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薛寶釵,是《紅樓夢》里的兩位女主角。黛玉風流裊娜,純真多情,且有曠世詩才,但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有些孤雁失群的落寞與悲哀。薛寶釵品格端方,容貌豐美,博學多才,為人處事行為豁達,隨分從時,深得榮寧二府上上下下的歡心,但性冷無情,城府甚深。因此,在廣大《紅樓夢》讀者群中,有的抑黛揚釵,有的尊林貶薛,互不相讓。而脂硯齋評語中,提出了“釵黛合一”的觀點,也得到了廣泛的認同,使得情勢更加復雜。本人認為,作者塑造林黛玉、薛寶釵這兩個人物形象,并不是簡單的讓二人雙峰對峙,二水分流,而是與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向緊密相關,也與《紅樓夢》八十回以后書未成,作者淚盡而逝緊密相關。
寶二爺?shù)倪x擇
薛寶釵有德有才還有貌,是賢德的標志,是理想的寶二奶奶;黛玉多愁多病,尖酸刻薄,愛哭愛鬧,不食人間煙火,并不可愛,更不適合做寶二奶奶。合府上下是這么想的,大多數(shù)讀者也是這么想的。但當事人寶二爺卻不這么想,他只喜歡林黛玉,視黛玉為知己。難道寶二爺?shù)倪x擇錯了?非也。寶二爺有自己的選擇標準,有自己明確的價值觀。
首先,寶釵的價值觀與寶二爺背道而馳。寶玉最厭惡官場和八股文章。在寶二爺看來,官場污濁腐朽不堪,官場上的人也被污染得污濁不堪,他稱官場上的男人是“須眉濁物”、“國賊祿鬼”,他不愿自己也成為國賊祿鬼的須眉濁物,所以他喜歡在內(nèi)帷里與丫環(huán)小姐們廝混。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 便覺濁臭逼人?!蹦莻€時候女人不做官,沒有染上官場的腐敗氣息,他喜歡的是女兒思想的干凈。他還說過:“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迸罕簧鐣堇讱庋竞?,也會污濁不堪,他也不喜歡。寶釵、襲人、湘云不失時機苦口婆心的勸他,要他時常去會見當官的,學些做官的學問。這些話,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是良藥忠言,是停機之德的美言,但在寶二爺聽來,卻是“混帳話”,非常逆耳,有負天地對女兒鐘靈毓秀之德。他覺得寶釵、襲人之流,即使再賢德,外表再美麗,也不過是“沒有光彩寶色”的死珠,將來還會變成魚眼睛。寶玉為了逃避官場和寫八股文,躲在閨閣中與姐妹們廝混,在社會上與戲子琪官、與情種秦鐘廝混,與黛玉一起讀《西廂記》、《會真記》、《莊子》等雜書,被賈政、薛寶釵等正統(tǒng)思想的人斥之為不務正業(yè),離經(jīng)叛道。只有林黛玉,雖然不明確支持,也不明確反對,而黛玉在賈府中不刻意討好各色人等,遠離是非,潔身自好的做法,與寶玉遠離官場,混跡于閨閣內(nèi)帷的做法若合一契,是價值觀的暗合,難怪他們能夠互相視為知己,且至死不渝。
其次,寶釵不可能與寶玉談情說愛。寶釵是傳統(tǒng)美德自覺的踐行者,克己復禮是她行事做人的主要標準,在《紅樓夢》諸多人物形象中,她像一尊道德豐碑佇立在大觀園中,寶玉視她為“山中高士”。這樣的道德楷模,是值得常人尊敬的,但作為戀愛對象,是否可愛,是否讓人動心?寶二爺?shù)倪x擇給出了答案?!都t樓夢》沒有直接描寫寶玉在薛寶釵心目中的情感地位,但通過人物形象和判詞及情榜可以知道,她對情的特點是如雪一般冷。這種冷情,是她克己復禮壓抑自己的結果,還是根本就無情?不管是哪種情況,都不適合做寶玉的戀人。試想想,寶玉對黛玉說的那些甜言蜜語,改為對寶釵說,會是什么結果?第三十回看戲的時候,寶玉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便“紅了臉,待要發(fā)作,又不好怎么樣”,便遷怒于丫頭,厲聲說道:“你要仔細!你見我和誰玩過!”可見她不會和誰玩,更別說談感情了。要是寶玉對寶釵說:“寶姐姐,我的五臟都揉碎了,你還只是哭”這樣的話,一定是沒有什么好結局的。寶釵是“非禮勿動,非禮勿言”的正人君子,在婚姻態(tài)度上,等待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會自己動一絲一毫的感情,去談情說愛。寶玉想與寶釵談戀愛,無異于與一尊毫無情感的佛談戀愛,那有什么趣味呢?而黛玉就不同,喜歡就是喜歡,哪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停的用言語、用哭鬧、用眼淚、用詩詞來試探寶玉,看看寶玉對她的態(tài)度,“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薄把耘e世無談者,解語何妨片語時”,這樣真摯熱烈的詩句,讓寶玉人心動神搖,難怪寶玉能夠理解黛玉那些所謂的“尖酸刻薄”的話,能夠忍受她的小性、氣惱和轄治,這些都是黛玉在乎寶玉,試探寶玉的表現(xiàn)啊,哪個戀愛中的女主角不是變著花樣考驗試探自己心儀的對象啊?黛玉是積極回應寶玉一舉一動、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稱職的戀人。
第三,從襲晴看釵黛。品評家們一直有“晴為黛影,襲為釵副”的說法。曹雪芹善于運用環(huán)境、語言、借他人之口等藝術手法,對人物進行反復刻畫、渲染、襯托,使之性格鮮明突出。作者用襲晴渲染襯托釵黛,應該也是其中的一種(脂硯齋稱之為有正有閏)
。寶釵貴為小姐,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我們無法揣摩,有的讀者認為她城府深,把她比作“女夫子”,甚至是“女曹操”,似乎沒有太有力、太確鑿的證據(jù)。但襲人這個人物形象卑劣的一面卻是處處可見的。她身為寶玉的丫頭,卻一直以怡紅院女主人的身份行為做事,儼然一個未封的寶二奶奶,這怎不叫人惡心?她最早與寶玉做了不才之事,卻日夜懸心寶玉會與別的小姐丫鬟有不才之事,還偷偷摸摸去給王夫人進言,甘心情愿當王夫人的情報員,這樣的行為配稱賢人?她借著賢能的美名,只不過是想掙得寶二姨奶奶的位置罷了。如果襲為釵副的說法成立,那么,寶釵在大觀園一舉一動樹立起來的道德楷模,也就可以理解為是為了謀求寶二奶奶的地位了。如果這樣的推論成立,寶釵這個人物形象的確太可怕了,跟她有關的飽受詬病的滴翠亭撲蝶、金釧之死、幫賈母點戲等,看似無心的情節(jié),似乎已然包藏有心了。特別是利用黛玉在行牙牌令時說出了《西廂記》的句子之后,刻意“審”黛玉,以此收買黛玉的心,讓顧忌防范她那么久的黛玉,最終還是誠服于她,讓人覺得黛玉實在太可憐了。當然,寶釵,襲人這樣的人,在無利益之爭的時候,是無公害的,是讓人可敬可嘆的,但讓人心生畏懼的是,一旦有利益之爭的時候,這樣的人會不惜毀壞一切的。從文本看,寶釵難脫謀取寶二奶奶位置的嫌疑,她自從進賈府后,只有第四回提到她是來待選的(這事本就十分功利),之后在賈府若干年,從沒提到待選的事,倒是聽到幾次金玉良緣的說法,他們母女在京城賈府一呆就是幾年,到底是準備干嘛呢?寶黛的情緣,他們是深知的,不管是哪個版本的結局,黛玉的死,都是因為寶玉娶寶釵,都是把自己的利益凌駕于寶黛二人生死存亡的痛苦之上。從結局上看,寶玉不愛寶釵,是對還是錯,自然見分曉。
曾經(jīng)有一種駭人的觀點,說寶釵是“身處世內(nèi)而心向世外”,黛玉是“身處世外而心向世內(nèi)”,黛玉是外道內(nèi)儒,寶釵則是外儒內(nèi)道。也即:寶釵是真君子,黛玉是假清高。論據(jù)是:寶釵外邊看起來是封建社會標準下的淑女,恪守道德規(guī)范,但內(nèi)心卻是憤世嫉俗的;外表勸寶玉走仕途經(jīng)濟,但內(nèi)心對官場也是深惡痛絕深感厭棄的。從表面上看,黛玉是清高、孤傲、叛逆的,但骨子里,她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世俗名利、地位和聲望的追求,在詩章里明確表示自己渴望“邀恩寵”、“獨立名”的總是黛玉。這種觀點太具有蠱惑性了,但卻是站不住腳的,就像一個人,做了一輩子好事,由于一時糊涂做錯了一件事,就被定性為壞人,而做了一輩子壞事的人,因做了一件好事,卻被定性為本質(zhì)不壞,是個好人,這樣的觀點豈不荒唐?這種觀點的錯誤行在于沒有抓住主要矛盾或者矛盾的主要方面。對于寶釵,其實質(zhì)是身心俱在世內(nèi),內(nèi)外均是儒家的道德規(guī)范,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只不過,她也有心神向往的純凈之地,也可以做做螃蟹詩來諷刺時人,但那不是她的主要方面,不能因為她偶爾這樣的言行就說她是外儒內(nèi)道了。黛玉剛好與之相反,黛玉身心俱在世外,內(nèi)外均是道家,這是黛玉精神世界的主要方面,只不過,作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面對具體的事情,不得已而為之的行為,并不掩蓋黛玉的真性情,并不能因此就認為黛玉是“身處世外而心向世內(nèi),是外道內(nèi)儒”!
曹雪芹的情懷
“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從第五回的這句判詞看,作者曹雪芹把釵黛同時列位金釵榜首,不分伯仲。但對兩位金釵傾注的感情卻大不一樣。
曹雪芹有著與賈寶玉大致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曾賴天恩祖德,在富貴場中,溫柔鄉(xiāng)里受享了幾年錦衣紈绔、飫甘饜肥的生活,也經(jīng)歷了登高跌重,家亡人散的悲慘遭遇,后半生在茅椽蓬牖,瓦灶繩床中渡過。跌宕起伏的人生經(jīng)歷,對于曹雪芹來說,是寶貴的精神財富,也是他創(chuàng)作《紅樓夢》的巨大動力和不竭源泉,《紅樓夢》是他對人生、社會、家國命運的思考、回味、探索與發(fā)現(xiàn),《紅樓夢》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曹雪芹思想的影子,都代表著曹雪芹的人生觀、價值觀,特別是寶黛釵。
曹雪芹憤世嫉俗的批判精神激發(fā)了他創(chuàng)作《紅樓夢》的熱情,另一方面,曾經(jīng)的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卻又讓他萬分同情,萬分留戀,以至于不惜筆墨對那樣精致的生活進行反復的勾勒描繪。對曾經(jīng)生活在那樣環(huán)境中的人也是留戀有加,從賈母、賈政、王夫人,到薛寶釵、王熙鳳、賈探春,以至襲人、鴛鴦、平兒,這些角色,作者都給與了足夠的尊重,用大量的筆墨彰顯了他們的賢孝才德。特別是薛寶釵,把她的傳統(tǒng)美德描繪得如一尊佛那樣完美無暇,以至于把她列位金釵之首。但作者也清醒的認識到,他所留戀的這些傳統(tǒng)美德,不可觸碰的傳統(tǒng)制度機制,幾千年來不斷美化完善過程中,已經(jīng)變得僵化、教條,華美的軀殼下掩蓋的是諸多虛假和丑惡。作者通過似傻如狂的賈寶玉之口,對所謂的傳統(tǒng)美德進行了無情的揭露、批判和否定,并意識到建筑在這些傳統(tǒng)美德傳統(tǒng)制度上的封建大廈,必將毀滅、崩塌。因此,作者期待、呼喚新的形象,新的意識出現(xiàn),給人以新的希望,新的啟示
。于是,賈寶玉、林黛玉、晴雯、司棋、齡官等角色,都被寄寓了作者新的希望,新的夢想。黛玉雖然不像寶玉那樣毀僧謗道、指古罵今,但她無屑于仕途經(jīng)濟,不刻意討好賈府的任何人,也不籠絡下人,遠離是非,而且能夠與寶玉共讀西廂,在寶玉看來,“是顆無價之寶珠”。對于傳統(tǒng)的“父母之命,媒妁之約”,她也不管不顧,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著她對寶玉深切的愛戀。在大觀園眾多女兒中,林黛玉是清新脫俗的,她代表著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有發(fā)自心底的人格尊嚴的呼喊訴求,是一個與薛寶釵迥異的新的形象。
由此看來,釵黛合一之說不符合曹公對這樣兩個人物形象設計安排的初衷。但似乎卻又有根有據(jù)。小說第四十回,鴛鴦在綴錦閣行牙牌令的時候,黛玉說了幾句西廂記里面的詞,敏如探春、湘云人等人皆不理論,寶釵便有心記住了,第四十二回,寶釵因此便要審黛玉。其實寶釵的審問并無多大殺傷力,心比比干多一竅的黛玉,只把問題反問寶釵,便可化解尷尬。但作者卻似乎有意讓黛玉與寶釵冰釋前嫌,寶釵說了一大段讀書明理,雜書移情等光明正大的大道理后,黛玉竟然只垂頭吃茶,心里暗服,只有答應“是”。在寶玉看來,這是孟光接了梁紅案的喜慶,在喜歡黛玉的讀者看來,卻猶如白蛇收服青蛇的難過。至此,在榮國府,大觀園,上上下下再無人不服寶釵了,黛玉與寶釵也情同姐妹,之后再沒發(fā)生過黛玉猜忌防范寶釵的情節(jié)了,二人果真開始合二為一了。
黛玉作為寶玉的知音,是因為她敢于與寶玉一起,背離當時公認的道德規(guī)范,追求個性自由。如果黛玉也認同寶釵那些大道理,做個循規(guī)蹈矩賢德善人,寶玉還會喜歡她嗎?黛玉死后寶玉還會始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嗎?如果真的釵黛合一,無疑會使黛玉這個本來充滿靈性的可愛形象蒙上一層塵垢。每次讀到這段情節(jié),總覺得曹公筆法蒼白,邏輯無力,毫無道理,遺憾甚深。曹公為何對林黛玉這個形象做了如此的安排,不僅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不光是林黛玉這個人物形象存在這樣的問題,賈寶玉也是。賈寶玉作為封建制度叛逆者的典型,雖然多愛多情多憂思,卻無用無事無信念,他只會毀僧謗道,指古罵今,卻沒有積極正面的建樹,是一個消極無為的反叛形象,最終只能棄世入佛,遁于幻滅。小說
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賢寶釵小惠全大體 ”中,作者對大觀園的管理建設有新的思考探索,但在結局中也一并毀滅。這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也許、大約、應該是作者在小說結尾寫作過程中進入了無法克服的困境。
八十回后的有關問題
《紅樓夢》以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興衰為背景,以賈府的家庭瑣事、閨閣閑情為中心,以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的愛情婚姻故事為主線,描寫了以賈寶玉和金陵十二釵為中心的人性美和悲劇美,通過叛逆者的悲劇命運預見封建社會必然走向滅亡,揭示出封建末世的危機。
以上是官方、學術、讀者群等對《紅樓夢》主要內(nèi)容比較認可的概括。曹雪芹寫《紅樓夢》,如果最終目的僅僅是“通過叛逆者的悲劇命運預見封建社會必然走向滅亡,揭示出封建末世的危機?!蹦敲?,小說無疑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這個目的,按照這個創(chuàng)作意向和《紅樓夢》前八十回埋下的伏筆,特別是第五回的判詞,八十回后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清晰可見,以曹雪芹這樣的曠世奇才,應該很容易就會給小說結尾,使之完璧,且曹雪芹按照這個創(chuàng)作意圖對八十回后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寫了四五稿了。但為什么沒有最終成型呢?是因為生計所迫,無力為繼,不能進行創(chuàng)作?還是時間不夠,沒來得及寫完就去世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現(xiàn)有資料表明,曹雪芹晚年還千里迢迢去了趟南京,一去就一兩年,還寫了一本《廢藝齋集稿》。他有時間和精力研究手工藝品的制作,如何沒有時間精力和條件完成《紅樓夢》呢?
敦誠 《寄懷曹雪芹(沾)》:“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殘羹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
黃葉村 ?!北砻鞑苎┣凼侵鲃油O铝藙?chuàng)作著書這件事,把時間和精力挪著無關緊要的他用,敦誠的口頭勸說沒有效果,以至于用文字這種很正式的方式來勸說,但曹雪芹還是沒有把創(chuàng)作進行下去。結合小說前八十回出現(xiàn)的那些大是大非的問題,可以認為作者在《紅樓夢》結尾創(chuàng)作過程中,在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結局安排上遇到了極大的困惑、迷惘,以至于不愿按照原來的思路創(chuàng)作結尾。但作者思想的局限又一直未能擺脫原有思路的束縛,始終未能有創(chuàng)造性的結尾,迫使作者中止了小說創(chuàng)作。
按照作者原來的構思,《紅樓夢》是一個切頭切尾的大悲劇結局,所有
正邪兩賦 人物都隨著賈府被查抄而毀滅:“為官的家業(yè)雕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雌频亩萑肟臻T,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小說第五回,寶玉夢中被兼美帶到荊榛遍地,狼虎同行,深有萬丈,遙亙千里的迷津渡,嚇得寶玉汗如雨下。迷津渡尚有木居士,灰侍者在前渡有緣人,警幻仙姑在后追趕勸誡迷惘者,而曹公原有的結局,把讀者帶到萬劫不復、悲慘可畏的思想深淵,不給讀者任何一點希望和亮色,比迷津渡更讓人恐怖絕望。如果按照這樣的結局寫下去,作者嘔心瀝血塑造的賈寶玉、林黛玉這樣的新型人物,被自己樹立起來了,又讓他們與王熙鳳、薛寶釵那樣的人物一起毀滅,那還有什么用呢?難道作者創(chuàng)作小說就是為了把最美好的毀滅給人看嗎?難道曹公就是為了把滿懷希望的讀者,帶到絕望的死地嗎?
絕不。作者把舊的世界推翻了,但沒能樹立起新的世界,作者把舊的形象毀滅了,沒能樹立起新的形象。直至今日,也沒有更偉大的奇才能夠把這個任務完成。因此,作者本著寧缺毋濫,本著對讀者負責的創(chuàng)作精神,不愿草率結尾,造成了八十回后的缺失。
二〇一五年九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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