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二進(jìn)榮國府
（對應(yīng)電視劇劇集：劉姥姥嬉游大觀園）
1 京郊農(nóng)村，劉姥姥家院中
草房前，幾只雞鴨豬狗鉆來跑去。
劉姥姥穿著一身洗得很干凈的舊衣服，笑逐顏開地看著女婿狗兒把兩個裝滿東西的大口袋馱到一匹瘦驢身上。
字幕（疊）
第十集 二進(jìn)榮國府
大門口一群婦女笑著悄悄議論。
板兒牽著驢，劉姥姥拿根小棍趕著，向門口走去。
那群婦女帶著艷羨的眼光圍過來。
一老年婦女恭維地：“老嫂子有這么一家闊親戚，這輩子就吃不愁穿不愁了?！?/p>
抱孩子的中年婦女譏諷地：“你老人家真是交好運了?！?/p>
劉姥姥憨厚地笑著：“什么運不運的。咱們?nèi)烁F，可不能忘恩。哪怕送去點倭瓜野菜，也是點親戚的意思?！?/p>
鄉(xiāng)親們看著劉姥姥趕著毛驢向村外走去。
2 榮府鳳姐房內(nèi)
從一只倒提著的口袋里，倒出滿地新鮮、翠綠的野菜和倭瓜、長扁豆之類。
劉姥姥由張材家的陪著坐在炕沿上喝茶，看著兩三個丫頭從口袋里往外倒菜。
平兒掀簾進(jìn)來。
劉姥姥連忙下地：“姑娘好。早就要來請姑奶奶的安、看姑娘來的，因為莊稼活兒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
平兒忙還禮：“多謝費心。姥姥請坐。張嬸子也坐。”
劉姥姥和張材家的坐下。
平兒極為稀罕地看著滿地菜蔬、棗子。
張材家的看著平兒：“姑娘今兒一臉春色，眼圈兒都紅了?！?/p>
平兒笑著：“今兒薛姨太太家送來幾簍螃蟹，姑娘們高興，又喝酒，又作詩。我趕上了，拉著死灌，剛喝了兩盅，臉就紅了?！?/p>
張材家的：“早起我就看見那螃蟹了，”用手比劃著：“一個就有半斤！三四大簍，想是有八九十斤呢?！?/p>
平兒：“就這么多，也有摸著的，也有摸不著的……”
劉姥姥接過來：“這樣螃蟹今年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稼人過一年了！”
周瑞家的笑瞇瞇地走進(jìn)來，對劉姥姥：“你老的福來了！今兒算是你投了緣了?！?nbsp;
劉姥姥莫名其妙地看著周瑞家的。
平兒：“二奶奶怎么說？”
周瑞家的：“我原是悄悄告訴二奶奶，偏生老太太又聽見了，問劉姥姥是誰？二奶奶回了。老太太說：'我正想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兒，快請了來我見一見?！@可不是想不到的天上緣分了？”
劉姥姥扭捏著：“我這生像兒怎么好去見。好嫂子，你就說我走了吧?！?/p>
平兒忙說：“你快去罷，不相干的。我們老太太最是惜老憐貧的，比不得那些狂三詐四的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p>
劉姥姥忙拉著板兒隨著平兒和周瑞家的出門。
3 賈母房中
寶玉和大觀園內(nèi)眾姊妹齊在賈母跟前承奉，滿屋珠環(huán)翠繞，花枝招展。
賈母在一張華貴無比的榻上歪著。
鴛鴦坐在賈母身后為賈母捶腿。
鳳姐站在賈母身旁說著笑著。
劉姥姥由平兒和周瑞家的、張材家的陪著走進(jìn)來。
劉姥姥怯生生地左右看了看，一時手足無措，又一眼看見賈母，忙向前兩步，陪著笑福了幾福：“請老壽星安?！?/p>
賈母欠身微笑：“老親家好?！庇窒蛑苋鸺业氖疽?。
周瑞家的連忙端過一把椅子來。
賈母：“老親家坐?！?nbsp;
劉姥姥扭捏一下，慢慢坐在椅子上，又回身拉板兒出來行禮，板兒直往劉姥姥腋下鉆，不敢出來。劉姥姥偷偷瞪著他，狠狠向他額上戳一指頭。
眾姐妹們極覺新鮮地看著，都笑了。
賈母和藹地：“老親家，你今年多大年紀(jì)了？”
劉姥姥忙站起身：“我今年七十五了。”說完又慢慢坐下。
賈母環(huán)顧一下眾人：“你們瞧瞧，這么大年紀(jì)了，還這么硬朗，比我大好幾歲呢。我要到這么大年紀(jì)，還知怎么動不了呢?！?/p>
劉姥姥欠身笑笑：“我們生來是受苦人，老太太生來是享福的。若我們也嬌貴，那些莊稼活就沒人作了?！?/p>
賈母：“眼睛牙齒都還好？”
劉姥姥；“都還好?！闭f著摸摸左腮：“就是今年左邊的槽牙活動了。”
賈母：“我可老了，不中用了，眼也花了，耳也聾了，記性也沒了。你們這些老親戚，我都記不得了。親戚們來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見。不過嚼得動的吃兩口，睡一覺，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們玩笑一回就完了?！?/p>
劉姥姥恭維地笑著：“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們想這么著也不能?！?/p>
賈母喜歡地笑著：“什么福，不過是個老廢物罷了?！?/p>
滿屋人聽著都笑了。
賈母又笑著：“我才聽鳳哥兒說，你帶了好些瓜菜來，我正想吃地里現(xiàn)摘的瓜兒菜兒的，外頭買的不象你們田里的好吃。”
劉姥姥：“這不過是野意兒。今年瓜果蔬菜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留的尖兒，來孝敬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們嘗嘗，不過吃個新鮮。依我們想魚肉吃，也吃不起?！?/p>
賈母聽了越發(fā)高興：“今兒既認(rèn)著了親，不嫌我們這里，就住幾天再走。我們也有個園子，明兒我?guī)愕綀@子里逛逛去?！?/p>
劉姥姥喜不自勝：“那我就托老太太的福，見見世面了?！?/p>
鳳姐見賈母高興，便對劉姥姥：“我們這里雖不比你們的場院大，空屋子還有兩間。你住幾天，把你們那里的新聞故事說些給我們老太太聽聽?！?/p>
賈母笑著：“她是鄉(xiāng)屯里的人，老實，哪里擱得住你打趣她?！?/p>
丫鬟們分別給賈母，劉姥姥等人上茶。
一個丫鬟拿果子給板兒，板兒左右看看，見人多，不敢吃。
賈母：“拿些錢給他，讓小幺兒們帶他到外邊玩玩去?！?/p>
鴛鴦抓了兩把錢給板兒，一個丫鬟笑著領(lǐng)板兒出去。
鳳姐向劉姥姥：“講講你們鄉(xiāng)下的新鮮事，老太太愛聽?！苯又蛩f眼色。
劉姥姥笑著：“老太太看戲聽書，什么事兒不知道，我們鄉(xiāng)下的事有什么好聽。不過我們一年到頭，種地種菜，春夏秋冬，風(fēng)里雨里，天天都是在那地頭上作歇馬涼亭，也真見過些奇奇怪怪的事兒。就象去年冬天，接連下了幾天雪，地下壓了三四尺深。我那天起得早，還沒出房門，就聽外頭柴草響?！苯又缺葎潉澙L聲繪色地：“我扒著窗戶眼兒一瞧，你猜怎么著？……?！?/p>
滿屋小姐們都被吸引住，盯著劉姥姥仔細(xì)聽。
賈母：“必定是過路的客人冷了，抽些柴去烤火的?！?/p>
劉姥姥故弄玄虛地?fù)u著頭：“也不是客人，說來奇怪，老壽星當(dāng)是什么人？原來是個十七八歲長得水靈靈的美貌姑娘，梳著油光光的頭，穿著小紅襖兒，自綾裙子……”
劉姥姥正講得熱鬧，忽聽院中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亂哄哄的吵嚷聲……
賈母一驚：“怎么回事兒？”
院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不要緊的，沒事兒了，別嚇著老太太?！?/p>
賈母連忙下地：“出去看看，怎么了？”
眾人也都有些慌張。
一個丫鬟跑進(jìn)來：“回老太太，南院馬棚走了水，不相干，已經(jīng)救下去了。”
賈母搖著頭往外走。
眾人也都隨著出去。
4 賈母房外廊下
眾人圍著賈母立在廊下。
賈母手遮涼棚瞇著眼睛關(guān)切地往南看：只見南院上空濃煙滾滾，火光一閃一閃……
賈母心驚膽戰(zhàn)地：“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劉姥姥亦隨著念佛。
賈母轉(zhuǎn)身命婆子：“快去火神跟前上香！”
三四個婆子應(yīng)聲跑走。
南院上空火光熄了下去，濃煙漸漸消散……
王夫人帶著丫鬟匆匆走過來，到賈母跟前：“老太太，已經(jīng)救下去了，放心吧?！闭f著扶著賈母：“老太太請進(jìn)房吧?！?/p>
賈母依舊驚魂不定地?fù)u著頭：“我就怕這些火呀水呀的……”
6 賈母房內(nèi)
眾人隨賈母進(jìn)來。
寶玉走近劉姥姥，關(guān)切地問：“方才你說的那個女孩兒，為什么大雪天出來抽柴草？要是凍出病來可怎么好？”
沒等劉姥姥答話，賈母立刻打斷：“都是才說抽柴草惹出火來了，你還問呢。別說這個了，再說點別的吧?！睂氂衽d味索然地走到一邊去。
劉姥姥抱歉地笑笑，又看看賈母：“方才老太太打發(fā)人給火神爺燒香，這在神佛跟前的事是馬虎不得的。就說我們莊子?xùn)|頭，有個老奶奶，今年九十多歲了，天天在觀音菩薩跟前燒香，吃齋念佛。誰知就感動了觀音菩薩，夜里給她托夢說：'你原該絕后的，你這樣誠心敬佛，我奏了玉皇大帝給你個孫子?！@老奶奶后來果然抱了個大孫子，生得雪團(tuán)一般，今年十三歲了?？梢娺@些神佛是有的?！?/p>
賈母聽得眉開眼笑。
王夫人不住點頭。
寶玉：“依我看，生孫子不如生個聰明俊秀的女孩兒好?！?/p>
王夫人：“寶玉，你又胡說了?！?/p>
劉姥姥眨眨眼，看著寶玉一笑：“可象二爺說的，后來果然又添了個大孫女兒。”
寶玉笑了。
眾姐妹看著寶玉抿嘴笑。
賈母恍然想起什么，對著笑嘻嘻的姑娘們：“云丫頭作東起詩社，你們又喝酒又作詩，就不想還席了？”
鳳姐向姑娘們笑著使眼色，姑娘們都笑著看賈母。
史湘云嘴快：“我看就請老太太作東給我還席吧！”
姑娘們笑起來。
賈母高興地：“好，好，就是我作東，明兒咱們在園子里好好樂他一天?！?/p>
寶玉騰地跳到賈母跟前：“我有個主意，……”到賈母耳邊耳語……
賈母笑著點頭，又轉(zhuǎn)向劉姥姥，“老親家，你今兒就別走了?！?/p>
劉姥姥興奮地：“老太太憐惜我，想是叫我也熱鬧一天去！”
6 大現(xiàn)園正門
園門大開。
賈母乘坐一頂兩個仆婦抬的竹轎，王夫人和薛姨媽各乘一頂竹轎，由三、四十名丫鬟、婆子、媳婦左右抓著走進(jìn)園門。
賈母坐在轎上怡然自得，笑著左顧右盼。
鳳姐和劉姥姥一左一右扶著賈母轎桿，陪笑向前走……
7 沁芳亭
李紈帶著眾姐妹和寶玉，還有一群丫鬟，笑吟吟地迎下亭來。
賈母等落轎，由丫鬟扶著走上沁芳亭。
丫鬟把一個大棉褥子鋪在欄桿榻板上。賈母倚柱坐在棉褥上，又招呼劉姥姥過來，示意她坐在身旁。
賈母指著四周：“這園子好不好？”
劉姥姥：“阿彌陀佛！我們鄉(xiāng)下人過年也買幾張畫兒貼。大家常說，怎么能到畫兒里去逛逛？誰知我今兒進(jìn)園里一瞧，比那畫兒還強十倍！”說著左顧右盼：“要有人照這園子畫一張，我?guī)Ъ胰ソo他們見見，死也值得了。”
賈母笑著指惜春：“你瞧我這小孫女兒，她就會畫，等明兒叫她畫一張?！?/p>
劉姥姥高興地笑著跑過來拉住借春：“我的姑娘，你這么小的年紀(jì)，又這么個好模樣，還會畫畫兒，別是神仙托生的吧？”
姑娘們都“哄”地笑了起來。
李紈領(lǐng)著丫鬟碧月走過來。
碧月端著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里面盛著各色折下來的菊花，來到賈母跟前。
賈母檢了一朵大紅菊花簪在鬢上，又回頭招呼劉姥姥：“快過來帶花?！?/p>
鳳姐把劉姥姥拉過來：“讓我打扮你?！闭f著將一盤子花橫蘭豎四地插了劉姥姥一頭。
賈母和眾人拍手大笑。
劉姥姥笑著：“我這腦袋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兒這么體面起來了。”
李紈笑著：“你還不拔下來摔到她臉上呢，把你打扮成老妖精了?！?/p>
劉姥姥依舊笑著：“我雖老了，年輕時也愛風(fēng)流。今兒老風(fēng)流才好?！?/p>
賈母笑著站起來：“我領(lǐng)你到瀟湘館逛逛去?！?/p>
8 瀟湘館院內(nèi)
兩邊翠竹夾路，中間一***漫的甬路，甬路兩側(cè)上地上布滿蒼苔。
賈母和劉姥姥等人說笑著走進(jìn)院中。
路窄人多，劉姥姥讓出甬路，自己走在甬路旁的土地上。
琥珀拉了劉姥姥一把：“姥姥，你上來走，當(dāng)心蒼苔滑了?！?/p>
劉姥姥：“不要緊，我們走熟了?？上Ч媚飩兊睦C鞋，別沾臟了?！敝活櫿f話，不防腳下果然向前一滑，“咕咚”一聲仰面摔倒在地上。
眾人看著拍手哈哈笑起來。
賈母笑著罵道：“小蹄子們，還不攙起來，只站著笑！”
劉姥姥一骨碌，手撐著地站起來，笑著：“才說嘴就打了嘴?！?/p>
賈母：“扭著腰沒有？叫丫頭們捶一捶?！?/p>
劉姥姥：“哪兒說的，我就那么嬌嫩了？在家干活，哪天不跌兩下子，都要捶起來還了得！”
紫鵑早打起湘簾，賈母等人進(jìn)屋。
9 荇葉渚
岸邊靠著兩只文彩華貴的棠木舫。
賈母、王夫人、薛姨媽、劉姥姥并鴛鴦、玉釧等丫鬟已在第一只棠木舫中坐定，李紈和鳳姐最后登船。
鳳姐立在船頭，拿一根竹桿就要撐船。
賈母在艙內(nèi)對鳳姐喊：“這不是玩的，別掉下去，還不快給我進(jìn)來！”
鳳姐回頭笑著：“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說著一篙點開，棠木舫緩緩離岸，駛進(jìn)湖心。
船小人多，鳳姐站在船上亂晃，連忙把船篙遞給駕娘，蹲下身去。
丫鬟們看著鳳姐笑。
后面寶玉和眾姐妹坐的船跟了上來。
寶玉立在船上，指著四周枯萎的荷葉：“這些破葉真可恨，怎么還不叫人拔去?！?/p>
寶釵笑著：“這園子天天有人逛，哪有叫人收拾的工夫?！?/p>
黛玉：“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墒撬幸痪洹?留得殘荷聽雨聲’，我卻喜歡，偏偏你們要把殘荷拔去?！?/p>
寶玉看著黛玉笑：“真是句好詩。那咱們就別拔了?！?/p>
眾姐妹看著寶玉笑。
寶玉口中叨念著：“留得殘荷聽雨聲……”向岸上望去，只見一排丫鬟婆子在岸上隨船前行。四周枯楊敗柳、衰草殘菱，頓覺凄清。
10 秋爽齋內(nèi)
賈母率劉姥姥等人走進(jìn)房門……
劉姥姥站在寬闊的三間大房中央，驚異地左顧右盼。
地中央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擺著十幾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nèi)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東側(cè)設(shè)著一個斗大的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水晶兒球白菊。
西墻上當(dāng)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的《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顏魯公寫的對聯(lián)：“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下面案上設(shè)著一只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nèi)盛著數(shù)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罄，旁邊掛著小錘。
劉姥姥不住地眨眼咂舌。
幾個丫鬟看著偷笑。
板兒跑到那個白玉比目罄前，摘下錘子就要擊罄，兩個丫鬟連忙過來攔住。
板兒指著盤中的佛手：“姥姥，我要吃。”
劉姥姥申斥一聲：“板兒！”狠狠瞪著他。
探春順手拿下一個佛手遞給板兒：“拿著玩吧，吃不得的?！?/p>
板兒高興地拿在手中把玩。
劉姥姥過來把板兒拉到東邊去看。
東邊設(shè)著臥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
板兒跑到紗帳前，邊摸邊指著：“這是蟈蟈，這是螞蚱，這是螳螂……”
“啪！”劉姥姥從腦后搧了他一巴掌：“下作黃子！沒干沒凈地亂鬧。叫你進(jìn)來瞧瞧，就上臉了！”
板兒委屈地哭起來。
兩個丫鬟上來勸住劉姥姥，哄著板兒走出去。
賈母隔著紗窗向后院看著：“這后廊下的梧桐真好，就是還細(xì)些?！?/p>
忽然一陣風(fēng)刮過，隱隱傳來鼓樂之聲。
賈母側(cè)耳聽：“這是誰家娶親呢？這里臨街吧！”
王夫人笑著：“這里離街遠(yuǎn)著呢。這是咱們梨香院十幾個女孩子演習(xí)吹打呢。”
賈母恍然：“哦，是了?！庇中χ骸凹仁撬齻冄萘?xí)，何不讓她們進(jìn)來演習(xí)，她們也逛逛，咱們也樂樂。”
鳳姐走過來笑著：“我已經(jīng)讓人叫去了?！?/p>
賈母：“就讓她們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演習(xí)，一會兒咱們在綴錦閣吃酒，離的近，借著水音又好聽?！?nbsp;
鳳姐點頭走去。
賈母起身：“咱們走吧。別給她們姊妹坐臟了屋子，咱們喝酒去是正經(jīng)?！?/p>
探春走過來笑著：“這是哪里話，我們請老太太來坐坐還不能呢?！?/p>
賈母笑著對薛姨媽：“我的這三丫頭可是好的。就是兩個玉兒可惡，一會兒吃醉了，偏到他們屋子里鬧去?！贝蠹移鹕硐蛲庾?。
11 綴錦閣
席面已擺設(shè)整齊。
賈母帶眾人入坐。
上面兩張榻，坐著賈母、薛姨媽，每人面前各兩張雕漆幾，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
右側(cè)一排，依次坐著劉姥姥、王夫人、寶玉、李紈、鳳姐，除王夫人是一椅兩幾外，其余都是一椅一幾，有荷葉式的，也有葵花式的。
左側(cè)一排，依次坐著史湘云、寶釵、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皆是一椅一幾，有方的，有圓的。
每個幾上一把烏銀洋鏨自斟壺，一個十錦琺瑯杯。
丫鬟們上菜時，鳳姐向鴛鴦笑著遞個眼色。鴛鴦點點頭，走到劉姥姥跟前耳語幾句，然后又說：“這是我們家的規(guī)矩，若錯了就笑話呢?！?/p>
劉姥姥笑著連連點頭。
李紈和鳳姐起來給賈母、薛姨媽、劉姥姥、王夫人斟酒。
鳳姐給劉姥姥斟酒，劉姥姥連忙站起來。鳳姐笑著按她坐下．回身從攢盒里端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幾上。
賈母端起酒杯，說聲“請”。
劉姥姥立即站起來，高聲念出：“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闭f完鼓著腮不言語。
眾人先是發(fā)怔，等到劉姥姥念完，滿屋里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史湘云撐不住，一口酒都笑噴出來。
林黛玉笑岔了氣，伏在幾上直叫“哎喲”。
寶玉笑得一頭扎進(jìn)王夫人懷里。
王夫人摟著寶玉，一手指著鳳姐笑著說不出話來。
薛姨媽笑得把酒噴了身旁丫鬟一裙子。
賈母笑得杯里的酒都灑了出來。
探春笑著伏在迎春身上。
惜春笑得離了座位拉著奶娘給她揉揉腸子。
地下丫鬟、媳婦無不笑得彎腰屈背，也有跑出門外笑的。
獨獨鳳姐和鴛鴦?chuàng)沃恍Α?/p>
鴛鴦拿了一雙又粗又笨的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遞給劉姥姥，把幾上烏木鑲銀的筷子拿走。
劉姥姥喝了一口酒，鳳姐連忙把那碗鴿子蛋向劉姥姥跟前推：“請?！眲⒗牙延媚请p粗象牙筷子從碗里撈鴿子蛋，總是夾不住，越使勁越是夾不住……
眾人看著笑。
劉姥姥邊撈邊說：“這里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我先攘搡一個?！?/p>
眾人復(fù)又大笑。
賈母笑著：“那是鴿子蛋，一定是鳳丫頭促狹鬼哄她，快別信她的話?！?/p>
鳳姐笑著：“一兩銀子一個呢，你快嘗嘗，冷了就不好吃了。”
劉姥姥已在碗里攪了半天，好容易撮著一個，仲著脖予剛要吃，又一滾，“噗”地又掉地下，滾出老遠(yuǎn)。
眾人都無心喝酒，只看著劉姥姥笑。
劉姥姥放下筷子就要追鴿子蛋，早被丫鬟揀了出去。
劉姥姥夏又坐下：“你說，這一兩銀子也沒聽個響，就沒了！”
姑娘們又都笑起來。
賈母笑著：“咱們先吃兩杯，再行個酒令才有意思。”
薛姨媽笑著：“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們怎么會呢，這是安心讓我們醉了?！?/p>
王夫人笑著向薛姨媽：“說不上來，多吃一杯就是了，醉了睡覺去，誰還笑話咱們不成?！?/p>
鳳姐連忙走到地當(dāng)中，笑著：“要行令，還得鴛鴦姐姐當(dāng)令官。”
王夫人轉(zhuǎn)頭對小丫頭：“端張椅子，放到你二奶奶的席上。”
鳳姐把鴛鴦拉到自己席上，小丫頭端過椅子，鳳姐把鴛鴦按在椅子上坐下。
鳳姐端起酒杯遞給鴛鴦，鴛鴦接過喝了一口，放下酒杯：“酒令大如軍令，不論尊卑，違了我的話是要受罰的！”
大家笑著：“快說，快說?！?/p>
劉姥姥站起來擺著手要走：“快別捉弄人，我家去了。”
鴛鴦喝令小丫頭：“拉上席去！”
小丫頭們笑著把劉姥姥拉入席中。劉姥姥笑著：“饒了我吧。”邊說邊坐下。
鴛鴦抖擻精神．“我今兒說骨牌副兒。第一個先請老太太說起，然后我指誰，誰就說?！?/p>
劉姥姥看著鴛鴦直眨巴眼睛。
鴛鴦：“我把一副牌拆開，先說第一張，次說第二張，再說第三張，再合成一副的名字。無論詩詞歌賦，成語俗話，比上一句，都要壓韻。錯了的罰一杯。”
眾人都笑了：“這令好，快說出來?！?/p>
鴛鴦一低頭：“有了。”抬起頭看著賈母：“左邊是張'天’?！?/p>
賈母笑著：“頭上有青天?！?/p>
眾人都說：“好！”
鴛鴦：“當(dāng)中是個'五與六’?！?/p>
賈母：“六橋梅花香徹骨?！?/p>
鴛鴦：“剩得一張'六與幺’?！?/p>
賈母：“一輪紅日出云霄?！?nbsp;
鴛鴦：“湊成便是個'蓬頭鬼’?！?/p>
賈母：“這鬼抱住鐘馗腿。”
大家都笑著說：“好！”“妙！”
賈母高興地飲了一杯。
鴛鴦看著黛玉。
黛玉連忙坐端正，一笑。
鴛鴦：“左邊一個'天’?！?/p>
黛玉脫口而出：“良辰美景奈何天?！?/p>
寶釵轉(zhuǎn)頭看黛玉，黛玉只看著鴛鴦。
鴛鴦：“中間'錦屏’顏色俏。”
黛玉；“紗窗也沒有紅娘報。”
寶釵抿嘴一笑?！撅A兒你說啥呢，我要審你~】
鴛鴦：“剩了'二六’八點齊?！?/p>
黛玉：“雙瞻玉座引朝儀?！?/p>
鴛鴦：“湊成'籃子’好采花?！?/p>
黛玉：“仙杖香桃芍藥花?！闭f完端起酒杯沾沾唇，又放下。
鴛鴦看著迎春：“左邊'四五’成花九。”
迎春：“桃花帶雨濃。”
大家“哄”一聲笑起來：“該罰！”“錯了韻了，也不象?！?/p>
迎春笑著飲了一口酒。
鴛鴦笑著看劉姥姥，大家也一齊看著劉姥姥笑。
劉姥姥高興地：“我們莊稼人閑了時，也常會幾個人弄這個，就是沒有你們說得好聽。今兒少不得也試試?！兵P姐：“你只管說，不相干?！?/p>
鴛鴦：“左邊'四四’是個人。”
劉姥姥歪著脖子想想，又瞪著眼睛問：“是個莊稼人吧？”
大家“哄”地一聲笑起來。
賈母笑著：“說得好，就是這樣說?！?/p>
劉姥姥也笑著：“這是我們莊稼人現(xiàn)成的本色，眾位別笑?！?/p>
鴛鴦：“中間'三四’綠配紅?！?/p>
劉姥姥：“大火燒了毛毛蟲?！?/p>
眾人笑。
鴛鴦：“右邊'幺四’真好看?！?/p>
劉姥姥：“一個蘿卜一頭蒜?！?/p>
眾人笑。
鴛鴦：“湊成便是一枝花?！?/p>
劉姥姥比劃著：“花兒落了結(jié)個大倭瓜?！?/p>
眾人又“哄”地一聲拍手大笑起來。
鳳姐從幾下拿出黃楊根整樞的十個大套杯來。笑嘻嘻地走到劉姥姥跟前：“姥姥，按我們家的規(guī)矩，令說得好的要吃這么一套才行。”
劉姥姥看著那些雕鏤奇絕的套杯，連忙擺手：“這個不敢。好姑奶奶，饒了我吧?！?/p>
賈母、薛姨媽、王夫人看著笑。
薛姨媽：“說是說，笑是笑，她上年紀(jì)的人禁不起，只吃頭一杯吧。”
鴛鴦向執(zhí)壺的丫頭使眼色，丫頭把那個足似小盆子的大杯斟滿。
劉姥姥合什念佛：“阿彌陀佛！我還是吃小杯吧。把這大杯端回家去，慢慢吃。”
大家又笑起來。
鳳姐雙手端起大杯送到劉姥姥口前，劉姥姥無法，只好用雙手捧過來大口喝著。
薛姨媽笑著：“慢些，別嗆了！”
王夫人示意鳳姐布菜。
鳳姐笑著：“姥姥要吃什么，說出名來，我夾了喂你。
劉姥姥放下杯看著幾上的菜：“我知道什么名兒？樣樣都好?！?/p>
賈母笑著：“你把茄鲞夾些喂她。”
鳳姐夾了一筷子茄鲞送進(jìn)劉姥姥口中：“你們天天吃茄子，今兒也嘗嘗我們的?！?/p>
劉姥姥：“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
王夫人笑著：“真是茄子，不哄你?！?/p>
劉姥姥喉嚨一動，已把口里的茄鲞咽了下去，詫異著：“真是茄子？姑奶奶再喂我一口，再細(xì)嚼嚼?！?/p>
鳳姐又喂她一口。
劉姥姥仔細(xì)嚼著品味：“是有點茄子香，可還不象茄子。告訴我怎么弄的，回家我也弄著吃?！?/p>
鳳姐笑著：“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皮兒削了，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和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切成丁子，用雞湯煨干，用香油一收，再加糟油一拌，盛瓷罐子里封嚴(yán)。要吃時一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成了。”
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我的佛祖！倒得十來只雞配它，怪道這個昧兒！”說著喝光杯中殘酒，細(xì)細(xì)把玩那只杯子?！?/p>
鳳姐：“姥姥還不足興，再吃一杯吧?！?/p>
劉姥姥連忙搖頭：“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愛這懷子精巧，虧他怎么做了？”又細(xì)看杯子。
一個婆子來到賈母前：“梨香院的女孩兒們都到了藕香榭。請示下，是就演還是再等一會兒？”
賈母笑著：“可是倒忘了她們，就叫她們演吧。”
婆子退出。
劉姥姥舉起杯子：“這一定是黃松作的吧？”
大家又笑起來。
待笑聲歇下來，一股嘹亮悠揚的簫管笙笛聲穿林渡水飄進(jìn)綴錦閣來。正是風(fēng)清氣爽、飲酒歡樂之時，聽了音樂，個個心曠神怡……
寶玉自斟一杯酒，一口飲盡；又斟滿一杯，捧起來送到王夫人嘴邊，王夫人吃了兩口。
幾個丫鬟提著熱酒進(jìn)來，從賈母起，逐一斟酒……
12 綴錦閣外
板兒一手拿著佛手，一手拿個小棍蹲在地上撥弄螞蟻玩。
奶子抱著大姐兒，大姐兒手里抱個大黃柚子，走過來。
兩三個丫鬟圍著板兒看。
大姐兒指著板兒手中的佛手伸手要。
奶子支使一丫鬟：“快去給拿個佛手?！?/p>
丫鬟剛要轉(zhuǎn)身，大姐急得哭起來。
丫鬟從大姐兒手里拿過抽子，遞給板兒，又把板兒的佛手拿過來遞給大姐兒。
板兒站起來，看看手里的柚子，又看看大姐兒，笑了。
大姐兒看看手里的佛手，也對著板兒笑了。
板兒用腳把柚子一踢，柚子骨碌碌滾走，板兒忙著追過去。
大姐兒看著甜美地歡笑起來?！竟怨?，你倆玩的歡嘛，嘿嘿】
13 櫳翠庵院內(nèi)
院中房屋小巧精致，花木繁盛，雅靜清幽，一塵不染。
賈母帶著劉姥姥、薛姨媽、王夫人、寶釵、黛玉、寶玉等進(jìn)了院中。
妙玉雙手合什站在院中迎接。
賈母看著院中花木，對妙玉：“到底是你們修行的人，沒事常修理，比別處的更好看?！?/p>
妙玉笑著：“老太太請進(jìn)?！?/p>
賈母笑著：“我們才都吃了酒肉，你這里頭有菩薩，沖了罪過，我們就在這里坐坐吧?！闭f著在石板地上的石凳石幾上坐下。
寶玉極有興趣地觀察著妙玉的舉止。
兩個道婆端著茶具、提著熱水出來。
妙玉從大茶盤中捧起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龍獻(xiàn)壽的小茶盤，里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走到賈母面前。
賈母：“我不吃六安茶。”
妙王笑著：“知道。這是老君眉?！?/p>
賈母接過，又問：“什么水？”
妙玉：“是舊年蠲的雨水。”
賈母喝了兩口，笑著遞給劉姥姥：“你嘗嘗這個茶。”
劉姥姥接過一口喝干，巴噠一下嘴，笑著：“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就好了。”
賈母和薛姨媽等都笑起來。
妙玉看了一眼劉姥姥，又惋惜地看看那個五彩小蓋鐘。
兩個道婆給各人逐一斟茶。
妙玉悄悄把寶釵、黛玉衣襟一拉，向耳房走去。
寶釵和黛玉互看一眼，起身跟著走去。
寶玉看在眼里，也慢慢站起。
14 耳房內(nèi)
寶釵坐在榻上，黛玉坐在蒲團(tuán)上，妙玉在斟茶。
寶釵順手拿起幾上一個綠玉雕成的茶杯，玩賞著。
妙玉看看寶釵，邊斟茶邊說：“那是我日常用的綠玉斗。給你用這個??瓟斝?！闭f著把茶端給寶釵。
寶玉走進(jìn)來笑著：“偏你們吃體己茶?！?/p>
寶釵笑著：“你又趕來了。”
黛玉：“我們吃茶沒你的份兒?！?/p>
妙玉又端茶給黛玉：“給你用這個杏犀?。”說著向?qū)氂衿沉艘谎邸?/p>
寶玉看著妙玉笑著。
妙玉：“杯子沒了，給你用這個吧。”說著把自己用的綠玉斗拿過來斟上茶遞給寶玉。
寶玉接過茶杯看著：“你們佛經(jīng)上說'世法平等’，怎么她兩個用那樣古玩奇珍，我的就是個俗器了？”
妙玉：“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這么一個俗器來呢。”
妙玉隨手拿出一個整雕竹根的大??來，笑著：“你可吃得了這一海？”
寶玉忙說：“吃得了。”
妙玉笑著：“你吃得了，也沒這些茶糟蹋。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就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你吃這一海，成了什么？”
說得釵、黛和寶玉同時笑起來。
妙玉邊向??里斟茶邊對寶玉說：“你今兒吃的茶是托她倆的福，你自己來我是不給你吃的?！?/p>
寶玉笑著點頭：“我知道。我也不領(lǐng)你的情，只謝她們兩人就是了?！?/p>
妙玉向?qū)氂顸c點頭：“這話才算明白?！闭f著把一大海的茶捧給寶玉，又向?qū)氂窨戳艘谎邸?/p>
黛玉品著茶問妙玉：“這也是舊年的雨水？"
妙玉笑笑：“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怎么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收的梅花上的雪，在地下埋著總是舍不得吃，今兒是第二回，你們趕上了算你們有口福。”
道婆收了外面用過的茶杯進(jìn)來。
妙玉連忙命道婆：“把那個什么姥姥用的成窯杯擱到外頭去！”
寶玉站起來向妙玉陪笑：“那茶杯雖然臟了，撂著也可惜，不如就送給那個窮婆子吧，賣了也可以度日，你說可行？”
妙玉想想，點頭：“也罷。幸而那是我沒用過的，我要使過，就是砸了也不能給人。我只交給你，快拿去吧?！?/p>
寶玉伸手從道婆手中接過，笑著袖進(jìn)袖中。
黛玉和寶釵站起來：“叨擾了。”笑著往外走。寶玉隨著走出。
15 櫳翠庵院中
妙玉送賈母等一群人至庵門。
寶玉回頭對妙玉：“我過會兒叫幾個小幺兒抬幾桶水來，”指著劉姥姥坐過的地方的石板地：“洗洗地吧？”
妙玉笑著：“這更好了。只是你告訴他們把水放在山門外墻根下，別進(jìn)來?！?/p>
寶玉連忙點頭：“這是自然?！?/p>
16 櫳翠庵山門外
賈母乘上竹椅，兩個婆子抬起來。
賈母笑著對劉姥姥：“老親家，你有精神就讓她們陪著再逛逛，我去歇一會兒了?！?/p>
劉姥姥笑著：“老太太請便?！?/p>
鴛鴦拉著劉姥姥：“走?！?/p>
劉姥姥頓時覺得酒往上涌，頭暈起來，天旋地轉(zhuǎn)，隨著鴛鴦踉跟蹌蹌往前走。
寶、釵、黛和丫頭們笑著跟著。
17 “省親別墅”牌坊
鴛鴦拉著劉姥姥，后跟著寶、釵、黛走過來。
在牌坊下游逛的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和丫頭婆子們迎上來，見劉姥姥醉得東倒西歪的樣子，都捂嘴笑。
劉姥姥來到牌坊底下，突然叫起來：“哎呀，這里還有個大廟呢?！迸赖降厣暇涂念^。
大家都笑得彎腰曲背……
劉姥姥站起來：“笑什么？”指著“省親別墅”四個字：“這牌樓上的字我都認(rèn)得?！?/p>
湘云笑著：“你認(rèn)得是什么？”
劉姥姥瞪著眼睛：“那不是'玉皇寶殿’？”
眾人復(fù)又笑得拍手打掌……
劉姥姥突然雙手捂住肚子，直皺眉頭。
鴛鴦連忙扶?。骸袄牙眩趺戳?？”
劉姥姥伸出一只手：“紙?！?/p>
鴛鴦掏出兩張紙給她。
劉姥姥接過紙，走到一棵樹蔭下就要解衣蹲下……
幾個丫頭婆子跑過來喊：“使不得，這里使不得！”一個婆子拉著劉姥姥：“我領(lǐng)你到茅廁去?！?/p>
劉姥姥隨著婆子帶著小跑向樹蔭里去了。
小姐、丫鬟們看著笑著，又都向大觀樓走去。
送劉姥姥的那個婆子也從樹蔭里出來，向大觀樓跑去。
18 小徑
劉姥姥醉得搖晃著走來，站住，四周看看，只覺得草倒樹歪，天翻地轉(zhuǎn)，辨不出東南西北，迷迷糊糊向前撞……
19 石板橋
劉姥姥小心翼翼地慢慢走過石板橋，又順著一***甬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20 怡紅院后院門
劉姥姥走到院門，扶住門框喘了兩口氣，又搖搖晃晃地進(jìn)了院門，又進(jìn)了房屋……
21 寶玉書房
劉姥姥搖晃著走進(jìn)來，眨著眼睛四望，只見四面墻璧玲瓏剔透，琴劍瓶爐都貼在墻上搖晃著；錦籠紗罩，金彩珠光，全都搖晃著……
劉姥姥伸著手向前走，轉(zhuǎn)過左一個書架，右一個架屏，越發(fā)眼花繚亂，找不著門……
劉姥姥忽然一怔，站住，只見對面站著一個滿頭插花的老太婆，怪模怪樣地看著她……
劉姥姥笑著向前走：“親家母，我?guī)滋鞗]家去，你就找來了。哪個姑娘帶你進(jìn)來的？”
對面那個老太婆也向她走來，只見她嘴動，卻聽不見語聲……
劉姥姥又站住，眨眨眼，伸手向前摸，恰好和對面那個老太婆的手碰上，只覺得“噠”地一聲，指甲碰到硬東西上，把手縮回來；對面那個老太婆也縮回手。
劉姥姥點頭自語：“啊，這大約就是富貴人家的穿衣鏡了。”又伸手摸鏡子四框，不知碰到哪里，就聽“咔噠”一聲，穿衣鏡向一旁移去，露出一個門來。
劉姥姥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又驚又喜，邁步走進(jìn)另一間屋，只見前面擺著一副精致的床帳，便踉踉蹌蹌奔過去，一屁股坐在床上，瞇著眼前前仰后合，又一歪身倒在床上就睡熟了。
22 大觀樓前
板兒抱著大黃柚子嗚嗚哭著：“我姥姥，找我姥姥……”
李紈：“這姥姥別是掉芧茅廁里了吧，快去瞧礁?！?/p>
一婆子：“我去找了，沒有?！?/p>
襲人一拍手：“準(zhǔn)是醉了迷了路，說不定順腳走到我們后院去了。”說完拔腿就走。
23 怡紅院內(nèi)
襲人悄悄走進(jìn)來，剛轉(zhuǎn)過集錦槅子，就聽早間傳出“呼嚕嚕，呼嚕?！比缋姿频镊暋?/p>
襲人趕緊往里間走。
24 寶玉臥室
襲人跑進(jìn)來看，只見劉姥姥扎手舞腳地仰臥在寶玉床上睡著。
襲人連忙捂著鼻子跑上去，使勁推劉姥姥。
劉姥姥一骨碌爬起來怔住，揉揉眼睛見是襲人，慌忙站起：“姑娘，我錯了，沒弄臟了床吧？”連忙用手去撣。
襲人忙抓了幾把百合香扔進(jìn)鼎內(nèi)，用罩子罩上，又慌忙整理一下床帳，拉著劉姥姥就往外走。
25 怡紅院后院
劉姥姥小心地陪不是：“姑娘，我醉湖涂了……”
襲人拉著劉姥姥走，微笑：“不相干，有我呢。他們問，你就說在山上打了個盹兒。”
劉姥姥邊走邊點頭：“這是哪個小姐的繡房？我象到了天宮一樣?！?/p>
襲人：“這個么，這是寶二爺?shù)呐P室?！?nbsp;
劉姥姥嚇得一伸舌頭，不再敢作聲，隨著襲人匆匆向前走去……
26 鳳姐院廂房內(nèi)（夜）
一盞燈放著熒熒的光。
板兒躺在劉姥姥身旁沉沉酣睡。
劉姥姥眨巴著眼睛沉思，輾轉(zhuǎn)不寐……
27 鳳姐房中（晨）
劉姥姥曉叨著：“今兒一定要家去了。這次來住了幾天，把古往今來沒見過的，沒吃過的，沒聽過的，都經(jīng)驗了。難得老太太、太太、奶奶、小姐們這樣憐貧惜老的照看我。我回去天天燒高香念佛，保佑你們長命百歲的……”
鳳姐兒：“老太太從來沒象昨兒高興，一個園子倒走了多半個，昨兒晚上說不好過，想是被風(fēng)吹病了，正找大夫呢。”
劉姥姥：“老太太有了年紀(jì)的人，是不慣勞乏的?！?/p>
鳳姐：“我們大姐兒也著了涼，發(fā)熱呢。”
劉姥姥關(guān)切地：“小姐兒只怕不大進(jìn)園子，她身上干凈，眼晴又凈，或是遇見什么神了。依我說，給她瞧瞧祟書本子，仔細(xì)撞客著了?！?/p>
一語提醒鳳姐，鳳姐立即喊：“彩明！”
彩明進(jìn)來。
鳳姐：“把《玉匣記》拿來看看?！?nbsp;
平兒從奩匣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彩明：“八月二十五這天。”
彩明接過，翻了翻，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東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紙錢四十張，向東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p>
鳳姐笑著：“果然不錯，園子里頭可不是花神？”又對平兒和彩明：“你們快去張羅把這個祟送了?！?/p>
彩明應(yīng)了聲“是”，同平兒出去。
鳳姐對劉姥姥：“到底是你們有年紀(jì)的人經(jīng)厲得多。”又低頭想想：“我還想求姥姥給我們大姐兒起個名字。一則借借你的壽，二則你們是莊稼人，不怕你惱，到底貧苦些，起個名字只怕壓得住她。”
劉姥姥想了想，笑著：“不知她幾時生的？”
鳳姐：“正是生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
劉姥姥忙笑著：“這個正好，就叫她巧姐兒。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這名字，她必定長命百歲，萬事如意，逢兇化吉，遇難成祥，都從這巧字上來?！?/p>
鳳姐十分高興：“謝謝姥姥，就用了這個名字，只保佑她應(yīng)了你的話就好了?！?/p>
平兒進(jìn)來。
鳳姐：“送了？”
平兒：“彩明送出去了?！庇挚纯磩⒗牙眩骸袄牙炎邥r帶的東西都準(zhǔn)備齊了?！?/p>
劉姥姥連忙站起來說：“不敢多破費了，己經(jīng)擾了幾天，又拿著走，心里就更不安了?！?/p>
鳳姐：“好也罷，歹也罷，帶點東西，你們街坊鄰居看著也熱鬧些，也是上城一回?！?/p>
平兒讓劉姥姥：“姥姥過這邊瞧瞧?！?/p>
劉姥姥隨平兒笑呵呵地出去。
28 鳳姐東邊屋里
平兒領(lǐng)劉姥姥進(jìn)來。
劉姥姥見擺了半炕東西，念了聲：“阿彌陀佛！”笑得合不攏嘴。
平兒拿起一個包袱：“這是你昨日要的一匹青紗?！庇种鹨恢钢骸斑@是一匹月白紗，這是兩個繭綢，這包袱里是兩匹綢子，這一盒是內(nèi)造點心。這是你裝瓜果來的兩個口袋，這條里裝了兩斗御田梗米，這*****里的各種果子和干果。這一包是八兩銀子。這些都是我們奶奶送的?！?/p>
劉姥姥又興奮又慚愧地拉住平兒：“姑娘，這可讓我怎么謝！這，這……”
平兒又指著兩個包袱：“這兩包每包里頭五十兩，共是一百兩，是太太給的，叫你拿去作個小本買賣，或是置幾畝地，以后別再投親靠友的?！?/p>
劉姥姥感動得流下淚來，連忙掩淚。
平兒笑著：“這兩件襖兒和兩***，還有四塊包頭一包絨線，是我送姥姥的，你要不嫌棄……”
劉姥姥連忙接上：“好姑娘說哪里話？只是我怪臊的，不收又辜負(fù)了姑娘的心……”
剛說到這里，鴛鴦進(jìn)來，后面跟進(jìn)一個小丫頭抱著幾個包袱。
劉姥姥又連忙陪笑：“姑娘?！?/p>
鴛鴦笑著轉(zhuǎn)身從小丫頭懷里拿了一個小包袱：“這是老太太的幾件衣服，一次沒穿的，你帶回去或是送人，或是自己穿?！庇帜孟乱粋€大盒子：“這是你要的面果子?！庇帜孟乱粋€包袱：“這是你前兒說的藥，梅花點舌丹也有，紫金錠也有、活絡(luò)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這是兩個荷包……”說著便抽系子，掏出兩個筆錠如意的錁子來。
沒等鴛鴦?wù)f完，一個小丫頭拿個成窯茶杯進(jìn)來遞給劉姥姥：“這是寶二爺給你的。”
劉姥姥結(jié)結(jié)巴巴地：“這是哪里說起。我是那世修來的，今兒這樣……”說著又要抹淚……
29 榮府儀門外
幾個小廝扛著大包小裹往一輛騾車上裝。
劉姥姥領(lǐng)著板兒爬上車去，笑著向站在儀門外的人招手。
儀門外臺階上下站著鴛鴦、平兒、周瑞家的并十來個丫鬟婆子，也笑著向車上的劉姥姥招手。
騾車車輪滾動，向西角門走去。
車后面拴著劉姥姥那頭瘦驢，蹄子踏著磚地，得得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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