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龢,南朝宋泰始年間書法家,會稽余姚(今屬浙江)人。官至中書侍郎廷尉。好學,居貧屋漏,恐濕墳典,乃舒被覆書,書獲全而被大濕,時人以比高鳳。據(jù)《唐書·藝文志》載,虞龢著有《法書目錄》六卷,已佚。今傳其《論書表》一卷,文末云:“六年九月中書侍郎臣虞上?!笨芍宋淖饔诿鞯厶┦剂辏?70),唐竇蒙《述書賦注》云:“宋中書侍郎虞龢《上明皇帝表》,論古今妙跡,正行草楷,紙色標軸,真?zhèn)尉頂?shù),無不畢備。表本行于世,真跡故起居舍人李造得之?!奔粗复宋摹?/p>
王羲之蘭亭序局部王獻之書法《論書表》以敘述評論二王之書為主。宋明帝曾下詔尋求二王遺跡,并令虞龢與前將軍巢尚之、司徒參軍事徐希秀、淮南太守孫奉伯等四人整理二王書跡,評其品第,以供賞玩,可見當時對二王書法的重視。
虞龢對二王書的肯定基于他對書法發(fā)展的認識,他說:“古質(zhì)今妍,數(shù)之常也;愛妍而薄質(zhì),人之情也。”(《論書表》,下同)可知他不墨守書論中貴古賤今的成見,而肯定了書法藝術(shù)求新趨變和人心愛美的特征。他以為二王書法的出現(xiàn)正是這種發(fā)展趨尚和人們審美心理的體現(xiàn)。
王羲之黃庭經(jīng)王獻之書法2鐘、張方之二王,可謂古矣,豈得無妍質(zhì)之殊?且二王暮年皆勝于少父子之間又為今古,子敬窮其妍擬,固其宜也。然優(yōu)劣既微,而會美俱深故同為終古之獨絕,百代之楷式。
鐘繇、張芝與王羲之、王獻之相比,則前者古質(zhì),后者妍美,而以大王與小王相較,則獻之更趨妍麗。虞龢顯然肯定了這種藝術(shù)發(fā)展的趨勢,他以為鐘、張二王“同為終古之獨絕,百代之楷式”,可見其中并未有軒輊之分,也未以時代論高下。這與后來梁武帝蕭衍和唐太宗李世民的看法不同。
王羲之蘭亭序局部王獻之書法3虞龢以為由質(zhì)趨妍是時代發(fā)展的自然趨勢,是符合人們的審美要求的這種態(tài)度表現(xiàn)了南朝重視綺麗華贍的審美趣味。虞龢對書法代有發(fā)展的論述在當時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如幾與他同時的王僧虔評歷代書家時也說:“亡曾祖領軍冾與右軍俱變古形,不爾,至今猶法鐘、張?!庇终f:“張芝、索靖、韋誕、鐘會、二衛(wèi)并得名前代,古今既異,無以辨其優(yōu)劣,惟見筆力驚絕耳。”(《論書》)都肯定了變古求新的作用,也主張不以古今定書法之優(yōu)劣,與虞龢之論相類似。
王羲之圣教序王獻之書法4虞龢所謂的“妍”即與羊欣、王僧虔所說的“媚”意義相近,是指書法流暢悅怡、嫵媚動人的美感。如他評王獻之書云:“獻之始學父書,正體乃不相似,至子絕筆章草,殊相擬類,筆跡流懌,宛轉(zhuǎn)妍媚,乃欲過之?!?/span>這種主張與羊欣稱獻之“骨勢不及父,而媚趣過之”(《采古來能書人名》),與王僧虔評謝綜“書法有力,恨少媚好”(《論書》)等說法一起體現(xiàn)了南朝書論尚美的祈向,對于妍媚風尚的肯定自然導致了對二王新書體的普遍重視與祟尚。
王羲之黃庭經(jīng)王獻之書法5對于二王書法優(yōu)劣的評論是書論史上之一大公案。自羲之身后的一百多年中,一般論者都以為父子各有所長,父不能兼子,子也未能勝父。上引虞龢與羊欣的評語中即體現(xiàn)了這種意見。王獻之晚年能在其父筆法的基礎上進而取法張芝的草書,推陳出新,自成新體,張懷瓘《書議》中說:“子敬才識高遠,行草之外,更開一門。夫行書非草非真,離方遁圓,在乎季孟之間,兼真者謂之真行,帶草者謂之行草。子敬之法,非草非行,流便于草,開張于行,草又處其中間,無藉因循,寧拘制則,挺然秀出,務于簡易,情馳神縱,超逸優(yōu)游,臨事制宣,從意適便,有若風行雨散,潤色開花,筆法體勢中,最為風流者也。”
王羲之圣教序王獻之書法6由于這種新體書甚得流麗秀逸之美,契合于南朝人的審美趣味,故被推重,一時效法者眾,如南朝宋的大書家羊欣就親炙獻之,以能傳大令之法著稱,時人云:“買王得羊,不失所望。”在齊代被視為主持書壇的王僧虔也推重獻之,《書斷》上說他“祖述小王”,宋文帝譽其為“跡逾子敬”。據(jù)《南齊書》本傳上說:“泰始中,出為輔國將軍、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王獻之善書,為吳興郡,及僧虔工書,又為郡,論者稱之?!笨梢娛廊艘惨灾茸泳?。當時對王獻之書藝的推祟于此可見,故清代阮元說:“晉宋之間,世重獻之之書,右軍之體反不見貴,齊梁以后始為大行?!保ā赌媳睍烧摗罚┝何涞凼捬苁家詾楂I之不及乃父,風氣遂變,至唐太宗起而尊羲抑獻,后世遂以羲之為百代不可企之頂峰。然于宋齊之時,子敬之地位較之羲之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本文中引羊欣的話說:“張字形不及右軍,自然不如小王?!币庵^張芝的草書字體不及羲之,當然更不如獻之了,言下之意顯以為大令勝右軍。
王羲之蘭亭序王獻之書法7虞龢以“妍質(zhì)來區(qū)別古今不同的書風,顯然注意到了二王書體的差別。當時就有人認為右軍之體“微古”而目大令之書為“今體”。蕭子云《南齊書·劉休傳》曰:“羊欣重王子敬隸書,世共宗之,右軍之體微古,不復貴之,休好右軍筆法,因此大行?!薄段恼轮尽吩唬骸矮I之變右軍法為今體,字畫秀媚絕時倫。”可見時人即以古今不同與質(zhì)妍之異評論二王之書。虞龢對二王書的評價正體現(xiàn)了時代風尚,其中不僅可以見到當時對二王書的態(tài)度,也反映了時人競趨妍美新變的祈尚。
虞龢《論書表》中還記載了一些有關(guān)二王的趣事軼聞,雖未必全部可信,但對了解他們的生平與個性足資參考,這些軼事后來被采入正史,流傳極廣,也體現(xiàn)了《論書表》的文獻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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