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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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利機長》昨天在國內上映了。這是今年最后一部好萊塢分賬大片，湯姆·漢克斯又一次扮演了英雄。
看完電影，印象最深刻的是這張海報——一扇飛機舷窗外，一身制服白發(fā)蒼蒼的漢克斯半個身子浸在水里，但他似乎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看上去心事沉重。沒有透露太多信息，電影的基調和想要討論的重點基本都體現(xiàn)出來了。
整個故事其實已經家喻戶曉?！端_利機長》改編自2009年發(fā)生的真人真事——一架客機從紐約起飛兩分鐘后突然遭遇鳥擊，兩個發(fā)動機都失去了動力。面臨很可能機毀人亡的重大危情，有40多年飛行經驗的機長冷靜應對、果斷處置，成功在水面實現(xiàn)了迫降。
包括2名飛行員和3名乘務員，機上155人最終全部幸免于難。迫降后幸存乘客在機翼上等待救援的照片當時傳遍了整個世界。
漢克斯扮演的薩利正是當時力挽狂瀾的英雄機長。他名叫切斯利·薩倫伯格，薩利是他的昵稱。
這是一場教科書式的危機救援，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體現(xiàn)出了專業(yè)主義精神：機長操作果斷，副駕駛配合默契，空管協(xié)調積極，空乘指揮得當，水上救援到位神速，就連乘客疏散的過程也保持了秩序。沒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出岔，最終成就了全員生還的奇跡。
七年過去了，整個故事依然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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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切要回到2009年的1月15日。
當天全美航空（US Airways）的一架空客A320從紐約拉瓜迪亞機場起飛，航班號為UA1549，目的地是北卡羅來納州的夏洛特。
58歲的機長薩倫伯格已經連續(xù)執(zhí)行了三個航段，這最后一個航班完成后，他就可以從夏洛特搭乘飛機飛回加州，與家人團聚。
和薩利一起執(zhí)飛的副駕駛是49歲的杰夫.斯凱爾斯(Jeff Skiles)。盡管同屬一家航空公司，兩人卻是頭一回坐到同一個駕駛艙里，三天前才剛見過第一面。
下午快3點26分，飛機起飛。之后按照程序，兩位飛行員完成了起飛檢查單的所有項目后，飛機從起飛轉入爬升階段。當天的紐約天氣晴朗，可以清楚地看到遠處的天際線。
還沒來得及欣賞景色，不速之客突如其來。在離地一分半鐘后，兩人幾乎同時發(fā)現(xiàn)一個V字形的鳥群出現(xiàn)在飛機正前方，距離飛機大約有一個足球場的距離。
當時飛機的速度是每秒96米。兩人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鳥群就與飛機正面相撞了，一些直接糊滿了駕駛艙的擋風玻璃，其他的撞上了飛機的機頭和兩側機翼。
還有一些卷進了最最要緊的發(fā)動機。薩利很快聽到了發(fā)動機內部葉片受損后的噪音，飛機機身出現(xiàn)震動，從發(fā)動機輸送到機艙的空氣也帶上了鳥被燒焦后的味道。
幾秒鐘后，飛機兩側發(fā)動機的推力突然消失了，正常工作的轟鳴聲唄被有節(jié)奏的咔嗒聲取代。薩利立馬意識到，飛機遭遇了雙發(fā)停車。
（上圖為模擬情況）
在民航業(yè)，飛機遇到單發(fā)失效的情況并不少見。即使只依靠一臺發(fā)動機的動力，訓練有素的飛行員通過正確處置，仍然可以將飛機安全無損地帶回地面。
但雙發(fā)失效的危險系數(shù)陡然升高，絕大部分飛行員整個職業(yè)生涯都不會遇到一次。雖然遇到過鳥擊，UA1549航班的兩位飛行員連單發(fā)失效都還沒有遇到過。
如果是在萬米高空，飛行員或許還有足夠的時間按照雙發(fā)失效的緊急程序進行處理。但他們沒有——此時飛機才剛進入爬升階段，距離地面不足1000米。
有一萬件事情要做。機長薩利做出的第一個動作是重啟輔助動力裝置APU（乘客剛登機時，飛機發(fā)動機還未啟動，此時機上的電源等都是來自于這一設備），然后宣布由他來操縱飛機，保持住飛機姿態(tài)，并安排副駕駛杰夫拿出A320飛機的檢查單，尋找對應的問題處理條款。
飛機下降速度加快。在遭遇鳥擊21秒后，飛機的下降速度已經到到每秒5米，相當于電梯每秒下降兩層樓的速度。
UA1549航班向地面空管發(fā)出了Mayday求救信號，通報了飛機遭遇雙發(fā)停車的情況。管制員立即明白了緊急態(tài)勢，給出了飛機可回拉瓜迪亞機場跑道降落的指令。
薩利嘗試重新啟動發(fā)動機，但毫無反應。過了半分鐘，他意識到飛機已經無法飛回機場了，“我們可能要迫降在哈德遜河（Hudson River）上。”
此時飛機基本飛到了曼哈頓上空。上面這張飛行軌跡圖可以看到，如果要飛回拉瓜迪亞機場，飛機需要飛過城市的高樓大廈，機長需要判斷飛機在無動力的情況下能否避開障礙物，并且需要以合理的姿態(tài)和角度準確降落在跑道上。
薩利的另一個選擇是西側新澤西州的Teterboro機場。這個小機場航班不多，距離曼哈頓也不遠。他每年要在紐約飛幾十次，對這座城市和周邊的機場布局已經相當熟悉。
飛機還在繼續(xù)下降。在向地面提出這一選項后20多秒，薩利否決了飛往Teterboro機場的可能性。他本能的直覺告訴他，要保住所有乘客的命，還是只能降落在哈德遜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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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無論是在美國還是中國，按照要求，每一架飛機都為水上迫降進行了配備——每個座位下方都有救生衣，機上幾個艙門的滑梯都可以浮在水面充當救生筏，包括每個座位的坐墊都是可漂浮的。
但這些設備很少被派上用場——歷史上大型客機真正進行水上迫降的案例就屈指可數(shù)，成功實現(xiàn)水上迫降案例更是幾乎沒有。
這是異?？简烇w行員技術的一項操作。機長要控制好飛機的下滑軌跡，保持合適的俯仰角，還要不斷調節(jié)速度，從而盡可能減小飛機入水時受到的沖擊。此外機長同時還要注意保持兩側機翼水平，防止一側機翼先入水導致側翻。
畢竟慘案在前。1996年，一架埃塞俄比亞航空的飛機遭遇劫持后燃料耗盡，只能試圖在水上迫降，然而飛機一側機翼先撞上了水面，導致飛機猛烈旋轉，機上175人僅有50人生還。（下圖gif）
下圖顯示的是“UA1946航班當時飛行全程的高度”。可以看出在最初迅速下滑一段時間后，飛行下降速度得到了控制。
在距離飛機入水前90秒，機長向乘客發(fā)出了遭遇鳥擊后的第一條也是惟一一條指令：“抱緊，防撞?。˙race for impact?。?/span>
此時飛機已經低于了紐約一些摩天大樓的高度，只能朝著哈德遜河面撲去。盡管地面的管制員一直還在聯(lián)系，爭取讓他們降落在其他機場。
下午3點30分38秒，距離飛機遭遇鳥群撞擊僅有208秒，這架60多噸重的A320客機撞上了哈德遜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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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沒有翻滾，沒有斷裂，沒有起火爆炸。
在經過重擊并滑行一段距離后，UA1549航班成功降落在了哈德遜河里。
“情況比我們預計得要好?！憋w機在水面停止滑行后，機長薩利向副駕駛斯凱爾斯說。
但這場考驗還沒結束——飛機將要下沉，150名乘客需要盡快疏散。當天紐約溫度是零下6度，哈德遜河的水溫只有2度，河水正在迅速地灌入客艙。
此時前艙訓練有素的兩位乘務員唐娜（Donna Dent）和希拉（Sheila Dail）已經拉開了應急滑梯，引導乘客挨個滑出，后艙受傷的乘務員多琳（Doreen Welsh）也在指示乘客從前方撤離。由于飛機后艙進水下沉，后艙兩側的應急滑梯已經無法使用。
事后媒體報道顯示，UA1549航班的乘客們在撤離飛機的過程中并沒有違背空乘人員和飛行員的指示，整體上維持了撤離秩序。
電影還原了乘客和機組擠在應急滑梯和機翼上等待救援的一幕。
他們沒有等太久。飛機迫降的位置剛好在車船聯(lián)運港口附近，船長和水手們都目睹了飛機迫降的過程。
在水面迫降后不到四分鐘，第一輛渡輪就已經到達現(xiàn)場，共有七艘渡輪先后加入，紐約警察局的直升機也加入了救援行列。
媒體也得以在第一時間對救援現(xiàn)場展開直播，“哈德遜河上的奇跡”一說不脛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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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夜之間，UA1549航班的機組都成了英雄。薩利接到了小布什和奧巴馬的電話，整個機組被邀請去了白宮，從超級碗到奧斯卡，從脫口秀到新聞訪談，所有的電視節(jié)目都向他們發(fā)出了邀請。
（事發(fā)半個月后機組五人在超級碗現(xiàn)場）
（一年后，在復原的UA1549當班飛機下，機組五人接受60 Minutes采訪）
（時任紐約市長、億萬富豪布隆伯格向機組頒發(fā)榮譽鑰匙）
五人當中，最大的功勞當然還是薩利。如果沒有他的正確處置和果斷決定，飛機可能已經機毀人亡。
但最終155人安然無恙，依靠的則是每個環(huán)節(jié)高度體現(xiàn)的專業(yè)精神。事故的救援往往面臨很多突發(fā)因素，很難保證順利。
一個細節(jié)不得不提：清查了兩遍確認機上無人后，機長薩利最后一個撤出了機艙。從最開始被救上渡輪到后來被送到醫(yī)院，他也多次要求盡快清點乘客數(shù)字。
薩利在自傳《最高職責》中回憶，直到確認救上來的人員共計確實是155這一數(shù)字后，他才長出了一口氣，真正卸下壓力。
《薩利機長》也對這段情節(jié)著墨頗多。原因很簡單——只要有一個人沒有救上來，整個事件的性質都將大不一樣，選擇在水上迫降的機長將需要承擔重要責任。
但假如，水上迫降這個決定真的是錯的呢？伊斯特伍德導演的電影不止盡可能還原了事故過程，還另辟蹊徑找到了更驚人的角度：負責事故調查的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NTSB）試圖證明，當時飛機是具備條件可以飛回拉瓜迪亞機場的。
這一段情節(jié)與現(xiàn)實有一些出入。電影里事故發(fā)生后第二天，兩名飛行員就開始接受調查，而整個過程只花了幾天時間。但實際上，整個調查持續(xù)了15個月的時間，一直持續(xù)到了薩利的自傳出版之后。
但薩利和NTSB拉鋸的過程，其實體現(xiàn)的正是導演最想講的故事——如何在輿論壓力和官方機構的壓力之下，保持對專業(yè)經驗的尊重，對個人努力的推崇。
NTSB變成“反派”，其實很讓人同情。他們事無巨細的調查，目的正是為了從一次次事故中吸取教訓，提出改進建議，建議被采納后才能提升航空運輸?shù)陌踩浴?/p>
每一條民航規(guī)章背后都是血的教訓。前面提到的埃塞俄比亞航空的空難， 死亡人數(shù)之所以驚人，最重要原因是很多乘客還在機艙內救生衣就已經完成充氣，導致飛機入水后無法逃出機艙最終溺水身亡。目前的民航安全規(guī)定就要求，乘客如遇到水上迫降，需要在離開機艙后救生衣才可充氣。
完成對UA1549航班事件的調查后，NTSB針對如何改進飛機設計、如何減少迫降時對乘客的傷害、如何航空器防治飛鳥撞擊等等提出了35條安全建議。前民航局長楊元元在翻譯《最高職責》中文版時，就特意附上了這部分內容。
從贊嘆膜拜，到調查反思，再到優(yōu)化制度規(guī)則，UA1549航班沒有用一條命作為代價，卻在實踐著我們關注事故的目標：汲取教訓，減少傷亡，避免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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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薩利機長今年65歲了。他在UA1549航班事件的第二年，選擇了退休。在他退休之前，他自己也開辦了一個公司，做航空安全咨詢的業(yè)務。
如今他有自己的官網(wǎng)、博客和推特，寫書之外經常在做演講，還直接參與到了這部《薩利機長》上映宣傳的過程中。
看起來比他年輕時在軍隊的時候反而更精神。
在自傳里，薩利提到了一件事，他女兒小時候曾經問他：正直是什么意思？
他思考后給出的回答是——“正直意味著即使不那么方便，也要做正確的事。我接受的訓練使我不能容忍任何低于職業(yè)最高標準的事。”
大多數(shù)人做不到。但切斯利·薩倫伯格用他的人生經歷證明了，堅持的回報會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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