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的字叫公南,鳳翔府天興縣人。
他的曾祖父楊大寶,武德初年任龍門縣縣令。劉武周進攻龍門,他守城戰(zhàn)死了,因此贈官為全節(jié)侯。他祖父楊哲,以行孝有名。他父親楊播,考中了進士,但隱居不做官,唐玄宗征召任命為諫議大夫,他又放棄官職回家奉養(yǎng)父母。唐肅宗時,到他家里來任命他為散騎常侍,賜稱玄靖先生。
楊炎相貌俊美,風度出眾,文章雄辯華麗,但豪放任性。河西節(jié)度使呂崇賁提拔他任掌書記官。神烏縣縣令李太簡曾酒后侮辱了他,他命部下將李太簡反綁起來,打了兩百多板子,差點打死了。
呂崇賁喜歡他的才干,不責問他。李光弼任命他為判官,他不接受?;实壅偎ト纹鹁由崛耍麍詻Q推辭了。父親去世,他在墓邊搭棚子住下,不斷地想念哭喊,有靈芝、白鳥的吉兆出現(xiàn),有詔在他家住處立牌坊賜匾額。楊炎三代以行孝出名,以至門前樹有六座牌坊,自古以來還沒有過。服喪期滿后,任司勛員外郎,后任中書舍人,又和常袞一起任知制誥官。常袞擅長寫任命官員的詔令,而楊炎擅長寫恩詔,開元以后談到詔命寫得好的,人們都說“常、楊”。
宰相元載和楊炎是一個郡的同鄉(xiāng),楊炎又是元載的外甥,因此元載提拔楊炎任吏部侍郎、史館修撰。元載當權(quán),暗暗選擇才能可以接替自己的人,讓他親近自己。開始選中禮部侍郎劉單,但劉單去世了;又選中吏部侍郎蔡邕,蔡邕因罪貶官;后來選中了楊炎,親近重用,沒人比得上。后來元載垮臺了,他被牽連貶任道州司馬。
唐德宗任太子時,聽說了他的名字,又曾得到了楊炎寫的《李楷洛碑》,把它掛在墻上,每天讀它欣賞。到登基后,崔..甫推薦楊炎可以重用,就任命他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按過去的制度,全國賦稅都送交左藏庫,太庫每季度上報數(shù)額,尚書省比部審核進出,故沒有隱瞞。到第五琦任度支、鹽鐵使,京城里的大將不斷索取,第五琦無法禁止,就把所有賦稅都放進宮內(nèi)大盈庫。皇帝認為支取方便,就不再交出了。從此全國賦稅成了皇帝的私人財產(chǎn),官府不能掌握盈余虧損。而宦官以各種名目管賬目的有三百人,在里面偷拿,互相勾結(jié)不能改變。到楊炎任宰相,對皇帝說:“賦稅是國家的根本,人民的命脈,國家安定動亂貧窮富裕與它相聯(lián)系。前代做臨時措施,命宦官擔任管理,故小小宦官掌握了國家的命脈,多和少、盈余和虧損,即使重臣不能知道,因此無法規(guī)劃國家的安排?;噬掀返伦罡呱校恍年P(guān)心人民,比較存在的問題,沒有比這更嚴重的。我請求把賦稅收入移到宮外,劃歸有關(guān)部門管理。算出宮中開銷一年是多少,按數(shù)額提供,不敢欠缺。像這樣,才能評論朝政利弊,請皇上審查?!被实勐爮牧怂?。就下詔命每年按足數(shù)撥交大盈庫,度支先奏報全國收入數(shù)。
當初國家規(guī)定有租庸調(diào)法,從開元后太平時間長了,不清查戶口土地,記載混亂。人口流動死亡,土地易主,貧富改變,都和以前不同了,但戶部每年按舊有記載呈報。還有駐守邊境的士兵,按規(guī)定免去租、庸,六年退役。唐玄宗進攻異族,駐守邊境的士兵死了很多,邊境將領(lǐng)忌諱失敗不報告死亡,因此戶口沒有注銷。天寶年間,王钅共任戶口使,一心搜刮民財,認為戶籍有,人能到哪里去,這是逃避不交,就查舊有記載,扣除六年應免的,累計三十年,追收租、庸,人民痛苦而沒地方申訴,因此法制混亂。至德年以后,國內(nèi)戰(zhàn)亂,加上天災疾病,勞役繁多,人口減少,租稅無著落,軍隊和國家的開支,依靠度支、轉(zhuǎn)運使;各地駐軍,又各自依靠節(jié)度、都團練使。收賦稅的部門有幾個,互相不能管轄,因此制度大亂。中央不能審查各使,各使不能審查各州。
各地貢品租稅,都收進了他們自己的倉庫,掌權(quán)和狡猾的官吏,都在里面做假,假托上繳,實際貪污盜竊的,往往不計其數(shù)。河南、山東、荊襄、劍南駐扎大量軍隊的地方,都把大量收入留給自己,國家收入很少。向人民征收的稅共有幾百種,廢棄了的不停收,重復的不去掉,新舊累積,沒有止境。老百姓流盡了血汗,賣骨肉,不斷地交納,不得安寧。官吏靠他們的苛刻,勒索人民。富裕人家多男丁的,往往因任官、讀書、當僧人道士免交,貧窮沒有收入的就要按丁納稅?;实墼绞敲舛悾习傩盏馁x稅越多。因此全國貧困的人,都四處流浪,住在本地的不到百分之四五。
楊炎想改變這弊端,就請求用“兩稅法”來統(tǒng)一稅制。所有勞役的費用,賦稅的交納,先計算出數(shù)額再向人民征收,根據(jù)開支決定收入。住戶不論土著或客居,按現(xiàn)所在地登記;人不分中男或成丁,按貧富分等級。不定居而販運的人,在所在的州縣交納三十分之一,掌握他們的負擔和居住的人相等,讓他們沒有特別的好處。定居者交稅,秋夏征收兩次,情況有不方便的分三次。過去的租、庸、雜役都廢除了,但成丁的數(shù)不改,田地收稅,全以大歷十四年種田的數(shù)額為基準,平均征收。夏天收稅六月截止,秋天收稅十一月截止,年終憑戶數(shù)和賦稅的增加和流失來決定官吏的提升和降職。由戶部尚書和度支總管?;实壅J為好,下詔令通知朝廷和各地。議論的人阻攔責問,認為租庸制實行了幾百年,不能輕易改動,皇帝不理會。全國人果然認為好,從此人民不按籍貫而按居住地收稅。沒增加稅額但國家收入增加了,沒有固定戶籍但人口多少都清楚了,官吏不督查但沒人敢取巧。從此國家財權(quán),才由朝廷掌握了。
楊炎從嶺南入京執(zhí)政,用獨特的見解開導皇帝,朝廷內(nèi)外一致希望他成為好宰相。過了幾個月,崔..甫病了,不能管事,喬琳被免職了,楊炎獨自掌管國家大政,就把崔..甫的很多做法改變了,又削減了維護元陵的人數(shù)和優(yōu)待,人們開始不滿。他又請求挖豐州陵陽渠,征發(fā)京城郊縣的人民服役,街巷一片騷動,最終沒修成。
他感元載的恩,想報答他,這時又提議筑原州城,節(jié)度使段秀實說:“守邊御敵,應慢慢謀劃,現(xiàn)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不能匆忙開工?!睏钛装l(fā)怒了,調(diào)段秀實為司農(nóng)卿,命..寧節(jié)度李懷光監(jiān)督筑城,派朱氵此、崔寧率軍各萬名在兩邊警戒。詔書頒下后,涇州軍隊憤怒地說:“我們?yōu)閲曳朗匚鞑窟吔缡畮啄?。開始在..州,種田養(yǎng)蠶才安居了,卻遷到這荒涼的地方來,披荊斬棘,建成了城堡,卻又把我們派到境外,為什么要到那里去呢?”加上李懷光執(zhí)法嚴厲,全軍都怕他。副將劉文喜利用士兵的怨恨,就上奏請求派段秀實、朱氵此任節(jié)度使?;实巯略t以朱氵此代替李懷光,劉文喜不執(zhí)行詔令,關(guān)上城門抗拒,把兒子送到吐蕃去做人質(zhì)求援。當時正是炎熱干旱,人心騷動,百官都請求赦免劉文喜,皇帝不理睬。下詔書減少自己的服裝車馬供應軍隊,并督促出兵涇州,士兵應發(fā)春季服裝的都立即賜給。命令朱氵此、李懷光帶兵攻打涇州,筑營壘包圍了涇州。偏將劉海賓殺死了劉文喜,獻上他的頭,涇州平定了,但原州城終于沒能建成。
他又因為劉晏審判元載,自己牽連貶官,就把劉晏貶到忠州,任命庾準為荊南節(jié)度使,誣陷并殺死了劉晏,中央和地方的官員都恨他。李正己上奏問劉晏的罪名。楊炎害怕了,就派心腹分別去各道:裴冀出使東都、河陽、魏博;孫成出使?jié)陕?、磁邢、幽州;盧東美出使河南、淄青;李舟出使山南、湖南;王定出使淮西。
稱作宣慰,其實是為自己辯解,說“:劉晏過去曾附和奸臣,想立獨孤妃為皇后,皇帝自己厭惡他,不是別的過錯。”皇帝聽說了,派宦官到李正己那里去核實這些話,回來報告說確實如此,因此皇帝討厭他了,但還沒有發(fā)作。
遇上盧杞任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提升楊炎任中書侍郎,共同執(zhí)掌朝政。盧杞不擅長治學和寫文章,相貌又丑,楊炎瞧不起他,稱病不和他一起吃飯,他心里也記恨。按過去的制度,中書舍人監(jiān)督尚書省六曹,評議奏章報告。
開元初年,廢除了這一職務。盧杞請求恢復,楊炎堅決認為不行,盧杞更生氣了。就又秘密告發(fā)主書官的過失,要罷官。楊炎說:“主書是我的部門的官員,我將自己處罰他,為什么侵權(quán)呢?”當初,楊炎回朝中任官時,路過襄州、漢水,因此勸梁崇義進京朝拜,后來又派李舟去邀請勸說他,梁崇義更不安了。到他反叛了,論事的人歸罪于楊炎,認為是把他逼反了?;实巯朊次鞴?jié)度李希烈率各軍去討伐,楊炎說:“李希烈開始給李忠臣做兒子,后趕走李忠臣奪了他的職位,這樣的人能重用嗎?平時沒有一點功勞,就傲慢不聽命令,假如討平了叛賊,皇上怎么制服得了他?”皇帝不能說服他,發(fā)怒說:“我已經(jīng)答應他了,不能不守信用?!庇谑侨斡昧死钕A??;实塾衷鴨柊俟僦姓l能擔當重任,盧杞推薦張鎰、嚴郢,但楊炎推薦崔昭、趙惠伯?;实垡驗闂钛渍撌绿摳?,就貶他任尚書左仆射。
謝恩后,在延英殿議事出來,他不到中書省去,盧杞發(fā)了怒,更想搞垮他了。
此前,嚴郢任京兆尹,不附和楊炎,楊炎指使御史張著彈劾他,免去了他兼任的御史中丞。源休和嚴郢不合,楊炎把他從被流放的人提拔為京兆少尹,讓他窺探嚴郢的過失。源休反而和嚴郢交好了,楊炎發(fā)怒了。遇上張光晟計劃殺死回紇首領(lǐng),就派源休到回紇出使。嚴郢因丈量土地不準確被判罪,貶為大理卿。到這時楊炎罷相,他的兒子楊弘業(yè)受賄并行為不檢點,因此盧杞提升嚴郢為御史大夫來審訊他,又審出了別的問題。趙惠伯任河南府尹時,曾經(jīng)購買了楊炎的私宅做官衙。御史彈劾楊炎任宰相逼官員買私宅,賣了高價。盧杞把大理正田晉叫來討論罪名,田晉說:“宰相對百官是監(jiān)管,得好處,罪該免官?!北R杞發(fā)怒了,把田晉貶為衡州司馬。因此定罪為監(jiān)守者自己偷盜,判絞刑。開元年間,蕭嵩曾在曲江南測量,想建家廟,后認為是皇上游玩的地方就放棄了。后來楊炎又占據(jù)建了家廟,有傳言說:“這地有當王的風水,所以楊炎占據(jù)了它?!被实勐犃耍笈?。遇到審訊判決報上了,皇帝下詔命三司共同復查,貶楊炎為崖州司馬,同正員。還差一百里沒走到,又把他殺死了,享年五十五歲。趙惠伯被貶為多田縣尉,后也被殺死了。
當初,楊炎假裝有志向節(jié)操,很有名氣,因附合元載被判罪,不久又當權(quán),但心懷嫉恨,不能自制。一點小事都必定要報復,為自己膽大妄為,終于因此惹禍。他從道州回京時,家中人要將綠官袍和竹笏丟了,楊炎制止說:“我是嶺南一個被放逐的臣子,破格提拔,能長久嗎?有特別福分的人,也有特別的災禍,怎能丟掉這些呢?”到貶官,重穿了舊官服。很久以后,皇帝下詔恢復了他的官職,賜縊號為肅愍,尚書左丞孔蝞上奏反對,改為平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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