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離老屋十余年了,每每念及老屋,心中都會升騰起一種長久的眷戀。
老屋四周環(huán)山,山下有條清澈的河流,門前一條歪脖子的李子樹。這地方離周圍人家有些距離,自然連用電也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在這個沒有太多喧囂的幽靜所在,我們?nèi)疑盍巳?。三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彈指一揮的剎那,我卻與老屋結(jié)下難解的情結(jié)。
說老屋是因為它上覆茅草,下由泥坯壘成,年代太久,斑駁畢露的土墻爆裂開幾條裂紋。走進屋中,土壘的灶臺,土打的炕,怎么看,老屋都像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者。
春天,李樹花開,花瓣落滿整個小院,花香充溢老屋左右。推開窗戶,滿屋飄香。初春的第一縷陽光直射進屋中,滿屋蕩漾著春天的溫暖和新翻泥土的氣息。屋中簡陋、狹窄,但卻很溫馨。
夏日,綠蔭遮掩,西斜的夕陽為老屋披上一層金光,裊裊而起的炊煙在老屋上方升騰。吃過晚飯,周圍已變得灰蒙蒙一片。母親撐起煤油燈,點燃燈芯,屋中被橘光籠罩,霧蒙蒙的。她便開始納鞋底,父親則在昏黃的燈光下搓著繩子。我和弟弟在狹小的空間里瘋鬧,從地下躥到炕上,再跳到地下,不時惹得母親斥責(zé)幾句。等到整個世界落下黑幕,四周的蛙聲開始此起彼伏地聒噪起來,這時候的空氣才有了些許的涼爽。窗戶是不敢開的,那奔光而來的蚊蛾接踵而至,撞在玻璃上發(fā)出豆粒撒地般的響聲。全家人都靜了下來,轉(zhuǎn)坐在炕頭,掛在門上的小廣播如約而至地響起劉蘭芳《三請樊梨花》那擲地有聲的聲音:“書接上回……”我和弟弟常常是在愜意中睡去了。
在炎熱和酷悶中,娃兒們?nèi)杠S著跑向大河,自然我和弟弟是少不了的,但也總是狼狽地被母親擰著耳朵,抑或拽著肩膀趕回家中。
秋季是在人們忙碌中度過的,等到苞谷漲滿糧倉,冬雪已覆蓋住老屋,也覆蓋住喧囂擾嚷的一切。
冬天寒冷而漫長,然而老屋內(nèi)卻始終是溫暖的:灶膛內(nèi)一直塞滿木柴,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鍋里的水冒著花兒……氤氳中母親操著鏟子翻炒著鍋里的白菜,燃燒的火焰映紅了母親的臉頰。
全家人圍坐桌旁——晚飯的時間到了。
父親是愛酒的。他用左手捏著酒杯呷著酒,右手中的筷子不時地夾幾口菜。在這冷嗖嗖的冬日里,老屋就像一個蜷縮的老人包容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包容著我們,用溫暖洋溢著一家人。
父親的酒盅始終沒換,兩鬢卻漸染霜白。每當(dāng)看到父親盅酒入肚,泛紅著臉,嘴里哼著小曲,我就會想起坐在老屋熱乎乎炕頭上喝酒的年輕父親,和那與我有著割舍不斷情誼的老屋。
去年抽空回趟故里。秋天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了一片又一片,空氣中不含一絲潮氣。從村中遙望老屋卻全無蹤影,連原來的老徑也頹廢難辨了。只見野草鋪滿整條通往老屋的小路,草長得茂盛,草莖蜿蜒,猶如亂麻纏繞在一起。走了一段時光,很是費力。
歪脖李子樹還在,樹葉仍密。老屋卻變成了殘壁斷垣,一片狼藉:殘存的老墻被雨水涮得溝壑縱橫,多數(shù)是倒塌的,堆積的土塊漸漸地消平,土塊中間夾雜著稻草才可見是墻的影子?;牟蓍L得瘋狂,遍布隨處可長的每個地方。繞著這凌亂的殘屋我轉(zhuǎn)了幾周,心情越發(fā)沉重。視野開闊了,我的心情卻特別難受——老屋就這樣消逝了!
歲月這樣無情,讓這塊靜地變得如此凄涼、蕭條,我的淚流了下來。不忍久留,我悄悄地離開老屋。老屋雖然在這個世界消失了,卻深深地走進了我的心里……
多少回夢回老屋。醒來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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