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摸張相當于現(xiàn)在的建設部副部長,部級干部,地位真不算低呢。可奇怪的是,在一個國家的正史中,這樣的高官卻沒有留下一丁點雪泥鴻爪,《明史》只字沒提他,又是為何?
“一個‘匠官’,再怎么牛也不過是個木匠?!?/div>
所謂“道器相分”,自以為是的士大夫們瞧不起手藝人。雖然他們每天抖抖縮縮不敢抬眼一看的,正是這個木匠設計的大殿;他們被當眾廷杖極盡羞辱,屢屢匍匐撞頭的,正是這個木匠從老家運來的御窯“金磚”;在永樂大帝鐵腕統(tǒng)治下,壽終正寢的官員屈指可數(shù),可這個木匠卻在太湖邊上逍遙活到了83歲。文化的價值不在于草根或精英,在給出答案的同時,歷史玩了一把黑色幽默。
蒯祥,這絕對是個聰明透頂?shù)娜?。他“略用隼度……造成以置原所,不差毫厘”,設計施工圖和竣工后的位置、距離、大小尺寸分毫不差;“永樂間,召建大內(nèi),凡殿閣樓榭,以至回廊曲宇,祥隨手圖之,無不稱上意?!辈坏虻刂埔?,還能揣摩皇帝心思,逗得朱棣“每每以活魯班呼之”;木匠、泥匠、石匠、漆匠、竹匠他五項全能,還能雙手繪龍,開創(chuàng)香山匠人的獨門秘技。
回到眼門前,站在高高的“蒯侍郎墓”石碑下昂首,“閭闕巍巍共仰香山鼻祖,園林處處不忘胥水良師”,這是當年的香山幫對老祖宗的尊崇。然而,今天這座所謂徒子徒孫修葺而成的墓園中,哪里還有什么蒯祥的鬼斧神工?陳從周先生題字的“饗堂”內(nèi),赫然高掛嶄新的鎦金門匾“蒯魯班”,清逸古樸中一抹俗艷,不倫不類不堪入目。
萬法歸于一,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不是商業(yè)道具,不是形象工程,不是假圖騰假膜拜,而應該是對內(nèi)在特性的真正理解與把握。
我們今天所說的文化復興,是這座城市一路行來并將繼續(xù)延伸的文化脈絡。2500年的蘇州,在城市瘋狂發(fā)展的年代,怎么樣才能不成為一個脫離大地的阿咯琉斯,這是一個恒定的主題。而傳統(tǒng)文化,就是這座古城真正的血與肉。
正如昆曲的傳承不僅僅是水袖灑出去的那份輕柔,而是普及中如何堅持她的原味她的純粹。蒯祥對今人的意義,也不只是修個墓園造幾幢新房子。我們今天還剩幾個會雙手繪龍,會木雕泥塑的香山匠人?道德普遍淪喪的建筑與裝修行業(yè),還有幾個工匠有精益求精的職業(yè)精神?
傳統(tǒng)文化復興,還有很長很曲折的路要走,蒯祥僅僅是一個折射。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輕視文化自作聰明的現(xiàn)代人,和那些輕視蒯祥的士大夫們一樣,最終都會淪為歷史的玩偶,淪為一個黑色幽默。
◆蒯祥(1397-1481),字廷瑞,香山漁帆村人。明代初期建筑名家,景泰七年(1456)任工部左侍郎。負責建造的主要工程有承天門(今天安門)、故宮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長陵、獻陵、裕陵,北京西苑(今北海、中海、南海)殿宇、隆福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