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我最初讀過的一本小說，也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翻來覆去讀過不知多少遍，每每獨自一人抱著書時總像獨享美餐，仿佛那個平凡的世界現(xiàn)在只屬于自己，感動，共鳴，振奮，敬佩，希望！——，直到再次淚流。我把它當做中國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如果有機會大家可以讀一下。強烈推薦！以下是有關這本書和作者的采訪：
《平凡的世界》：讓我們前行的精神給養(yǎng)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24日14:17
中國廣播網(wǎng)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雷達
為了紀念新中國成立60周年，新浪網(wǎng)、中國廣播網(wǎng)聯(lián)合推出系列訪談《共和國文本》，深度解讀曾經(jīng)凝聚人心和鼓舞時代的經(jīng)典作品。今天我們邀請雷達老師(
Blog)解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以下為訪談實錄：
最平凡的生活隱含著真正值得記住的東西
主持人：各位親愛的網(wǎng)友大家好，一部《平凡的世界》影響和感動了不只是一代人，不同時期閱讀這本書會有不同的感悟。今天，有請作者路遙先生的好友雷達老師為我們解讀這部小說。
雷達：《平凡的世界》本身有一個特點，就是把歷史進程命運化，人物歷史化，形成一個橫縱交錯的骨架，帶有全景化和整體性。
這部小說描述的是1975到1985，這10年時間，陜北雙水村三家人，孫家、田家、金家，三姓人家的歷史。實際上作者寫的是鄉(xiāng)村、中等城市、省城、煤礦、學校等等非常廣闊的畫面。今天讀的時候，很可要加入一點東西。書中描述的是30年前的人物，那時候人怎么樣生活，小縣城是怎么樣的氛圍，什么樣的含量和氣氛，當時人們更關心的是什么，人和人之間的沖突，主要是因為什么發(fā)生，那是歷史的交替時期。這種歷史的視角使今天的讀者可能發(fā)生的興趣，對歷史的興趣，對我們曾經(jīng)走過道路的興趣。
主持人：路遙的這部小說寫法上如您剛才所說，是把歷史繼承命運化，把人物命運歷史化。除了這一點，您覺得《平凡的世界》創(chuàng)作上還有什么樣的特點？
雷達：還有一個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關心普通人，小人物的命運，所以叫《平凡的世界》。路遙多次跟我談過，在最平凡的生活里面，隱藏著詩意和社會生活的內(nèi)容。當時他也講過，他的作品里面，人們寧可關心一個小演員毫無價值的瑣事，不愿意關注一個普通人生活艱難的追求，這是一個顛倒的東西。他就是想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平凡的生活里面，平凡的人里面，發(fā)現(xiàn)一些真正值得記住的，帶有歷史意義的，或者是帶有時代意義的事情。這是《平凡的世界》在美學上很大的追求，關注普通人，普通人的命運。
此外，第二個特點是寫城鄉(xiāng)交叉地區(qū)。路遙和賈平凹不一樣的就是，他寫的不是純粹的，完全封閉的農(nóng)村，他也寫農(nóng)村，他更注意寫縣城、省城。城鄉(xiāng)交叉在他看來是信息量最大的地方，既是基層又有上面的，既是封閉的又是開放的，他的作品，如《人生》中的高加林所待的地方就是城鄉(xiāng)交叉的特點，他當時是縣報記者，原來是村子里面當民辦小學的教師被人頂替了，當時氣不忿就起來抗爭，后來他回來回到縣城里面。他的創(chuàng)作一個是普通人，一個是城鄉(xiāng)交叉地帶，這是他寫作的特點。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從文學上講，就是一種開放的現(xiàn)實主義。堅持一種樸素的現(xiàn)實主義的生活。這種手法不算新，但是路遙的特點。路遙寫《平凡的世界》的時候是1985年前后，84、85、86是現(xiàn)代派文藝，先鋒派創(chuàng)作、前衛(wèi)藝術(shù)最活躍的時期。路遙也讀，但是他有一個特點，就是說他認為最能影響讀者和最有價值的還是現(xiàn)實主義作品。
不能簡單說他是封閉的，而是他堅持這個思路。他特別相信現(xiàn)實主義的生命力。所以他作品的面貌給人感覺樸素、傳統(tǒng)的寫實的方法。實踐證明這部作品本身有生命力。
主持人：可以穿越時空的？
雷達：可以穿越時空的生命力。他的文學的淵源和來路，最遠俄蘇文學對他的影響，整個現(xiàn)代文學對他的影響，肯定是有的。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柳青對他的文學影響非常大。他跟我講過，自己最崇拜的兩個人，一個是柳青，一個是秦兆陽。
秦兆陽在文革期間和文革后期，經(jīng)常背著一個挎包，挎包里面永遠裝著《創(chuàng)業(yè)史》，有些段落他能背?！度松烽_頭，前面有個卷頭語引的是《創(chuàng)業(yè)史》的話，開頭就是說“在人生關鍵的地方緊要處往往只有幾步路，人生的十字路口對人多么重要，不管在政治上、事業(yè)上，或者在個人家庭生活上，愛情生活上多走一步和少走一步可能要影響你的一生?！?div style="height:15px;">
主持人：他在《平凡的世界》里夾帶一些感覺像是主人公自己說的，比如說“多么可愛的家人”、“多么可愛的金波同學”等等，算不算蠻獨特的寫作手法？
雷達：這個寫作方式比較傳統(tǒng)，夾敘夾議，甚至加入作者的感嘆。但是這個敘述方式在今天要從兩方面看，基本上用得不多了?，F(xiàn)在一般作家不太夾入自己的評價和感情這些。與當時文化的教化性有作用，強調(diào)教化作用，加強了評說性，對讀者也許是需要的。但是經(jīng)過這幾十年，后30年文學，一般讀者不是特別喜歡接受教化性的語言，應該說這種語言風格有它的時代性，有它產(chǎn)生的背景。在路遙，可能說運用這個方式正好，但是這個方式顯然已經(jīng)過時了。因為現(xiàn)在新的敘述語言，敘述話語，包括把敘事、對話、環(huán)境的描寫融合在一個敘事鏈里面去，那樣新的敘事方式也早都出現(xiàn)了。
《平凡的世界》最能代表路遙主觀世界的矛盾
主持人：您剛才提到路遙的小說里面有現(xiàn)實主義，特別關注現(xiàn)實，他也確實都是一直在這樣做，有的小說里面都會濃縮個人經(jīng)歷一部分，比如他親自下煤礦，跟煤礦工人生活在一起，個人的經(jīng)歷對他的小說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雷達：有很大影響。他在寫完《人生》之后就著手《平凡的世界》的寫作，而且跑銅川煤礦很多次，他跟我談過，當時他講最早題目叫《黃土地》。他問這個題目如何，我說不錯，挺凝重的，很厚重的。后來他改成《平凡的世界》了
《平凡的世界》出版的時候，在理論批評界和文學界沒有受到太高的贊揚，當時整個是更新的時期，而這部小說的面貌比較樸素，因為它是史詩性的寫法，在當時的氛圍下，整個文學界不受贊揚。但是它顯示了一種強大的生命力，這也是一個迷。
主持人：但在讀者中的反響很大。
雷達：學術(shù)界沒有得到很高的評價，我認為是可以理解的。《平凡的世界》在藝術(shù)上也含有不足的方面。但文學現(xiàn)象是非常復雜的，是很難用一個函數(shù)和平均數(shù)來說的。
這部作品為什么這么受到歡迎，剛才我們講了一個社會歷史的視角，全景式、整體性、城鄉(xiāng)交叉地帶、普通人物這是一個方面，他留下了一個歷史的記錄，這很難得的。這是一個方面。
另外一個就是說，有非常強的精神追求，這是今天很多作品都無法和《平凡的世界》相比的地方。主人公有特色，是個外在的貧窮和內(nèi)心的高傲，有很強的理想色彩。
為什么《人生》主人公叫高加林，我覺得其實是路遙自己。在一個冬天的夜晚，天上有個衛(wèi)星在轉(zhuǎn)，上面有一個人在衛(wèi)星上面，那就是加加林少校。他記下了這個名字，最有理想色彩，最能代表他的，給了他的主人公高加林。高加林也有路遙的影子。他小說中的人物經(jīng)常吃的是窩窩頭，過著非常貧窮的生活；但看的是參考消息，想著在聯(lián)合國干什么，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們解析《平凡的世界》一定要看到這個，強烈的精神追求。
另外有一種內(nèi)在的現(xiàn)代性和現(xiàn)代意識，這是第二點。
主持人：這個怎么理解？
雷達：內(nèi)在的現(xiàn)代性和現(xiàn)代意識，怎么說呢？他寫的人們是中國堅忍的、樸素的中國農(nóng)民的形象，他寫的主人公往往是農(nóng)村生活方式的叛逆者，精神上的叛逆者。他寫的這個人，包括高加林和孫少平更接近路遙個人的精神追求，他的美學觀：他們都有特別強烈的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欲望。不僅僅像過去唱高調(diào)講，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主人公首先是強烈改變自己處境的欲望，非常的強烈。
這里面我覺得有一定的現(xiàn)代性，為什么叫現(xiàn)代性？我們五四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發(fā)現(xiàn)了人，發(fā)現(xiàn)了為自己活著的人，是當時很有名的觀點。所以我們近現(xiàn)代到現(xiàn)代以來，我們?nèi)髿v史的革命，哪三大？第一個晚清時期，我們進入了民族國家意識的覺醒，五四時期前后，個體和個性自由的崛起，20年代末到30年代，階級意識的覺醒，主宰了我們100年的思想史和精神史。所以我們過去寫農(nóng)村，往往就是說缺乏了一種個體意識。
《平凡的世界》是讓我們前行的精神給養(yǎng)來源：新浪嘉賓訪談
播放視頻我要評論路遙其人：
路遙：一個名字就是一座重鎮(zhèn)路遙平凡的世界不平凡的人生懷念路遙：
孫少平應該成為我們的精神給養(yǎng)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24日14:17
中國廣播網(wǎng)還有一種，我剛才講的傳統(tǒng)的背著重擔的農(nóng)民，過去我們寫農(nóng)村題材的模式，有三大模式，一個模式是啟蒙模式，就是比較多的就是閏土式人物，阿Q式的人物，我們需要啟蒙他們，他們被壓的抬不起頭上，他們身上有那種傳統(tǒng)的重擔。還有一個階級意識，農(nóng)民挺起搖桿來了，要解放。還有一個田園模式，歌頌一種自然人，和都市相抗衡，張揚生命的強力。而農(nóng)民里面像路遙寫的高加林具有強烈個人意識的農(nóng)民是不多的。新的精神個體在農(nóng)村的誕生，是價值所在。
我們有時候不知道說，這個作品看起來面貌很樸素，為什么這么受歡迎？就是和我們的讀者心心相印。改革開放開始，粉碎四人幫之后，1978年改革開放開始以來，也產(chǎn)生了人的自覺，人的解放。這個作品和當時的時代合拍了，所以大家喜歡看。大家在里面可能會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引起共鳴了，引起共振了。
因此，路遙作品包含強烈的精神追求，對農(nóng)民現(xiàn)代性的發(fā)現(xiàn)，對農(nóng)民現(xiàn)代人格的發(fā)現(xiàn)，所以它受歡迎不是沒道理的。
主持人：雷老師您在讀這部作品的時候，您印象中最深刻的情節(jié)，或者是某個人物是什么？
雷達：《平凡的世界》特別能夠代表路遙自己主觀世界的矛盾。路遙一方面非常贊賞、理解，甚至是擁抱中國農(nóng)民的堅韌、艱苦、溫厚、博大的情懷，中國農(nóng)民身上的傳統(tǒng)美德。另一方面路遙身上有野性的、叛逆的、不馴服的、不安分的東西，就是現(xiàn)代個體意識的輪動，就是要改變命運，干轟轟烈烈的事業(yè)，到聯(lián)合國去，要到什么地方去，要離開這個世界，改變父輩的生活方式。
這兩個思想在他頭腦經(jīng)常打架。在《人生》里面就打架，一方面歌頌高加林，另一方面也歌頌劉巧珍，這兩個美他都喜歡。最后這兩個東西怎么糅合，高加林回到土地上，吃了一把黃土說了什么話，我的家鄉(xiāng)還是什么，說了一句懺悔的話，還是回到鄉(xiāng)土來了。這是他的這兩個矛盾打架。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同樣，這兩個思想在打假，打架的極端以后就沒法處理這個問題，把主人公分兩個，一個叫孫少安，一個叫孫少平。孫少安發(fā)財致富了，但是更多是代表傳統(tǒng)農(nóng)民的固守鄉(xiāng)土，不離開鄉(xiāng)土，扎根鄉(xiāng)土，不離開鄉(xiāng)土的傳統(tǒng)的這個特點。孫少平是遠行的做夢者，把這兩個東西放到兄弟兩個人身上，雙主人公，實際上是一個人的兩面，把一個人分成兩個人，這兩個人是精神上的孿生兄弟，是一個人分開的，這是他很重要的一個在藝術(shù)構(gòu)思上的特點。
主持人：聽您這樣講之后，以前沒太注意到這點。但是就覺得不管他講主人公，像孫少平出去之后，內(nèi)心是永遠眷戀故土的。
雷達：是的。孫少安也不是沒動過心，包括在愛情方面。還有一個問題，在整個路遙的思想里面，他的作家的思想里面，他是把農(nóng)村比較理想化的，都很強調(diào)勞動身上的人情美和人性美，長幼有序、父慈子孝，還是特別傾向傳統(tǒng)美德。路遙還有一個特點，他對官很敬畏，這一點很多讀者沒發(fā)現(xiàn)，他只喜歡這一方面，這實際上是路遙他描寫的農(nóng)村世界是文化的烏托邦，描寫的政治世界，對官有點美化。
主持人：有人說，路遙的小說里面，不論是孫少平也好，還是高加林也好，他們這種奮斗歷程，是中國落后青年悲劇式的發(fā)展，對這個您怎么看？其實我覺得高加林這個人物讀到最后蠻悲情的，更多是他自己個人的選擇上面出了一些偏差，但是孫少平和孫少安他們個人其實努力了，最后落得一個可能會有一些悲劇的色彩，是不是更多是時代的因素？
雷達：是，我是比較同意這個問題。不過說所有的奮斗者、叛逆者都只能是悲劇性的結(jié)局的下場，我倒不完全同意。我們時代好像不一定是個悲劇時代，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
但是我承認這些人物，這些人物他們決定要割斷和傳統(tǒng)的臍帶。他們面對的東西是曲折的，復雜的，有的時候甚至是風險的。今天這個世界畢竟不是原來的世界的，不是原來中國的封閉的世界?，F(xiàn)在中國也是全球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的機遇、道路和命運還是有更多的多樣的選擇性，我們承認中國文化的沉重、守舊，打破某一種環(huán)境，改變某一種東西的艱難，我們承認這一點，但是另一點我們承認新的可能性在不斷產(chǎn)生，新的成長點在不斷的產(chǎn)生，簡單說是悲劇性的掙扎和道路，也不完全如此。我覺得應該是一個開放式的具有多種可能性的一個道路。
主持人：像孫少平他可以選擇一種更好的生活，他最后自己選擇了那樣一種精神上看起來更高的追求。
雷達：對。
孫少平應該成為我們的精神給養(yǎng)
主持人：我看有一個調(diào)查，03、04年，對大學生信仰的調(diào)查中，印象最深得就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今天我們再回過頭來看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對今天的年輕人有著怎樣的意義？大家為什么會用到信仰這個詞？
雷達：我是覺得對一切企圖改變現(xiàn)狀，包括改變命運的青年來說的?！镀椒驳氖澜纭吩谒麄兩砩掀鸬淖饔靡恢边€在。生活中的矛盾、阻力和困難，包括每個人的人生都會面臨很多新的問題。有些社會的物質(zhì)條件，包括社會的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水平，都有很大提高。但是人所面臨的困境，人們所面臨的自我的靈魂安頓問題，我覺得這個是永遠存在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像《平凡的世界》，當然不會直接回答這些人生問題，但是《平凡的世界》會給讀者一定的啟示，和一定的鼓舞，這個我覺得是特別是他的真善美，對真善美的追求，對理想人格的追求。孫少平這個人物，我們現(xiàn)在有時候提不出特別完整、清晰的人生哲學，提供不出來這個東西，但是我們可以從這個人物行為身上得到一種啟發(fā)。孫少平?jīng)]有揭發(fā)郝紅梅偷東西這段，我非常感動，這件事情要暴露出去，郝紅梅一輩子就完了，他從這種愛出發(fā)，這個愛是大愛，不是小愛，不為了自己，保護這個女孩子，不能讓的名聲這么受影響，她還小，還年輕。
主持人：大學生對于很多人來說可能是信仰缺失的年代，路遙的小說里面，他的主人公奮斗的精神，對我們這一代人可能來說也是一種信仰。
雷達：當然是了。
主持人：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也好，或者是他的《人生》也好，這些作品，包括作品中的主人公身上的東西，可能是我們今天這一代人身上缺少的，能在那里面成功找尋？
雷達：我覺得是精神追求。可以這么說，我們今天是理性，信仰、理想比較缺失的一個時代。而欲望、物質(zhì)比較膨脹的時期。我覺得在這個時期里面，要真正使人有一種追求，使人變成高尚，使人變得有一種精神動力，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而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不光是《平凡的世界》，一切真正有建樹的文學作品，真正能夠幫助人類擺脫精神困境的作品都可以給我們提供滋養(yǎng)，所以我覺得《平凡的世界》的人物不在乎外在的貧窮，內(nèi)心的追求，強烈的內(nèi)心追求是永遠需要的，今天的年輕人也一樣，尤其是生活在一個物質(zhì)時代，物化的時代，在這個物化的時代里面，《平凡的世界》里面年輕人，包括《人生》里面的高加林的追求，都是可貴的，都是我們匱乏的。在這一點上具有永遠的價值，永遠的意義。
剛才我也談了缺點，它也有一些缺點，還有一個問題。
主持人：他有一些局限性？
雷達：還是有一些局限性，我覺得有一點文化的烏托邦，把農(nóng)村過于理想化了，農(nóng)村有很多矛盾，寫的農(nóng)村基本上是父慈子孝，個個都是好人，整個是非常講究道德有序這么一個環(huán)境，這個環(huán)境我們當然覺得很理想了，實際上這里面有作家理想化的成分。他還想到官，田富軍，喬省長，我不是說一定要寫不好，可以從字里行間感覺對官有一種敬畏的東西，也是有一點理想化。
對社會矛盾，也涉及到官場矛盾，很多很尖銳的矛盾，解決的時候輕易了一點，多多少少有一點廉價的樂觀。在這個方面，作者過于樂觀了，對問題的解決比較樂觀，而不是那種更加現(xiàn)實主義的嚴峻。
我作為一個路遙的好朋友，我替路遙感到高興。剛才你講到信仰的問題，我們現(xiàn)在每個人都感覺到一個最難的東西，包括我自己，就是超越自我的困難，在精神上超越自我非常難，我們都被物質(zhì)的鎖鏈鎖著，欲望、感官、物質(zhì)的占有，實惠化的享樂，這些東西在生活中占著比較主導的地位。
我們覺得我們的肉體很沉重，想飛飛不起來，想跳跳不起來，想飛升飛不起來，這個是很大的困難。不是說路遙提供了多么高的超越性，但是他有這個東西，人活著有味，有勁，有精氣神，就需要有一種超越性的東西，我們現(xiàn)在缺超越，想信仰也好，都是這個道理?！镀椒驳氖澜纭酚凶晕页降呐Γ妥晕覍崿F(xiàn)的追求。這些都是可貴的因素。
主持人：所以今天我們可能還是應該從這里面再去尋求一些精神的給養(yǎng)。我這兩天再讀的時候和初中時會有不一樣的感受，那時候確實對我人生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重新讀的時候，讀到激動的時候，依然是淚流滿面的。
雷達：這部小說一開始是寫到食堂去打飯，這段就使我很感動。我也是在西部學校出來的，到食堂吃大鍋飯出來的，確實是歐亞非三種，歐是白面饅頭，亞是玉米饅頭，非是黑饅頭，高粱面饅頭，5分錢的菜是清水熬白菜，1毛錢有點粉絲，1毛5的菜帶點肉片，那個挺真實的。郝紅梅和孫少平最晚去打飯，他們不吃菜的，這些東西都經(jīng)歷過，我從西部貧困地區(qū)來，一看這個小說就抓住我了，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很感動，一開始就帶著很感動的心情讀這個作品。
主持人：讀他的書，除了剛才談的激勵人的東西，另外就是感動，很樸實的文字，樸實的感情。
雷達：但是在文學成就方面，可能還是有一些不同的意見的。文學描寫的手法，他是比較傳統(tǒng)注重人物形象的刻畫，也很扎實。但能不能很精髓地揭示人類精神的存在，能不能借助更多多樣的藝術(shù)手法更加豐富的藝術(shù)手法表現(xiàn)人的生存，和我們現(xiàn)實生活的豐富性，我覺得這些方面還是可以分析的?！镀椒驳氖澜纭菲鋵嵠鸬搅艘粋€新舊文學中間承前啟后的作用。
主持人：非常感謝今天雷老師，能跟您一起在重新回味這部作品，也聽您給我們解讀了背后更深的含義。
《平凡的世界》——我最初讀過的一本小說，也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翻來覆去讀過不知多少遍，每每獨自一人抱著書時總像獨享美餐，仿佛那個平凡的世界現(xiàn)在只屬于自己，感動，共鳴，振奮，敬佩，希望！——，直到再次淚流。我把它當做中國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如果有機會大家可以讀一下。強烈推薦！以下是有關這本書和作者的采訪：
《平凡的世界》：讓我們前行的精神給養(yǎng)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24日14:17
中國廣播網(wǎng)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雷達
為了紀念新中國成立60周年，新浪網(wǎng)、中國廣播網(wǎng)聯(lián)合推出系列訪談《共和國文本》，深度解讀曾經(jīng)凝聚人心和鼓舞時代的經(jīng)典作品。今天我們邀請雷達老師(
Blog)解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以下為訪談實錄：
最平凡的生活隱含著真正值得記住的東西
主持人：各位親愛的網(wǎng)友大家好，一部《平凡的世界》影響和感動了不只是一代人，不同時期閱讀這本書會有不同的感悟。今天，有請作者路遙先生的好友雷達老師為我們解讀這部小說。
雷達：《平凡的世界》本身有一個特點，就是把歷史進程命運化，人物歷史化，形成一個橫縱交錯的骨架，帶有全景化和整體性。
這部小說描述的是1975到1985，這10年時間，陜北雙水村三家人，孫家、田家、金家，三姓人家的歷史。實際上作者寫的是鄉(xiāng)村、中等城市、省城、煤礦、學校等等非常廣闊的畫面。今天讀的時候，很可要加入一點東西。書中描述的是30年前的人物，那時候人怎么樣生活，小縣城是怎么樣的氛圍，什么樣的含量和氣氛，當時人們更關心的是什么，人和人之間的沖突，主要是因為什么發(fā)生，那是歷史的交替時期。這種歷史的視角使今天的讀者可能發(fā)生的興趣，對歷史的興趣，對我們曾經(jīng)走過道路的興趣。
主持人：路遙的這部小說寫法上如您剛才所說，是把歷史繼承命運化，把人物命運歷史化。除了這一點，您覺得《平凡的世界》創(chuàng)作上還有什么樣的特點？
雷達：還有一個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關心普通人，小人物的命運，所以叫《平凡的世界》。路遙多次跟我談過，在最平凡的生活里面，隱藏著詩意和社會生活的內(nèi)容。當時他也講過，他的作品里面，人們寧可關心一個小演員毫無價值的瑣事，不愿意關注一個普通人生活艱難的追求，這是一個顛倒的東西。他就是想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平凡的生活里面，平凡的人里面，發(fā)現(xiàn)一些真正值得記住的，帶有歷史意義的，或者是帶有時代意義的事情。這是《平凡的世界》在美學上很大的追求，關注普通人，普通人的命運。
此外，第二個特點是寫城鄉(xiāng)交叉地區(qū)。路遙和賈平凹不一樣的就是，他寫的不是純粹的，完全封閉的農(nóng)村，他也寫農(nóng)村，他更注意寫縣城、省城。城鄉(xiāng)交叉在他看來是信息量最大的地方，既是基層又有上面的，既是封閉的又是開放的，他的作品，如《人生》中的高加林所待的地方就是城鄉(xiāng)交叉的特點，他當時是縣報記者，原來是村子里面當民辦小學的教師被人頂替了，當時氣不忿就起來抗爭，后來他回來回到縣城里面。他的創(chuàng)作一個是普通人，一個是城鄉(xiāng)交叉地帶，這是他寫作的特點。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從文學上講，就是一種開放的現(xiàn)實主義。堅持一種樸素的現(xiàn)實主義的生活。這種手法不算新，但是路遙的特點。路遙寫《平凡的世界》的時候是1985年前后，84、85、86是現(xiàn)代派文藝，先鋒派創(chuàng)作、前衛(wèi)藝術(shù)最活躍的時期。路遙也讀，但是他有一個特點，就是說他認為最能影響讀者和最有價值的還是現(xiàn)實主義作品。
不能簡單說他是封閉的，而是他堅持這個思路。他特別相信現(xiàn)實主義的生命力。所以他作品的面貌給人感覺樸素、傳統(tǒng)的寫實的方法。實踐證明這部作品本身有生命力。
主持人：可以穿越時空的？
雷達：可以穿越時空的生命力。他的文學的淵源和來路，最遠俄蘇文學對他的影響，整個現(xiàn)代文學對他的影響，肯定是有的。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柳青對他的文學影響非常大。他跟我講過，自己最崇拜的兩個人，一個是柳青，一個是秦兆陽。
秦兆陽在文革期間和文革后期，經(jīng)常背著一個挎包，挎包里面永遠裝著《創(chuàng)業(yè)史》，有些段落他能背?！度松烽_頭，前面有個卷頭語引的是《創(chuàng)業(yè)史》的話，開頭就是說“在人生關鍵的地方緊要處往往只有幾步路，人生的十字路口對人多么重要，不管在政治上、事業(yè)上，或者在個人家庭生活上，愛情生活上多走一步和少走一步可能要影響你的一生?！?div style="height:15px;">
雷達：這個寫作方式比較傳統(tǒng)，夾敘夾議，甚至加入作者的感嘆。但是這個敘述方式在今天要從兩方面看，基本上用得不多了。現(xiàn)在一般作家不太夾入自己的評價和感情這些。與當時文化的教化性有作用，強調(diào)教化作用，加強了評說性，對讀者也許是需要的。但是經(jīng)過這幾十年，后30年文學，一般讀者不是特別喜歡接受教化性的語言，應該說這種語言風格有它的時代性，有它產(chǎn)生的背景。在路遙，可能說運用這個方式正好，但是這個方式顯然已經(jīng)過時了。因為現(xiàn)在新的敘述語言，敘述話語，包括把敘事、對話、環(huán)境的描寫融合在一個敘事鏈里面去，那樣新的敘事方式也早都出現(xiàn)了。
主持人：您剛才提到路遙的小說里面有現(xiàn)實主義，特別關注現(xiàn)實，他也確實都是一直在這樣做，有的小說里面都會濃縮個人經(jīng)歷一部分，比如他親自下煤礦，跟煤礦工人生活在一起，個人的經(jīng)歷對他的小說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雷達：有很大影響。他在寫完《人生》之后就著手《平凡的世界》的寫作，而且跑銅川煤礦很多次，他跟我談過，當時他講最早題目叫《黃土地》。他問這個題目如何，我說不錯，挺凝重的，很厚重的。后來他改成《平凡的世界》了
《平凡的世界》出版的時候，在理論批評界和文學界沒有受到太高的贊揚，當時整個是更新的時期，而這部小說的面貌比較樸素，因為它是史詩性的寫法，在當時的氛圍下，整個文學界不受贊揚。但是它顯示了一種強大的生命力，這也是一個迷。
雷達：學術(shù)界沒有得到很高的評價，我認為是可以理解的?！镀椒驳氖澜纭吩谒囆g(shù)上也含有不足的方面。但文學現(xiàn)象是非常復雜的，是很難用一個函數(shù)和平均數(shù)來說的。
這部作品為什么這么受到歡迎，剛才我們講了一個社會歷史的視角，全景式、整體性、城鄉(xiāng)交叉地帶、普通人物這是一個方面，他留下了一個歷史的記錄，這很難得的。這是一個方面。
為什么《人生》主人公叫高加林，我覺得其實是路遙自己。在一個冬天的夜晚，天上有個衛(wèi)星在轉(zhuǎn)，上面有一個人在衛(wèi)星上面，那就是加加林少校。他記下了這個名字，最有理想色彩，最能代表他的，給了他的主人公高加林。高加林也有路遙的影子。他小說中的人物經(jīng)常吃的是窩窩頭，過著非常貧窮的生活；但看的是參考消息，想著在聯(lián)合國干什么，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們解析《平凡的世界》一定要看到這個，強烈的精神追求。
雷達：內(nèi)在的現(xiàn)代性和現(xiàn)代意識，怎么說呢？他寫的人們是中國堅忍的、樸素的中國農(nóng)民的形象，他寫的主人公往往是農(nóng)村生活方式的叛逆者，精神上的叛逆者。他寫的這個人，包括高加林和孫少平更接近路遙個人的精神追求，他的美學觀：他們都有特別強烈的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欲望。不僅僅像過去唱高調(diào)講，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主人公首先是強烈改變自己處境的欲望，非常的強烈。
這里面我覺得有一定的現(xiàn)代性，為什么叫現(xiàn)代性？我們五四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發(fā)現(xiàn)了人，發(fā)現(xiàn)了為自己活著的人，是當時很有名的觀點。所以我們近現(xiàn)代到現(xiàn)代以來，我們?nèi)髿v史的革命，哪三大？第一個晚清時期，我們進入了民族國家意識的覺醒，五四時期前后，個體和個性自由的崛起，20年代末到30年代，階級意識的覺醒，主宰了我們100年的思想史和精神史。所以我們過去寫農(nóng)村，往往就是說缺乏了一種個體意識。
還有一種，我剛才講的傳統(tǒng)的背著重擔的農(nóng)民，過去我們寫農(nóng)村題材的模式，有三大模式，一個模式是啟蒙模式，就是比較多的就是閏土式人物，阿Q式的人物，我們需要啟蒙他們，他們被壓的抬不起頭上，他們身上有那種傳統(tǒng)的重擔。還有一個階級意識，農(nóng)民挺起搖桿來了，要解放。還有一個田園模式，歌頌一種自然人，和都市相抗衡，張揚生命的強力。而農(nóng)民里面像路遙寫的高加林具有強烈個人意識的農(nóng)民是不多的。新的精神個體在農(nóng)村的誕生，是價值所在。
我們有時候不知道說，這個作品看起來面貌很樸素，為什么這么受歡迎？就是和我們的讀者心心相印。改革開放開始，粉碎四人幫之后，1978年改革開放開始以來，也產(chǎn)生了人的自覺，人的解放。這個作品和當時的時代合拍了，所以大家喜歡看。大家在里面可能會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引起共鳴了，引起共振了。
因此，路遙作品包含強烈的精神追求，對農(nóng)民現(xiàn)代性的發(fā)現(xiàn)，對農(nóng)民現(xiàn)代人格的發(fā)現(xiàn)，所以它受歡迎不是沒道理的。
雷達：《平凡的世界》特別能夠代表路遙自己主觀世界的矛盾。路遙一方面非常贊賞、理解，甚至是擁抱中國農(nóng)民的堅韌、艱苦、溫厚、博大的情懷，中國農(nóng)民身上的傳統(tǒng)美德。另一方面路遙身上有野性的、叛逆的、不馴服的、不安分的東西，就是現(xiàn)代個體意識的輪動，就是要改變命運，干轟轟烈烈的事業(yè)，到聯(lián)合國去，要到什么地方去，要離開這個世界，改變父輩的生活方式。
這兩個思想在他頭腦經(jīng)常打架。在《人生》里面就打架，一方面歌頌高加林，另一方面也歌頌劉巧珍，這兩個美他都喜歡。最后這兩個東西怎么糅合，高加林回到土地上，吃了一把黃土說了什么話，我的家鄉(xiāng)還是什么，說了一句懺悔的話，還是回到鄉(xiāng)土來了。這是他的這兩個矛盾打架。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同樣，這兩個思想在打假，打架的極端以后就沒法處理這個問題，把主人公分兩個，一個叫孫少安，一個叫孫少平。孫少安發(fā)財致富了，但是更多是代表傳統(tǒng)農(nóng)民的固守鄉(xiāng)土，不離開鄉(xiāng)土，扎根鄉(xiāng)土，不離開鄉(xiāng)土的傳統(tǒng)的這個特點。孫少平是遠行的做夢者，把這兩個東西放到兄弟兩個人身上，雙主人公，實際上是一個人的兩面，把一個人分成兩個人，這兩個人是精神上的孿生兄弟，是一個人分開的，這是他很重要的一個在藝術(shù)構(gòu)思上的特點。
雷達：是的。孫少安也不是沒動過心，包括在愛情方面。還有一個問題，在整個路遙的思想里面，他的作家的思想里面，他是把農(nóng)村比較理想化的，都很強調(diào)勞動身上的人情美和人性美，長幼有序、父慈子孝，還是特別傾向傳統(tǒng)美德。路遙還有一個特點，他對官很敬畏，這一點很多讀者沒發(fā)現(xiàn)，他只喜歡這一方面，這實際上是路遙他描寫的農(nóng)村世界是文化的烏托邦，描寫的政治世界，對官有點美化。
主持人：有人說，路遙的小說里面，不論是孫少平也好，還是高加林也好，他們這種奮斗歷程，是中國落后青年悲劇式的發(fā)展，對這個您怎么看？其實我覺得高加林這個人物讀到最后蠻悲情的，更多是他自己個人的選擇上面出了一些偏差，但是孫少平和孫少安他們個人其實努力了，最后落得一個可能會有一些悲劇的色彩，是不是更多是時代的因素？
雷達：是，我是比較同意這個問題。不過說所有的奮斗者、叛逆者都只能是悲劇性的結(jié)局的下場，我倒不完全同意。我們時代好像不一定是個悲劇時代，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
但是我承認這些人物，這些人物他們決定要割斷和傳統(tǒng)的臍帶。他們面對的東西是曲折的，復雜的，有的時候甚至是風險的。今天這個世界畢竟不是原來的世界的，不是原來中國的封閉的世界。現(xiàn)在中國也是全球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的機遇、道路和命運還是有更多的多樣的選擇性，我們承認中國文化的沉重、守舊，打破某一種環(huán)境，改變某一種東西的艱難，我們承認這一點，但是另一點我們承認新的可能性在不斷產(chǎn)生，新的成長點在不斷的產(chǎn)生，簡單說是悲劇性的掙扎和道路，也不完全如此。我覺得應該是一個開放式的具有多種可能性的一個道路。
主持人：我看有一個調(diào)查，03、04年，對大學生信仰的調(diào)查中，印象最深得就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今天我們再回過頭來看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對今天的年輕人有著怎樣的意義？大家為什么會用到信仰這個詞？
雷達：我是覺得對一切企圖改變現(xiàn)狀，包括改變命運的青年來說的?！镀椒驳氖澜纭吩谒麄兩砩掀鸬淖饔靡恢边€在。生活中的矛盾、阻力和困難，包括每個人的人生都會面臨很多新的問題。有些社會的物質(zhì)條件，包括社會的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水平，都有很大提高。但是人所面臨的困境，人們所面臨的自我的靈魂安頓問題，我覺得這個是永遠存在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像《平凡的世界》，當然不會直接回答這些人生問題，但是《平凡的世界》會給讀者一定的啟示，和一定的鼓舞，這個我覺得是特別是他的真善美，對真善美的追求，對理想人格的追求。孫少平這個人物，我們現(xiàn)在有時候提不出特別完整、清晰的人生哲學，提供不出來這個東西，但是我們可以從這個人物行為身上得到一種啟發(fā)。孫少平?jīng)]有揭發(fā)郝紅梅偷東西這段，我非常感動，這件事情要暴露出去，郝紅梅一輩子就完了，他從這種愛出發(fā)，這個愛是大愛，不是小愛，不為了自己，保護這個女孩子，不能讓的名聲這么受影響，她還小，還年輕。
雷達：我覺得是精神追求?？梢赃@么說，我們今天是理性，信仰、理想比較缺失的一個時代。而欲望、物質(zhì)比較膨脹的時期。我覺得在這個時期里面，要真正使人有一種追求，使人變成高尚，使人變得有一種精神動力，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而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不光是《平凡的世界》，一切真正有建樹的文學作品，真正能夠幫助人類擺脫精神困境的作品都可以給我們提供滋養(yǎng)，所以我覺得《平凡的世界》的人物不在乎外在的貧窮，內(nèi)心的追求，強烈的內(nèi)心追求是永遠需要的，今天的年輕人也一樣，尤其是生活在一個物質(zhì)時代，物化的時代，在這個物化的時代里面，《平凡的世界》里面年輕人，包括《人生》里面的高加林的追求，都是可貴的，都是我們匱乏的。在這一點上具有永遠的價值，永遠的意義。
雷達：還是有一些局限性，我覺得有一點文化的烏托邦，把農(nóng)村過于理想化了，農(nóng)村有很多矛盾，寫的農(nóng)村基本上是父慈子孝，個個都是好人，整個是非常講究道德有序這么一個環(huán)境，這個環(huán)境我們當然覺得很理想了，實際上這里面有作家理想化的成分。他還想到官，田富軍，喬省長，我不是說一定要寫不好，可以從字里行間感覺對官有一種敬畏的東西，也是有一點理想化。
對社會矛盾，也涉及到官場矛盾，很多很尖銳的矛盾，解決的時候輕易了一點，多多少少有一點廉價的樂觀。在這個方面，作者過于樂觀了，對問題的解決比較樂觀，而不是那種更加現(xiàn)實主義的嚴峻。
我作為一個路遙的好朋友，我替路遙感到高興。剛才你講到信仰的問題，我們現(xiàn)在每個人都感覺到一個最難的東西，包括我自己，就是超越自我的困難，在精神上超越自我非常難，我們都被物質(zhì)的鎖鏈鎖著，欲望、感官、物質(zhì)的占有，實惠化的享樂，這些東西在生活中占著比較主導的地位。
我們覺得我們的肉體很沉重，想飛飛不起來，想跳跳不起來，想飛升飛不起來，這個是很大的困難。不是說路遙提供了多么高的超越性，但是他有這個東西，人活著有味，有勁，有精氣神，就需要有一種超越性的東西，我們現(xiàn)在缺超越，想信仰也好，都是這個道理?！镀椒驳氖澜纭酚凶晕页降呐?，和自我實現(xiàn)的追求。這些都是可貴的因素。
主持人：所以今天我們可能還是應該從這里面再去尋求一些精神的給養(yǎng)。我這兩天再讀的時候和初中時會有不一樣的感受，那時候確實對我人生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重新讀的時候，讀到激動的時候，依然是淚流滿面的。
雷達：這部小說一開始是寫到食堂去打飯，這段就使我很感動。我也是在西部學校出來的，到食堂吃大鍋飯出來的，確實是歐亞非三種，歐是白面饅頭，亞是玉米饅頭，非是黑饅頭，高粱面饅頭，5分錢的菜是清水熬白菜，1毛錢有點粉絲，1毛5的菜帶點肉片，那個挺真實的。郝紅梅和孫少平最晚去打飯，他們不吃菜的，這些東西都經(jīng)歷過，我從西部貧困地區(qū)來，一看這個小說就抓住我了，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很感動，一開始就帶著很感動的心情讀這個作品。
雷達：但是在文學成就方面，可能還是有一些不同的意見的。文學描寫的手法，他是比較傳統(tǒng)注重人物形象的刻畫，也很扎實。但能不能很精髓地揭示人類精神的存在，能不能借助更多多樣的藝術(shù)手法更加豐富的藝術(shù)手法表現(xiàn)人的生存，和我們現(xiàn)實生活的豐富性，我覺得這些方面還是可以分析的?！镀椒驳氖澜纭菲鋵嵠鸬搅艘粋€新舊文學中間承前啟后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