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找了個借口,提前半小時離開公司,緊接著就往謝安安的公司趕,一邊開車一邊搜尋著路邊的花店。
今天是他和謝安安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他們結(jié)婚整整兩年了。
今晚,他要給謝安安一個浪漫的驚喜。
眼看謝安安的公司就快到了,王晉才看見路邊開著一家花店。
他趕緊下車買了一束最大的玫瑰,擦擦額頭上滲出的細密的汗珠,又急匆匆地上了車。
十分鐘后,王晉抱著那一大束鮮花站在了寫字樓大堂。
他剛想給謝安安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在樓下等她,謝安安已經(jīng)和一幫同事談笑著走出了電梯。
跟他設(shè)想的一樣,謝安安在同事們的一片羨慕聲中接過花束,給了他一個微笑。
王晉暗暗松了一口氣。
等同事們都走了,王晉趕緊接過花束說:“太沉了,還是我拿吧!”
謝安安一邊跟著王晉往地下停車場走,一邊問:“你怎么跑這兒來了?毛豆呢?”
“放心吧!毛豆放學(xué)我讓咱媽接回咱家了,咱媽在家陪著她呢,今晚咱倆好好過一下二人世界。”
王晉頓了頓又說:“咱們現(xiàn)在去商場看看首飾,你自己挑,老公送你!然后咱們?nèi)コ燥垼叶艘患覛夥仗貏e浪漫的西餐廳……”
王晉邊說邊扭頭看謝安安的表情。
可是懷里的花束礙事,地下停車場的燈光又太暗,他看不清楚。
只聽見謝安安穿著的高跟鞋一下一下敲擊地面的聲響,就像他此時的心跳聲一樣急促。
那天晚上,王晉信用卡大出血,光謝安安挑的一對兒金鐲子就花去了一萬多。
王晉曾小心翼翼地建議謝安安:“老婆,你的手腕這么細,戴這種暴發(fā)戶型的大粗手鐲不協(xié)調(diào)?!?/span>
可是謝安安眉頭一皺說:“買首飾也不一定是為了戴著,不買算了,回家?!?/span>
王晉一聽,馬上就屁顛屁顛地刷卡去了。
晚上,毛豆在小臥室睡著了。
王晉洗漱完畢,上床后湊到謝安安身邊,貼著她的耳朵問道:“老婆,今天滿意嗎?”
可能是他嘴里哈出來的氣弄癢了謝安安,謝安安一把推開王晉的頭,又揉了揉耳朵:“還算你有良心,滿意。”
王晉又湊近了問:“那要不要……更浪漫一下?”
“不要!我累了,睡覺吧!”謝安安說完就翻了個身,不做聲了。
不要就不要吧,其實王晉也累了。
剛才的建議不是出于他自己的需要,而是想給謝安安來個“升級服務(wù)”。
王晉如釋重負地躺下了,身體慢慢松弛下來,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
這時,周月的形象又一次毫不意外地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周月是王晉的前妻,他們離婚快四年了。
王晉和周月是校園戀人,他倆結(jié)婚的時候除了愛情,什么都沒有。
可是沉浸在愛情里的周月不在乎,她力排眾議地嫁給王晉。
那幾年流行裸婚,兩人先住進了王晉家里,打算攢夠了首付就買房。
接下來,就跟許多這樣的故事一樣——小夫妻和婆婆同住,矛盾不斷。
王晉的媽媽生怕兒子被兒媳挾制,處處抬高兒子打壓兒媳。
而且時時在兒子耳邊吹風(fēng),讓兒子早點兒立威。
周月也曾向王晉抱怨婆婆思想封建,處事不公。
可是男人們永遠想不到,慈祥的母親同時也可能是刻薄的婆婆,他根本聽不進周月的傾訴,心里只覺得煩。
后來,女兒鈴鐺出生了。
重男輕女的王晉媽媽對周月更加不滿,不但不愿意幫忙帶孫女,還催著生二胎。
而王晉那時候借口工作忙,天天早出晚歸。
把家里的瑣碎和戰(zhàn)火,都留給周月一個人面對。
最終,王晉的不負責(zé)任成了壓倒周月的最后一根稻草。
鈴鐺兩歲那一年,她堅決地離了婚,帶鈴鐺回了老家。
家里一下子少了周月忙碌的身影和女兒的稚嫩童音,王晉也消沉了一陣子。
王晉媽媽則是滿身雞血地開始給王晉張羅相親,說要給王晉找個“比周月強百倍的大姑娘”。
不料,打聽了一圈兒,王晉媽媽就傻眼了。
王晉條件一般,工作普通,想找未婚的根本不可能。
可是王晉不能沒有老婆,王晉媽媽還等著抱孫子呢!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離異無孩的也行。
王晉媽媽又問了一圈兒,發(fā)現(xiàn)離異的更看重條件,連房子都沒有的王晉根本沒戲!
王晉媽媽想不明白了——周月的模樣、學(xué)歷和家庭條件都不錯,還是初婚,不也心甘情愿地嫁到他家了?怎么這些“過了一手”的反而矜貴起來了?
介紹人跟王晉他媽說:“年輕人頭一回結(jié)婚沒什么經(jīng)驗,感情至上,確實有裸婚的。
可這樣的事兒越來越少了,現(xiàn)在的女孩兒還有幾個愿意跟老人同???
至于離異的,她們都在婚姻里歷練一回了,什么事兒沒見過?什么坑沒踩過?要么就不打算再婚了,要么就得找個條件差不多的?!?/span>
為了兒子,之前一直哭窮的王晉媽媽只好拿出自己的積蓄,幫王晉湊足了首付,貸款買了一套房子。
離婚半年后,相親相到麻木的王晉有些后悔了,整天悶悶不樂,少言寡語。
王晉媽媽也說:“相看了這么多,還沒周月條件好。要不……你問問周月的意思,看看能不能復(fù)婚?”
王晉也的確問過周月,但周月表示她現(xiàn)在過得很好。
周月的父母更是專門給王晉媽媽來了個電話,他們說就算周月同意,他們也不會同意女兒再回來受氣!
王晉想想和周月相戀的美好時光,再想想半年沒見的女兒鈴鐺,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他生平頭一次主動喝得大醉,頭一次對他媽媽大吼大叫:“你為什么不好好對待周月!你為什么要處處壓她一頭?
現(xiàn)在你兒子離婚了,妻離子散沒人要了!你滿意了?”
吼過之后,又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涕淚橫流地說:“我也是個混蛋!我們倆過日子,我為啥要聽你的!我為啥不幫她說句話?”
王晉媽媽流著眼淚,一邊幫他擦洗臉上和身上的污物,一邊把那句平時掛在嘴邊的話“我是為你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王晉媽媽也后悔,早知道王晉再婚也要買房子,還不如早點兒幫他買。
小兩口兒要是能搬出去單過,可能還不至于離婚。
王晉此時也不至于這樣備受煎熬,可是事已至此,有再多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一年以后,王晉通過工作關(guān)系認識了謝安安。
雖然謝安安帶著個女兒,并不符合王晉媽媽“離異無孩”的要求。
可是,早已被相親挫掉了銳氣的王晉不敢再挑剔,馬上對謝安安展開了追求。
八個月后,兩人結(jié)婚了。
再婚后的王晉脫胎換骨似的變成了一個暖男丈夫和負責(zé)的父親,對再婚妻子謝安安體貼入微,對謝安安的女兒毛豆關(guān)愛有加。
王晉現(xiàn)在出門晚歸一定向妻子報備,假日盡量都用來陪妻子和毛豆。
他還主動分擔(dān)家務(wù),耐心輔導(dǎo)毛豆,細心地記住妻子的喜好,用心地協(xié)調(diào)婆媳關(guān)系……
熟悉王晉的人戲謔地說他“二婚遇到了真愛”。
王晉也總是大大方方地說:“是啊,我們的確是真愛!”
然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做的這一切,更多的是為了維持好第二段婚姻,他不想再變成三婚!
離婚之后的那一年多,王晉相親無數(shù)。
他聽過太多婚姻失敗的故事,也被人問了無數(shù)次為什么會離婚。
王晉一次次地反思這個問題,他漸漸看清了自己在上一段婚姻中的失職,也慢慢明白了周月的失望。
曾經(jīng),周月讓他洗碗,他不愿意;周月讓他周末帶孩子,他拒絕了;周月向他訴說婆媳間的矛盾摩擦,他也不幫忙調(diào)解,認為那是婆媳倆的事。
結(jié)婚三年,家里事事都聽王晉媽媽安排。
王晉一直覺得理所當(dāng)然,從沒想過周月的委屈和疲憊。
周月累了,王晉不曾幫忙;周月委屈了,王晉不曾安慰;周月生氣了,王晉也不愿說句好話哄哄她。
只因為他的媽媽說了:“女人就該做家務(wù)!老婆不能慣著!男人不能拿老婆太當(dāng)回事兒!”
離婚前,周月和婆婆發(fā)生了爭吵,周月提出租房或者買房搬出去。
王晉媽媽想把兒媳留在身邊,既方便拿捏,又能省下一筆錢,所以堅決不同意。
直到這個時候,王晉仍然站在自己媽媽這邊,也不同意搬出去。
他說租房不劃算,買房壓力大,跟老人一起住挺好的。
他讓周月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不要不知足。
王晉當(dāng)時不曾想到,所謂的“挺好的”,只是王晉單方面的感覺。
王晉不想承擔(dān)房子的壓力,周月就得背負婆媳關(guān)系的壓力。
而周月她已經(jīng)不堪重負了。
王晉再婚后,王晉媽媽不敢再輕易干涉兒子和新兒媳謝安安的生活。
王晉的婚姻終于變成了一對一的博弈。
謝安安可不是當(dāng)初的周月,她是在婚姻的戰(zhàn)場里拼殺過的人,自然知道婚姻里的分寸和門道。
該做的一樣不少,不該做的半點兒不動。
該服軟的時候嘴比蜜甜,該翻臉的時候心比冰冷。
都說男人的慷慨是女人鬧出來的,折騰了幾次,王晉就敗下陣來,乖乖“上繳”工資以表忠心。
他倆再婚那一年,謝安安帶來的女兒毛豆四歲,和王晉的女兒鈴鐺同歲。
謝安安工作忙的時候,就讓王晉或是婆婆幫忙照看毛豆。
王晉深知自己要想穩(wěn)住婚姻,必須善待這個孩子。
從沒照顧過孩子的王晉努力地跟毛豆培養(yǎng)感情,不曾對自己的親孫女用心的王晉媽媽也對毛豆格外親切慈祥。
每當(dāng)看著眼前的毛豆,王晉都會想起身在他鄉(xiāng)的女兒鈴鐺。
他常想:如果他和周月沒離婚,他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自己每天都能陪在鈴鐺身邊,那該多好!
他越來越思念鈴鐺,很想見見女兒,想抱抱她,再親親她的小腳丫。
可是他剛和謝安安透出了一點意思,就遭到謝安安的斷然反對。
她說王晉這是要借著看孩子的名義和前妻重溫舊夢。
王晉趕緊解釋說自己絕對沒那個想法,而且周月也已經(jīng)帶著鈴鐺再婚了,過得挺好的。
謝安安還是大發(fā)雷霆,說王晉這么關(guān)注前妻,心里根本沒有她。
她揚言要離婚,王晉只能好話說盡地安撫她。
上次離婚已經(jīng)讓他元氣大傷,他可不想再離一次婚。
眼看就要到他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了,王晉想借著慶祝的名義好好哄哄謝安安,讓這件事徹底翻篇兒。
再找機會跟謝安安商量,盡早要個共同的孩子。
這兩年,謝安安想再拼一下事業(yè),要孩子的事兒總是一推再推。
明年謝安安就35歲了,不能再等了。
趁著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熱乎勁兒,王晉把要孩子的事兒說了。
謝安安要求先在房產(chǎn)證上加上她的名字,還要約定各占50%的份額。
王晉不同意,說那是他的婚前財產(chǎn)。
謝安安輕輕翻了翻白眼兒說:“那孩子的事兒就算了吧!你不能自己不受約束,卻想著用孩子拴住我!”
王晉的那一點兒心思全被謝安安看在眼里,他一時無言以對。
他想用共同的孩子給婚姻上一道保險,謝安安為什么不能用共同的房子給婚姻再上一道保險呢?
要知道,在生孩子這件事上,王晉除了貢獻一顆精子之外完全幫不上忙。
可是謝安安每個月都在和王晉共同負擔(dān)房貸和家里的開銷。
他知道謝安安的要求不算過分,可他擔(dān)心加了名字之后,謝安安又不肯生孩子。
權(quán)衡之后,王晉改口說生了孩子就加名。
兩個人都像驚弓之鳥,誰也不敢先拋出真心。
王晉不敢先加名,謝安安也不敢先懷孕,各自都給自己留了后路。
兩人的關(guān)系又一次降到冰點。
王晉正不知怎么哄謝安安才好,王晉媽媽偏偏在這個時候生病需要住院。
謝安安和王晉一起把婆婆送進醫(yī)院,等婆婆住進病房就離開了。
臨走前笑瞇瞇地拉著王晉媽媽的手說:“媽,你好好養(yǎng)幾天,我有空兒就來看你?!?/span>
從前王晉媽媽也住過一次院,當(dāng)時王晉出差在外,是周月忙前忙后地張羅著辦手續(xù)和陪護。
可是眼下,謝安安是肯定指望不上了,王晉只好白天雇護工,下班后親自陪護。
看著病床上的母親,王晉不禁想到:母親如今還能指望他這個兒子,等王晉到了垂暮之年,他的兩個女兒,自己身邊的繼女毛豆和遠在另一個城市的親女兒鈴鐺,不知哪一個他能指望得上。
想到這里,王晉走出病房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又一次想到了周月。
從前的周月不在乎他有沒有錢,有沒有房子。
周月和他結(jié)婚,住進他的家里,照顧他的生活,為他生孩子都只是因為愛他。
那種絲毫不受物質(zhì)影響的感情,可能一生只能有一次。
他得到過,又錯失了,此生,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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