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詩詞中意境的探研
葉鴻璣
究竟什么是意境呢？“意境”是指抒情性作品中通過形象描寫表現(xiàn)出來的和諧廣闊的自然和生活畫面。它有兩大因素： 意和境，即主觀情思和客觀景物。王國維先生曾說過：“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币饩秤腥筇卣鳎呵榫敖蝗凇⑻搶嵪嗌?、韻味無窮。今分別淺析于下，如有不當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一、何謂“情景交融”
“情景交融”就是情思與景物融為一體，景生情，情生景。景物是用抒情話語表現(xiàn)出來的，它被賦予了作者豐富的情感內(nèi)涵，而情感是借助具體的景物描寫來表現(xiàn)的。清人曾論述：“情、景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苯褚蕴迫肆谠姟督窞槔?，細述于下：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寥寥20個字卻繪出了一幅寥廓、蒼茫、凄寒、幽靜的圖畫：在一望無際的白茫茫的大江上，飄泊著一葉扁舟，舟中一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老漁翁，獨自垂釣于寒冷的江面。透過這幅畫面，我們似乎感到，那老漁翁在風雪彌漫的大江上，毅然獨釣，是如此的清高孤傲、堅忍不拔。這一漁翁形象的塑造，反映了詩人謫居永州時內(nèi)心的孤寂苦悶，也就是說作者正是借助了孤舟上漁翁垂釣的景色，來抒發(fā)他政治上的失意郁悶，表現(xiàn)他此時孤高的情感。這首小詩就極為精妙地做到了情景交融。風雪的迷漫，千山萬徑的廣闊，“鳥飛絕”、“人蹤滅”的寂寥，江上的寒冷、小舟的孤立及漁翁的獨釣，這些景物都經(jīng)過了詩人心理情緒的選擇，是詩人情感的映射、心像的攝影。作者借助于風雪江上的獨釣翁，這一藝術(shù)化的人物形象，作為自己的感情載體，抒發(fā)了身處逆境而堅貞不屈的情懷，同時也折射出詩人那失意后的憂憤和苦悶。這種借景抒情的抒寫方式，風格含蓄蘊藉，意味雋永悠長。
二、何謂“虛實相生”
“虛實相生”就是虛境和實境結(jié)合，二者互為補充。實境是指作者筆下所描寫的實際景物，是客觀事物的再現(xiàn)；虛境是指由實境誘發(fā)和開拓出來的情感和想象的自由活動的藝術(shù)空間。它一方面是原有畫面在聯(lián)想中的延伸和擴大，另一方面是伴隨著這一聯(lián)想而產(chǎn)生的對情、神、意的體味和感悟。今以唐人李商隱的《霜月》為例淺析于下：
初聞?wù)餮阋褵o蟬，百尺樓臺水接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
這首詩寫的是深秋季節(jié)，在一座臨水樓臺上觀賞霜月交輝的夜景。它的意思只不過說，月白霜清，給人們帶來了寒涼的秋意而已。然而這詩所給予讀者美的享受，卻大大超過了我們在類似的實際環(huán)境中所感受到的，它的內(nèi)涵飽滿而豐富。
這首詩在藝術(shù)手法上有一點值得注意：詩人的筆觸完全在空際點染盤旋，詩境如海市蜃樓，彈指即逝；詩的形象是幻想與現(xiàn)實交織在一起而構(gòu)成的完美的整體。秋深了，樹枝上已聽不到聒耳的蟬鳴，遼闊的長空里，時時傳來雁陣驚寒之聲。在月白霜清的深夜，高樓獨倚，水光接天，望去一片澄澈空明?！俺趼?wù)餮阋褵o蟬”二句、是實寫環(huán)境背景。這環(huán)境是美妙想象的搖籃，它會喚起人們絕俗離塵的意念。正是在這個搖籃里、詩人的靈府飛進月地云階的神話世界里去了。后兩句的意境，是從前兩句生發(fā)出來的。
寫霜月，不從霜月本身著筆，而寫月中霜里的素娥與青女；青女、素娥在詩里是作為霜和月的象征的。這樣，詩人所描繪的就不僅僅是秋夜的自然景象，而是勾攝了清秋的魂魄，霜月的精神，這精神是詩人從霜月交輝的夜景里發(fā)掘出來的自然之美，同時也反映了詩人在渾濁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里追求美好、向往光明的深切愿望；是詩人性格中高標絕俗、耿介不隨的自然流露。詩中寓情即興，興在有意無意之間。
實境是虛境的寄托，虛境是實境的靈魂；虛境要通過實境來表現(xiàn)，實境要在虛境的統(tǒng)攝下進行選擇和加工。這便是虛實相生。
三、何謂“韻味無窮”
“韻味”是指意境中所含的那種咀嚼不盡的美的因素和效果，它是由特色、意味、情感、事件、風格、語言、體勢等因素共同構(gòu)成的美感效果。今以唐人張旭的《山中留客》為例說明于下：
山光物態(tài)弄春暉，莫為輕陰便擬歸。
縱使晴明無雨色，入云深處亦沾衣。
這首詩題為《山中留客》，它的重點當然是留客，留客目的無疑是欣賞山中景色，所以又不能不寫到春山的美景，不過寫多了又會沖淡“留客”的主題?！吧焦馕飸B(tài)弄春暉”寫得極為概括，但并不抽象，這一“弄”字，便賦予萬物以和諧的、活躍的情態(tài)和意趣。山光物態(tài)任你想像：可是那青翠欲滴的新枝綠葉?可是迎風招展的山花送來陣陣的芬芳?可是花葉叢中百鳥的歌唱?可是奔流不息的淙淙溪水？……它們?nèi)磕依ㄔ谝痪湓娎锪?，這是一個極富啟發(fā)性和鼓動性的詩句，而且先聲奪人，“留”才有意義。第二句“莫為輕陰便擬歸”雖然是否定了客人的想法，但卻顯得順流而下，毫不費力。是的，面對著美不勝收的景致，怎能因為天邊一片陰云就打算回去呢? “縱使晴明無雨色，入云深處亦沾衣?！薄罢匆隆彪m是難免，可那空山幽谷，云煙飄渺，水汽蒙蒙，露濃花葉……卻也是另一番極富詩意的境界!而且細咀那“入云深處”四字還會激起人們無窮的想像和追求，因為“入”之愈“深”其所見也就愈多，但是此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梢娫姷娜?、四兩句，用那令人神往的意境，積極地去誘導、點燃客人心中欲欣賞春山美景的火種。主人挽留，客人想走，這是生活中常見的現(xiàn)象，不過要在四句短詩中把這一矛盾解決得完滿、生動、有趣，倒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詩人針對客人的心理，用山中美景和自己的感受，一步一步地引導客人留下來，事雖尋常，詩亦短小，卻寫得有景、有情、有理，而且三者水乳交融，渾然一體。其中虛實相間，跌宕自如，委婉蘊含，顯示出絕句的那種詞顯意深、語盡情遙、韻味無窮的藝術(shù)魅力。所有這些美的韻致，都讓人回味無窮，浮想聯(lián)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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