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從上海飛往北京,那天晚上他本應出席徽因為一些外國客人舉行的藝術和建筑講座的。她到機場去接他。飛機過時還不到,她等了又等。實際上飛機已在大霧中墜毀在山東的一座大山上。
晴天霹靂。
幾天后的悼念會上,由徽因致悼詞,她說:“這消息在二十日的早上像一根針刺觸到許多朋友的心上,頓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昏黑,哀慟的咽哽鎖住每一個人的嗓子?!?/span>
那年,徐志摩只有35歲,一個生龍活虎的人,因為要給他心愛的人捧場,因為怕自己本來就妒忌著的妻知道此行,因此,不顧危險,這種行為,最想感動的是他的女神,林徽因。
林徽因的先生梁思成及徐志摩生前的好友一行匆匆往山東為徐志摩處理后事,細心的思成從飛機的殘骸里撿了一塊碎片帶給妻子。從此,到1955年徽因離開人世,這塊飛機碎片一直在她的臥室里。
徽因是名學者,清華大學的建筑學教授。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新詩寫作實踐中,她也是一名新銳。但當我們再來翻閱她的詩作、劇本、小說時,盡管我們仍能為她的藝術作品感染,但她在建筑領域的才華及貢獻顯然更為突出。她最有代表性的一首詩《你是人間四月天》,有人認為“人間四月天”是說的徐志摩,這樣的爭執(zhí)一直沒有定論。詩寫于1932年,她的兒子從誡出生后的四月。我完全相信這首詩是作為母親送給初生的兒子的。梁從誡多次說過這首詩是母親寫給他的。梁思成十分欣賞徽因的詩歌才華,在她去世后的日子里,他會一字一句地讀徽因的詩給朋友聽,并由衷地說,徽因寫得多好啊。那首《你是人間四月天》他也說是徽因送給兒子的禮物。
徽因在對于徐志摩的愛情上的確有過猶豫,但如果談到婚姻,她絕對是清楚的。而,那份愛情,知音的成分要多一點,而且如果要再說下去,那是因為,徽因曾經(jīng)太年輕。1928年,林徽因與梁思成在加拿大完婚。在結婚前的四年里,作為留學生的徽因與思成為了完成學業(yè),沒有半點閑情逸致,林徽因經(jīng)濟上感情上的支柱是親愛的父親?;找虻母赣H意外身亡,只活到49歲。這時,是傳統(tǒng)好父親梁啟超愛徽因勝過愛自己的女兒。而從此林徽因的母親,一個舊家庭的裹腳老太,因為沒有給林家生出兒子,林長民在娶過兩房三房后,她只能與女兒徽因相依為命。因此,徽因的留學及以后的生活,徽因母親的生活全成為梁思成要考慮的。
徐志摩是信仰愛的,也以為愛就是一切。在林徽因16歲的時候,徐志摩一發(fā)不可收地愛上了這位大家閨秀,徽因是怎樣一種反應呢?好友費慰梅說,徐志摩差不多比林徽因年長10歲。作為一個“老頭”,他原先的屬意是在于父親而不是女兒,這是兩人都明白的。甚至有人說最早她曾叫他“徐叔叔”。但徽因那纖細的美麗立即吸引了作為天才詩人的他的注意。她的藝術氣質跟她父親一模一樣,她的活潑、她敏銳的洞察力、她的文學愛好都使徐志摩傾倒。他墜入了愛河。
一個16歲的少女,正是花季雨季夢季的年齡。她當然也被徐志摩的性格、他的追求和他對她的熱烈感情所迷惑。但也僅限于此,因為她不過是一個住在父親家里的女學生。徐志摩對她的熱情并沒有在這個缺乏經(jīng)驗的女孩身上引起同等的反應。
徐志摩三言兩語就與原配離婚,這其中林徽因是什么態(tài)度?梁思成說,不管這段插曲造成過什么其他的困擾,但這些年徽因和她傷心透頂?shù)哪赣H住在一起,使她想起離婚就惱火。
徽因生于大家庭,與母親住在很小的院子里,而她父親與第二個妻子住在很大的院子里,與幾個孩子熱熱鬧鬧地生活著。她對婚姻是戒備的,她又怎能容忍一個男人為了愛情,輕易地就與原配解除關系。
徐志摩的原配張幼儀已經(jīng)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到英國來找徐志摩,不久后又有身孕,但這時,徐志摩因為移情別戀,堅決要張幼儀打掉孩子。張幼儀是愛徐志摩的,因此,她答應給徐志摩自由身。
自由了的徐志摩以為可以奮起直追林徽因,但這時,林長民感覺到了不爽,在倫敦住了一年多,終于帶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取道英吉利海峽回到北京。
林長民是喜歡徐志摩的,喜歡他的熱情與詩人的氣質,而且林長民本來就是一個風流才子,但他到底想起了他與梁啟超的口頭約定,兩家結好。那年林徽因15歲,梁思成18歲,一對璧人。
徐志摩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是一個寫詩的天才,也是一個永遠不肯長大的孩子。他在英國倫敦過著為所欲為的生活,冒著大雨在橋上等虹,他說那是“因為詩意的信仰”,在林長民帶著女兒回國后的一年多,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黃金期才真正到來,他的許多詩歌正是寫于那一年,而一年多后,他也回到了北京。
又遇到了徽因。
對于徐志摩的到來,梁啟超老先生是極為頭疼的。
林徽因與梁思成初婚時,梁啟超寫了一封長信給徐志摩,既是要譴責徐志摩拋棄他的妻子,也是要保護徽因和思成。他在信中無一字提到徽因,但要徐志摩不要“把自己的歡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不要“追求幻夢中的極樂世界”。父親的愛心可鑒。
徐志摩以一封充滿感情的長信,回答了梁啟超責罵他和妻子離婚的警告信,“我將在茫茫人海中尋找我靈魂的伴侶。要是我找到了她,那是我的運氣;要是我找不到,那是命該如此?!被找虻拿忠彩峭ㄆ獩]有提到。
梁思成與林徽因接受了東北大學的教席后,梁思成一心忙于建立東北大學的建筑系,并同時確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研究中國的古宮殿及古建筑。此時徽因生病了。
徐志摩那時早已經(jīng)過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是與上海名媛陸小曼的,因為徐志摩,陸小曼離了婚,他們的故事一時成為丑聞,連標新立異的徐志摩也吃不消這樣的大眾評議,因此到歐洲游歷去了,這期間每日數(shù)篇情書飛抵上海。徐志摩又一次為愛情所燃。
等到發(fā)燒一樣的愛情過后,問題依舊。徐志摩必須到北京工作,他在北京大學有一門課。陸小曼舍不得上海的煙土與歌舞聲色,也可能北京有徽因,她不愿意兩美相爭。聰敏的小曼當然知道,徐志摩可以鐘情,但同時也很多情。
徐志摩愛徽因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從一而終。
因為北京離沈陽的東北大學不遠,徐志摩親自去沈陽勸了徽因回北京享受好的治療,更是陪了徽因在香山雙清別墅療養(yǎng)肺病。
1930年12月至1931年3月,有志摩在身邊的徽因寫下了《誰愛這不息的變紀》《一首桃花》《笑》《山中一個夏夜》等一系列詩歌。
志摩死了,幾天后的追悼會上,徽因寫了這樣的悼詞:志摩是個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里最精華的卻是他對人的同情、和藹和優(yōu)容;沒有一個人他對他不和藹,沒有一種人,他不能優(yōu)容,沒有一種的情感,他絕對地不能表同情。我不說了解,因為不是許多人愛說志摩最不解人情么?我說他的特點也就在這上頭。
徽因對他一直是這樣的偏愛。
徐志摩為了能夠獲得自由身,然后來追求徽因,他事先是暗示過林徽因的,或許她也曾經(jīng)把這一點當作首要條件。
但當徐志摩連面都不與張幼儀一見,在北京草就了離婚的意向,張幼儀因為知道徐志摩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孩子氣,所以成全了他的想法,并自認為徽因是比較配他。
但林徽因不干了。甚至到死理由都不說。
是不是有些負疚呢?
徽因是了解詩人的,只有她了解他。她說:“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凈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span>
徽因在悼詞的最后說:“這是什么人生?什么風濤?什么道路?志摩,你這最后的解脫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聰明,我該當羨慕你才是?!?/span>
徽因的身體并不好,個子也生得纖細了些,幾度讀她的這篇泣了血的文字,我都擔心她會暈過去。因為,只有她真真實實的憂戚,為志摩的死。
志摩在臨上飛機前說過,他無畏于死,好像有預感,他覺得死就是飛,他冒了雨坐這樣不穩(wěn)定的危機四伏的小飛機,他讓她等著,在她講演前一定能到,這拿命來拼的舉動,果真打動了她,永久地打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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