妨還叫他回來服侍二爺,我也省省心?!睂氂裥Φ溃骸笆俏叶嘧於嗌嗔?,一大早你出去,有沒有看見園子里都在忙些什么?”麝月笑道:“園子里可熱鬧了,他們又是采茱萸,又是吃糕點,都嚷嚷著到城外登高爬山呢。周奶奶剛剛給他們說了,說老太太不許大家走太遠,就在園子里行樂即可。老太太吃完飯要二奶奶他們陪著釣魚呢,還說大家還要猜謎行酒令。老太太這般雅興,竟是比咱們年輕人還有興致。”寶玉聽了,低頭半晌竟掉下淚來。麝月見他傷心,想是自己說的話觸動了他,因勉強笑道:“遲一會子再去罷,他們都還沒吃飯呢?!睂氂衲抢锉锏淖?,急急忙忙出去了,先是來到瀟湘館約了黛玉,又到秋爽齋約了探春,在路上又遇見了李紋、李綺,一同去尋賈母。只見賈母房里花團錦簇,喧闐嬉笑,鳳姐、王夫人、邢夫人、李紈及眾人都在。大家簇擁著賈母到園子里游逛,賈母笑呵呵的被鳳姐、王夫人挽著手,邊走邊說說笑笑。賈赦、賈政、賈璉早安置了眾多丫鬟、小廝在各處或放風箏,或釣魚捉迷藏,賈母看了更是歡喜,先是去惜春房內(nèi)看他畫的大觀園圖畫了多少,惜春已畫了大半,從里間取出擺在案上,大家評議了一回,又離了這里,轉過藕香榭來,走至蓼溆,上了亭子,靠著欄桿看見一片假山石。賈母走的累了,忽然來了雅興,要大家停下,一同釣魚取樂。賈政、賈璉趕上來,命身邊小廝把釣竿拿與眾小姐,鳳姐、寶玉、黛玉、探春、惜春等人都擇了空地,一時幾個丫頭放好了矮凳子,鳳姐等將絲繩拋下,揚到水里,安靜坐著垂釣。賈母則由邢夫人、王夫人等陪著看他們釣魚取樂。不大會子,鴛鴦興沖沖上來笑道:“老太太,二奶奶才剛釣了好大一個鯽瓜兒。”賈母喜的要看,彩明端著小瓷壇過來,大家邊看邊笑。尤氏笑道:“鳳丫頭敢是想鯉魚跳龍門了,老太太快封他個差事做罷。”大家都笑了起來。賈母笑道:“你們快拿竿子把他打壓下去,他這鯉魚是個成了精的,難惹著呢。”鳳姐笑道:“老太太專會降妖伏魔的,我這區(qū)區(qū)一小魚精,成不了氣候?!贝蠹叶夹α似饋?。賈母對彩明道:“不過是取樂,誰還吃他,快別擱清水里養(yǎng)著了,仍放回水里去罷。”彩明答應著去了。賈母也坐在寶玉旁邊釣了一回。約莫一頓飯工夫,寶玉釣了個楊葉竄兒,鳳姐又釣了幾條小魚,黛玉、探春、惜春等皆是一無所獲。寶玉是個性急的人,掄著釣竿等了半天,好容易看見釣絲微微一動,寶玉喜得滿懷,用力往上一兜,不想釣竿往石上一碰,折作兩段,絲也振斷了,鉤子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眾人越發(fā)笑起來。大家看著水邊的草木都枯萎了,沒有一點生機,都有荒涼之感。賈母嘆道:“我到咱們賈家已六十多年。從年輕時候到如今,歷見了幾代興旺,想當初你爺爺、祖爺爺那輩都是勤勤懇懇持家,不敢稍有懈怠。一轉眼到了這輩,子孫們不再謹勤儉約了,皆是安享逸樂,無所作為,那些胡作非為、暴殄天物的事也漸漸的來了,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時常做夢夢見你祖爺爺、爺爺,臉上多有愧色,也無顏再見他們,好好的一個家被我弄的益發(fā)衰微了,心里怎能不慚愧?!闭f完不禁落下淚來。眾人見老太太傷心,忙笑顏勸解。半日,賈母才拭淚勉強笑道:“我今兒是怎么了,嘮嘮叨叨的沒完了,耽擱了咱們釣魚取樂?!币蚝脱诀咭酸灨?,由大家陪著,又坐在水邊垂釣起來。釣了一會子,也沒釣到什么。賈母有些乏了,賈政因命人抬上轎子,由鴛鴦等攙扶著他先回去了。眾人又釣了一會子,也散去了。賈府宗族子弟賈敦、賈衍、賈珖、賈瓔、賈琛、賈蘅、賈芬等也嬉戲游賞多時,皆散去了。賈母體倦神乏,原擬晚間行酒令猜謎打牌的,也一概免了。另有賈蓉、賈薔等公府子弟到野外或登高或狩獵,高樂了大半日,到黃昏才收弓而歸,原是日日以習射養(yǎng)力為由,借機吃酒賭錢,趁著今日賈母高興,想效仿往日烹豬宰羊,濫漫使錢,誰知內(nèi)囊空了多半,叫人去端佳釀美肴,一時卻叫不回送菜的,蓉、薔等都暴跳如雷罵罵咧咧的。那些廚役都來訴冤道:“這一二年旱澇頻頻,田上的米都交不齊,加上連年蝗災,年成實在不好。連廚房里去外頭也買不回多少新樣好菜,且又貴的很,叫奴才們也沒法啊。”賈蓉、邢德全不信,揮拳就要打人,幸被尤氏趕來勸住了。尤氏道:“這倒不是假話,連老太太那里吃的也是白粳米飯,想找?guī)讟蛹毭滓搽y了,你們還沒見鄉(xiāng)下那些莊戶人呢,連草根子都快吃盡了,這都是老天不開眼,日后只能將就著點了?!北娮拥苈犓绱苏f,都笑道:“那里又缺咱們的,貴了多出點錢就是了?!庇仁弦娺@些紈绔子弟全然不知世事,只知斗雞走狗,不知柴米油鹽出自何處,說服亦難,只嘆息著走了。
此時蠢物我回想當初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因不耐凄涼寂寞,欲臨人世享那富貴榮華,只慚道行不深,雖說可以自行來去,無奈地天之廣非我能飛的去的,幸蒙癩頭和尚,跛足道人助攜來此,得見這般世面。前回元妃省親,那富麗豪華實難述盡,石頭也曾得意未有枉臨人世,只惜如今賈家日漸窮蹇清冷,不似以往那般熱鬧,將來又不知如何,石頭已無心滯留,欲離了這里重尋錦衣豪門寄身,故幾日來也思量多時,一直未有絕好去處。忽思及一人,頓覺豁然開朗。諸公未必得知,待蠢物細細說來。江南有處甄府,是個富而好禮之家,那等顯貴亦可比肩賈門。府中有個公子,與寶玉同名,容貌無二,性情相近,亦屬罕事。待蠢物想來,他定也有隨身所佩之物,和在下相似。既便沒有,我去了他那里,也會欣然接納。既已思算齊妥,立馬動身離了此處去往甄府。趁著夜深人乏,施展本領,騰空而起,往那繁盛京華鬧區(qū)飛去。一路但見城闕閶闔,樓臺林列,好個妙絕人間世,只把石頭看的呆了。邊行邊看,只到了第二日午后申時才到了江南甄府,往大門看去,卻也與賈府無兩。待進去一看,卻吃了一驚不小,只見園里空蕩蕩的,多處垣斷墻頹,花木枯敗,好不凄涼蕭條。蠢物正在納悶,忽見前面曠地上,落葉堆燃、寒煙揚起,聽見有人哭道:“妹妹,我回來遲了,你死的好慘??!”匆忙一瞧,只見一個面容憔悴公子正對著一付枯骨泣訴。石頭不知甄家出了甚么大事,奇而口吐人言道:“貴府莫非歷過一番劫掠不成,公子所泣何人?”公子回頭一看,只見一塊晶瑩鮮潤的寶玉離地五尺懸空而言,拭淚訝然道:“怪了,玉石會講人話,倒唬人一跳?!笔^見他貌同賈家寶玉無二,便知此人乃甄家寶玉也,乃道:“吾本是石頭城榮國府貴公子賈氏寶玉所配之物,近來悶了出來逛逛,請不要見怪?!闭鐚氂竦溃骸暗挂补之?。”又道:“吾哭的是我的紅顏知己,先我一步而去,吾家先是被圣上下旨抄沒,后又遭賊寇入侵,說了亦是無益,不如不提?!笔^再三追問,才知他家有個做尚書的四十余歲兄輩帶兵打仗,屢獲戰(zhàn)功,卻被奸人誣陷,已經(jīng)凌遲處死。石頭又是驚訝又是嗟嘆,忽然從那邊走來一僧一道,用些言語機關開導甄家寶玉遁入空門。甄家寶玉聽了豁然開朗,感激仙家指點。僧道走后,甄家寶玉對石頭道:“吾已萬念俱灰,意欲投身佛門,石兄還是回去的好?!笔^道:“吾是施展本領才不辭勞苦飛來貴府,消耗了許多法力,若能藏匿公子袖兜,安逸帶回賈府,也少用些功力,不必過于勞乏?!北阊肭笳缂覍氂袼退刭Z家。甄寶玉是個樂善好施的,思量多時,便把它揣入袖內(nèi),嘆道:“待我先完結俗緣,他日若有閑余,必送你歸貴府。”說罷葬了白骨,離開甄家,先去那佛門寺內(nèi)剃度出家,再將石頭送回賈門。正是:
奕光交匯剎倐緣,心緒支離塵似煙。
癡怨婪嗔為宿孽,意皈思寂寤心虔。
且說賈家無端丟失通靈玉,寶玉忽然神志不清、人事不醒,急的眾人又是哭喊又是叫人,手足無措,鬧的舉家不寧。賈母近來體弱年高,身體大不如前,由鴛鴦扶著顫微微道:“那是你的命根子,怎么能丟了。”急令眾人再去各處找找。賈政嘆氣連連,在屋子里踱步,一時趙姨娘進來了,又說不中用了,要預備后事,早被賈母、賈政罵出去了。賈璉急忙請了張道士進來,賈母迎上去道:“老神仙好,快救救玉兒罷?!睆埖朗慷研Π参抠Z母道:“這都是貴府一時疏忽,忘了給他多系塊護身符了,哥兒一旦失玉,便會昏厥,須備個護身符代玉護體。”因親自到床邊給寶玉系了。不大會兒,寶玉蘇醒過來,叫了聲張爺爺好。賈母、王夫人、黛玉、麝月等見了都放下心來。約過了一月,這日忽聽門外有奴才來報:“外頭來了一個和尚,手里拿著二爺丟的這塊玉,說是送玉來了?!辟Z母忙叫人去請,只聽外頭傳進來道:“原來是甄家的寶玉來了?!北娙思泵τ顺鋈ィ瑓s見賈璉同甄寶玉攜手進來。甄寶玉先是合掌行了出家人之禮,后又對賈母等鞠躬。賈政忙命人搬了椅子讓他坐了。賈母、王夫人與他敘兩家交情,談起往事都嗟嘆不已。甄寶玉從懷里掏出通靈玉,尤氏從他手中接了玉過來給賈母。賈母過來一把攥在手里,摩挲半天才道:“可回來了?!蓖醴蛉四弥?,由麝月跟著出去找寶玉去了。黛玉、探春等也松了一口氣。眾丫鬟打量著甄寶玉,都驚訝笑道:“怪了,這人同咱家的寶二爺一個模樣?!闭鐚氂裥Φ溃骸澳悄晡业竭^貴府做客,施主怎么反不記得了?”眾人納罕道:“玉兒怎么叫你得了?”甄寶玉道:“待貧僧細細講來?!币蛞晃逡皇f了一遍,聽的滿屋子不住唏噓落淚。且說寶玉正在怡紅院就寢,忽見麝月進來對他道:“家里來了客人,老太太要你去見,是江南甄家的寶玉來了?!睂氂衤犕醴蛉颂崞疬^甄寶玉與自己相貌無二,早就想爭睹為快,急忙穿衣往這邊來,看到里里外外站了好多人,有個和尚正坐著同賈母談敘寒溫,仔細一看,那人相貌果同自己一樣,忙上前拜見。甄賈寶玉彼此都有似曾相識之感,寶玉見他文采斐然,對答如流,侃侃而談,識見不俗,甚是心敬,想到那年夢中之景,如今再聽他所談又皆是高論,因把甄寶玉當個同心知己,也坐在他旁邊,兩個人謙恭的說著話。寶玉既因初次見面,不便造次,且又賈環(huán)賈蘭在坐,口中夸贊道:“久仰芳名,無由親炙。今日見面,真是謫仙一流的人物。世兄是萬人里出拔之最清最雅的,小弟是極污極濁的一等庸物,忝附同名,殊覺玷辱了寶玉這兩個字。”甄寶玉道:“施主謬贊,實不敢當。弟是至濁至愚,只不過一塊頑石耳,貧僧少時不知分量,自謂尚可琢磨。豈知家遭消索更比瓦礫猶殘,佛說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寶玉聽了,心里甚是贊嘆,不知不覺把些佛理潛移默化記在心里了,又聽他說道:“我昔所造諸惡業(yè),皆由無始貪瞋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于此界,攝念佛人,歸于凈土。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凈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當舍于懈怠,遠離諸憒鬧;寂靜常知足,是人當解脫?!睂氂衤犃巳珲囗斠话?,再次向他討教。甄寶玉道:“討教談不上,不過是這般道理。若諸世界六道眾生,其心不淫,則不隨其生死相續(xù)。汝修三昧,本出塵勞。淫心不除,塵不可出。”賈政見他說了很多,怕他口渴,忙止住了,要李貴端了茶給他,再慢慢細說。甄寶玉起身施禮道:“貧僧來了這么多時,也該回去了。”賈母那容他走,忙命小廝將他扶到內(nèi)間歇息,甄寶玉只得進了套間坐著。且說寶玉才剛聽了他這一番高論,如夢初醒一般,又是嗟嘆又是嘻笑,自言自語道:“我原來竟是個癡子,枉在紅塵空讀多年,竟不知何為形,何為心,這回我必是要隨他一同走了,離了這俗世凡塵,我也要做出家人?!辟Z母、賈政等聽他說些癡話,都唬的忙過來勸道:“又從那里想起這樣荒唐話頭,還不快滅了念想?!币蛎P將寶玉攙了出去,大家也都散了。賈政指示李貴守著甄寶玉服侍他,自己邊走邊忖度著要多留他住幾日,忽見李貴來報,說甄寶玉已經(jīng)告辭走了,攔也攔不住。賈政急道:“他大老遠來了,咱們還沒有好好謝他,怎又讓他走了?”又罵李貴留個人都留不住,慌忙派人到大門外去找,已經(jīng)找不見了,不免嗟嘆了一回。
且說賈母回去身上發(fā)熱,扎掙了一兩天,竟躺倒了,日間夜里臉上作燒,茶飯不進,面容枯焦。賈家個個心似油澆,賈政慌了,遍尋京城名醫(yī),也花了不少銀兩,無奈賈母病勢越發(fā)嚴重,賈家宗室眾子弟兒孫輪番前來探望,都偷偷掉淚。賈母亦知自己陽壽將盡,便想著臨終能再見見子孫一面。一時想起湘云,又不敢打發(fā)人去瞧他,心想才新婚的人怎可探望待亡之人,因把鴛鴦勸止住。鴛鴦在老太太身旁哭得眼睛紅腫,一刻不離左右。琥珀見賈母神色不對,也不敢言語,悄悄到門外告訴賈赦、賈政。賈政又傳張?zhí)t(yī)進來,又診了一回,張?zhí)t(yī)出來對賈赦、賈政、賈珍、賈璉搖搖頭就出去了。賈赦賈政會意,與王夫人等說知。賈母聲音低啞叫琥珀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琥珀忙告與賈政,說老太太想見寶玉,叫兒孫們都來。賈政出去找人。不大會兒,賈敕、賈效、賈敦、賈衍、賈珖、賈瓔、賈琛、賈璘、賈菖、賈菱、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菌、賈芝、賈珍、賈蓉、賈薔、賈荇、賈芷、賈琮、賈環(huán)都來了,在院子里黑壓壓的都站滿了。尤氏、鳳姐、李紈、寶玉、探春、惜春也都來。賈母讓一個個進來看視一番,又強扎掙著與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說了些話,要拿出自己的梯己用來辦喪事。賈家因日漸貧蹇,已不能象往日辦可卿喪事那樣大手大腳操辦了,幸而賈母素日存了不少私房錢,今日全部拿出。賈赦賈政愧的涕淚交流,都道:“母親還要掏錢出來,做兒的怎不慚愧?”賈母又要見寶玉、黛玉兩個,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這兩個小冤家,以后可不要再賭氣吵嘴了,要和睦。寶玉不肯讀書,也別逼緊了?!睂氂瘛Ⅶ煊駜蓚€早哭的說不出話來。賈母又道:“可惜這輩子見不到你倆成親,也是我的一塊心病?!闭f著又將此事囑咐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鳳姐、李紈一遍。又道:“我再見一個重孫子就安心了?!崩罴w也推賈蘭上去。賈母放了寶玉,拉著賈蘭也說了一番,只見臉上發(fā)紅,再也說不出話來,竟是含笑去了。賈氏一門都放聲痛哭起來。賈赦、賈政、賈璉、王夫人、尤氏、鳳姐、李紈、寶玉、黛玉尤其哭的肝腸寸斷。趙姨娘見賈母喚進眾子弟見一面,獨沒有見賈環(huán),有些氣不忿,拉了李紈哭道:“環(huán)兒不是他的孫子,為何只見寶玉、賈蘭兩個?”賈政喝道:“閉嘴,老太太精力不夠,那能一個個都見了,沒心腸的歹婦,這個時候還爭!”趙姨娘撇撇嘴出去了。
且說賈家為史太君操辦喪事,史鼐史鼎的幾個兒女也來了。史湘云和夫君衛(wèi)若蘭也來守靈,史家來的人皆號啕大哭,史湘云更是哭的死去活來,被探春、黛玉含淚勸住了。誰知皇宮里今年有好多官員犯了事,被圣上關了,也不知他們所犯何事,死活不明,故此次來吊唁的官家少了好多,一時不消細說。鳳姐念及當初賈母對他的呵護慈愛,痛哭了幾場,也告恙臥床休息。一日,王夫人帶著兩個小丫頭到他那里探看了一會子,轉身又往怡紅院來看看寶玉讀書是否用功,剛走至湖邊,忽然從那湖里影影綽綽現(xiàn)出三個披頭散發(fā)的小鬼,里頭還有一個看著眼熟,竟是金釧的摸樣,王夫人甚為驚恐,只聽那小鬼冷笑道:“太太好狠毒,逼的奴才走投無路,今兒就是來報仇來了?!闭f著同那兩個都向王夫人撲來,那兩個小丫頭嚇的藏在樹后,王夫人也大叫著要逃,被那三個小鬼生拉硬拽往湖里推,只聽撲通一聲,王夫人失足墜入湖里,那幾個小鬼又不見了。兩個小丫頭一邊哭喊著叫人,一邊折樹枝救人,剛好有幾個小廝經(jīng)過,跳身入湖,把王夫人救了上來。誰知近日園中陰氣甚重,賈家主仆竟病倒了大半,皆是瘴疫鬼氣所致,幸好都服了藥漸漸好轉,只是王夫人一病不起,日間夜里發(fā)燒身熱,譫語綿綿。賈政連忙請了大夫看視,并不稍減,更加發(fā)起狂來,譫語不清,大喊大叫的。眾人急的沒法,只是啼哭,忽然只聞得隱隱的木魚聲響,賈璉把一個癩頭和尚與一個跛足道人請了進來,對賈政道:“上回寶兄弟中了邪祟,就是他二位治好的,今兒忽然在那街上又看見了二位,便好言請了過來?!辟Z政急忙有請,那二人道:“太太這是得了冤疾,是被促狹鬼鬧的,仍用通靈玉除除邪氣,日久便好了?!闭f著把通靈玉安放在王夫人臥室之內(nèi),將玉懸在門上,又道:“邪氣雖除,然病猶未愈,仍須服藥調(diào)治。”說著回頭便走了。賈政趕著要送謝禮,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賈璉等出去去看時,已沒有了蹤影。王夫人躺了兩三天,省了人事,也不叫嚷了,只是身上依舊發(fā)熱。賈政在外頭請來一個名醫(yī),開了方子給王夫人抓藥療治。王夫人不但沒有好轉,反加重了,那名醫(yī)也騙了錢卷鋪蓋跑了,不久王夫人便命絕氣休了。賈府深知全是名醫(yī)所誤,百般尋他不著,恨的叫罵不止,然又有何益?王夫人膏肓之際含淚拉著寶玉的手不肯放松,道:“我的兒,為娘此去沒有其他可掛慮的,只是牽念著我兒未能功成名就,又怕日后荒廢了學業(yè),再沒人管你,可叫我怎么放心。又怕那促狹鬼嫉恨你,得空便擰一下,掐一下,也沒有人護著你了,為娘怎不心痛?”寶玉早哭成了淚人。黛玉、探春、鳳姐、李紈也哭的抽抽噎噎。賈家一年內(nèi)竟遭逢兩回喪事,都哭的尋死覓活,凄不忍睹。寶玉年少喪母,更是胸腑俱裂,恨不得隨母親一同西去。趙姨娘自是趁心如意,假意啼哭,卻不見一滴眼淚。一切喪事辦理不消贅述。只說王夫人病故后,寶玉越發(fā)低沉,成日里坐在屋內(nèi)發(fā)呆。眾人皆知原由,怕他傷心過度,生出病來,都時時來看望,與他說笑,怎耐寶玉郁郁寡歡,總是默不作聲。賈政怕他憋出心病,也不過于逼他讀書,日間只和一些清客談天。賈母逝后,賈家怕委屈了鴛鴦,問他有何打算,鴛鴦誓不離開賈府,只在家里做做針線,獨居深深小院。賈赦也無暇顧及鴛鴦,早把當年的事忘了,因見賈家日漸式微,成日和邢夫人商議家務。鳳姐之女巧姐也大了,賈璉既忙著官里的事,時時到平安州辦事,也未操心家里諸事。
展眼又是夏去秋至,這日一大早寶玉就怔怔的坐著,麝月擺上飯來,也懶的吃。麝月連哄帶慪催著他吃了一口兒飯,又擱下了,仍是悶悶的歪在床上,一時間忽然掉下淚來。麝月摸不著頭腦,道:“好好的這又是為什么?若是悶了就出去走一走,省的悶出病來。”寶玉起身往外就走。麝月喊道:“天氣涼了,穿的又這么薄,還不回來換件暖和的。”寶玉道:“回來再換?!币蛲T外去了。麝月嘆氣不語。寶玉在園中走著散心,卻見閑階朱門,杳無人聲,西風無情,吹盡繁紅,池苑花葉凋零,女墻一帶香草枯萎,幾處門窗掩閉。又聽呼喇喇風過,將那樹葉吹的嘩嘩作響,吹得寶玉衣帶飄忽,鬢發(fā)凌亂。寶玉站在風口,眺望周遭,心內(nèi)不覺凄然感傷。忽見那邊走來兩個丫頭,不是別個,卻是鴛鴦、玉釧兒,寶玉勉強笑道:“兩位且住,從那里來,到何處去?”玉釧兒笑道:“園里都傳開了,大老爺升了校書郎,都歡聲一片了,你何不過去祝祝?”寶玉道:“也沒什么?!比允遣徽Z站著。玉釧兒笑道:“人人都興高采烈的,獨他呆呆的,真是傻子?!兵x鴦忙拉他道:“別說了,咱們走罷。”兩個來到沁芳亭,坐下歇著。鴛鴦道:“你倒替人家高升高興,那里知道這官是花錢買的?!庇疋A兒訝然道:“倒沒聽說?!兵x鴦冷笑道:“人人都知道,你卻不知。我告訴你,上月大老爺托宮里的內(nèi)相幫趁,花了不少銀子買來這個官。人家再好,又與我們何干?”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8.
V哥回末點評:
這一回的內(nèi)容太過豐富了!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通靈寶玉”不但有自己的思想,會說話,而且還會飛!丟玉的原因是因為它自己飛走了,三百多年來誰也沒有想到!本回也解開了一個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那就是“庚辰本”的第十八回里的一條批語中指出的:“《邯鄲夢》中伏‘甄寶玉送玉’”。對于這個情節(jié),人們進行過無數(shù)的猜想,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應該是個什么樣的內(nèi)容。早在“甲戌本”第二回有條批語指出:
“甄家之寶玉乃上半部不寫者,故此處極力表明,以遙照賈家之寶玉,凡寫賈家之寶玉,則正為真寶玉傳影?!?br>
也就是說在甄寶玉身上發(fā)生的故事,都會在賈寶玉身上再次發(fā)生,甄寶玉的故事是賈寶玉故事的預演,這確實給人一種神秘、空靈、虛幻的感覺。我認為作者設計甄、賈兩個寶玉,為的是從兩個角度介紹發(fā)生的同一個歷史事件,讓人們別只看到賈寶玉家的“假語村言”,而看不出隱去的真事,甄寶玉家發(fā)生的,更接近于真實的歷史,容易讓人看出來,而賈家的事是經(jīng)過了藝術加工,作者生怕讀者看不出來,所以才用甄家和賈家這樣的寫法對讀者進行點撥。從這回甄寶玉哭訴甄家家敗的內(nèi)容,我們很容易看出“干涉朝政”的內(nèi)容來。而甄寶玉說自己家“有個做尚書的四十余歲兄輩帶兵打仗,屢獲戰(zhàn)功,卻被奸人誣陷,已經(jīng)凌遲處死?!边@個內(nèi)容太直白、太露骨了!幾乎直接就告訴讀者這就是指明末著名的冤案中的主角“袁崇煥”!其實《石頭記》一書最核心的故事就是隱寫“明亡清興”改朝換代的這段歷史!也就是書中多次提到的“末世”。而甄寶玉家里發(fā)生的事也要在賈家上演,那賈家同樣“被奸人誣陷,已經(jīng)凌遲處死”的人會是誰呢?大家不妨先猜猜看!
在《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第五回里有一條我們從未見到過的脂批:“寶玉一生愚頑,怎言無暇,實指和氏璧也?!币簿褪钦f無論是甄寶玉還是賈寶玉,都應該是在影射皇帝的玉璽,所以寶玉愛紅,喜歡吃象印泥一樣紅色的“胭脂”,這樣看來《石頭記》也就是“傳國玉璽傳”?!昂褪翔怠笔甲杂谇爻?,當年贏政統(tǒng)一中國自稱“始皇帝”,命宰相李斯以和氏璧作皇帝璽,又命丞相李斯篆書“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形同龍鳳鳥之狀,咸陽玉工王孫壽將和氏之璧精研細磨,雕琢為璽。代代相傳,因此稱為“傳國玉璽”。而我們看“通靈寶玉”上面的字則為,“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大家看兩者何其相似!作者就是用這樣的手法,用“通靈寶玉”上面的字提醒讀者:寶玉跟和氏璧有著很緊密的關系,寶玉象征著玉璽!而寶玉的形象也可以理解為“皇權”,所以后來才有各種勢力爭奪寶玉的情節(jié)。那這回甄寶玉哭自己的“紅顏知己”會是誰呢?大家可以先想想,“玉璽”,或者說“皇權”哭的“紅顏知己”會是誰呢?
另外,甄寶玉說的“吾家先是被圣上下旨抄沒,后又遭賊寇入侵”,這也是賈家后來經(jīng)歷的,以前我們只猜出了賈家家敗是因為皇帝抄家,可沒有想到還有“賊寇入侵”!這一點非常重要,應該說這是《石頭記》最關鍵、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而這在第七十八回關于“林四娘”的情節(jié)里早有暗示,只是以前我們沒有悟出來。很多紅學家都覺得“林四娘”這段故事很突兀,不知為何忽然有此一段,現(xiàn)在知道了,“林四娘”是在影射黛玉后回的故事。在第七十八回中,作者先寫了寶玉為“林四娘”寫《姽婳詞》,緊接著后面是寶玉祭奠晴雯杜撰《芙蓉誄》,現(xiàn)在看來,這兩個內(nèi)容不是孤立的,因為晴雯是“黛玉之副”,祭奠晴雯就是在影射后回祭奠黛玉。也就是說,第七十八回在前面用“林四娘”來影射黛玉死的過程,然后再用晴雯影射祭奠死去的黛玉!這些內(nèi)容只有看了這個本子我們才能真正悟出來!
王夫人遇促狹鬼病危時使用“通靈寶玉”治病的情節(jié)很有意思,大家要知道第八回中介紹了“通靈寶玉”有三個功能,即“除邪崇”、“療冤疾”、“知禍?!保懊鎸氂衽c鳳姐在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姊弟逢五鬼”里已經(jīng)使用了“除邪崇”這個功能,而本回王夫人看病的故事里用的是第二個功能“療冤疾”,后面還有第三個功能的使用。也就是說,“通靈寶玉”的三個功能都非泛泛之筆,都是能與后面的情節(jié)呼應得上的,這些細如牛毛的伏筆除了作者自己還有誰能想得到呢?
這回有很多內(nèi)容我們以前根本是無法想的,我們知道賈母在八十回以后肯定會去逝的,可賈母與王夫人在同一回里先后死去這個太出人意料了,可以說構思獨特,而王夫人的死法也太另類了,誰也不會想出會有這樣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因為紅學家們堅信《石頭記》是“自傳說”,是取材于所謂曹家真實的“家事”,而不知道這本書其實還是本神話小說。在第二十五回里有馬道婆向賈母解釋關于“促狹鬼”事,應該是王夫人之死的伏筆。據(jù)歷史記載,明熹宗朱由校因意外落水成病,1627年因服用一種名叫“靈露飲”的“仙藥”而死,終年23歲,他跟王夫人的死法很象,感覺王夫人應該是在影射他,應該說這是很有道理的,在第八十二回中,賈政和王夫人商量寶玉的婚事之后,王夫人去瀟湘館,跟黛玉說:“寶玉喜的是你!”又說:“姑娘也知道寶玉是我的命根子,他若不好了,我也沒什么意思了。若寶玉一生事業(yè)付之東流,豈不全完了?我把寶玉交給你了,從此你可不能再陪著他頑鬧了。”而批語中又說寶玉其實是象征著“和氏璧”,是“玉璽”,象征著“皇權”,如果王夫人是在影射朱由校,他要把“皇權”交給誰呢?大家可以仔細想想!黛玉影射的身份真是呼之欲出!到了第九十七回里,大家就會恍然大悟!
在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的故事里,有這樣的描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nèi)廳、內(nèi)三門、內(nèi)儀門并內(nèi)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大家注意,這里提到的寧國府一共有九道大門,要知道“君門九重”的道理,只有皇帝家才能有九道門呢!所以賈家就是影射明朝皇宮,也就是北京的紫禁城。這里的“大門”是指現(xiàn)在的正陽門;“儀門”是指位于正陽門北邊的大清門,該門在修建天安門廣場時已被拆除;“大廳”是隱指現(xiàn)在的天安門;而大廳之北的“暖閣”,則是指現(xiàn)在的端門;“內(nèi)廳”是隱指現(xiàn)在的午門;“內(nèi)三門”則隱指現(xiàn)在的太和門及其左右的昭德門、貞度門;“內(nèi)塞門”隱寫的則是現(xiàn)在的中和殿;“正堂”便是現(xiàn)在的保和殿。而賈家之敗自然影射的就是明朝的滅亡。賈母在這回對賈家的感嘆也就是對明朝滅亡的感慨,所以說《石頭記》一書對明朝的亡國充滿了反思。而賈母的角色很有可能是在影射明太祖朱元璋,所以她才被人尊稱為“老祖宗”。這樣看來,王夫人在影射明熹宗朱由校,也是很有道理的!
這里我忽然又想起了賈敬這個角色,他很另類,在第二回里介紹他“如今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們胡羼”,在第六十三回里又說他吃仙丹吃死了,死了以后被稱為“老爺賓天”了!而“賓天”是指死了,但這個詞應該是皇帝專用,這樣看來,賈敬應該也是在影射明朝的某位皇帝!那會是誰呢?綜合分析來看,應該是明世宗朱厚熜,也就是“嘉靖”皇帝,所以他老叫“賈敬”,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諧音!嘉靖帝在位四十五年,是明朝實際統(tǒng)治時間最長的皇帝。但他幾十年求仙問道,煉丹祁福,而且二十多年不理朝政,不問百官,一心求長不老術,國家興衰得失,他全不管。長期服用丹藥,嘉靖皇帝不光身體越來越差,可執(zhí)迷不悟,反而加重丹藥的使用量,后來有一天,他突然口吐白沫,胸中弊悶,吐出清水三盂,不久就嗚呼哀哉了。我們看,“賈敬”跟“嘉靖”兩個人的生平真是象呀!
賈敬的兒子賈珍是在影射誰呢?賈敬不管家務,讓賈珍襲了自己的官,是寧國府的族長,第二回介紹說“這珍爺那里肯讀書,只一味高樂不了,把寧國府竟翻了過來,也沒有人敢來管他?!边@個確實不太容易看出來,有人說他可能影射明朝的珍寶,有人說可能他影射明朝的政權,暫無定論,但肯定是象征著明朝,因為他的兒子賈蓉象征著滿清,賈珍不但勾引他的老婆,現(xiàn)當眾羞辱他,可見作者是如果借此角色糟蹋滿清!
另外“大老爺托宮里的內(nèi)相幫趁,花了不少銀子買來這個官”是個伏筆,伏后面賈赦獲罪,正合了第一回《好了歌》注解里所說的“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而在這里“甲戌本”有一條批語:“賈赦、雨村一干人”,真是一絲不差!
再有,我們發(fā)現(xiàn),“程高本”第八十一回中的“四美釣魚”的故事,這應該是借鑒《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本回里釣魚的情節(jié),其中關于寶玉釣魚的描寫兩個本子完全一樣,一字不差:
寶玉是個性急的人,掄著釣竿等了半天,好容易看見釣絲微微一動,寶玉喜得滿懷,用力往上一兜,不想釣竿往石上一碰,折作兩段,絲也振斷了,鉤子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眾人越發(fā)笑起來。
另外,賈母去逝的時候,兩個本子上都說是笑著去的!而且兩個本子上也都有甄寶玉和賈寶玉相會的內(nèi)容,我個人認為“程高本”的作者肯定看到過原本《石頭記》,如果我們仔細看《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會發(fā)現(xiàn),“程高本”不僅僅抄了這些情節(jié),還有好多個地方,我在后面會逐一指出來。這個現(xiàn)象只能說明“程高本”的作者是借鑒了原本《石頭記》中的情節(jié),把書中“干涉朝政”的“觸眼”的內(nèi)容去掉,而改成了無害的本子,為的是確保此書能夠流傳。
本回有一處描寫很奇怪,甄寶玉笑道:“那年我到過貴府做客,施主怎么反不記得了?”說實在的,這個連我也不記得了,好象前八十回中沒有這樣的情節(jié),“甲戌本”第二回的批語中也說過:“甄家之寶玉乃上半部不寫者……”,那他說到過賈府坐客又指的是什么呢?難道這個應該是早本的內(nèi)容嗎?我懷疑前八十回有文字丟失!
另外,藏家透露在回本有文字缺失,大概內(nèi)容為:甄寶玉送玉到賈府,曾用禪語打動賈寶玉,使他增添了佛家思想。還有賈母生病在園子里走動,感嘆家境與歲月的無情,緊接著沒多久就病故了。
9.
詩云:
綠媛殊眾寧久微,心比盤道播是非。
金鎖間色一麒麟,運機轉騰誰可違?
話說鴛鴦冷笑道:“人家再好,又與咱們什么相干?將來咱們就有好結果了?大老爺說過,憑我到天上,這輩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如今他又買官升遷,日后必饒不了我。我也不怕,就等著他來報仇,橫豎都是一死?!庇疋A道:“那你怎不離了此處往他鄉(xiāng)去呢,再說大老爺?shù)男宰幽闶侵赖?。縱然老太太才去,此刻不敢把你怎么樣。等到三年孝滿,還不是落在他的手心里?”鴛鴦道:“又能到那里去,他本事大的很,憑你到天邊去,也能找的著。在這里由眾人庇佑著興許還能平安無事?!庇疋A道:“這倒也是。太太那回打湖邊經(jīng)過,不知怎么掉湖里了。園內(nèi)人都說,那佛書上說的,大凡官宦富貴人家只一生下來,暗地里便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得空便害他。想來太太也是遇著促狹鬼了,多虧一個道人拿寶玉的通靈玉照了幾下,說療療冤疾,太太一時好轉過來。誰知請來一個名醫(yī)開了個方子給太太抓了藥,太太不但沒有好,反加重了。名醫(yī)也騙了錢卷鋪蓋跑了,太太竟一病歸西了。”鴛鴦看左右沒人,悄悄道:“你真的不恨太太?你姐姐金釧是誰逼死的,你竟不知道?”玉釧低首道:“不恨是假的,可恨又能怎么樣?!兵x鴦冷笑道:“老太太一去,我也想明白了,隨你怎么服侍殷勤,終究還是白忙一場,主子們又有誰記得你的情,人人都把次序尊卑看的愈重了,個個長著一顆功利心,兩只勢利眼。這園里的人都該死,沒一個好人,你瞧瞧就知道了,一個個仗著權勢欺負人,難不成做奴才的天生就是被呼來喚去的?想來都是人,不過名分里頭差些,何苦這么毒,說騎就騎說打就打?老太太死后,不瞞你說,我對府中也只剩怨恨了,什么璉二奶奶,你看把他興的,我咋不能瞧了呢?還有這姑娘那小姐的,成日把臉一仰,不見個笑臉,好象人人都欠他們二百兩銀子似的,都死絕了也活該?!庇疋A忙噓了一聲道:“這話咱姐妹偷偷小聲說,別叫他們聽到了才好。說實話,你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咱們盡心盡忠,到頭來還不是被主子惡聲惡語罵著趕了出去,那回太太罵我姐姐小婊子,我就聽不過去,就算怎么著,也服侍了你一場,怎么拿那樣話去罵一個女孩子家。我姐姐死后,太太把他的二兩銀子分給與我,可又能怎么樣,人已經(jīng)死了,也換不回來命了,可見這些主子實在惡毒。”兩個人正在嘀咕,忽見遠遠路上走著幾個婆子,由鳳姐陪著,有說有笑往這邊來。兩個忙不言語了,離了沁芳亭走開了。原來賈赦升遷,闔家歡欣雀躍,鳳姐等皆是趕來慶賀。代儒放了寶玉假,笑著恭賀,要他回家看看,不可到園子里亂逛。寶玉答應著回來,進了二門,看見停著許多車馬,只見滿院里丫頭老婆都是笑容滿面,親戚族中的人來來去去,鬧鬧攘攘著都來賀喜。賈赦、邢夫人正忙著接待來客,賈政坐在堂屋一言不發(fā),幾個清客陪他閑聊。寶玉本不喜歡這樣熱鬧場合,只是看見北靜王也在大堂安坐,見他人品越發(fā)風流俊逸,心里贊嘆他好俏麗,不免多看了幾眼,偏被北靜王看見了,招手要他過來。寶玉含羞走到他旁邊坐了,北靜王拉著他的手問好,又問他怎么多日不去他府里逛逛了。寶玉笑道:“早想去的,只是學里不曾放假,故抽不開身?!眱蓚€說說笑笑,相見甚歡。王子騰和親戚家本打算送過一班戲來,想在正廳前搭起行臺。只是賈赦說了,老太太孝期未滿,故婉拒了。外頭堂官都穿著公服陪侍。親戚來賀的,約有十余桌酒。薛姨媽也來了,是邢夫人寶琴陪著,黛玉、湘云、李紋、李綺都在旁席坐著。寶玉見寶釵沒有來,走過去笑問薛姨媽何故,薛姨媽笑道:“鋪子里還有些事,蟠兒、寶丫頭都抽不開身沒來?!睂氂裥χ酝膘o王這邊來坐了。正說著,丫頭們下來斟酒上菜,外面已開宴了。寶玉因北靜王在場,心里高興,多喝了幾杯,宴罷被茗煙、李貴攙扶著回怡紅院去了。
因秋闈近了,賈政要寶玉試著科舉一場,寶玉近來讀書不太精到,卻拗不過父親,只得答應了去趕考。且說過了幾天便是場期,別人只知盼望他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了,詹光、單聘仁等清客都來祝賀賈政,說此一去必是高中,可為國效力了。賈政笑道:“眾位莫要過度褒獎他,他腹中有多少墨水我是知曉的,只怕是名落孫山,愧對眾人啊?!闭补獾榷颊f賈政過慮了。賈政嘆道:“如今國家有難,若寶玉可得一官半職,為圣上解憂,也是極好的了,只是未必如愿?!敝挥绪煊褚妼氂竦墓φn不佳,未必得中,得知他要去赴考,心里不免打鼓。頭一件,寶玉是初次赴考,恐人馬擁擠有什么閃失;第二,又怕他厭惡祿蠹,說些不妥的言語驚擾了別人,因而甚是擔憂。次日寶玉換了新衣裳,來見賈政。賈政囑咐道:“這是初次入場,你活了這么大,并不曾離開我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婦們圍著,何曾自己孤身睡過一夜。今日各自進去,孤孤凄凄,舉目無親,須要自己保重。早些作完了文章出來,找著外面守候的隨從早些回來,也叫家人放心?!闭f著不免傷心起來。寶玉聽一句答應一句,又跪下磕了三個頭,說道:“母親生我一世,我也無可答報,只有這一入場盡心而已,父親莫要過于牽掛了?!辟Z政聽了,嘆了一口氣道:“只可惜老太太、你母親不能看見了?!睂氂癫幻獾粝聹I來,起身出門赴考去了。又過了許多日子,賈政看看到了出場日期,命人去看看寶玉一行人有沒有在回來的路上,一時有人來報,說寶玉已經(jīng)回來了,賈政忙命人把他叫進來。寶玉一臉疲悴進來,眼里含著淚道:“孩兒文章做的不好,甚是慚愧。我早說過八股文貽害不淺,場里有位賢弟做的不好,發(fā)瘋一般把文章撕碎,人也瘋了,都是被八股文逼成這樣了?!币徽Z未了,賈政面含嗔怒道:“住嘴,再敢胡說,看我不拿鞭子撻你?!睂氂裰坏玫拖骂^去,不言一聲了。賈政問他都是怎么寫的,寶玉勉強念了幾句,賈政就叫他出去了。又過了些時日,秋闈揭榜,寶玉未有得中,賈政氣的訓了寶玉一頓,仍然要他用心讀書去了,來年再考。寶玉頗不以為然,只唯唯諾諾答應下了。
且說香菱在薛家受金桂折磨,生病不治而死。薛姨媽、寶釵也難過了多日,將他好生安葬了。薛蝌同邢岫煙成婚一年,也離了賈府,住在城里古董行西南的巷子里,寶釵時時看望他夫妻兩個,見他夫妻日子艱難,將些衣物、糧米周濟與他們。薛蝌父親雖為皇商,然多年經(jīng)營下來,不懂節(jié)余,家況逐漸蕭索,如今父親去世,母親又患痰癥,薛蝌身為長子,卻并未落得幾多遺產(chǎn),不過是幾間房子,一個院落,不過憑著一點碎銀子到城里做個小生意,卻是入不敷出。眼看天氣越發(fā)涼了,岫煙還穿的恁般單薄,薛蝌嘆氣拿不出銀兩給他添置衣裳。這日寶釵來探望他夫妻兩個,帶來幾件衣裳,乃是一件大紅洋縐的小襖兒,一件松花色綾子,一件斗珠兒的小皮襖,一條寶藍盤錦鑲花綿裙,一件佛青銀鼠褂子。岫煙本不愿接著,被寶釵一番言語勸慰,才羞慚著收下了。寶釵道:“叔叔好歹是個皇商,是替圣上做生意,怎么就沒有留下多少產(chǎn)業(yè)?”薛蝌道:“父親一向信奉做官的應清正廉明,兩袖清風,那些人趁著替圣上東南西北做生意,為自己撈便宜,偏父親不肯,也是怕落人把柄,故沒有留下多少家產(chǎn),如今果真是兩袖清風了?!睂氣O道:“如此甚是不妥,世人原妒忌做官的營私謀財,巴不得官員個個家徒四壁,以博取好名聲,然而官員也是俗人,要養(yǎng)家糊口,兩袖清風竟不是什么好詞。我看見兄弟這樣境況怎不心酸,這都是叔叔為了博得好名聲,才落得一貧如洗白,子孫也沒有蔭蔽?!闭f著眼圈也紅了。薛蝌、岫煙也低頭不語。寶釵因想著到街上給母親包藥,便告辭了。薛蝌、岫煙將他送到街口才轉身回來。寶釵買了藥往家趕,剛到大門外,就聽見里面吵吵鬧鬧的,原來金桂見香菱已死,寶蟾卻不肯受他挾制,反向自己尋趁滋事,大有獨豎旗桿之意,時時占了上風。薛蟠又聽他的,自己不免孤立,只后悔當初將寶蟾帶至薛家,如今竟成了死對頭。這會二人站在各自門口對罵,薛蟠從里間出來,拽著寶蟾往屋里拖。寶釵見了看不下去,也不搭言,徑直進了薛姨媽房里,看到母親歪在炕上捂著胸口生悶氣。寶釵一邊倒茶一邊問道:“母親可好些了?”薛姨媽道:“豈能好了,我生是被他兩個氣的,成天吵吵鬧鬧,成什么體統(tǒng)?!蹦概畠蓚€陪著又是掉淚又是嘆息。薛蟠從賈家借習射之名和賈蓉賈薔斗酒開賭回來,因輸了幾局,不免煩悶,回來又被寶蟾、金桂鬧的頭疼,進母親屋子里,見寶釵和母親在屋里做針線,便沒好氣道:“妹妹還有心思做這個,賈家人人都傳開了,說等一二年孝期滿了就給寶玉辦喜事?!睂氣O道:“哥哥管人家的閑事作甚,又與我們何干?你也別往那賭場里去了。輸幾個錢倒是小事,那里頭沒有多少正經(jīng)人,哥哥跟著他們只怕越發(fā)學壞了?!毖匆宦牸绷耍哆兜溃骸吧賮砉芪?,寶玉倒是正經(jīng)人,你想嫁他,就去找他??!如今人人都傳開了要娶的是姓林的,你早沒有份了!”寶釵聽了,登時氣的哭了,對薛姨媽道:“哥哥又說些混帳話氣我。”薛姨媽也氣的直罵:“半吊子混帳東西,在外灌喪了黃湯,輸了錢就回來混說,真真要把你老子娘氣死才心安。從此你不許出去。一點正經(jīng)事也不做,明兒還給我到鋪子里去,快回屋里待著罷!”薛蟠嘟囔幾句回自己房里去了。薛姨媽用手撫摩寶釵道:“別理那混帳東西,你也好久沒有去探望黛玉那孩子了,閑了也和他敘敘話,散散心?!睂氣O點頭道:“母親說的對,我們姊妹倆也該聚聚了?!闭f了一宿的話,母女都安寢了。
天明一大早,寶釵便來賈家探望黛玉。兩人多月沒見,一見面都說親道熱的。一時說起湘云。寶釵道:“湘云怎么不來了,也出閣一年了,挑個日子來看看也是咱們的情意?!摈煊裥Φ溃骸霸蒲绢^現(xiàn)在可遂心了,得了如意郎君,竟一會半會也離不開了,那還有心思來看咱姐妹倆,早把咱忘了?!睂氣O笑道:“看把他得意的,真真勾出我的氣來。咱也不差,寶兄弟不比他的才郎強?將來與妹妹成了親,日日吟詩作賦,快快活活的,氣死他!”黛玉不覺羞紅了臉道:“姐姐又取笑我了,不理你了?!闭f完到里間去了。寶釵在屋里轉了轉,恰見紫鵑端出茶來道:“寶姑娘喝茶?!睂氣O笑道:“近來你家姑娘又寫了什么詩沒有,拿來我讀讀?!弊嚣N道:“我?guī)湍阏艺?。”便進了套間,不多時拿出詩稿來,遞與寶釵。寶釵見那篇首寫著十獨吟,坐下細看了半晌。只見黛玉抿著鬢角出來道:“紫鵑淘氣的很,亂拿我的東西,沒的叫姐姐看笑話。”寶釵道:“倒不是笑話,作的可不錯呢?!摈煊駣Z過來就要撕,被寶釵笑著奪去揣在袖里。黛玉便坐下問他家里近來可好,薛姨媽如何等等。寶釵笑著告訴了他,回頭對紫鵑道:“這丫頭天天也不經(jīng)心,照顧的姑娘不周,怎么好多日子不來姑娘仍是未愈,病根兒怎么就去不了,待我告訴你一個法子,你才知道。”要黛玉好生候著,因拉了紫鵑到院里細說。黛玉笑了笑,仍到內(nèi)間去了。紫鵑笑問寶釵道:“寶姑娘既有法子,快告訴我,姑娘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做奴才的看著也揪心?!睂氣O道:“我聽人家說,園子里有邪氣入侵,好多促狹鬼暗地里害人,太太就是遇見促狹鬼才出事了。我特特找一個算命的算了,說林姑娘的病也是被促狹鬼牽制的不能痊愈,何不請先生進來看看風水,驅(qū)驅(qū)鬼。林丫頭的病可不就好了。”紫鵑聽了心竅一動,笑道:“真真寶姑娘提醒的及時,可不就是促狹鬼鬧的,多謝姑娘操心了,還得求姑娘帶了那人來給我家小姐看看。若治好了病,我一輩子記著姑娘的恩情?!睂氣O笑道:“謝什么,林丫頭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這就回去叫先生過來?!庇谑沁M屋和黛玉說了,黛玉也半信半疑,被紫鵑雪雁一番攛掇,心下也有些活動,便答應了。寶釵便回去請人。忽見麝月進來道:“姑娘在屋里嗎,二爺托我來告訴個話兒?!摈煊衩φ埶M來細說。麝月道:“寶二爺聽茗煙說在園子里看見寶姑娘了,不知又為何事,叫我過來問問。”黛玉道:“也沒什么,不過日子久了,過來敘敘舊情。”紫鵑便告訴他寶釵要請先生為黛玉驅(qū)邪治病。麝月笑道:“寶姑娘竟懂的多,二爺知道了一定高興?!北慊剽t院去了,恰見賈政在門口訓斥寶玉,忙垂手一邊低首站了。賈政肅色對麝月訓道:“寶玉在屋里讀書,做丫頭的別走開,多看著點,剛剛你又上那兒去了,莫非又是貪頑逛去了不成?”麝月低眉說道:“奴婢不敢亂走,只是聽見寶姑娘來了,要請算命的給林姑娘驅(qū)邪,二爺才叫我過去看看的?!辟Z政頗為吃驚,道:“竟有此事?!币蛳肫鹜醴蛉巳q在湖邊被促狹鬼推入湖里,已是經(jīng)了心,今兒又見麝月亦如是說,也不阻攔,只道:“也好,等先生來了,叫他過我這邊來,我也請他看看風水?!摈暝曼c頭稱是。賈政又教了寶玉一番話就走了。寶玉催著麝月進屋,笑道:“寶姐姐竟是這么好,也關心林妹妹的病來了,等會算命的來了,我問問他寶姐姐的姻緣如何?!摈暝滦Φ溃骸叭思业囊鼍壸杂腥思襾韱枺悴俚哪情T子心,仔細寶姑娘惱了,看你怎么收拾。”寶玉笑著不語,進里面坐著,麝月看著他讀書。
且說寶釵約莫半天工夫才帶了算命的進了大觀園。一路遇見探春、李紈和幾個丫頭,忙笑著解釋,說是為黛玉驅(qū)邪而來。探春心內(nèi)詫異,笑道:“若是如此,必得一觀?!币蚺阃罴w等一起往瀟湘館來。寶釵邊走邊對張半仙道:“看看風水可以,但不可妄入房間沖撞了姑娘,我們這里規(guī)矩多,特叮囑你?!睆埌胂尚Φ溃骸霸谙乱惨娺^世面,大戶人家也去過,豈有不知規(guī)矩的,小姐盡可放心?!狈竭M了瀟湘館。黛玉躲在屋內(nèi)不出。張半仙先是四處轉轉,說這一處不妥,那一處方位不吉,聽的幾個丫頭捂口發(fā)笑,被李紈探春喝止住了。張半仙又要紫鵑端水凈手,設下香案。一時紫鵑雪雁等安排了,張半仙燃香合掌,道:“讓我起出一課看看。”從那懷里掏出卦筒來,走到案前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揖,手內(nèi)搖著卦筒,口里念念有詞,也不知說些什么。說著,將筒內(nèi)的錢倒在盤內(nèi),笑道:“內(nèi)情盡知?!睂氣O、探春、李紈便問他詳情。張半仙道:“園里果有妖孽,待在下作法事驅(qū)邪逐妖。”正說著,忽見賈政、賈璉進來,寶釵、探春、李紈和眾丫頭忙一邊恭敬站了。賈政道:“先生既然來了,先住兩天,不管有沒有,將各府都擺壇做做法事驅(qū)驅(qū)邪。”張半仙笑著稱是。賈政便命賈璉到各處準備,賈璉答應著去了。這一二日張半仙在榮寧兩府鋪排起壇場,設了香花燈燭,擺了鐘鼓法器,引來賈氏宗族子弟圍了幾層,都指手畫腳看熱鬧。賈珍、尤氏、鳳姐都來看視。巧姐也大了,纏著平兒一同來看。只見張半仙煞有介事將劍指指指畫畫了一回,說是已將將妖邪收下,加上封條。一面又撤壇謝將,早出了一頭汗。賈政催他道:“好了沒有,折騰了半天,看你裝神弄鬼的倒也好笑?!睆埌胂尚Φ溃骸昂昧?,貴府公子乃銜玉而生,據(jù)在下看來,玉為土,與金相生,公子又名寶玉,須和相生之金匹配才妥,不可與木相配,因木克土,不吉也?!辟Z政便問其詳。張半仙道:“公子名玉,不可找名中帶木的匹配即可,須找?guī)Ы鸬臑榧??!辟Z政搖頭笑道:“不好,寶玉為土,更不可找金了,人人都知土生金,土反吃了虧。不妥,不妥!既是寶玉為土,還找個名字中帶玉的就妥了。都是玉,就沒有相生相克了?!睆埌胂纱袅税胩斓溃骸耙彩?,在下就不多言了?!辟Z政叫人封了銀子打發(fā)了他去了。寶釵、探春、李紈正在黛玉房內(nèi)說笑,忽見紫鵑探了消息回來笑道:“老爺才和算命的說了,寶玉的玉與金不合適,還是要找名字里帶玉的娶親才妥當?!睂氣O等不覺呆住了。李紈笑道:“好極了,玉玉相配,我等無話可說。”探春等都笑道:“正是,正是。”寶釵亦笑著道:“林姑娘的終身有靠了?!摈煊窦t了臉拿帕子往紫鵑頭上打來,嗔道:“這丫頭盡是多嘴,討人嫌。”探春等都笑了起來。紫鵑笑道:“多謝寶姑娘請來的先生,說的靈驗的很?!睂氣O笑道:“要不請先生給紫鵑姑娘也算算姻緣?”紫鵑一撇嘴出去了,大家都笑了起來。寶釵便要告辭,黛玉探春等留他不住,送他往園子里來。寶釵看見賈政和幾個人遠遠的往那邊去了,發(fā)怔看了半天也不言語。探春見他呆呆的望著那邊,笑道:“園子里越發(fā)冷了,花兒也謝了,沒以前好看了。”寶釵笑道:“可不是呢?!币粫r散去不提。
且說寶釵趕回家里,把門一關,歪在床上默不作聲。鶯兒掀簾子進來道:“姑娘,張半仙怎么說的?!睂氣O半晌才道:“別多嘴了,出去罷,我身上不爽快,想獨自歇一會?!柄L兒見寶釵面有慍色,便退了出去。剛至院內(nèi),就見金桂靠著門檻問薛蟠道:“大爺今兒怎么回來這么早,敢是又想你的心肝肉寶蟾了?”薛蟠沒好氣道:“在外頭不順心,回來還要聽你這臭婆娘絮叨?!苯鸸鸬溃骸叭缃衲銈兒匣锲圬撐遥夏镞B話也不叫說,這日子沒法過了!”薛蟠道:“不過了正好,我這就寫休書,你還回娘家去罷,省的鬧心?!苯鸸鹂薜溃骸昂冒。仪槟阍缦霐f我走了。這個和我摔臉子,那個也說硬話氣我。你們別想過安穩(wěn)了,老娘二百年也不走。除非把我勒死了,不然老娘就和你們鬧著過了。”寶蟾摔簾子氣沖沖出來道:“少拿閑話唬人,我就是和你摔臉子說話了,我還咒著你快點蹬腿登仙呢,你敢把我怎樣?”說著上去和金桂扭做一團。薛蟠氣得去拉。卻見薛姨媽氣喘喘過來道:“還讓不讓人過了,這里也不象個人家了,家反宅亂的,也不怕親戚們聽見笑話了,都混帳的很。”金桂一邊撕扯一邊哭道:“確是個混帳世界了,奴才欺負主子,也沒有妻也沒有妾,不如大家拼完了倒也干凈?!毖σ虌屆髦獎癫贿^,便叫兒子進他屋里去:“別拉了,隨他們鬧去,一時也死不了人,你給我到屋里待著去?!毖垂怨缘幕匚葑永铮忸^仍是撕打不住。薛姨媽進來道:“我早勸你別到那府里賭錢吃酒,你非不聽。”薛蟠道:“從今我再不去了,去了也沒意思。那府里越來越寡淡了,吃的穿的頑的都大不如以前,奴才們的月錢也減了一半,誰還有多少閑錢去賭?連吃的都舍不得了。”薛姨媽嘆道:“咱家里還略好些,生意還過的去。你到外頭看看,挑兒賣女的都擠滿了街。老天一連幾年不下雨,地里蝗蟲滿天飛,天天都有餓死的人。你也別往那府里去了,在家好好待著?!毖吹溃骸懊妹萌ツ歉锘貋碓趺凑f?”薛姨媽道:“你那肚子里也裝不住事,告訴你了又亂傳混說?!毖吹溃骸吧对捲撜f不該說我自有分寸,母親太過慮了?!毖σ虌尩溃骸澳忝妹玫挠H事還沒譜,以后再說罷。”母子兩個又敘了些鋪子里的事。
話說賈政叫人封了銀子打發(fā)了張半仙走了。鳳姐急忙趕來道:“人已走了嗎?我正和璉二爺商議叫他看看巧姐的年庚八字,也算一算,怎么就去了?!辟Z政問道:“巧姐今年多大了?”鳳姐道:“十四了,按理還算早,只是想趁歲輕說個好的,提前做打算?!辟Z政道:“等孝期滿了再提親不遲?!兵P姐點頭稱是,于是往自己院子走去,只見幾個小丫頭并老婆子忙忙的走來,都笑道:“史姑娘的女婿真是一表人才,和史姑娘直是天設地造的一對?!兵P姐迎上去問道:“史姑娘來了嗎,這會在那兒呢?”幾個人嘰嘰喳喳道:“可不是來了,都在寶二爺那里呢?!兵P姐含笑不語,轉身回房去了。原來史湘云和夫君成婚已有年余,早嚷著要來看看眾姐妹和寶玉。他夫婿拗不過他,陪他同來賈家探望,來時帶了諸多禮物。鳳姐命人收了,又預備了酒筵為二人撣塵。黛玉、探春、李紈、寶玉和眾丫頭在怡紅院笑語喧嘩,和史湘云說的好不熱鬧。寶玉見衛(wèi)若蘭穿著白色蟠龍細紋箭袖,束著赤色斑花長穗宮絳,足登黑緞尖翹朝靴。生的魁偉英武,星目傳神,好個才貌佳郎,恰與湘云是佳偶妙對。又見衛(wèi)若蘭瀟灑開朗,快人快語,性情與湘云有幾分相似,便和他聊敘多時,更覺此人言談爽快,識見不俗。衛(wèi)若蘭也喜寶玉待人真純,只寥寥幾句,兩人遂成好友,一同到院子里談笑。李紈笑道:“怪不得枕霞妹子老是喜氣盈腮,原來得了個如意仙郎?!毕嬖埔桓毖笱蟮靡獾溃骸斑@話我愛聽,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你們?nèi)舨环?,也得一個佳郎我瞧瞧?!摈煊裥Φ溃骸翱窗阉d的那狂樣?!弊嚣N一邊笑道:“我們這里也有一個佳郎,是林姑娘的,比你那位也不差多少?!笔废嬖谱笥翌櫯?,道:“在那里,我看看?!崩罴w忙岔開道:“紫鵑敢是喝多了不成,怎么胡說起來。”黛玉笑著罵道:“你這蹄子在人面前盡給主子添亂。還不回去坐好了?!贝蠹叶夹α似饋怼W嚣N也自覺失言,不好意思走開了。湘云搖著黛玉胳膊笑道:“好姐姐,想死我了,這回來非開個詩社不可。我還要和你們比比詩才?!摈煊裥Φ溃骸昂萌菀滓娏司腿銎饗蓙恚瓉磉€沒有長大。行了行了,明兒咱們就開一社,誰也不許逃?!崩罴w道:“這有何難,做的好不好都無關大礙,到時我胡亂寫幾行字就完事了?!碧酱合嬖撇挥X笑了起來。外面寶玉和衛(wèi)若蘭談意正濃,兩個聊完家事又談各人喜好。衛(wèi)若蘭一提起習武打拳便眉飛色舞的,聽的寶玉索然無趣,面上卻不肯顯出,仍不停應和點頭稱是。衛(wèi)若蘭便問寶玉可練弓否,閑了比比各人臂力眼力。寶玉笑道:“我們這里有個天香樓,時時有家人在那里習射,不如我?guī)闱魄??”衛(wèi)若蘭道:“來日方長,也不在這一時。如今世道不興,天災人禍頻出,戰(zhàn)事不斷,只恨不能食戎羌血,餐胡虜肉,為朝廷效力,日日守在家里倒挺憋屈?!睂氂竦溃骸斑@不過是一時的不興,將來戰(zhàn)亂平定了就好了,咱又何必多慮。”衛(wèi)若蘭正要作答,忽聽湘云喊他們到屋里坐,兩個不則聲往房內(nèi)來。大家團團圍坐在一起磕著瓜子,說說笑笑,熱鬧非常。忽見麝月進來,笑著和各位點頭。寶玉道:“你剛去那了,連個影子都不見?!摈暝碌溃骸斑@不回來了不是,才剛聽茗煙說的街上都關門閉戶的,一伙流民闖入衙門,嚷著要殺了當官的,說都快餓死光了,都亂著要造反。咱們待在府里還好,只是以后還怎么到外面買菜呢,真讓人愁的慌?!睂氂衤勓圆粣?,低頭不則一聲。眾人亦有煩悶之感。半晌,麝月道:“邢姑娘剛才來找大太太借糧米,說沒有閑錢了?!睂氂窦殕柗街厢稛熌瓿鹾脱︱蛲炅嘶?,因家貧難捱,故和邢夫人借銀。寶玉又問借到了沒有。麝月答不清楚。衛(wèi)若蘭、湘云、探春、李紈、黛玉都道:“咱們也幫幫他,出些銀錢給他?!睂氂竦溃骸罢撊绱?,不過寶姑娘和薛姨媽、薛大哥怎么不幫?”麝月道:“依我想來也幫過,只是他家里天天吵鬧,那兩個怕是不愿意幫他?;蚴切瞎媚镆娝依飦y著,不敢上前,也不敢說。”大家都點首稱是。晚間衛(wèi)若蘭同寶玉都在怡紅院安寢了,且說寶玉一大早起來,卻不見衛(wèi)若蘭,漱洗完畢,便問麝月衛(wèi)公子去那兒了,麝月說他一向早起習慣練功,到寧府天香樓射圃去了,原來賈珍在天香樓一帶設個圃場,專供子弟習武所用,賈蘭、賈蓉等人看見有個佩帶金麒麟的瀟灑公子氣度飄逸,英氣逼人,正是湘云平素所佩那只麒麟,同馮紫英大踏步過來取箭彎弓,身手矯捷,一射一個準,眾人都哄然叫妙,衛(wèi)若蘭亦是躊躇滿志,滿臉自得,那些子弟都紛紛打聽其底細,俱是敬佩不已。寶玉趕來在一旁打量多時,不忍打攪,含笑看了一陣就先走了,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10.
V哥回末點評:
這回的故事實在令人目瞪口呆,大大顛覆了寶釵在人們心中的形象,我相信紅學家們尤其受不了,因為在他們的眼里,寶釵是個大家閨秀,是個嚴守封建道德規(guī)范的典型,是冰清玉潔的“山中高士”,紅學家們?nèi)莶幌乱稽c兒對寶釵的負面評論。而讓所有人都沒想的是,寶釵為了成為“寶二奶奶”居然使出如此下三爛的招術!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寶釵真的會破壞寶玉和黛玉的婚姻嗎?其實這在前八十回中早有暗示:
在第二十七回“寶釵撲蝶”的情節(jié)里,有這樣描寫:“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前面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贝蠹易⒁鈱氣O撲的是“一雙玉色蝴蝶”,這應該是象征著“寶玉”和“黛玉”二人,作者是借此暗示了寶、黛、釵三人的關系,那就是寶釵應該是一心想破壞寶玉和黛玉的婚事。另外,以候選為名寶釵一家來到賈家住下,一住幾年,賴著不走,這是何意?就算是再好的親戚也不至于如此實誠吧?其目的相當明顯了,不把寶玉搞定她們娘們自然是不會走的!
從前八十回仔細考察一下寶、釵、黛三人之間的來往的情況就會發(fā)現(xiàn):來怡紅院看望寶玉,寶釵和黛玉二人的頻率基本是相當?shù)模绪煊駚碓L就必然有寶釵,而且好多次都是寶釵先來!比如寶玉挨打后,她先于黛玉而來,而且還帶了一瓶藥,在第三十六回中,寶釵來之后,黛玉和湘云也相伴而來;再如前面的第二十六回,寶釵來看望寶玉,晴雯因為和碧痕拌嘴生氣因而抱怨寶釵:“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nèi)胍沟牟坏盟X!”這說明寶釵經(jīng)常來看寶玉,而且居然還是“三更半夜”!她作為一個知書達禮的女兒家這么晚來一個小伙子屋里,這個意思還不明顯嗎?可見寶釵與黛玉爭寶玉的暗戰(zhàn)早已經(jīng)開始精心布局了!
相比之下,身為“寶釵之副”的襲人很鐘情于當寶釵當寶二奶奶,這個自然,所以在第三十六回里,寶釵獨自一人來到怡紅院,寶玉正在睡午覺,襲人見狀很知趣地找借口回避了,而寶釵也很難得地在有這樣好的機會與寶玉獨處,居然還為寶玉做起針線來,沒想到寶玉夢中說道:“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薛寶釵聽了這話,不覺怔了。這里寶釵“怔住了”跟本回中的“怔住了”應該是一樣的失望心情。這只能說明為了得到寶玉,寶釵一直在下一盤很大的棋,而且屢戰(zhàn)屢敗。
可能有人會說:“在第四十五回里,寶釵還為黛玉熬燕窩粥呢,這說明寶釵是個大好人,而且還那么地關心黛玉的身體健康!”表面上看確實如此,可仔細一想又不對勁兒,大家想想:黛玉每天吃薛家送來的燕窩,給人的感覺是黛玉身體弱不禁風,很不中用,而且寶釵還能在眾人心中落得個好名聲,所以這一招實在是高,毀人不倦而又不露聲色,還能抬高自己!但實際上,寶釵送燕窩的情節(jié)中包括的內(nèi)幕還不止如此,仔細研究會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很恐怖的信息!我們需要仔細查看一下,黛玉吃上了寶釵送來的燕窩,效果如何呢?
在第五十二回里,寶玉問黛玉的病情如何,黛玉回答說:“昨兒夜里好了,只嗽兩遍,卻只睡了四更一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币簿褪钦f,黛玉吃了寶釵的燕窩,居然失眠癥狀更加嚴重了!后來寶玉讓黛玉換成賈母那邊的燕窩,結果黛玉從此再沒聽說病情加重!大家不覺得這其中有什么問題嗎?看來這其中大有文章!所以寶釵的這一切行為是一脈相承的。
本回里寶釵請來“張半仙”糊弄賈家,卻枉費了心機,賈政居然沒有上這個江湖術士的當,而且賈政還提出寶玉應該娶的是名字里有“玉”字的人,這讓黛玉甚是歡喜,孰不知賈老爺子指的是妙玉!然而這件事對寶釵的打擊太大了,到此為止應該說她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不但寶玉不喜歡她,就連賈政也對她持否定態(tài)度,這可怎么辦呢?然而寶釵的優(yōu)點就是執(zhí)著,永不放棄,以后她還會有驚人之舉!
大家注意,寶釵請來驅(qū)邪的江湖術士叫“張半仙”,而“程高本”的第一百零二回里也寫邪祟之事,但卻前后無干,漫無目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現(xiàn)在看了《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才知道原來“程高本”是抄的這里的內(nèi)容,并進行了改編,人名也只是簡單地改成了“毛半仙”,只差一字!相比之下,《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驅(qū)邪的內(nèi)容更合情合理,而且必不可少。
鴛鴦和玉釧的形象忽然換了副面孔,讓人一下子有些錯愕。在第四十六回“鴛鴦女誓絕鴛鴦偶”一回里,賈赦曾揚言鴛鴦不會逃出自己的手心,這自然是氣頭上說的氣話,可如今賈母去逝了,上回提到說“賈赦也無暇顧及鴛鴦,早把當年的事忘了”,看似不合理,我到是覺得這很真實,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主,何苦再跟鴛鴦沒完沒了呢?不過鴛鴦卻沒有這樣想,她的性格隨著賈母的去逝漸漸出現(xiàn)了很大的轉變,對賈家的人充滿了仇恨,這股仇恨實在有些古怪。鴛鴦拒絕賈赦以后,賈赦并沒有為難她,而是買了個叫嫣紅丫頭收到房里,那鴛鴦為什么還要這么恨賈赦呢?我猜想正是因為賈赦對她失去了興趣,讓她倍感失落,這才是女人的真實心理。男人追求女人,有的時候越追得緊,女人會越退讓躲閃,但內(nèi)心深處卻很是得意。然而如果男人就此罷手,女人的心理一下子會有很大落差,感覺被冷落了,于是反而有可能愛上這個男人,而如果男人這時移情別戀,那女人很有可能會由愛轉為恨!女人的心思真是古怪,正所謂“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看來當年孔子也深受其害!
鴛鴦本身姓“金”,姓金自然是影射她是滿清化身,所謂的“后金”,所以她肯定應該是反面人物;而夏金桂名字中也有“金”,所以面目極其可憎,也是同樣的道理;寶釵的名字里也有“金”字,而且還有金鎖,所以自然她也會不是正面人物。而黛玉是草木之人,她在第五回的判詞中的“玉帶林中掛”是指黛玉死的方式,另外“木上懸著一圍玉帶”一句是指“朱”字,當然是象征著朱明王朝了!寶釵和黛玉爭寶玉,而脂批里又說寶玉是“和氏璧”!大家是不是開始對此有所感悟了?
這一回里還給我們解開了一個謎,那就是以前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庚辰本”第二十六回里的批語:
“惜‘衛(wèi)若蘭射圃’文字無稿。嘆嘆!丁亥夏?;僳拧!?br>
在“庚辰本”第三十一回里還有一條批語:
“后數(shù)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
現(xiàn)在我們終于見到衛(wèi)若蘭佩戴著金麒麟射圃的文字了!這段絕非閑文,后回賈家遭難,衛(wèi)若蘭會大顯身手,這里也算是個伏筆。作者是個“伏筆控”,隨時隨地就暗設伏線,而且無論是千條還是萬條,最后都能呼應得上!這是世界文學史上絕無僅有的寫作特點!
“程高本”里也有寶玉趕考的故事,不過兩個本子的結果相差很大,“程高本”后四十回特點之一就是實寫教書場面很多,賈代儒給寶玉講書,賈政教做八股,寶玉又給巧姐講列女傳,黛玉又給寶玉講解琴理,而寶玉也換了個面孔,開始好好學習了,這可能是跟“程高本”作者自己求學的親身經(jīng)歷有關。相比之下,《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中的寶玉不愛讀書的性格是一貫的,正合了第三回《西江月》里說的:“愚頑怕讀文章”。八股文逼瘋考生的情節(jié)讓人想起了“范進中舉”,而賈政也說讓寶玉用八股文混口飯吃,居然對科舉制度居然如此譏諷!而在“程高本”第八十二回里,寶玉說過“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誆功名混飯吃也罷了!”兩個本子上都說用八股文混飯,我覺得這肯定也不是巧合!
本回描寫的是末世將至的社會大背景,其實是明末的真實寫照,正是因為那幾年氣候異常,蝗蟲滿天飛,糧食大幅減產(chǎn),導致人口大量死亡,才出現(xiàn)了農(nóng)民起義。書中對社會大背景的描寫大多采用通過人物對話的這種方式,讓讀者隱隱約約地感到天下有變,局勢不穩(wěn),越來越驚心動魄!有科學家研究表明:明末那幾年的異常天氣跟太陽黑子活動巨烈有關系,導致了連年缺少降水,農(nóng)業(yè)欠收,所以才天下大亂,沒想到明朝滅亡的背后推手居然是太陽呀!大自然的力量是如此了得,大陽僅僅打了個小小的噴嚏,沒想到大明就亡國了,還催生了《石頭記》這本千古奇書!
本回回目中的有二字被蟲蛀空,是這個樣子:“薛寶釵彌望□□緣史湘云喜得如意郎”,藏家只好自己猜測寫成了“靄煙”二字,特此提示于此,還望大家自行分析其是否恰當,或可提出你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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