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述先
本系
我汪氏系出唐越國公華第七子爽后。爽傳十二世曰道安，遷婺源。又五
世曰惟謹(jǐn)，遷慶元之鄞，今寧波府鄞縣也。惟謹(jǐn)生元吉。元吉生永漸。永漸
生思信。思信長子大倫公在鄞，娶夫人高氏，生存中；宋嘉定十年，高夫人
卒，繼娶夫人為蕭山大義邨劉氏女，因家大義。而存中所生二子，之衎遷臨
川，之琭遷宣城。亦無居鄞者。
大義邨汪氏，以遷蕭始祖大倫公為第一世。公字叔彝，號冰谷，夫人劉
氏，葬本里花原——花原者，以樹木棉得名——子一。述，字天錫，夫人馮
氏，子三。長演，字宗三，夫人趙氏，并祔葬花原；歲以清明前二日墓祭，
子二。長溥，字克洪，夫人楊氏；葬本里西睦橋，子五。三渙，字巨淵，夫
人王氏，葬本縣航塢山，子二。長游，字龜沼，號一齋，葬本里中巷南園，
旅歿黔中——相傳歿時，與山陰賈人同厝，比遷柩，二棺毀，櫝骨以歸，兩
家秤骨分葬，時號秤骨府君——故夫人徐氏，遺命不同穴，別葬航塢山，皆
以清明前一日祭，子二。長椿，字春齡，號養(yǎng)拙，夫人朱氏，子二。次璋，
字廷章，號居易，夫人鐘氏，并葬航塢山，以清明日祭，子四。次纘，字克
承，號逸庵，行彤三，夫人陳氏，子三。次范，字居賢，號樂遂，夫人徐氏，
并葬航塢山，以清明后一日祭，子三。長天秩，字宗禮，號銳庵，行練二，
夫人沈氏，葬航塢山，以清明后二日祭——支下男婦俱集；自此以下各祖，
皆依次墓祭，集男婦如禮——子四。次棟，字克隆，號成軒，行宏八，夫人
傅氏，葬本里前司東陂——相傳墓師登航塢山擇兆域，脫頭巾置石上，為過
鳥所銜，越數(shù)日，相地至此，前巾在焉，遂定為吉壤，舊號頭巾地。余年十
五，侍祭墓下，曰：“是天所葬也，不宜以頭巾名。”乃稱“天葬地”云—
—子三。次時忠，字靖共，號秋莊，夫人沈氏、王氏、趙氏，沈夫人葬航塢
山，王、趙兩夫人合祔前司東陂，子三。三應(yīng)元，字世魁，號惺臺，行明五
十九，夫人朱氏，葬本里硯湖灘，子四。季玉華公，諱造，行信八——為輝
祖高祖考——夫人陳氏、繼夫人陳氏，葬山陰縣夏履橋徐闊塢，子三。第三
為曾祖考孚夏公，諱必正，行仁七十一，夫人沈氏，葬前司西陂，子三。第
三為顯祖考毅庵公，諱之瀚，字朝宗，行三，敕贈文林郎，湖南永州府寧遠(yuǎn)
縣知縣，夫人沈氏，敕贈孺人，葬硯湖灘，子二。長為顯考皆木公，諱楷，
字南有，行十三，河南衛(wèi)輝府淇縣典史，敕贈文林郎，湖南永州府寧遠(yuǎn)縣知
縣誥贈奉直大夫，夫人方氏，敕贈孺人，誥贈宜人，夫人王氏，簉室徐氏，
旌表“雙節(jié)”，建坊本里聚奎橋北岸，并敕贈孺人，誥贈宜人，合葬山陰縣
清和里秀山，子一。
輝祖，字煥曾，一字龍莊，罷官歸又以歸廬為號。為冰谷公十九世孫。
乾隆戊子科舉人，乙未科進(jìn)士。湖南永州府寧遠(yuǎn)縣知縣，調(diào)長沙善化縣知縣，
未任署永州府道州知州。告病解官。誥封奉直大夫。娶王氏，誥贈宜人，生
子一：繼坊，字元可，行三，乾隆丙午舉人，揀選知縣，今就職直隸州州同，
加二級。繼娶曹氏，誥封宜人，生子二：繼培，字因可，行九，縣學(xué)生；繼
壕，字深可，行十一，國子監(jiān)生。妾楊氏，生子二：繼墉，字勤可，行四；
繼墉，字序可，行六。
繼坊娶朱氏，今二子；世鐘、世銘。繼墉娶婁氏，今一子：世鎬。繼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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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王氏。繼垿娶陳氏，今一子：世鈺。繼壕聘來氏。
顯祖考文林公軼事
公少孤。讀《四子書》未竟。中年文、字并工。族黨規(guī)約盡出公手。輝
祖十歲時，公年六十七，遇疑字必從人索解甚力。嘗語輝祖曰：“我未學(xué)，
非問不至此。我問一人，可答十、百人之問，受益最多。小子慎母懶于問也。”
公同懷三人，年十三，兩伯祖析產(chǎn)令別居。公力自樹，后諸父不善治生，
并招與同爨，歷二十余年無倦色。
自遷蕭始祖至高祖，凡十五世，田息不足以給祭。清明墓祀，往往入夏
不舉，甚至棄子女以辦公，請之族長與各房長，準(zhǔn)息入為制，克日行禮，至
今無敢渝者。
公行誼既孚鄉(xiāng)里，遇齟齬事，皆質(zhì)正于公，公反覆理解，率釋忿去。終
公之世，無履公庭者。洎公歿，族人多訟。輝祖四十余歲，猶聞人言：“朝
三翁在，必不至是。”公字朝宗，行三，相習(xí)以是為稱。蓋距公歿，逾三十
年矣。
族有愿人為盜誣引：縣捕至，竄匿他所；捕者挾其婦去；公遇之涂，廉
其情，立以私橐酬捕，婦得釋；而冤亦旋白。兩母“雙節(jié)坊”成，鄉(xiāng)耆追敘
此事，皆云：“宜有賢婦。”并謂公之隱德類此者甚多云。
公篤慕儒業(yè)，見識字人輒優(yōu)以禮貌。遇博士弟子，雖卑幼，必肅然起立。
貧不能應(yīng)試，必助以資。或失館，則力為推薦，必得當(dāng)乃已。嘗有一士，考
列下等，輝祖聞群言訕笑，舉以告公，公怒叱曰：“小子何知！秀才方有等，
即下等，畢竟賢于不入等者。汝他日能是，吾死且含笑也。”
輝祖幼時，公寶愛特甚，村中演劇，必命輝祖侍觀。歸，則詳問劇中人
姓名及事之關(guān)目，并禍福報應(yīng)之故。應(yīng)對不訛輒喜賜小食；不能記憶或所述
是非舛謬，輒恚怒曰：“再爾必?fù)?#8221;。祖母嘗以曠學(xué)為言，公曰：“非若所
知。”一日觀演《繡襦記》，公曰：“虧他后來中狀元。”輝祖對曰：“便
中狀元也算不得孝子。”公大喜。每舉以語人曰：“兒有識，他日當(dāng)做正經(jīng)
人。”恨輝祖德不修而耄及，無以副會期望。至今，憶公之所以為教，背汗
常如雨下。
顯祖妣沈太孺人軼事
祖母年十五來歸，歸未三月，祖父析居。祖母食貧執(zhí)苦垂三十年。迨吾
父衣食粗足，祖父尚義好施與，祖母遇事贊成，無纖微靳色。
雅重讀書人。鄰有寒士，力不能自給，祖母嘗節(jié)縮口食周其匱。比吾家
中落，祖母篤老且病，其人漸豐贍，不一顧。問見者議其辜恩，祖母不齒及
也。
性莊重，與人謙謹(jǐn)。行輩最尊。凡卑幼跪拜，必答；過其前必起立，雖
見丐者亦然?；蛑怪?，曰：“彼亦人也，何敢以貧故慢之。”
顯考奉直公軼事
公自淇縣歸，年已四十有四。事祖父、祖母依依如童稚。得食物雖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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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以奉。吾母疑為不敬，公曰：“只要舉念不忘，不在物之多寡。必多而后
進(jìn)，則不進(jìn)者多矣。”一日輝祖見薄炊餅二枚，食其一。公察之大怒，曰：
“尚未送婆婆，汝便先吃，必折汝福。”輝祖不獲常侍膝下，即此二事可想
見孺慕大凡。
吾母王太宜人嘗言：公禮師最重，在官中每送束脩，必?fù)胥y之上者，平
亦較常用稍重。既家居用制錢，遇大錢輒手自選留充束脩之?dāng)?shù)。曰：“萬一
先生付典當(dāng)贖衣物，有小錢揀退，是我之罪也。”
“陶器厚薄”之訓(xùn)，詳《行述》中。輝祖尚憶公言：“做人積福，須耐
得幾層剝削，方可傳之子孫。如布如緞，自然耐久；絹便薄脆。降而如紙，
亦須作高麗紙，可以揭得數(shù)層；若為竹紙，觸手便破矣。”蓋皆以厚為道。
外父王坦人先生，公執(zhí)友也。輝祖十一歲時，先生過舍，公命出見衣蘭
色布袍，吾母曰：“兒以敝衣見新親不雅觀，須假綢衣衣之。”公曰：“何
礙！此時衣綢、衣布無關(guān)榮辱。今父母為之衣綢，而他年自以布衣終其身，
乃為辱耳。”會有邀公喜宴者，公以持服辭，其人堅欲引輝祖去，吾母曰：
“君將遠(yuǎn)行，兒不能無應(yīng)酬，令與人熟識亦可。”公曰：“兒欲熟人，人不
與兒熟也。兒能自立，人樂與交，何患無熟人？”終不許。
顯妣方太宜人軼事
吾母見背，輝祖未有識知，不能詳記行誼。讀家靜山先生撰傳略，見梗
概。祖母性嚴(yán)峻，御家人，辭色不少假臧。獲有過誤，吾母輒身承之。而時
時私敕家人曰：“若慎母干太孺人怒，吾向非愛若，恐高年人不耐氣耳。”
一日，縫人制祖母衣，不戒于熨襟且焦，吾母急出己衣付質(zhì)庫，市他縑，秉
燭成之。
顯妣王太宜人軼事
曾祖祭田三畝，吾祖所置也。諸父輩共謀鬻之。是時輝祖年十四，家甚
窶，書券者慮輝祖有后言，邀列名分價，吾母不可。書券者曰：“列名賣，
不列名亦賣。特不列名，則價不得分耳。”吾母曰：“吾雖貧，何忍分此價？”
書券者曰：“不分價，亦不能不值祭也。”吾母曰：“譬祖?zhèn)髦刮醿阂蝗耍?
愿永永值祭，無他詞。”產(chǎn)遂廢。而諸父或絕或散四方，吾母歲時奉祭唯謹(jǐn)。
輝祖自年十五、六，以假貨資生，至二十二習(xí)幕事，子錢累七百余金。
至年三十歲，脩尚不滿百金，吾母口食不給，而責(zé)家之息，付必以時?；騽?
少緩，曰：“不可使吾兒無面目對人。”往往忍饑竟日。唯吾生母及吾前婦
知之而已。風(fēng)樹之痛，所為百身莫贖也。
吾母終年無夢，夢必征。乾隆十四年歲丁卯元日語輝祖曰：“吾頃夢，
中堂燃巨燭六、七條，面南坐者數(shù)人，東西侍者十余人，汝祖、汝父與焉。
奐若叔向上拜跪起立，東西侍者數(shù)人，向上揖語，不可辨聞。面南者曰：‘應(yīng)
與宗銓、宗獻(xiàn)。’奐若叔又拜跪如初。汝祖、汝父向上揖，復(fù)揖奐若叔。奐
若叔答揖，若不豫然。燭遂熄，不知是何祥也？汝其志之。”是年七月，輝
祖將應(yīng)省試，而奐若叔病。吾母曰：“叔屢試屢躓，今病不能試，而汝繼之，
或?qū)⑹鄞?，其所以不豫乎?#8221;亡何，輝祖下第。叔五男子析產(chǎn)，則尚友堂住
宅為銓 （克標(biāo)）兄獻(xiàn)（奕宸）弟鬮得。又?jǐn)?shù)年，獻(xiàn)出游，以所受小樓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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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典趙氏。又十二年為乙未，吾母棄養(yǎng)。輝祖將治喪，無賓舍。代獻(xiàn)弟贖樓
款賓，又十八年壬子，樓歸輝祖。憶吾母言，始恍然悟吾祖、父之所以揖也。
又歲己卯八月十四日，輝祖省闈遘疾，試竣輿歸，水漿不入口，晝夜臥，轉(zhuǎn)
側(cè)需人，魂時時從頂上出。醫(yī)師莫名其證，治方溫涼歧雜，氣不絕如絲。至
九月初六日，辦附身具矣。吾母夢：“中堂簇簇數(shù)十人中，多古冠服者，吾
祖、吾父皆西隅侍立。堂中聲喁喁，若辯論然。久之，聞一人大言舍多舍少，
見一戴紅緯帽、隆準(zhǔn)高顴、須鬑鬑者，向上跪曰： ‘該留垃圾’（垃圾，輝
祖小名也），吾祖，吾父遂叩首出，有號泣以從者，吾祖，吾父皆揖之。”
夢甫覺，而友人徐頤亭 （夢齡）至，辨脈定證，一藥而起。未一月，堂伯父
所生三子，堂叔父所生一子，相繼沒。明年，堂叔亦沒。曾祖支下唯輝祖獨(dú)
存，以至今日。曾祖旅沒云南，無遺像，故老言曾祖狀貌與吾母所夢符合。
蓋輝祖之生，曾祖實(shí)相之矣。記此二夢，見祖蔭非可倖邀。我后人可不求所
以仰承先澤之故與？
顯生妣徐太宜人軼事
吾母自生輝祖時得脾泄疾，時時憊困，執(zhí)作不少休，前婦請代不許。及
輝祖有妾，吾母猶親司爨火。輝祖固請命妾代勞，吾母曰：“渠不善用薪，
炊一頓飯吾可三頓，汝心血錢，吾不忍耗也。”力疾耐勤苦，大率類此。
病起出汲，至門不能舉步，門固有石條可坐，鄰媼勸少憩，吾母曰：“此
過路人坐處，非婦人所宜。”倚柱立，鄰媼代汲以歸。
嘗病頭暈，會賓至，剝龍眼肉治湯，吾母煎其核飲之，暈少定，曰：“核
猶如是，肉當(dāng)更補(bǔ)也。”后復(fù)病，輝祖市龍眼肉以遂，則揮去曰：“此可辦
一餐飯，吾何須此？”固卻不食。羊角之痛，至今常有余恨。
吾母寡言笑，與繼母同室居，談家事外，終日織作無他語。既病，畫師
寫真，請略一解頤，吾母不應(yīng)。次早語家人曰：“吾夜間歷憶生平，無可喜
事。何處覓得笑來？”嗚乎！是可知吾母苦境矣。
輝祖既孤，力不能從師，吾母請于嫡母曰：“兒不學(xué)，汪氏必替，歲需
脩脯十指可給也。”故雖病不廢織作。凡紡木棉花，必?fù)褡畎渍吡頌橐粰C(jī)，
潔而韌，市價逾常直。每獲千錢，選留大錢三百，儲為館谷之用。
吾母治庖以潔為主。嘗言：物無貴賤，得味自善；手段無高低，盡心自
合宜。當(dāng)吾師鄭又庭夫子主講家塾時，輝祖方奇窮，膳羞皆吾母手理。今五
十余年矣，吾師追述往事，猶言館餐之潔，莫若我家殽，雖不豐，無不適口。
則當(dāng)日之精于中饋，可想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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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律己
盡心
心宰萬事，人之成人，全恃此心。為此一事，即當(dāng)盡心。于此一事所謂
盡者，就此一事籌其始，以慮其終而已。人非圣賢，烏能念念皆善？全在發(fā)
念時將是非分界辯得清楚，把握得定，求其可以見天、可以見人，自然去不
善以歸于善。不特名教綱常大節(jié)所系，斷斷差不得念頭，即細(xì)至日用應(yīng)酬，
略一放心，便有不妥貼處。亡友孫遲舟（辰東）嘗語余曰：“朱子言：人同
此心，心同此理。今竟有事出理外者，心有不同乎？”余應(yīng)之曰：“同此理
方為心，同此心方為人。若在理外，昔人謂之全無心肝，即孟子所云禽獸也。”
我輩總當(dāng)于同處求之，故惟事事合于人心，始能自盡其心。
人須實(shí)做
具五官，備四肢，皆謂之人。曰君臣、曰父子、曰夫婦、曰兄弟、曰朋
友，是人之總名。曰士、曰工、曰農(nóng)、曰商，是人之分類。然臣不能忠，子
不能孝，便不成為臣、子。士不好學(xué)，農(nóng)不力田，便不成為士、農(nóng)。欲盡人
之本分，全在各人做法。諺有云：“做宰相，做百姓，做爺娘，做兒女。”
凡有一名，皆有一“做”字。至于無可取材，則直斥曰“沒做”，以痛絕之。
故“人”是虛名，求踐其名，非實(shí)做不可。
人從本上做起
俗曰“做人”，即有子曰“為人”。嘗讀《論語》開端數(shù)章，“圣功”、
“王道”次第井井。圣人以學(xué)不厭自居。只一“學(xué)”字，已該千古人道之全。
學(xué)者，所以成其為人，記者，恐人之為學(xué)無下手處，故緊接其“為人”也。
“孝弟”一章，慮有干譽(yù)之學(xué)，次以巧令鮮仁，一貫之。傳曾子以魯?shù)弥?
記曾子為學(xué)人榜樣，而圣功備矣。“道千乘”一章，王道也。“圣功”、“王
道”基于“弟子”。故“弟子”一章，孝弟信仁俱于前數(shù)章見過，此即弟子
務(wù)本之學(xué)。以“行”不以“文”。如以文為學(xué)，則子夏列文學(xué)之科，何以言
學(xué)只在君親朋友實(shí)地？故做人須從本上起，方有著力處。
做人先立志
做人如行路，然舉步一錯，便歸正不易。必先有定志，始有定力。范文
正做秀才時，即以天下為己任。文信國為童子時，見學(xué)宮所祠鄉(xiāng)先生歐陽修、
楊邦義、胡銓像皆謚“忠”，即欣然慕之曰：“沒不俎豆其間非夫也。”卒
之范為名臣，文為忠臣。亦有悔過立志如周處，少時無賴，聞父老三害之言，
殺虎斬蛟，折節(jié)厲學(xué)，終以忠勇著名，皆由志定也。故孟子曰：“懦夫有立
志。”蓋不能立志，則長為懦夫而已矣。
須耐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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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莊滋圃先生（有恭）撫浙時，手書客座楹貼曰：“常覺胸中生意滿，
須知世上苦人多。”識者已知為宰相之器。人生自少至壯，罕有全履泰境者。
惟耐的挫磨方成豪杰。不但貧賤是玉成之美，即富貴中亦不少困境。此處立
不定腳根，終非真實(shí)學(xué)問。
常存退一步想
存一進(jìn)念，不論在家、在官，總無泰然之日；時時作退一步想，則無境
不可歷，無人不可處。天下必有不如我者，以不如我者自鏡，未有心不平、
氣不和者。心平氣和，君子之所由坦蕩蕩也。
時日不可虛度
非僅“時不可失”之謂也。穿一日暖衣吃一日飽飯，費(fèi)幾多織婦農(nóng)夫心
力？得能安享便是非常福分。此一日中各事其事：男則讀書者讀書，習(xí)藝者
習(xí)藝；女則或紡、或績、浣汲、縫紉，不敢怠惰偷安，是為衣食無愧。不然，
人以勞奉我，我以逸耗人，享福之時，折福已多。富貴子弟或致衣食無覓處，
職是之由。
作事要認(rèn)真
“世事宜假不宜真”，此有激之談，非莊語也。畢竟假者立敗，真者攧
撲不破。雖認(rèn)真之始，未必不為取巧者譏笑，然腳踏實(shí)地，事無不成。即成
之后，謗疑冰釋矣。
作事要有恒
能認(rèn)真于始而不免中輟，斷斷不可。諺曰：“扳罾守店”，言罾不必得
魚，手不離罾，必可得魚。店不必獲息，身不離店、必可獲息。貴有恒也。
又曰：“磨得鴨嘴尖雞賤。”言變計未必逢時，以無恒也。故作事欲成，全
以有恒為主。
事必期于有成
作事之成與不成，即一事而可卜終身。福澤有首無尾，其人必?zé)o收束。
嘗歷歷驗(yàn)之，頗不甚爽。“不為則已，為則必要于成。”朱子所以垂訓(xùn)也。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詩人所以示誡也。念之哉，毋為有識者目笑。
要顧廉恥
事之失其本心，品不齒于士類，皆從寡廉鮮恥而起。顧廉恥乃忌憚，有
忌憚乃能檢束，能檢束自為君子而不為小人。
貴慎小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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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新衣者，恐有污染，時時愛護(hù)；一經(jīng)垢玷，便不甚惜；至于浣亦留痕，
則聽其敝矣。儒者，凜凜清操，無敢試以不肖之事。稍不自謹(jǐn)，輒為人所持，
其勢必至于逾閑敗檢。故自愛之士，不可有一毫自玷，當(dāng)于小節(jié)先加嚴(yán)慎。
當(dāng)愛名
圣賢為學(xué)，以實(shí)不以名。然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實(shí)至名歸，亦學(xué)者
所尚。謂名不足愛，將肆行無忌。故三代以下患無好名之士。好孝名，斷不
敢有不孝之心；好忠名，斷不敢為不忠之事。始于勉強(qiáng)馴致，自然事事皆歸
實(shí)踐矣。第務(wù)虛名而不敦實(shí)行，斯名敗而詬訕隨之，大為可恥。
勿好勝
夫愛名非好勝也。唯恐失名，自能求以實(shí)副；專以好勝為念，必至心馳
于外務(wù)；勝人之虛名，忘修己之實(shí)學(xué)，則人以虛名相奉，勢且墮人之術(shù)，受
人之愚，而不自知其弊，終至失己而后已。
財色兩關(guān)尤當(dāng)著力
世言累人者曰：“酒色財氣。”然酗酒斗狠，鄉(xiāng)黨自好者尚知儆戒。唯
“財色”二字，非有定識、定力，鮮不移其所守。昔人言：“道有黃金不動
心，室有美人不炫目，方是真正豪杰。”余獨(dú)有要箴二則，能臨境猛省，便
百魔俱退。財箴曰：“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色箴曰：“淫人妻女者，
妻女亦被人淫。”天道好還，相在爾室矣。
因果之說不可廢
因果雖二氏之言，然《易》六十四卦皆言吉兇禍福；《書》四十八篇皆
言災(zāi)祥成?。弧对姟分堆拧贰俄灐?，推本福祿壽考之故。“無所為而為善，
無所畏而不為不善”，惟賢者能之，降而中才不能無藉于懲勸。余年十五，
檢敗簏得先人舊遺 《太上感應(yīng)篇圖釋》半部。誦其詞，繹其旨，考其事，善
不善之報，捷如桴鼓。自念少孤多病，懼以身之不修，廢墜先祀，怵然默誓。
日曉起■洗訖，莊誦《感應(yīng)篇》一過，方讀他書。有一不善念起，輒用以自
儆。比在幕中，率以為常，日治官文書，惟恐造孽，不敢不盡心竭力。從宦
亦然，歷五十年，幸不為大人君子所棄，蓋得力于經(jīng)義者猶鮮，而得力于《感
應(yīng)篇》者居多。故因果之說，實(shí)足糾繩。夙夜為中人說法，斷不可廢。
不可責(zé)報于目前
“惠迪吉，從逆兇。”理之一定，然亦有不可盡憑者。陰騭文所云：“近
報在自己，遠(yuǎn)報在兒孫”也。為善必報，君子道其常而已。不當(dāng)以他人惡有
未報，中道游移，以致為善不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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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過實(shí)者造物所忌
造物忌名，非實(shí)至名歸之名，乃聲聞過情之名也。盛名所歸，不但其實(shí)
難副，兼恐其后難繼。幸而得名，兢兢業(yè)業(yè)，求即于無過，自為鬼神呵護(hù)；
若以名自炫，必有物焉敗之。驗(yàn)往征今，若合符節(jié)。
不可妄與命爭
貧富貴賤，降才已定。但天不與人以前知，聽人之自盡所為。人能居心
仁恕，作事勤合，久之必邀天鑒。機(jī)械變詐之人，剝?nèi)饲蟾?，傾人求貴，幸
得富貴，輒謂人力勝天，可與命爭，不知營謀而得亦有命所當(dāng)然。心術(shù)徒壞，
天譴隨之。向使循分而行，固未嘗不得也。
少年富貴須自愛
世上辛苦一生不得一垅，皓首窮經(jīng)不得一第者?；蛞u祖先余蔭，或藉文
字因緣，少年時號素封躋■仕，此非常之福也。幸履?；?，時存惜福之心，
行修福之事，福自無量。不然，祿算綿長，良不易易。
處豐難于處約
處約固大難事。然勢處其難，自知檢飭，酬應(yīng)未周，人亦諒之。至境地
豐亨，人多求全責(zé)備，小不稱副，便致諐尤。加以淫佚驕奢，嗜欲易縱，品
行一玷，補(bǔ)救無從。覆舟之警，常在順風(fēng)。故快意時，更當(dāng)處處留意。
欲不可縱
縱欲敗度，立身之大患，當(dāng)于起手處力防其漸。凡聲、色、貨、利，可
以啟驕奢淫佚之弊者，其端斷不可開。
貧賤當(dāng)勵氣節(jié)
氣節(jié)與肆慢不同。肆慢者，以貧賤驕人，必至恃貧無賴。位卑言高，皆
獲罪之道也。不淟涊以乞憐，不唯阿以附勢，固窮厲志，守義不移。富者，
余而自傲；貴者，莫不敬其有守，謂之氣節(jié)。
擇穩(wěn)處立腳
如行軍然，出奇制勝，危道也。仁人之師，堂堂正正，勝固萬全，負(fù)亦
不至只輪不返。兩利相權(quán)，取其重；兩害相形，取其輕。寧按部而就班，不
行險以僥幸。是為隱處立腳。
居官當(dāng)凜法紀(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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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無論大小，位無論崇卑，各有本分。當(dāng)為之事，少不循分即干功令。
凡用人、理財、事上、接下，時存敬畏之心，庶兒身名并泰。
宦歸尤當(dāng)避嫌
幸而宦成歸里，當(dāng)以謹(jǐn)身立行，矜式鄉(xiāng)黨。一切公事不宜干預(yù)，地方官
長無相往還。遇有知交故舊，更宜引嫌避謝，稍可指摘，即為后進(jìn)揶揄。
守身
《大學(xué)》、《中庸》、《論語》言身甚詳。誠身為始事，致身為終事。
而孟子獨(dú)言“守身為大。”蓋知所守，則窮通、壽夭無一敢輕。戰(zhàn)陳無勇，
亦為非孝。殺身成仁，未為虧體，極守之能事矣！然圣賢甚愛此身，不肯輕
擲，曰免于刑戮，曰隱，曰危行言遜，無一非守身之義。《詩》云：“既明
且哲，以保其身。”終以保身為守身之正。能立身揚(yáng)名，以顯其親，尚已；
其次，莫如夙夜匪懈，常凜懷刑之思，全受而全歸之，蓋棺論定，得稱善人，
庶可見先人于九原。嗟乎！窮而在下，尺步繩趨，猶易自主；幸而通顯，地
愈高勢愈危。此義不可一日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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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治家
統(tǒng)于所尊則整齊
一家之中，天合人合，氣味不同，剛克柔克，性情亦異，惟受尊長約束，
方能畫一。不然，妯娌以貧富相耀，姑嫂以疏戚生嫌，俛儳焉不可終日矣。
孝以順為先
“順親”二字，見于《中庸》。諺云：“孝不如順”。蓋孝無形而順有
跡。順之未能，孝于何有？如謂父母亦有萬不當(dāng)順之故，則幾諫一章自有可
措手處。玩紫陽“愉色婉容”四字，何等委折？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必先引
咎于己，方能歸善于親。一味戇直，激成父母于過，即所謂不順也。若欲與
父母平分曲直，以己之是，形親之非，不孝由于不順，罪莫大焉。
惟孝裕后
人能孝順也，只盡得子職，原不應(yīng)望報于天，亦無望報于天而后勉為孝
順之理。然天道于此，報施最分明，最迅速，不待他證也。吾曾祖生子三人，
吾祖父、祖母獨(dú)善事吾曾祖母，故止鐘福于吾祖一支。吾祖生吾父暨吾叔父
二人，吾父、吾二母獨(dú)善事吾祖父、祖母，吾生母尤力為其難 （詳徐太宜人
行述），故吾以伶仃孤苦之身，得至成立。念吾祖母遺言，吾生母自當(dāng)有后。
知吾生母之必當(dāng)有后，則知事親者，不可不奉吾生母為法矣。
繼娶難為父
婦未必皆賢也，而所生子女無懟母之人。不幸喪耦，處不得不繼之勢，
遇不賢婦強(qiáng)分畛域，調(diào)劑之苦，天實(shí)為之。幸而婦知大義，未嘗不慈，而前
妻子女外視其母，至父有誨勞，輒歸過于后母所為。為之父者，責(zé)善不能，
避嫌不可，動而得謗，是誰之過與？
事后母
后母難事尚宜事之以禮，況易事者乎？然往往遇易事之母，而被以難事
之名，使母稱不義，父號不慈。是誠何心？或曰“是有間之者”。賢如吾母
王太宜人，蔑以加矣。然余年十三歲，太宜人約飭素嚴(yán)，族叔某私語余曰：
“若母慈汝，固萬不如慈汝妹也。”余大以為不然，奉太宜人教益謹(jǐn)。不四
年，某子死；又十余年，某死，今為之后者亦死。向使余惑某言，其能有今
日乎？人在自為耳，為子而以人言，即于不孝人。果任其咎歟？否歟？
事鰥父寡母更宜曲體
寡居之母，雖有婦可依，有女可侍，然婦有子女，女有夫婿，不能專依
膝下。疾病飲食，苦有不能言者。至于父老鰥居，真煢煢矣。向見吾族某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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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喪耦，至八十余歲，寢食孑然。嘗語余曰：“吾拭面巾久如敗絲瓜，求
換一方不可得”，言已泣下。余■焉傷之。曾告其諸子，皆弗顧也。未幾，
子亦身歷其境，窮且過之，天鑒不遠(yuǎn)，可不畏哉！
友難于孝
人于父母，容有不敢直言之隱。若兄弟，則事事可以推誠共白，其勢比
事父母較易，而往往難盡其道者，蓋家庭齟齬多起婦言。父子天性，讒不能
行。婦非甚不孝，尚不敢肆論舅姑，子稍有天良，必?zé)o徇婦忤親之事。至妯
娌相猜，讒言易入，起于芥蒂，釀為參商。不知自父母視之，毫無區(qū)別，不
能友愛，即非孝順。故先圣引《書》云：“惟孝，友于兄弟”也。歷來手足
不和，多從利起。昔人有言：“父母有事，譬如少生兄弟一人；父母分財，
譬如多生兄弟一人。”能三復(fù)此言，婦言又何自而生。
冢子宜肩重任
冢子之生，多在父母盛年。及父母生幼子，冢子已屆成立，往往所生子
女年齒與弟妹相等。貧賤之家，分勞立業(yè)，責(zé)在冢子，不當(dāng)以力由己出，區(qū)
弟妹而貳之。幸為富貴之胄，則受庇獨(dú)早，子女并承余蔭。迨父母衰邁，自
宜以受庇之身，庇其弟妹。先圖自逸，知有己之子女，不顧父母之子女，父
母其能安乎？知其不安，而忍而為此，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弟當(dāng)敬事兄長
父兄并稱，故諺云：“長兄如父。”其年齡既長，其閱歷必多。為之弟
者，自應(yīng)受其訓(xùn)誡，敬而事之。凡事稟承，自有裨益。若儼然抗行，是謂不
弟，必非福器。
齊家須從婦人起
“齊”之云者，一不一以歸于一也。婦自外來，母教不必盡同。一家之
中，有一婦不遵家督，不守家范，或服飾鮮妍，或餐起遲晏，便規(guī)矩參差，
不能畫一。往歲與客論《詩》，兒子繼坊、繼培侍，培方八歲，忽問坊曰：
“太史采風(fēng)，不專女子，何以二南之詩，男少于女？坊無以應(yīng)。余曰：“化
男子易，化女于難。至女子皆化，則男子之率教可知。”雖一時臆說，每舉
以質(zhì)人，無異辭。姑錄之，以諗來者。
婦言不可聽
不聽婦言，大非易事。蓋婦人之性，多有偏蔽，全在為之良人者，隨事
隨時婉轉(zhuǎn)化導(dǎo)，使于大段道理一一分明，自然無禮無義之言不敢輕易出口。
故不在禁于既言之后，而在制于未言之先。屢言之而屢不聽，則頑者易疲，
黠者必恚，漸開反目之端，必戾同心之義。惟相忘于無言，太和之氣自在門
內(nèi)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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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不良咎在其夫
婦人以夫?yàn)樘?，未有不愿夫婦相愛者。屢憎于夫，豈其所性？惟言之莫
予違也，馴至喋喋不休。為之夫者，御之以正，無論明理之婦，知所自處；
即不甚明理者，亦漸知感悟。故吾謂男子之能孝弟者，其婦必不敢不孝不睦。
婦之不良，大率男子有以成之。
女子當(dāng)教以婦道
婦姓不馴，皆由為女子時失教。夫今日之女，他日之人婦也。以其為女
而驕縱之，一旦受姑嫜督約，苦不可耐。賢者尚能自勉，不才者必上下交盩
矣。語云：“百了女做不得一了婦”，可不豫乎！
佳子弟多由母賢
婦人賢明，子女自然端淑。今雖胎教不講，然子稟母氣，一定之理。其
母既無不孝不弟之念，又無非道非義之心，子女稟受端正，必?zé)o戾氣。稍有
知識，不導(dǎo)以誑語、引以詈人，后來蒙養(yǎng)較易。婦人不賢，子則無以裕其后，
女則或以誤其夫。故婦人關(guān)系最重。
教子弟須權(quán)其才質(zhì)
子弟才質(zhì)，斷難一致。當(dāng)就其可造，委曲誨成；責(zé)以所難，必致僨事。
昔宋胡安國，少時桀驁不可制，其父鎖之空室，先有小木數(shù)百段，安國盡取
刻為人形。父乃置書萬卷其中，卒為大儒。大杗細(xì)桷，大匠苦心，父兄之教
子弟亦然。
子弟勿使有私財
愛子弟輒私以財，此大謬事。天下悖理之行，皆非徒手可為。向余自十
六、七歲，至三十歲，內(nèi)外知識未堅，血?dú)馕炊?，凡目之所接、心之所萌?
可以喪名、可以敗儉者，無不可為。幸囊無一錢，煽誘之所不到，余亦不能
與華奢子弟參錯為伍，遂由強(qiáng)制以臻自然，得厲名節(jié)，不為大人君子所棄。
欲求子弟自愛，先不可使有私財。
謹(jǐn)財用出入
不惟寒素之家用財以節(jié)，幸處豐泰，尤當(dāng)準(zhǔn)入量出。一日多費(fèi)十錢，百
日即多費(fèi)千錢，“不節(jié)若則嗟若”。富家兒一敗涂地，皆由不知節(jié)用而起。
財貴能用
“節(jié)用”云者，非不用也。特不宜妄用耳。“錢”之義為“泉”，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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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無取其滯。惟事必需用，故貴有財。若疾病而靳醫(yī)藥，吉兇而斷往來，
無濟(jì)于用，與無財何異？且有積之?dāng)?shù)十年而銷之不過數(shù)年者，其祖父慳吝過
甚，其子孫糜費(fèi)必多。盈虛之道，歷歷不爽。
勿貪不義之利
所貴乎有財者，以能為所當(dāng)為，可得體面也。若義非當(dāng)，取必越分。悖
禮而取之，當(dāng)其取之之時，怨毒所叢，詬及父母，詛及子孫，體面已傷。此
等近利之徒，不過炫裘馬飾妻妾，當(dāng)為之事必不能為。即為父母營養(yǎng)葬，為
子孫求田宅，庸人羨之，達(dá)人■之。不體面又孰甚焉？何如安貧守分，人人
敬禮者之為有體面乎？
勿爭虛體面
不顧體面，必不知自立。若虛飾體面，則又萬萬不可。蓋體面之說，起
于流俗，儒者惟知有心術(shù)而已。勉爭體面，不得不詭無為有。其弊也，假借
子錢斥賣產(chǎn)業(yè)，不至水落石出不止流，至末路體面不能終保，將心術(shù)亦不能
自固矣。是亦不可以已乎！
儉與吝嗇不同
儉，美德也。俗以吝嗇當(dāng)之，誤矣。省所當(dāng)省曰儉；不宜省而省，謂之
吝嗇。顧吝與嗇又有辨，《道德經(jīng)》：“治人事天莫如嗇。”注云：“嗇者，
有余不盡用之意。吝，則鄙矣。”儉之為弊，雖或流于吝，然與其奢也，寧
儉。治家者不可不知。
非儉不能惜福
儉之為益，非僅省財而已，惜福必多。嘗見富貴之家，子孫多不肖，或
動與疾病相值；勤耕務(wù)織者，往往康強(qiáng)，后人亦知守分，暴殄與惜福之別也。
昔吾漸有達(dá)官寵妾占熊，屬吏以珠補(bǔ)繡蟒為獻(xiàn)，達(dá)官大悅。無識之吏聞風(fēng)競
起，凡獻(xiàn)蟒袍二百余件，皆定制顧繡，其長不逾二尺。余曰：“此兒必不育，
不則必敗其家。”聞?wù)叽笤?。余曰?#8220;蟒袍非常服可比，計二十歲狀元及第，
三十歲作太平宰相，八十歲榮歸，亦不能衣蟒至二百余件之多。今襁褓中遽
受此數(shù)，恐福已消盡耳。”皆笑余迂闊。不數(shù)歲，達(dá)官賄敗，此兒納刑部獄。
未幾病殤。反是以觀，則惜福者延齡。古人豈欺我哉！
服用戒過奢
服飾器用，俱視各人自家身分。不自審量，務(wù)為逾分之美，不但損福，
并足招尤。同儕共耦之中，人皆樸素，我獨(dú)奢華，即不遭誚謔，亦莫與親近，
為輕薄子所詬，不可也；為長厚人所遠(yuǎn)，如之何其可。
儉非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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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言：“佐治、學(xué)治，皆以勤為本。”治家亦然。不惟貧者力食，非勤
不可；即富者租息之增減，管鑰之出納，無一不須籌畫。婢媼之功、僮奴之
課，不歷歷鉤稽，則怠者不儆，勞者無勸，未有不相率而歸于惰者。至賓祭
酬酢，在在皆關(guān)心力。不則，濡遲誤事，簡略貽譏。勝我者以為慢，不知我
者以為驕，慢與驕，咎所由起也。諺曰：“男也勤，女也勤，三餐茶飯不求
人。女也懶，男也懶，千百萬畝終討飯。”蓋諺也，而深于道矣。
婦道尤以勤為要
勤，固男子之職，而婦人尤甚。米薪瑣屑、日用百須，男子止能總計大
綱；一切籌量贏絀，隨時督察，惟婦人是倚。婦人不知操持，必多無益之費(fèi)。
諺有云：“鹽瓶跌倒醋瓶翻”，一無收束，安能不至千創(chuàng)百孔，甚至貸假、
典質(zhì)，以飾男子觀聽。往往饒富之戶，室已屢空，而主人尚不自知。極于無
可補(bǔ)苴，男子亦難自主。故治家之道，先須教婦人以勤。
婦職不可不修
婦人不勤，必且廢職。作厭井臼，而莫大于棄針黹、遠(yuǎn)庖廚。此二事乃
婦人要職，富家女視為不屑：綦履屬縫婦，粥飯屬庖人。主婦坐享其成，物
力艱難，一無知識，而婢仆乘機(jī)偷盜，茫無檢點(diǎn)。且婦職既廢，穿衣吃飯外，
無所用心，則抹牌觀劇，皆越職為之。馴致家索，豈曰天命哉！昔胡偶韓先
生（文伯）嘗言，守?fù)P州時籍沒潁州府王太守泰興原籍，居室壯麗，百物具
備，而獨(dú)無廚灶。詰之，則門外酒肆領(lǐng)本開張，宅中饔飧食物皆給單支算，
不自舉火。此自婦人不治中饋，充類以至于盡也。故教婦人以勤，先從縫紉、
烹飪始。
婦不宜男當(dāng)買妾
娶婦著代承祧為重。既不宜，男禮宜置妾。賢明之婦，自知大義。不幸
而婦性猜妒，亦當(dāng)曉以無后之禮。偏于所愛，縱之使驕，曲徇悍婦之私，忍
絕先人之祀，生無以對里黨，死無以見祖宗，真不可為人，不可為子。
置妾不當(dāng)取其才色
為宗祊而置妾，非得已也。當(dāng)擇其厚重有福相者，毋以色選，即才藝亦
非所尚。蓋厚重之人，必能下其正室；有福相可因子貴。矜才者巧，恃色者
佻，皆非載福之器，且斷斷難與正室相安，所系于家道甚鉅。
有子勿輕置妾
美女入室，惡女之仇，自古為然。故素相愛敬之伉儷，因妾生嫌，漸致
反目。婦已有子，自可毋庸置妾。先貧后富、先賤后貴者，尤所不宜。實(shí)于
品行有關(guān)，不僅室家可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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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使妾操家
吾越作妾，類皆大家婢女。過江吳產(chǎn)，多以室女為之。然亦小家女也，
素?zé)o姆教。明理達(dá)義，百無二三，全賴正室拊循化誨，茍因正室愿樸或衰老，
令妾主持內(nèi)政，必有不知大禮之處。若正室無子，以有子之妾操家，勢且尾
大不掉，害有不可勝言者，終非其子之幸也。
娶醮婦宜慎
婦人義止從一，故能以夫?yàn)樘?。既已貳之，婦德乖矣，分不宜娶，不待
智者而知也。然或家貧而不能備禮，或喪耦而已近衰年，非醮婦莫為之室者，
欲延祧祀不得不權(quán)宜遷就，大非幸事。此與室女有間，盡可從容訪問，以家
貧性順，無子女者為尚。不然，慎母草草。至貪其媵資，尤為大謬。
無子當(dāng)立后
無后為大，人盡知之。然往往不肯立后者，一則偏聽婦言，慮嗣子不能
孝順；一則嗣子之本生父母攘踞嗣產(chǎn)為己物，反致所后之親不得顧問，故人
以立后為畏。不知一朝怛化，爭繼爭財，喧呶肆起，鬼而有知，雖悔何追。
故不幸年老無子，當(dāng)于昭穆相當(dāng)之中序立一人，以杜爭端，才不才自關(guān)家運(yùn)，
腹出之子何嘗皆克肖哉！
勿以異姓亂宗
立繼須擇同宗之人，一脈感通方能格享。同姓不宗，已難續(xù)祀，何況異
性？《意林》載《風(fēng)俗通》稱：“周翁仲妻產(chǎn)女，會屠者產(chǎn)男，密以錢易之。
后翁仲使見鬼，周光與兒同祭先塋祭所，但見屠兒持刃割肉，別有人帶青綬
彷徨東廂不進(jìn)，妻具陳其事，翁仲曰： ‘凡有子者，欲承先祖。先祖不享，
何用？’遂送還屠家。”近紀(jì)曉嵐先生（昀）《槐西雜志》有視鬼者曰：“人
家繼子凡異姓者，雖女之子，妻之侄，祭時皆所生來享，所后者弗來也。凡
同族者，雖五服以外，祭時皆所后來享，所生者雖亦來，而配食于側(cè)，弗敢
先也。惟于某抱養(yǎng)張某子，祭時乃所后來，享后知其數(shù)世前于氏婦懷孕，嫁
張生，是子之祖也。”蓋異姓之不享，古今一致。不幸無子，當(dāng)以族子為后。
慎勿為婦言所惑，子異姓之子，自斬其祀。
無子可繼宜依禮祔食
異姓不可為后，而服屬之親又無可擇立，若必執(zhí)繼絕之說強(qiáng)為序繼，則
懷利者紛起，而爭甚謂也。夫承繼專為承祭，但使烝嘗有屬，何庸似續(xù)旁求？
《禮》有祔食于祖之文，以喪葬余貲，祔為祖考祭產(chǎn)，俾有后者輪年祔祭，
鬼自永不憂餒。息爭端而延久祀，莫善于此。
不可求為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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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莫重于父子，出為人后，以義裁恩，事難由己。擇立之所不及，議立
之所不到，而曰“吾應(yīng)為后”，忘本貪財，不孝極矣。功令先盡同父周親，
次以服制旁推，言其常也。繼言嗣子不得于所后之親，聽告官別立賢愛，通
其變也。蓋誼非天屬，全以義維。故重賢愛，甚于重周親。既擇立、議立，
皆非主名，則其不得于所后之親，情事甚明。雖已立，尚聽告官；況猶未立，
而欲以勢力爭之？天道有知，豈能昌后？
圣天子矜憐無告孀婦立繼，聽其自主。雖獨(dú)子，亦所不禁。近來爭端漸
息，覬利以棄親者，亦可自惕矣。
祭先宜敬
羊跪乳，烏反哺，物猶知本，何況于人？祭先之道，不惟物之致豐，尤
貴心之致敬。即力有所絀，不能備物，誠意勿渝，先人亦格享之。不然，能
邀福佑者，未之有也。
祭產(chǎn)宜豫
賢孝子孫，原不倚產(chǎn)承祭。但子姓繁多，不能盡屬有力。萬一力不副心，
必致奉祀不虔。古人先備祭器，所以敦水源、木本之思也。且祀產(chǎn)不定，則
祭之規(guī)模皆難豫立。豐儉無常，亦乖禮制。吾族遷蕭始祖?zhèn)魇蓝杏啵?
年六百余歲，而歷代墓祭至今勿替，祀產(chǎn)之益彰彰矣。
值祭不宜論產(chǎn)
亦有支下子孫以他事廢棄祭產(chǎn)。廢產(chǎn)者固為不孝，若以產(chǎn)廢之故，即諉
祭于廢產(chǎn)之人，應(yīng)輪祭而不值祭，坐視先靈之餒，此則視廢產(chǎn)者不孝尤甚。
蓋子孫不致山窮水盡、貧極無聊，必不敢廢棄祭產(chǎn)。祭產(chǎn)既廢，其不能料理
祭祀，大概可知。我尚饔飧足給，而忍俎豆不供，尤而效之，罪莫大焉。是
必有善處之方，所當(dāng)隨時斟酌。
賓宴宜潔
自奉不可不儉，以儉待賓，則斷斷不可。且不必主于豐也。不速之客，
家常餐茗亦當(dāng)以潔為敬。即一頓客飯，而中饋之勤惰可見。
勿淹葬
人有恒言曰：“死者入土為安。”圣人復(fù)起斯言不易。顧吾越淹葬之習(xí)，
恬不為怪。貧者猶曰：“無力。”素封之家，妄求吉壤，月宕歲延，有一再
傳而停柩于堂、厝棺于野者，甚或改卜佳城，屢屢遷掘，沒者不寧，生者不
順，不知古來發(fā)祥大地，其子孫未嘗人人富貴。大率獲福之人，類能守身敬
祖。亦如子孫孝事祖父母、父母者，見愛于祖父母、父母；不孝者不愛也。
為人子孫，不自求多福，而借祖父母、父母遺魄為祈福之具，其不獲罪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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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鮮矣。
疾病宜速治
疾起即藥，易于見效；因循不治，醫(yī)師束手。儉嗇之人靳于醫(yī)藥，猥曰：
“死生有命。”夫疾即不死，而抱疾以生，何累如之。治家以勤，勤非康寧
不可。故疾病以速治為貴。
婚嫁宜量力
嫁娶之事，動曰顏面攸關(guān)。千方百計，典借飾觀。無本之流，涸可立待。
成婚后，稍不周到，徒費(fèi)口舌，有因而齟齬者。訂姻之初，宜從樸實(shí)，勿以
媒妁所誑，作重聘厚奩之想，庶無后悔。
相子擇婦
相女配夫，古人言之。不知聘婦尤當(dāng)相子。若子不才而徒希門閥，女子
甚賢，自安義命。非然者，天壤之間，乃有王郎。必將薄視其夫，釀為家門
之禍。禮聘之始，何可不慎？
攀高親無益
嫁女勝吾家，娶婦不如吾家，則女子能執(zhí)婦道。前賢慮事極周。世俗多
援系之見，無論嫁娶，總惟勝己者是求。夫富與富接，貴與貴比，人情也。
兩家地位相當(dāng)，自爾往來稠密。稍分高下，漸判親疏，勢實(shí)使然，賢者不免。
故五倫之內(nèi)，不綴姻親，氣誼浹洽，即為朋友。如不相孚，雖姻何益。
締姻宜取厚德之家
子孫繁昌，類皆先世積善所致。擇婿聘婦，俱望其裕后興宗。殘刻之家，
富不可保，貴亦難恃。目前榮盛，轉(zhuǎn)睫雕零。惟恭儉孝友，家風(fēng)醇謹(jǐn)者，其
子女目濡耳染，無澆薄習(xí)氣，可以為婿，可以為婦。雖境地平常，余慶所鐘，
必有承其流澤者。
奴婢宜督約
幸有奴婢，足供使令，逸矣。然凡為奴婢，知識多愚，筋骨多懈，非主
人董率，鮮能盡分，隨才器使。因時督約，須處處精神周到，方可收指臂之
助，其勞有過于無奴婢者。若稍耽安逸，聽奴婢之自為，弊將錯出矣。 《袁
氏世范》于待婢仆之道，言重詞復(fù)有以夫。
奴婢不中用宜速遣
奴婢之長，以能護(hù)主為上。既不遵約束，或意在他圖，急宜邀中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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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以身價、雇價未清，勉強(qiáng)容留，愚者愛惜氣力，遇事因循；黠者勾串外人，
乘機(jī)偷盜。家賊難防，閉門養(yǎng)虎，自貽伊戚，悔之晚矣。
奴婢疾病宜善遣
風(fēng)寒小疾，必?zé)o他慮者無論。若病勢稍覺可慮，即當(dāng)邀同中保，交還親
屬，量予藥資，聽其調(diào)治。既見待人之厚，兼無意外之虞。一切所用之人，
皆當(dāng)如是。
婢女當(dāng)養(yǎng)其廉恥
婢亦室女，特其父母貧窶，及幼失所親，不得自居于室耳。他日或?yàn)槿?
妾，或?yàn)槿藡D，總望其有所成就。當(dāng)于驅(qū)使之中，教以閨房之義。事之近于
褻者，語之近于狎者，無使見聞。俾知愛惜廉恥，自無蕩檢逾閑之慮，亦惜
福之一端也。
乳媼不宜輕雇
“教兒嬰孩”，古訓(xùn)也。富貴之家較貧賤者，尤須加謹(jǐn)。其受害之源，
全在乳媼。蓋乳媼一流，多單門下戶，貪吃懶做者為之。恣兒所欲，固其歡
心，至勢不可離，輒挾兒為奇貨，百方求全，以逞其私。主母以兒故，不得
不委曲貪忍，害有不可更仆數(shù)者。其恣兒之法：兒有知識，則導(dǎo)之索玩好，
求衣食，爭好丑，競多寡。小不如意，教以詬詈潑賴之方。仆從莫之敢忤，
日以驕縱，少成習(xí)慣。故大家子弟一壞而不可檢制。古人養(yǎng)子，原皆自乳，
或雇乳則擇端良之婦。顧婦之端良者，何可多得？且又安肯為人乳哺？茍非
產(chǎn)母缺乳，萬不得已，斷斷不宜雇媼乳兒。不惟可以省氣，可以省費(fèi)，實(shí)關(guān)
于嬰兒之成敗者不細(xì)。
保全節(jié)操
婦人嫠居而能矢志不貳，或撫孤，或立后，其遇可矜，其行可敬，雖有
遺資，總當(dāng)善遇。若遭貧窶，更為無告，房族不幸而有是人，必須曲意保全，
俾成完行。吾母兩太宜人，艱難植節(jié)，吾所身親。具官寧遠(yuǎn)，習(xí)俗不重貞節(jié)，
會有茂才孀妻，貧難自立，諄諭族長于祭祀中，節(jié)贏資膳，堅其壹志。其后
他族聞風(fēng)式法，守節(jié)遂多。因知婦人立節(jié)，不可不思所以曲全之道。
無志秉節(jié)者不可強(qiáng)
秉節(jié)之婦，固當(dāng)求所以保全之矣。其或性非堅定，不愿守貞，或勢逼饑
寒，萬難終志，則孀婦改適，功令亦所不禁，不妨聽其自便，以通人紀(jì)之窮；
強(qiáng)為之制，必有出于常理外者，轉(zhuǎn)非美事。
酒最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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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以成禮合歡，原不可少，耽之必至僨事。且好飲者，多在晚夕，一人
銜杯未止，舉家停鐙以俟。奴仆則伺隙滋弊，廚灶則遺火可虞。故飲酒不可
無節(jié)，而居家為最。
戲具不宜蓄
賭博之事萬不可犯，犯必破家。即一切賭具，亦不可蓄。嘗有新年無事，
偶爾消閑，子弟相習(xí)成風(fēng)，因之廢時蕩產(chǎn)。即笙、蕭、鼓、板之類，雖非骰、
牌可比，然亦足荒正務(wù)，總以勿蓄為宜。
架上不可有淫書
淫詞艷語，最足壞人心術(shù)。子弟成童，天性未漓，尚不至為物欲所誘。
日見淫書，必至目搖神蕩，不能自制。間或蹈于匪僻，關(guān)系甚大。故書架之
上，斷不可存此等書籍。
田宅交易須分明
典買田產(chǎn)，須確查戶貫、字號、段落、四至、界址、佃人、租額，有無
典買他處？一一分明。然后憑中立契。屋宅則間數(shù)、椽瓦、墻壁、門窗、正
路、旁徑，以及花木、磚石，凡宅中所有一切，均須注載清白。售主當(dāng)面交
割，然后受產(chǎn)，自無后患。如或愛得些小便宜，必有余累。弱者累在及身；
強(qiáng)者累貽后嗣。十常居其八、九矣。
便宜產(chǎn)業(yè)不宜受
產(chǎn)業(yè)各有時價，正項(xiàng)交關(guān)無所謂便宜者。且得業(yè)者虧亦不當(dāng)。妄想便宜，
無端而價值比大眾較廉，其中必有欺隱、影射、重賣、盜賣等弊。貪小承受，
必致訟費(fèi)不訾?；虺巳司郊?，多方準(zhǔn)折，自謂得計，此則巧取昧心，甚非詒
榖之道。前室王宜人嘗誦“吃虧時節(jié)便宜在；貴買家私受用多”二語，不知
所本，義明理足。吾子孫能世世書為座右箴，必有食其報者。
契稅不可漏
田產(chǎn)稅契，例限一年，漏匿不稅，當(dāng)罰契價一半入官。故不稅之契，刁
劣賣主得以藉詞找貼，即為訛詐之由。遇多事地方官、書役，更得借端滋擾，
按例議罰，所傷實(shí)大。
勿欠額賦
國課早完，民之職也。黯者、疲者，率屬戶書捺擱，不即依限完納。究
之延欠，不過半年，終須全完。先費(fèi)賄托之資，后受差追之?dāng)_，是謂至愚。
官項(xiàng)不宜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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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中出借，如生息銀兩、出陳倉谷之類。初時經(jīng)承傳語，未必?zé)o些須利
益，息價或輕于民間。一經(jīng)具領(lǐng)，則銀有扣折，谷有攙合。領(lǐng)既入官，不得
不受，及于邀還官款，加平色，加斛面，層層吃虧。其或稍逾時日，則追呼
隨之，至有典鬻應(yīng)比，禍及子孫者。既累且辱，不可不絕之于初。
勿受來歷不明之物
此種物事，大概皆過路人赍售。亦有三姑六婆中轉(zhuǎn)鬻者。急于脫變，價
直視尋常稍輕，來歷多不可問。草率成交，必貽后患。昔有人以數(shù)十文錢買
一銅壺，已而官捕查起強(qiáng)盜正臟，輾轉(zhuǎn)根訊，事幸得白，家已全破。故物良
價賤，率系來歷不明，斷斷不可貪小承受。
勿貪重息出貸
以本生息，治家者不能不為。然借戶奸良不一，最須審察。經(jīng)紀(jì)誠實(shí)之
人掂斤簸兩，子母相權(quán)，必不肯借重息作本。其不較息錢，急于告貸者，原
無必償之志。諺所云“口渴吃咸菜鹵也”，利上加利，亦所不較。而終歸于
一無所償。故甘出重息之戶，不宜出貸。
勿因息輕舉債
緩急相通，舉債亦不能免。要必不得已，而后為之。須先權(quán)應(yīng)借之故，
得已即已。或因借主息輕，以為不妨多借，不知多借則多用，已為失算。若
出輕息以博重息，從而牟利，則人負(fù)我，而我不能負(fù)人，尤速貧之道也。
債宜速償
假債濟(jì)急，即當(dāng)先籌償之之術(shù)。與人期約，不可失信。諺云“有借有還，
再借不難”，真格言也。因循不果，至子大于母，則償之愈難，索之愈急。
不惟交誼終虧，勢且負(fù)累日重。
子孫多產(chǎn)宜分析
累世同居，豈非美事？然眾口難調(diào)，強(qiáng)之轉(zhuǎn)為不美。蓋子多則婦多。婦
人之性最難齊一，至孫婦更難矣。產(chǎn)業(yè)貲財不為分析，不肖之婦各私所私，
費(fèi)用浩繁。有家長所不能檢者，致貧之道即基于此。一朝撒手，兄弟、妯娌
疑少爭多，必釀家門之禍。禮有之：“六十曰老。”而傳年力就衰，即當(dāng)手
定分書，按股折授，以杜身后釁端。
析產(chǎn)宜酌留公項(xiàng)
嗚呼！是言也。余固有為言之也，使為子者皆能以事親為心。為之親者
何必過慮及此？顧余嘗見衰老之人，盡將產(chǎn)業(yè)分授諸男。遇有所需，向諸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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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一文錢不可得。仰屋咨嗟，束手飲泣。而不肖子孫且曰：“老人已日受膳
奉，何有用錢之處？”茹苦莫訴。故既分產(chǎn)，必須自留公項(xiàng)。生則為膳，死
則為祭，庶可不致看兒孫眉眼。嗚呼！后世受產(chǎn)子孫，讀是語而不惻然生孝
親之念者，其能邀福于祖宗乎？
有室有家之男女宜為曲諒
父母之愛其子，豈有窮期？男雖有室，猶若孩提；女雖有家，猶若在室。
顧有室即有兒女之事，有家即有舅姑之奉，愛則維均。孝如有別，為父母者，
須當(dāng)曲為體諒，善自譬解，方可無失其慈。不然，鮮不郁而成憤，怒征辭色
矣。然女生外向，服且從降，義有專重，分不得齊父母于舅姑；男則何可厚
兒女而薄父母哉。
嫁女亦須體恤
習(xí)俗務(wù)為奩送，吾意不以為然。然生女雖不如男，而鞠撫無異。且女子
適人，舅姑娣姒間有不能不曲盡其意者，不專恃以順為正，儀文不至，多為
獲咎之端。且女子既嫁，止能受庇于父母爾。至兄弟而跡疏矣，至內(nèi)侄而跡
愈疏矣?？梢员佣槐又?，使其無可告訴，亦屬虧慈。特義須量力。婦人無
識，損男以益女，則于情不愜也。
愛憐少子長孫之故
成立之子日與親遠(yuǎn)，少子常依膝下，愛所由鐘也。父母于子，皆望見其
成立。子尚少而身漸老，勢恐不及庇之有成，憐所由起也。以憐生愛，以愛
增憐，情也，亦理也。成立者以為父母偏愛，忌而疏之，則愛憐愈甚矣。至
祖愛長孫， 《袁氏世范》以為由少子而推之，此則未然。蓋人之性情，大衰
老而漸寬，祖之見孫，多在中年以后。孫畏父嚴(yán)，而樂祖寬，常與祖近；祖
亦藉以自娛。此其所以愛歟？
勿營多藏
力求儲積為子孫計，非不善也。然子孫之賢者，不賴祖父基業(yè)；茍其不
肖，多財何益？天下總無聚而不散之理。苦求其聚，凡可以自利者，無所不
至，陰謀曲構(gòu)，鬼笑人詛。聚之愈巧，散之愈速。惟勤儉所遺，庶幾久遠(yuǎn)耳。
宜量力贍族
同一祖系，一支富貴，必有數(shù)支貧賤，非祖蔭有厚薄也。氣之所行，盈
虛相間，有損始有益，此盛則彼衰，理固然耳。我幸富貴，如之何不念貧賤
者？顧富貴無止境，亦無定象。衣食有羨，即為豐饒；俸祿有余，即為充裕。
宜儉約自持，節(jié)損所贏，以廣祖宗之庇。有服之親無子者，或立后、或祔食，
使鬼不憂餒。極貧者，或給資、或分產(chǎn)，使人無失所。高曾以上，則置義田
以恤之。昔宋范文正贍族義田，至今弗替。其規(guī)模宏遠(yuǎn)，雖萬難幾及，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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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己力，量贏籌辦，為平地一簣之基，何患無繼起以成其美者？必待甚有余
而后為之，則終無為之之日矣。吾祖無百畝之戶，公事動多掣肘，仁術(shù)一無
可行。余夙鍥于中，而佐幕食貧，竊祿未久有志焉，無能為也。后有賢達(dá)者，
尚其念旃。
宜儲書籍
“遺金滿籯，不如一經(jīng)”，古人所以稱書為良田也。暴發(fā)之戶，非無秀
彥，苦于無書可讀，虛負(fù)聰明。為父兄者，早為儲蓄，俾知開卷有益之故。
中人以上，固可望為通儒；中人以下，亦可免為俗物?；蛑^書非急需，急而
求售，必虧原直。嗚呼！是薄待子孫之說也。子孫至于售書，不才極矣。以
購書之資置產(chǎn)，終歸罄蕩。若其才者，則讀家藏書籍，大用大效，小用小效，
又豈必以資產(chǎn)為憑藉哉！
造宅不宜過麗
宅取安居，惟堅樸者可久。子孫賢才，自能別恢基業(yè)。如系中人之質(zhì)，
必使力易葺治，方無傾圮之患。蓋居是宅者，不必皆無力也。丁口繁多，有
一、二人力不能齊，即難一律整頓。每見世家大族，其門戶廳堂，往往剝落，
以葺治之不易也。故造宅不宜過麗。乾隆十八年，武進(jìn)布商張氏，承買藉沒
張藩司 （括）之青山莊別墅，毀拆花木亭臺，得直繳官，而以莊地為蔬圃。
當(dāng)時群訝其俗。迨二十一年，總督尹公按部常州，欲至莊攬勝，聞莊廢而止。
假令別墅猶存，則為當(dāng)?shù)烙斡^之所，轉(zhuǎn)須時時葺治，重貽后累。知此義者，
庶可治家。
長齋拜經(jīng)宜戒
衰翁老婦，嫁婚事畢，藉誦佛號，消遣歲日，亦愛養(yǎng)精神之一端。至特
殺本所當(dāng)戒，托茹素以全物命，未為不可。有等愚暗之人，妄聽僧尼簧鼓，
男既誦經(jīng)拜佛，女復(fù)長齋禮懺，甚至婦廢蠶織，深扃佛堂之內(nèi)，目蓐室為暗
房。姑不恤婦，姒不顧娣，少婦免身，一切付之蓐母，有釀成大患者。菩薩
慈悲，豈忍致是？吾祖母，吾二母，俱恪守婦行，不信長齋，不禮經(jīng)卷，考
終備福，可知皇天與善，在此而不在彼。家法具在，慎毋為邪說所搖。
女尼宜絕其往來
三姑六婆，先民所戒：尼姑一種，尤易惑人。裙釵無識，愛聞禍福之談。
此輩莠言，可人托經(jīng)卷為名，鼓舌搖唇，誑財騙物，兼致婢媼之類亦被煽蠱，
不惟耗財，終且滋事。故宜早防其漸，禁止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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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應(yīng)世
勿欺
天下無肯受欺之人，亦無被欺而不知之人。智者，當(dāng)境即知；愚者，事
后亦知。知有遲早，而終無不知。既已知之，必不甘再受之。至于人皆不肯
受其欺，而欺亦無所復(fù)用；無所復(fù)用，其欺則一步不可行矣。故應(yīng)世之方，
以勿欺為要，人能信我勿欺，庶幾利有攸往。
處事宜小心
事無大小，粗疏必誤。一事到手，總須慎始慮終，通籌全局，不致忤人
累己，方可次第施行。諸葛武侯萬古名臣，只在小心謹(jǐn)慎。呂新吾先生坤《呂
語集粹》曰：“待人三自反，處事兩如何。”小心之說也。余嘗書以自儆，
覺數(shù)十年受益甚多。
大節(jié)不可遷就
一味頭方亦有不諧，時處些小通融，不得不曲體人情。若于身名大節(jié)攸
關(guān)，須立定腳跟，獨(dú)行我志。雖蒙譏被謗，均可不顧。必不宜舍己徇人，遷
就從事。
寧吃虧
俗以“忠厚”二字為“無用”之別名，非達(dá)話也。凡可以損人利己之方，
力皆能為而不肯為。是謂宅心忠待物厚。忠厚者，往往吃虧，為儇薄人所笑。
然至竟不獲大咎。林退齋先生遺訓(xùn)曰：“若等只要學(xué)吃虧。”從古英雄只為
不能吃虧，害多少事？能學(xué)吃虧充之，即是圣賢克己工夫。
勿圖占便宜
譬如路分三條，中為公，甲行其左，乙行其右，各相安也。甲跨中之左
半，乙猶聽之?？缰林兄野?，乙縱無言，見者詫矣。若并乙之右一條而涉
足焉，乙雖甚弱，不能忍也。倘遇兩強(qiáng)，安能不競至相競，而曲直判，是非
分，甲轉(zhuǎn)無地可容。“占便宜者失便宜。”千古通論。
勿任性
不如意事常八九。事之可以競氣者，多矣。原競氣之由，起于任性。性
躁則氣動，氣動則忿生，忿生則念念皆偏。在朝、在野，無一而可。到氣動
時，再反身理會一番，曲意按奈，自認(rèn)一句不是，人便氣平；讓人一句是，
我愈得體。
遇橫逆尤當(dāng)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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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狠狂悖之徒，或事不干己無故侵陵，或受人唆使借端擾詐，孟子所謂
“橫逆”也。此等人廉恥不知，性命不惜，稍不耐性，構(gòu)成釁端，同于金注，
悔無及矣。須于最難忍處，勉強(qiáng)承受，則天下無不可處之境。曩館長洲時，
有丁氏無賴子，負(fù)吳氏錢，慮其索也，會婦病劇，負(fù)以圖賴，吳氏子斥其無
良，吳氏婦好語慰之，出私橐贈丁婦，丁婦屬夫急歸，遂卒于家。耐性若吳
氏婦，其知道乎？
讓人有益處
且橫逆者未嘗無天良也，讓之既久，亦知愧悟。遇有用人之處，渠未必
不能出力。
斷不可啟訟
不惟官斷十條路，難操勝券也。即幸勝矣，候批示，勞鄰證，饒舌央人，
屈膝對簿，書役之需索，舟車之往來，廢事?lián)p財，所傷不小?？偛蝗缛绦阅?
氣，聽親黨調(diào)處，歸于無事。彼激播唆訟者，非從中染指，即假公濟(jì)私。一
被搖惑，如縱孤舟于駭浪之中，彼第立身高岸，不能為力。勝則居功，負(fù)則
歸過于本人無用，斷不可聽。
勿斗爭
逞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圣訓(xùn)切著，有理不在高聲。爭且不必，
況斗乎？余閱事數(shù)十年，凡官中命案，不必多傷，亦不必致命也，偶然失手，
便為正兇。故爭競之時，萬萬不可舉手撻人。
言語宜慎
多言宜戒，即直言亦不可率發(fā)。惟善人能受盡言，善人豈可多得哉！朋
友之分，忠告善道。善道云者，委婉達(dá)意與直言不同，尚須不可則止。余素
戇直，往往言出而悔。深知直言未易之故。若借沽直之名，冷語尖言，訐人
私隱，心不可問，賈禍亦速，又不在此例。古云“出口侵人要算人受得”。
又曰：“傷心之語，毒于陰兵。”非閱歷人，不能道也。
小人不可忤
與君子忤，可以情遣，可以理諭，諒我無他，不留嫌怨。小人氣質(zhì)，用
事志在必勝。忤之則隱怒不解，必圖報復(fù)。故遇小人無禮，當(dāng)容以大度。即
宜公言，亦須稍留余地，庶不激成瑕釁。
嫉惡不宜太甚
余性褊急，遇不良人，略一周旋，心中輒半日作惡。不惟良友屢以為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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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閨人亦嘗諄切規(guī)諫。臨事之際，終不能改。比讀史至后漢黨錮，前明東林，
見坐此病者，大且禍國，小亦禍身。因書圣經(jīng)“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
十言于兒，時時寓目警心，稍稍解包荒之義。涵養(yǎng)氣質(zhì)，此亦第一要事。
善惡不可不分
然善惡之辨，斷不可小有模糊?；蛟唬涸戆追謩t取舍嚴(yán)，取舍嚴(yán)則門戶
立，非大度之說也。曰：不然。不知而徇之，謂之闇；知而容之，謂之大度。
闇則為人玩矣。毋顯受人玩，寧佯受人欺。
勿苛人所短
此即使人以器之道也。人無全德，亦無全才。雞鳴狗盜之技，有時能濟(jì)
大事。但悉心自審，必有能、有不能，自不敢苛求于人。故與人相處，不當(dāng)
恃己之長，先宜諒人之短。
勿過剛
剛為陽德。正人之性，大概多剛。然過剛必折，總非淑世淑身之道。千
古君子為小人讒陷，率由于此。當(dāng)為受者層層設(shè)想，使其有以自容，則寬柔
以教，原不必全露鋒棱。
遇事宜排解
鄉(xiāng)民不堪多事，治百姓當(dāng)以息事寧人為主。如鄉(xiāng)居，則排難解紛為睦鄰
要義。萬一力難排解，即奉身而退，切不可袒■激事。如見人失勢，從而下
石，尤不可為。為者，必遭陰禍。
勿預(yù)人訟事
切己之事尚不宜訟事，在他人何可干預(yù)？如鄰佐干證之類，斷斷不宜列
名。蓋庭鞫時語挾兩端，則易遭官府訶遣；公言之，必與負(fù)者為仇，大非保
身之哲。
勿輕作居間
姻族中遇有立繼、公議之事，于分于理不能自外者，不得不與。即不得
已而訟案有名，亦不得不昌言。此有公議可憑，非一人所得偏也。若事關(guān)田
產(chǎn)資財，恐有未了者，總不宜與事居間，后干訟累。至官司交易，一涉銀錢，
便為贓私過付，牽連獲罪，尤當(dāng)避而遠(yuǎn)之。
勢力不可恃
恃勢逞力，必有過分之事，損福取禍，萬萬不可。諺云：有一日太陽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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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谷。”又云：“有尺水行尺船。”皆刻薄語也。有太陽時，須算到陰云
霖雨；有水時，須算到河流淺涸，自不敢恣所欲為。能以禮下人，全在有勢
力時，若本無勢力可倚，不得不畏首畏尾，非讓人也。天道惡盈，凜之哉！
信不可失
以身涉世，莫要于信。此事非可襲取，一事失信，便無事不使人疑。果
能事事取信于人，即偶有錯誤，人亦諒之。吾無他長，惟不敢作誑語。生平
所歷，愆尤不少，然宗族姻黨，仕宦交游，幸免齟齬。皆曰某不失信也。古
云：“言語虛花，到老終無結(jié)果。”如之何弗懼！
勿傍人門戶
他人位高多金，與我何涉？依門傍戶，徒為識者所鄙。且受恩如受債，
一仰人鼻息，便終身不能自振。惟豎起脊骨，忍苦奮厲，方為有志之士。
勿貪受贈遺
勢當(dāng)窮迫無路，亦不得不藉人援手。無論姻親、朋友，望其提攜，切不
可受其遺贈。蓋品題作佳士，在人不費(fèi)，在我有益。世無樂于解橐者。至靳
我以言，酬我以資，其情分盡矣。斷不能再為發(fā)棠之復(fù)。是受一人惠，即絕
一人交，不可誤貪近利。
貧賤勿取厭親友
貧賤之人，仆仆于富貴親友之家，縱一無干求見之者，總疑其有所請乞。
且地處富貴，類無閑空工夫。我以閑散之身，參伍其間，原不免有眾里嫌身
之狀。久則厭生，或?yàn)橥吽p，或?yàn)殚捜怂?，甚無謂也。
富貴勿薄視姻鄰
生女無人道喜，載生男子，姻鄰并賀，非賤女而貴男也。謂女生外向，
而男子興宗，榮可旁及也。原思辭祿，夫子即教以與鄰里鄉(xiāng)黨，其義甚明；
幸而得志，當(dāng)存此心。如倚勢以逞，至鄰黨寒心，姻親側(cè)目，未有不速禍者。
刻薄之名，又其余事已。故身處富貴，遇單微戚友，必須從優(yōu)禮款，并訓(xùn)約
子弟、僮仆，不許稍有褻狎，俾可久遠(yuǎn)往還，以盡篤親重故之誼。
須予人可近
春夏發(fā)生，秋冬肅殺，天道也。惟人亦然。有春夏溫和之氣者，類多福
澤；專秋冬嚴(yán)凝之氣者，類多枯槁。固要巖巖特立，令人不可干犯，亦須有
藹然氣象，予人可近。孤芳自賞，畢竟無興旺之福。
失意人當(dāng)禮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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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炎附勢，君子不為。然熱鬧場中遇落寞人，多不暇照應(yīng)。不知我目中
無彼，而彼目中有我，淡泊相遭即似有心倨侮。余年十四、五時，身孤貌寢，
家難多端，幾不為宗親齒；數(shù)山陰李惟一先生，族姑夫也，一見相賞，謂“孺
子不凡”。輒有知己之感，益自奮勵，至今猶常念之。故生平遇失意人及孤
兒、寒士，無不加意禮遇，亦有無意中得其力者。俗傳：“錦上添花，不如
雪中送炭。”言近指遠(yuǎn)，當(dāng)百復(fù)也。
保全善類
澆薄之徒，惡直丑正，非其同類，多被謗毀，受摧折。專賴端人君子為
之調(diào)護(hù)扶持。遇此種事務(wù)，宜審時察勢，竭力保全；切勿附和隨聲，致善類
無以自樹。事之關(guān)人名節(jié)者，更不可不慎。
敬官長
朝廷設(shè)官以治尊卑相統(tǒng)。不特富戶、平人當(dāng)守部民之分，即曾居顯宦，
總在地方官管內(nèi)，禮宜謙恭致敬。俗所謂“宰相歸來拜縣門”也。若身在仕
途，亦宜約敕子弟、家人，謹(jǐn)遵法度。投鼠忌器之故，不可不知。萬不可被
里人慫恿，把持抗阻，為官長之所憎嫉。
勿交結(jié)官長
仕路最險。同官為寮，可以公事往來?；鲁赏司?，已不必與地方官晉接。
若分止士庶，斷不宜交結(jié)官長。蓋略與官近，易為鄉(xiāng)里屬目。即不敢小有干
預(yù)，而姻友之涉訟者，不無望其盼睞。謝而絕之，嫌怒遂生，彼不知自慎，
以致身敗名裂，更無論已。
睦鄰有道
望衡對宇，聲息相通，不惟盜賊、水火呼援必應(yīng)，即間有力作之需，亦
可借佽將伯。若非平時輯睦，則如秦人視越人之肥瘠矣。輯睦之道：富，則
用財稍寬；貴，則行己盡禮；平等，則寧吃虧，毋便宜。忍耐謙恭，自于物
無忤。雖強(qiáng)暴者，皆久而自格。
受恩不可不報
士君子欲求自立，受恩之名，斷不可居。事勢所處，不得不受人恩，即
當(dāng)刻刻在念，力圖酬報。如事過輒忘，施者縱不自功，亦問心有愧。
索債毋太急
負(fù)債須索，常情也。其人果力不能償，亦勿追求太急。迫之于窮懦者，
典男鬻女，既獲罪于天；強(qiáng)者，征色發(fā)聲，亦取怨于人；甚有抱慚無地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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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者，不可不慮。
貸親不如貸友
炎涼之見起于至親。倘境處貧困，向富戚告貸，我原意在必償，彼先疑
我必賴。以必償之債，被必賴之名，無論未必肯貸。即肯貸矣，其聲音笑貌
總有一種夷然不屑光景。自愛之士，誰能堪此？且十年消長不一，他日有求
于我，稍不遂意，輒以前事相苛。余為童子時，聞鄰家有先世叨親戚之助，
至其子孫尚苦訾議者，故向當(dāng)奇窮之日，每從朋友通融，不煩親戚假借。蓋
朋友有通財之義，果稱相知，自關(guān)休戚。既償之后，無他口實(shí)。故存必償之
念者，貸于親，不若貸于友。
宜量友力
然竭人之忠，盡人之歡，則又不可。雖密友至交，前逋未償，必不宜再
向饒舌。即我處必貸之勢，亦先須權(quán)友之是否能貸。倘友實(shí)力有不及，而我
必強(qiáng)以所難，安得不取憎于人？
諱貧偽貧皆不必
富少貧多，古今一致，故士以安貧為貴。然非佚居無事也，特不肯為悖
理遠(yuǎn)天之事耳。有道而貧，儒者所恥，自當(dāng)劬躬循分，求可免于長貧。若以
貧為諱，將飾虛為盈，必致寡廉不顧。至實(shí)己不貧，而偽為貧狀，此在居家
則欲疏親簡友；在居官則圖虧帑婪贓。鄙哉！不足道也。
受憐受忌皆不可
我丈夫也，何事可不如人而下氣低頭、乞人憐我，恥乎不恥？若才智先
人，事事欲求出色，則鋒棱太露，為人所忌，必至獲咎。故受憐不可，受忌
亦不可。
與人共事不可不慎
不幸與君子同過，猶可對人；幸與小人同功，已為失己。況君子必不諉
過，小人無不居功。與人共事，何可不慎？故剛正若難逢時而堅守不移，終
為人重；唯阿似易諧俗，而得中無主，卒受人愚。欲處處討好，必處處招尤。
鄉(xiāng)愿固不可為，亦不易為也。
勿破人機(jī)關(guān)
此遠(yuǎn)怨之道也。一切財利交關(guān)、婚姻撮合、至親密友相商，自應(yīng)各以實(shí)
告。如事非切己，何必攻瑕訐隱，破人機(jī)關(guān)？昔有愿人為盜誣引，屢質(zhì)不脫，
莫知所由。久之身以刑傷，家以訟破。盜始曰：“吾今仇雪矣。某年除夕，
吾鬻缸已售，汝適路過，指缸有滲漏，售主不受，吾無以濟(jì)用，因試為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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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遂滑手為之，致有今日。非汝，吾缸得鬻，豈為盜哉！”嗚呼！天下有結(jié)
怨于人，而己尚懵然者，大抵自口召之。金人之銘，可不終身誦歟？
知受侮方能成人
為人所侮，事最難堪。然中人質(zhì)地快意時，每多大意，不免有失。無端
受侮，必求所以遠(yuǎn)侮之方；遇事怕錯，自然無錯；逢人怕尤，自然寡尤；事
事涵養(yǎng)氣度；即處處開擴(kuò)識見。至事理明徹，終為人敬禮。余向孤寒時，未
知自立，幸屢丁家釁，受一番侮，發(fā)一回憤，愈侮愈憤，黽勉有成，故知受
侮者方能成人。
老成人不可忽
少年之人惟天分穎異者，見理早徹，處事能周。如非過人之質(zhì)，類多血
氣用事，壯往致悔。涉歷一番，則精細(xì)一番。故持重之說，專歸老成。不獨(dú)
學(xué)問中人，即野叟鄙夫，閱事既多，識議亦時中肯。綮諺云：“若要好，問
三老。”大舜之察邇言，詩人之詢芻蕘，非務(wù)乎其名也。言出老成人，須反
覆尋繹，不可以其易而忽之。
先友宜敬事
先人取友，必有數(shù)事相契，方與定交。其言論、風(fēng)采，亦必有與先人相
類之處。手澤猶珍，況先友乎？余不幸少孤，不逮事父，吾父執(zhí)友一無識面。
年十八，授徒郡城，遇山陰會稽先輩，詢及吾父名號，肅然敬對。有曰向曾
同文會者；有曰向嘗共師門者。余皆謹(jǐn)執(zhí)猶子之禮?；蛞詾樘^，余曰：“先
人既蒙垂念，非友而何？敬父執(zhí)即所以尊吾父也。”至今念之此意，差可上
質(zhì)先人。
故人子宜念
讀嵇叔夜 《絕交書》，令人氣結(jié)。彼所謂交本非義合，■怪其然。果以
文字相知，性情相洽，非攀援聲氣可比，不■宿草更新，只雞增痛，遇其后
嗣，自當(dāng)為之保護(hù)。如孤兒■立，有待扶持，更不宜冷眼相看，致負(fù)故人于
泉下。
不必議論二氏
老釋二氏之學(xué)，固儒者弗道。然庸夫、愚婦，不畏物議，而畏報應(yīng)；不
懼官長，而懼鬼神。存其說，未始不足陰輔。皇治何必以隸籍儒門力與為難？
且今之道士、比邱，誠不盡守老子、如來。法律即我輩談性命、為文章，亦
豈人圣工夫？無昌黎、考亭之精實(shí)學(xué)詣，而摭拾辟二氏陳言，虛張吾幟，不
幾躬自薄，而厚責(zé)于人乎？余生平于二氏之徒一無還往，而未嘗放言攻擊。
自愧業(yè)儒浮淺，無以折其心而關(guān)其口也。故佞奉二氏妄求福佑雖斷斷不可，
要不妨聽其自為生滅，置諸不論不議之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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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蕃后
裕后有本
欲求子孫繁熾久長，謀積聚，圖風(fēng)水，皆末也。其本全在存心利物?？?
受一分虧，即子孫饒一分益。創(chuàng)業(yè)之家，多由赤手；成名之子，半屬孤兒，
并不恃祖父資產(chǎn)。昔有人談宦缺美惡者，余笑曰：“缺雖惡，總勝秀才課徒。
吾未見官鬻妻妄，只見官賣兒孫。”聞?wù)咴屧唬?#8220;惡有是？”余歷數(shù)數(shù)十年
中聞見：橫虐厚斂，蓄可累世者，一彈指間子孫零落，為被虐者所嗤。而清
苦慈惠之吏，子孫類能繼起作官。如此，居家可知。
濟(jì)美不易
世濟(jì)其美，昔賢所榮，不特名公鉅卿也。業(yè)儒、力田之家，世世清白，
相承亦復(fù)不易。數(shù)傳十百人中，有一不肖子，即為門第之辱。固由積之不厚，
亦因教之不先故。欲后嗣賢達(dá)，非教不可。
教當(dāng)始于孩提
孩提之時，天性未漓，當(dāng)先固其真性，斷不可導(dǎo)以詈人。聞詈人則呵止
之，使有忌憚。若詈及人之父母者，尤為損福，萬不宜姑恕。他如撲打蟲豸
之類，雖細(xì)事，總干天和，須明白戒禁，養(yǎng)其慈祥之氣。至拜跪儀節(jié)，亦當(dāng)
隨事教導(dǎo)，則愛敬行乎自然矣。
宜令知物力艱難
巨室子弟，揮霍任意，總因不知物力艱難之故。當(dāng)有知識時，即宣教以
福之應(yīng)惜。一衣一食為之講解來歷，令知來處不易。庶物理、人情，漸漸明
白。以之治家，則用度有準(zhǔn)；以之臨民，則調(diào)劑有方；以之經(jīng)國，則知明而
處當(dāng)。
宜令習(xí)勞
愛子弟者動曰：“幼小不宜勞力。”此謬極之論。從古名將相，未有以
懦怯成功。筋骨柔脆，則百事不耐。聞之旗人教子，自幼即學(xué)習(xí)禮儀、騎射。
由朝及暮，無片刻閑暇。家門之內(nèi)，肅若朝綱。故能諸務(wù)嫻熟，通達(dá)事理，
可副國家任使。欲望子弟大成，當(dāng)先令其習(xí)勞。
宜令知用財之道
財之宜用與用之宜儉，前已詳哉言之。但應(yīng)用不應(yīng)用之故，須令子弟從
幼明晰。能于不必用財 （如僭分、繼富等類）及萬萬不可用財（如纏頭、賭
博等類）之處，無所搖惑，則有用之財不致浪費(fèi)。遇有當(dāng)用（如嫁婚、醫(yī)藥、
喪祭、贈遺等類）之處，方可取給裕如，于心無疚。昔吾越有達(dá)官公子，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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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豪侈，積負(fù)數(shù)千金，將鬻產(chǎn)以償。受產(chǎn)者約日成交，公子張筵款接，薄暮
未至。居間人出視，則布衣草履，為閽者所拒，仁候門外半日矣。導(dǎo)之入曰：
“此某也。”公子敬而禮之。宴畢贈以儀曰：“先生教我，不敢棄產(chǎn)。”居
間人詢其故，曰：“彼力能受吾產(chǎn)，尚刻苦如此。吾罪過，何面目見先人。”
遂痛改前之所為，出衣飾盡償宿負(fù)，謝門下客，減奴仆，節(jié)日用，訖為保家
令子。今已再傳，猶襲其余資云。
宜令勿游手好閑
此患多在富貴之家。蓋貧賤者以力給養(yǎng)，勢不能游手好閑。富貴子弟衣
鮮齒肥，無所憂慮；又資財饒足，幫閑門客及不肖臧獲相與，淆其聰明，蠱
其心志，障蔽其父兄之耳目，順其所欲，導(dǎo)之以非，莊語不聞，巽言不入，
舍嬉娛之外，毫無所長；一旦勢去財空，親知星散，求粗衣淡飯不可常得。
豈非失教之故歟？小說家稱：“富家兒中落，持金碗行乞，知乞之可以得食，
而不知金碗之可以易粟。”語雖惡謔，有至義焉。
宜杜華奢之漸
略省人事，無不愛吃、愛穿、愛好看。極力約制，尚虞其縱；稍一徇之，
則恃為分所當(dāng)然。少壯必至華奢，富者破家，貴者逞欲。宜自幼時，即杜其
漸，不以姑息為慈。
父嚴(yán)不如母嚴(yán)
家有嚴(yán)君，父母之謂也。自母主于慈，而嚴(yán)歸于父矣。其實(shí)，子與母最
近，子之所為，母無不知，遇事訓(xùn)誨，母教尤易。若母為護(hù)短，父安能盡知？
至少成習(xí)慣，父始懲之于后，其勢常有所不及。慈母多格，男有所恃也。故
教子之法，父嚴(yán)不如母嚴(yán)。
蒙師宜擇
為子第擇師，夫人知之。獨(dú)于訓(xùn)蒙之師，多不加意。不知句讀、音義所
關(guān)最鉅。初上口時，未能審正；后來改定，便覺吃力。吾謂童蒙受業(yè)，能句
讀分明、音義的確，則書理自易領(lǐng)會。嘗聞村塾蒙師課徒“道盛德至善”句，
“道盛”二字逗斷，讀者不察，輒以“道”與“德”對，“盛”與“至善”
對，豈非句讀不清之明驗(yàn)歟？故延蒙師不可不擇，為人訓(xùn)蒙亦不可不深省。
不宜受先生稱字
師嚴(yán)則道尊。人生在三，事之如一，師與君、親并重。微特弟子事師，
必當(dāng)隆禮；即為師者，亦不宜稍有降格。吾為童子時，見塾師之呼弟子，無
不稱名。二十年前，有稱字者矣。近遇成童弟子，或止稱其字之上一字，而
冠以老字呼者，應(yīng)者俱安之若泰。師道凌夷至此，而欲弟子知所嚴(yán)憚，豈不
難哉！望子弟有成者，先宜教以不敢受先生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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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以有用為貴
所貴于讀書者，期應(yīng)世經(jīng)務(wù)也。有等嗜古之士，于世務(wù)一無分曉。高談
往古，務(wù)為淹雅。不但任之以事，一無所濟(jì)；至父母號寒，妻子啼饑，亦不
一顧。不知通人云者，以通解情理，可以引經(jīng)制事。季康子問從政，子曰：
“賜也達(dá)，于從政乎何有？”達(dá)即通之謂也。不則迂闊而無當(dāng)于經(jīng)濟(jì)，誦《詩
三百》雖多，亦奚以為？世何賴此兩腳書廚耶！
讀書求于己有益
書之用無窮。然學(xué)焉，而得其性之所近，當(dāng)以己為準(zhǔn)。己所能勉者，奉
以為規(guī)；己所易犯者，奉以為戒；不甚干涉者，略焉。則讀一句，即受一句
之益。余少時，讀 《太上感應(yīng)篇》，專用此法。讀“四子書”，惟守“君子
懷刑”及“守身為大”二語，已覺一生用力不盡。
須學(xué)為端人
希賢希圣，儒者之分。顧圣賢品業(yè)，何可易幾？既稟儒術(shù)，先須學(xué)為端
人。繩趨尺步，寧方毋圓。名士放誕之習(xí)，斷不可學(xué)。
作文字不可有名士氣
父兄延師授業(yè)，皆望子弟策名成務(wù)，無責(zé)其為名士者。士人自命宜以報
國興宗為志，功令自童子試至成進(jìn)士，必由四書文進(jìn)身。鐘鼎勛猷，皆成進(jìn)
士后為之。能早成一日進(jìn)士，便可早做一日事業(yè)：可以濟(jì)物，可以揚(yáng)名。好
高務(wù)遠(yuǎn)者，嘐嘐然以名士自居，薄場屋文字，不足揣摩，誤用心力，與寒畯
角勝，迨白首無成，家國一無所補(bǔ)?？n藝炫鬻虛聲，顏氏所譏﨎詅癡符也。
抑知前明以來，四書文之傳世者，類皆甲科中人?？嘀厩囫?，僅僅百中之一。
何去何從，其可昧所擇歟？
文字勿涉刺誹
言為心聲，先貴立誠。無論作何文字，總不可無忠孝之念。涉筆游戲已
傷大雅，若意存刺誹，則天遣人禍未有不相隨屬者。“言者無罪，聞?wù)咦憬洹?#8221;
古人雖有此語，卻不可援以為法。凡觸諱之字，諷時之語，臨文時切須檢點(diǎn)。
讀烏臺詩案，坡公非遇神宗，安能曲望矜全。蓋唐宋風(fēng)氣不同，使杜少陵、
李義山輩，遇邢、章諸人，得不死文字間乎？士君子守身如執(zhí)玉，慎不必以
文字樂禍。
勿作穢褻詞
文以載道，表章忠孝，維持綱紀(jì)，尚已。降而托于寓言，比興詼諧，猶
之可也。至穢詞褻語，下筆時心已不正，閱者神識昏搖，必有因而隳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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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之孽，皆吾所造。人謫鬼禍，懺悔無期。自來文人多悲薄命，未必不由
于此。
文章關(guān)福澤
文章氣象，關(guān)一生福澤。凡享順?biāo)熘痴?，其文類皆和平中正，無幽憂
蕭颯之氣。動輒慨嘆，斷非福征。且習(xí)不加察，縱其筆之所如，勢必傷時罵
坐，召怨蒙愆。至應(yīng)試之文，尤以醇雅為貴。
讀古人文取法宜慎
作文宜慎，讀文先不可不擇。嘗見塾師授業(yè)，好選前人悲感恣肆之作，
令子弟誦習(xí)，謂可開拓心胸，引伸議論。讀之者不能得其神髓，而僅學(xué)其皮
毛，所誤不小。吾友江西新城魯潔非，素書往還，論文相契。別有唐宋八家
選本，凡傷時感事之語，細(xì)加評節(jié)，具有苦心。
勿輕為人作詩文序
詩文之序，所以道作者之意，非遍覽全集，不能得其窾要。萬一集中文
字失于檢核，既為作序，不能以未見自解。代人受過，關(guān)系非輕。故非于作
者心術(shù)、品詣深知有素，斷不可徇一時請托，冒昧措辭。至鄉(xiāng)曲文人，多不
知文章體裁，其所撰述，更宜詳審。
勿記錄時事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圣訓(xùn)也。位卑言高之罪，孟子又剴切示之。
唐宋文人私記間及國事，然多與史傳■戾。蓋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類非
確實(shí)。昔有不解事人，以耳食為筆記，謬妄觸忤，禍及身家，皆由不遵圣賢
彝訓(xùn)所致。故日記、札記等項(xiàng)，斷不宜摭拾時事。
浮薄子弟不可交
血?dú)馕炊〞r，習(xí)于善則善，習(xí)于惡則惡，交游不可不謹(jǐn)。與樸實(shí)者交，
其弊不過拘迂而止；交浮薄子弟，則聲色貨利，處處被其煽惑。才不可恃，
財不可恃，卒至隳世業(yè)、玷家聲，禍有不可僂指數(shù)者。
勿輕換帖稱兄弟
交滿天下，知心實(shí)難。余生平識面頗多，從無兇隙之事。然以心相印者，
寥寥可數(shù)。惟此數(shù)人，勢隔形分，窮通一致。每見世俗結(jié)締，動輒齒敘，同
懷兄弟，莫之或先。有朝見而夕盟者；有甲款而乙附者。公宴之后，涂遇不
相知名，大可笑也。既朋友，即系五倫之一，何必引為兄弟？如其無益，不
如涂人。故功令換帖之禁，皆宜遵守，不必專在仕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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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友有道
人不易知，知人亦復(fù)不易。居家能倫紀(jì)周篤，處世能財帛分明，其人必
性情真摯，可以倚賴。若其人專圖利便，不顧譏評，縱有才能，斷不可信。
輕與結(jié)納，鮮不受累。或云“略行取才”，亦是一法，然千古君子之受害于
小人，多是“憐才”二字誤之。
業(yè)儒亦治生之術(shù)
子弟非甚不才，不可不業(yè)儒。治儒業(yè)日講古先道理，自能愛惜名義，不
致流為敗類。命運(yùn)亨通，能由科第入仕固為美善；即命運(yùn)否寒，藉翰墨糊口，
其途尚廣，其品尚重。故治儒業(yè)者，不特為從宦之階，亦資治生之術(shù)。
讀書勝于謀利
不特此也，文字之傳可千古，面藏鏹不過數(shù)世；文字之行可天下，而藏
鏹不過省、郡；文字之聲價，公卿至為折節(jié)，而藏鏹雖多，止能雄于鄉(xiāng)里；
文字之感孚，子孫且蒙余蔭，而藏鏹既盡，無以庇其后人。故君子之澤，以
業(yè)儒為尚。
勿慕讀書虛名
然“業(yè)儒”二字須規(guī)實(shí)效，若徒務(wù)虛名，轉(zhuǎn)足誤事。富厚之家，不論子
弟資稟，強(qiáng)令讀書：豐其衣食，逸其肢體，至壯歲無成，而強(qiáng)者氣驕，弱者
性懶，更無他業(yè)可就，流為廢材。子弟固不肖，實(shí)父兄有以致之。故塾中子
弟，至年十四、五不能力學(xué)，即當(dāng)就其材質(zhì)，授以行業(yè)。農(nóng)、工、商、賈，
無不可為。諺云“三十六行，行行出貴人。”有味乎其言之也。
勿任子弟匿瑕作偽
為父兄者，無不愿子弟學(xué)問勝人。然因其本領(lǐng)平常，姑聽匿瑕不出及作
偽盜名，則萬萬不可。故子弟所作文字，遇親友索觀，必須責(zé)令面奉教益。
凡有文會，亦不當(dāng)稍任規(guī)避。蓋受人指摘，可望感愧奮發(fā)，功力漸進(jìn)。若意
在藏拙，未有不燕石自珍者。至作偽之弊，尤為可慮。窗下倩、雇、捉刀，
習(xí)為常技；臨場必有懷挾、搶手等事。作奸犯科，所關(guān)匪細(xì)。近閱邸抄：江
西有一童生，縣試時以槍手考列第一，院試敗露，學(xué)使奏鞫治罪。其父年逾
八十，亦坐遠(yuǎn)戍，不準(zhǔn)收贖。原其由起，始于匿瑕，終于作偽。涓涓不絕，
將成江河，可不戒于初乎？
不宜輕令子弟附學(xué)
獨(dú)學(xué)無耦，則孤陋寡聞，敬業(yè)之所以樂群也。然附學(xué)他處，同門人眾，
品詣必有參差，茍蹈群居之戒，即鮮廣益之功，全在擇師而事，不宜徒鶩虛
聲。倘人師難得，又不若扃戶下帷，嚴(yán)憚父兄之教矣。故冀子弟不染習(x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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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家塾延師為尚。
授徒勿誤人子弟
業(yè)儒者，以授徒為第一事。弟子終身北面，禮至重，品至崇，須令弟子
曉然于為人之本，不僅在文藝也。然文藝亦斷不可荒。有種不自愛重之人，
靦然擁皋比，談經(jīng)史，于主者前高自位置，而教其弟子則惟恐不稱主者之旨。
遇有所作，私為刪潤，以誑其父兄，此固不足污人齒頰。即不至是，而約敕
不嚴(yán)，縱弟子之肆；課程不密，長弟子之惰。所誤何可勝道？大概二十歲內(nèi)
讀書、為人俱要立定基址。一過二十，不特寒畯子弟多內(nèi)顧之憂，不能專心
鍵戶；即富貴兒郎，亦有婚宦牽率。自五、六歲至二十歲，全在為之師者范
之以正，誨之有方。凡人相處，不合則離。惟師席必終一年之局。韶光如水，
禁得拋荒幾個一年？且父兄既將子弟付托師長，勢不復(fù)身親考校。師長荒之，
則竟就荒，可乎不可？弟子材質(zhì)不同，造就匪易。聰明者，必當(dāng)成之于學(xué)；
頑鈍者，亦宜曲為誘勵，令多讀數(shù)卷書，省識為人之分，庶幾不負(fù)師長之任。
曩讀《曲詴舊聞》，屯留王誥，少應(yīng)進(jìn)士舉，家貧，訓(xùn)幼學(xué)為業(yè)。屢取鄉(xiāng)薦，
而于省試不利。每赴省試，必夢胡僧謂曰：“君此行徒虛耳。君骨相雖主有
才，而不應(yīng)得祿位。壽可過耳順。外是非余所知也。”年五十余，又將赴省
試。夢前僧相賀曰：“君是舉必登第無疑。”夢中詰之曰：“師向語我不當(dāng)
得祿位，今何云登第也？”僧曰：“以君教導(dǎo)童子用心篤摯，不負(fù)其父母所
托。為有陰德，故天益君算，報君以祿位。”因引至一官府，指庭下所陳樂
器曰：“君記之，異時當(dāng)自悟也。”時范蜀公方獻(xiàn)新樂，詔于廷和殿案試。
誥意廷試必問樂，凡古今樂事無不經(jīng)意。試賦題為 《“樂調(diào)四時”和“遂預(yù)
正奏”》。名于馬涓榜下。賜第歷官數(shù)任，以奉議郎致仕，年至七十有七。
近又見稗官載：武進(jìn)有老學(xué)究教讀數(shù)十年，勤懇不倦。乾隆辛酉元日，鄰叟
夢文昌司命甄別新科舉人名次，一生以行玷應(yīng)黜，司命難其選補(bǔ)，旁一神曰：
“某學(xué)究可。”司命曰：“學(xué)問欠優(yōu)。”神曰：“某教讀認(rèn)真，不誤人子弟。”
司命曰：“若是，可矣。”果于是年江南鄉(xiāng)試中式。循是以思，不負(fù)子弟之
父母者，德可奪命。彼素行無他玷而終絀于試者，得毋有誤人子弟之愆歟？
力田勿欠人租息
士之次莫如農(nóng)，此本業(yè)也。因天時，乘地利，盡己之力，以收其成，不
須因人輕重。即佃人之田，依額償租，亦可于人無求。偶逢歉歲，自有鄉(xiāng)例
可循。乃無恥下農(nóng)恃頑欠租，或致公庭追比，辱莫甚焉。縱佃主憐而不控，
亦為鄉(xiāng)里不齒。況其勢必至于無田可佃，難免凍餒之戚。
藝事無不可習(xí)
人惟游惰，必致饑寒。其余一名一藝，皆可立業(yè)成家。但須行之以實(shí)，
持之以恒。有一事昧己瞞人，便為人鄙棄。昔仁和張氏，以說書藝花為生，
得有辛工，隨手散去。有勸其為子孫計者。曰：“吾福子孫多矣。”詰之。
曰：“若輩生具耳、目、手、足，盡可自活。”真達(dá)識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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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道不可輕學(xué)
吾越業(yè)儒無成及儒術(shù)不足治生，皆遷而之幕，以幕之與儒近也。然幕之
為道，負(fù)荷甚重，必心術(shù)正、才識敏、周于慮、勤于力、廉于守、安于分者，
方可為之；不則，逐響依聲，誤人自誤。諺云：“作幕吃兒孫飯。”非幕之
必?fù)p德也，乃不可為幕；而漫為之者，德必?fù)p也。余衣食于幕，垂三十年，
從不敢薄視幕客。顧目之所接，未敢盡愜于心。比從宦數(shù)年，身親民事，益
知隔壁聽聲，迥異當(dāng)場辨色。幕中無心之過，所在多有。甚不愿吾子孫更習(xí)
此事。勢或不得已而為之，則《佐治藥言》具在，不可不潛心玩味，以補(bǔ)吾
過。
習(xí)醫(yī)宜慎
語曰：“儒學(xué)醫(yī)，菜作齏。”言其易也。又曰：“不為良相，則為良醫(yī)。”
蓋醫(yī)以活人為道，其功甚大。然天之寒燠異候；地之燥濕異宜；人之強(qiáng)弱異
質(zhì)。拘泥成方，殺人必多。非儒業(yè)精深，未易辦此。以性命所寄，博衣食之
資，何可不慎？嘗見醫(yī)家以病試藥，消補(bǔ)遞換，涼熱互更，或致病因加劇。
歲己卯鄉(xiāng)試，八月初九日，晝夜雨號，舍水沒至踝，余于十二日得病。試畢
輿回僵臥，勺水不進(jìn)，汗流不止，肢體滯重，不能轉(zhuǎn)側(cè)，醫(yī)屢易不效。余自
分不起，九月初七日備后事矣。執(zhí)友徐頤亭 （夢齡）過訪診視曰：“此號舍
水氣直達(dá)上部也。”投以“人參、肉桂、附子”。一劑，而瀉水?dāng)?shù)升；兩劑，
能扶床立；三劑，而啖粥。不數(shù)日霍然。蓋頤亭同試，故能直探病源。向使
不遇頤亭，詎有濟(jì)乎？后有為救貧計者，寧從他術(shù)，切勿妄習(xí)岐黃。倘必習(xí)
之，宜細(xì)玩古書，潛心體驗(yàn)。遇貧苦人，尤須加意，慎勿高抬聲價；至藥料
不正，最足累病。市肆售藥，道地絕少，此亦大傷陰德業(yè)。此者，必不可以
偽亂真，負(fù)心害命。讀 《袁氏世范》，戒貨假藥一條，仁人之用心苦矣。
勿妄言相墓術(shù)
幕客、醫(yī)師之外最足誤入者，莫如相幕師卜葬之術(shù)。言人人殊，襲其詞
而不能通其理，毫厘千里，為禍甚大。古云：“只有人發(fā)地，未有地發(fā)人。”
積善之家，自獲吉壤。積不善之家，雖有吉壤，而福不足以承之，轉(zhuǎn)為厲階。
吾目中所見，因求地而破產(chǎn)者，比比也。先隴不幸侵于蟻水，不得不遷。若
冀子孫富貴，遷葬父祖遺骸，不孝甚矣。而相墓之無識者，好持遷葬之說，
自神其術(shù)，造孽何可勝算！其他誤于取舍，營葬水蟻之地，致令破家絕嗣，
得不蒙陰譴乎？吾喜覽百氏之書，獨(dú)不讀地理家言，懼蔽于識也。后人慎毋
輕學(xué)相墓師以誤人；亦毋為相墓師所惑以自誤。
作事須專
無論執(zhí)何藝業(yè)，總要精力專注。蓋專一有成，二三鮮效。凡事皆然。譬
以千金資本專治一業(yè)，獲息必夥。百分其本，以治百業(yè)，則不特?zé)o息，將并
其本而失之。人之精力亦復(fù)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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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財須清白
財利交關(guān)，最足見人真品。天下無不能計利之人，其不屑屑較量、甘于
受虧者，特大度包荒耳。顯占一分便宜，陰被一分輕薄。故雖至親、密友，
簿記必須清白。
勿自是
事到恰好之謂“是”。讀書應(yīng)世大率“是”處少，“不是”處多。常恐
“不是”，則必精求其“是”，可以為學(xué)，可以淑身。一有“自是”之念，
便覺“不是”在人，爭端易起。窮則忤人，達(dá)則病國，可勿慎諸？
勿自矜
讀書中狀元，從宦為宰相，皆儒者分內(nèi)事。況狀元、宰相尚是空名。循
名責(zé)實(shí)，大懼難副。又況不能為狀元、宰相乎？恃才而狂，挾貴而驕，昔人
所謂“器小易盈”，非惟不直一錢，且有從而獲祝者。《易》曰：“謙受益；
滿招損。”萬事皆然。舉一隅，余可類推。
當(dāng)明知止知足之義
致顯宦、號素封，皆由祖宗積累。承庥食報，當(dāng)念國恩家慶酬稱兩難。
刻刻矜持，尚防磋跌；一意進(jìn)取，必致肆行無忌。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將
有噬臍無及者。“知止不殆”、“知足不辱”二語，當(dāng)銘之座右，時時深省。
言動當(dāng)念先人
人非圣賢，不能終身無過。蓋棺論定之后，猶視子孫賢否，以資尚論。
子孫賢，則人舉其父祖善行，推福所自來；子孫不肖，則人摘其父祖瑕疵，
溯殃所由積。為人子孫，奈何以一己行事，上累父祖。班孟堅因張安世而恕
張湯；朱晦翁因張栻而寬張浚。常存此念，庶不敢貽玷先人。
門閥不可恃
幸踵祖宗門閥，席豐履厚，得所憑依。進(jìn)身之途，治生之策，諸比常人
較易。然必克自樹立，則延譽(yù)有人。汲引有人，在在事半而功倍。若穿衣吃
飯之外，曾無寸長足錄，雖門閥清華，于身無補(bǔ)，適足為人鄙棄，玷辱家聲。
所謂銀匠之后有節(jié)度使，不足恥；節(jié)度使之后為銀匠，乃足恥也。嘗聞人言：
會稽陶堰陶氏，當(dāng)前明時，甲科鼎盛，郡邑鮮與倫比。同里陳氏有成進(jìn)士者，
乘轎拜客，陶氏無賴子見而揶揄之曰：“小家兒，何遽學(xué)官樣？”進(jìn)士下轎
謝曰：“惶恐惶恐。寒族無奈兄輩人多，小家名不敢辭，貴族大家只是弟輩
一流人多。”耳聞?wù)邌∪?。進(jìn)士固器小，然陶氏子當(dāng)前受辱，可為恃門閥者
炯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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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蠱大難
祖父有隱疵，全賴子孫蕩滌。第積垢有因，湔洗不易。與君子同功，不
得并君子揚(yáng)名。與小人同過，必且代小人受謗。無他，憎其父祖者，刻核其
子孫。人情類然。故“犁牛之子”雖騂角，而人欲勿用也。不幸而處此境地，
尤當(dāng)痛自飭厲，事事求全，歸善于親，不可有毫厘失行，予人口實(shí)。我能使
人敬人，自不敢道及前愆，我能使人愛人，更不忍追言先慝，方為賢孝子孫。
昔山陰沈某，少負(fù)文譽(yù)，嘗膺博學(xué)鴻詞科薦舉。御試黜落，人咎其所出不良，
自號“牛糞靈芝”。以靈芝自比，而比其親于牛糞，坎■終身，為鄉(xiāng)黨不齒。
生二子：一號“蔗皮”，一號“角心”，并無所取材。今寂寂久矣，不知“干
蠱”之義，獲罪于天如此。
須作子孫榜樣
賢子孫，良不易為。即欲為賢祖父，亦談何容易！創(chuàng)業(yè)成家者，固非勞
心劬力不可；即承先人余蔭，小不勤飭，斷不能守成善后。生之而無以為養(yǎng)、
無以為教，便孤祖父之名。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子孫雖不敢顯言，
未嘗不敢腹誹。無論居何等地位，一言一動，要想作子孫榜樣，自然不致放
縱。
不可道他人先世短處
澆薄小人，不樂成人之美，好道他人先世短處，以資談柄。試設(shè)身以處，
先人被人瑕疵，于心何安？損福招禍，莫此為甚。況吹毛索瘢，何所不至？
萬一他人反唇相稽，污我先人以不美之名，不孝之罪更何以自解。能一轉(zhuǎn)念，
斷不忍輕易出口。不特此也，嘗聞爭詈之時，以詬辱人之先世為快，雖怒不
擇言與有心攻訐不同，然畢竟口孽，且使子孫效為?？瘫】偡遣笾?。
為后人留余地
高明之家，鬼瞰其室。造物忌巧，天道惡盈。居家刻薄者，資無久享，
居官貪殘者，后有余殃。蓋火烈為人所畏，既成燼，便無火氣；水懦為人所
狎，雖斷流猶剩水痕。故稱世曰澤。誦“君子有榖，貽孫子”之詩，可以知
所藉手。
窮達(dá)皆以操行為上
士君子立身行世，各有分所當(dāng)為。俗見以富貴子孫，光前耀后，其實(shí)操
行端方，人人敬愛。雖貧賤終身，無慚賢孝之目。若陟高位、擁厚資，而下
受人詛，上干國紀(jì)，身辱名裂，固玷家聲；即幸保榮利，亦為敗類。古人所
以崇令名也。余嘗持此論，勵官箴、規(guī)士行，識者不以為非。故所言蕃后諸
條，多安貧守分之事，不專望子孫富貴。且富貴何可多得？茍能富貴，愿日
誦“思貽父母令名”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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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志當(dāng)思種德
為學(xué)志科名，末已然，達(dá)則行道，究以入仕為貴。人人可以做官，我獨(dú)
幸荷國恩，此由祖德綿長，適逢運(yùn)會。第政柄在手，不能種德，便至造孽，
總無中立之理。曩辛卯赴禮部試，吳菉庵（斐）明府同上計車，言吾邑風(fēng)水
單薄，鮮世傳進(jìn)士，且進(jìn)士之后，類多不振。余曰：“然則不如返轍南歸為
老舉人，留兒孫科第矣。”因歷數(shù)式微之家，則皆進(jìn)士而起家知縣者。余曰：
“是非進(jìn)士之不大其后，而知縣之自隳其先也。”蓋官之有權(quán)者，種德不難，
造孽亦易。微特知縣，等而上之，至于督撫及風(fēng)憲、刑名之官，無不如是。
惟得志時，常以造孽為戒。惟恐于物有傷，自然于人有濟(jì)。庶先人之澤，不
致自我而湮。
人當(dāng)于世有用
“有用”云者，不必在得時而駕也。即伏處草野，凡有利于人之事，知
無不為；有利于人之言，言無不盡。使一鄉(xiāng)稱為善士，交相推重，皆薰其德
而善良，是亦為朝廷廣教化矣。硁硁然畫地，以趨求為自了漢，尚非天地生
人之意。
惡與過不同
“惡”與“過”跡多相類，只爭有心無心之別。過出無心，猶可對人；
若有心為惡，則舉念時干造物之誅，行事后，致世人之怒。不必其在大也，
大事多從小事起，必不可為。
清議不可犯
常人讒口勢固不能盡弭，然不授之以隙，亦未必?zé)o端生謗。至為士君子
清議所不容，則真有靦面目矣。故事之有干清議者，雖有小利，斷不可忍恥
為之，流為無所忌憚之小人。
宜知盈虛消長之理
諺云：“十年富貴輪流做。”庚金伏于盛夏。暑氣方炎，涼飚旋起。處
極盛時，非刻刻存敬畏之心，必不能持盈保泰。藝花者，費(fèi)一年辛力，才博
三春蕊發(fā)，花開滿足，轉(zhuǎn)眼雕零甚矣。興之難，而敗之易也。梅之韻幽而長；
桂之香艷而短；千葉之花無實(shí)。故發(fā)泄不可太盡，菁華不宜太露。余自有知
識訖于今茲，五、六十年間所見，戚友興者什之二；敗者什之八。大概謹(jǐn)約
者興久，放縱者敗速。匪惟天道，有人事焉。知此義者，可以蕃后。
聽言不可不察
人有失誤，惟祖若父可以厲色嚴(yán)詞，明白教誨。伯叔兄長，色稍和，詞
稍緩矣。朋友之規(guī)諫，旁引曲喻而已，全在自家留心體察。聞有談他人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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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總須反觀自照。必待實(shí)指本身，已成笨伯。若■如充耳，先圣所謂吾未
如之何也已矣。其他種種世事，亦畢生學(xué)習(xí)不盡。惟聽一事解一事，觸類引
伸，便無地非學(xué)矣。至祖父、家庭，敘述親友盛衰、賢否，原想子孫知所法
戒，更不可作閑話聽過，方不負(fù)教誨苦心。
宜常念忠恕之道
余數(shù)十年間閱事，方悟忠恕之道須叟不可離。蓋心有一毫不盡，事必?zé)o
成。只知有己而不知有人，必到處窒礙。覺“忠恕”二字理，日在人眼前。
不常存此心，微特不能希賢希圣，即求為尋常寡過之人，亦不可得。
圣賢實(shí)可學(xué)而至
孟子謂“人皆可以為堯舜”，止在“孝”“弟”二字，原非強(qiáng)人所難。
讀孔子“老安”數(shù)語，益知圣賢之道，事事切近。人未有不欲安我之老，信
我之友，懷我之幼者。特我之外不暇計耳。去一“我”字，擴(kuò)而充之，便是
天下一家氣象。圣賢何嘗不可學(xué)而至哉！
人在自為
天之生人，原不忍令其凍餓，雖殘廢無能，尚可名一技以自活，況官體
具備乎？上之可為圣、為賢；下之至為奸、為慝；貴之可為公、為卿；賤之
至為乞、為隸。在人之自為，而天無與焉。父母之于子亦然。流俗妄人乃謂
祖、父未有資產(chǎn)，以致子孫窮困。此大悖之說也。必有資產(chǎn)而后可為祖、父，
則成家多在中年以后，娶婦生子非五、六十歲不可。有是理乎？不能為祖、
父光大門閭，而以不肖之身歸罪祖、父。為此說者，全無心肝，靦然人面。
而襲其說以自寬，吾知其能為祖、父者罕矣。
不孝者不祥
孝能裕后，前已切實(shí)言之。今復(fù)申以此條者，蓋孝量無盡，而不孝易見。
孩稚稍有知識，父母即取坊本刻像二十四孝故事，為之講解，冀迪其良知，
又費(fèi)幾許心力，方得授室成人。世風(fēng)澆薄，一有室家，即置父母于不顧，專
為妻子。惜力靳資財如性命，視手足為途人，甚且發(fā)于聲，不僅誹于腹?？v
為父母者隱忍不言，天能不奪其魄乎？故有孝而不報者，未有不孝而不報者。
孝而不報，必孝有未至；不孝之報，則其子眼見其父之所為，必且過之。孫
則更甚于子，一再傳之，后欲求一不孝之子孫，亦不可得。余不逮事父二母，
又不獲安一日之養(yǎng)，天地間大罪人也。惟念吾祖、吾父，并以孝友著聞，微
末之躬上承三世，故稟二母之教，不敢不孝。今有男子五人矣。盡解此義，
勉承先澤，吾之幸也。茍或不然，吾祖、吾父實(shí)昭鑒之，詎肯令不孝子克蕃
厥后哉！
善惡不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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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利于人，皆謂之善；有損于人，皆謂之惡。不必顯征于事也。一念之
起，鬼神如見，尚不愧于屋漏，君子所以慎諸幽獨(dú)。凡人發(fā)念，大都專求利
己，故惡多于善。久之習(xí)慣，盡流于惡所。當(dāng)于童稚時，即導(dǎo)以善端。童稚
無善可為，但節(jié)其嗜好，正其愛惡，使之習(xí)大馴順，不敢分毫恣縱，自然由
幼至長，漸漸惡念少而善念多，可為樹德之基。袁了凡先生功過格是檢身要
術(shù)，余于佐幕時嘗試行之，借以自飭。宦游以后，役役奔走，萬念起止不常，
境過輒忘，不及填注，此事遂廢。比來年衰少睡，晝之所為每于枕上記憶，
善事極鮮；而不可上質(zhì)鬼神之事，終不敢為。后人常存此意，或者可無大惡，
庶幾日即于善，為善必昌，蕃后之本，端在于是。
雙節(jié)贈言不可不讀
吾家士行、壺則，不待他師，亦不煩遠(yuǎn)引。吾祖吾父，世德相仍。吾少
稟母訓(xùn)，惟恐遏佚前光。既為二母請旌乞言天下，更恐當(dāng)代作者薄吾不肖，
靳先人以言，寢興檢勵、求不見惡于有道仁人。幸蒙群雅斐然投贈，復(fù)愧不
克負(fù)荷。是以將吏湖南留別都門，前輩有最好官箴，《雙節(jié)傳》及“怕羞銀
管贈言人”之句益用。凜凜焉竊祿數(shù)年，黽勉奉職，懼貽二母怨恫，為贈言
諸公之玷。會有下堂之厄，循例求退。今老矣，銜恤余生、彌憂末路。蓋自
中年以來，兢兢栗栗，幸免大戾。皆《雙節(jié)》文字之教也。后世子孫不敢有
忝先人，自不敢稍虧素行。故贈言集錄二十八卷，續(xù)集二十二卷，是律己準(zhǔn)
繩、治家矩矱、應(yīng)世范模，欲藩后者，不可一日不讀。
申嫡庶之辨
嫡庶等差，禮不可紊。生順歿寧，分定則安。吾生母事吾繼母一生恭謹(jǐn)，
屬纊遺言，唯命孝事主母。以故余得仰承慈蔭，守身庇后。念曾祖以來，惟
余一人承祧，實(shí)由吾生母節(jié)撫綿延，是以向?yàn)榭煎靿?，止分昭穆，吾生?
一壙與嫡繼二母兩壙相并，所謂禮因義起也。會稽陶氏之有嫡子者，欲援余
為例，即以是說答之。凡有嫡子者，自不當(dāng)與嫡耦，恐后世子孫不明此分，
故余自治生壙，妾不與焉。異時妾非如吾生母者，不得視吾生母之制。
傳世名系
生子命名，當(dāng)避先諱。吾宗舊譜，未免失檢。大率單名居多，二名聯(lián)屬，
可無此弊。曾祖而降，惟吾祖一支。自吾祖以逮吾孫，取義五行相生，遞嬗
約系四十言，來者世占一字，增綴二名，用章先德詞曰：“世思秉正，立本
為先。志學(xué)日上，庸行宜全。成名守道，庶其克賢。興宗奉國，慶澤以延。
承啟惟善，佑德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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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述師 述友
童子試
陳秋崖夫子諱其凝，江蘇上元人，雍正庚戌進(jìn)士，官太仆寺卿。乾隆十
一年提督浙江學(xué)政。九月科試，取輝祖入縣學(xué)。
鄉(xiāng)試
博虛宥夫子諱卿額。滿洲鑲紅旗人。乾隆戊辰進(jìn)士。初名綸音惠，改今
諱。國子監(jiān)司業(yè)。乾隆三十三年戊子，浙江鄉(xiāng)試正典試，后終奉天府尹。
陸耳山夫子諱錫熊。江蘇上海人，乾隆辛巳進(jìn)士。壬午召試，欽賜內(nèi)閣
中書，為戊子浙江副典試，終都察院左副御史。
曾洞莊夫子諱光先。湖南湘潭人，乾隆乙丑進(jìn)士。象山縣知縣。戊子分
詩五房，為輝祖本房師。后加通判銜，罷官，終錢塘行館。輝祖年十八，應(yīng)
丁卯鄉(xiāng)試，時祈神簽云：“舉頭莫道青云遠(yuǎn)，得路先憑博陸侯。”每遇鄉(xiāng)闈，
輒盼霍姓典試，不可得。后客平湖，年已三十八，將去館禱于文昌祠，簽云：
“應(yīng)得光先兼裕后，功名一路到耆頤。”至是科，座主為博、陸二姓，而房
師之諱直著文昌。簽語遇合，前定如此。
會試
嵇拙修夫子名璜，江蘇無錫人。雍正庚戌進(jìn)士。日講起居注官，兵部尚
書。乙未大總裁。今經(jīng)筵講官，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xué)士，文淵閣領(lǐng)閣事，
兼吏部尚書。
王惺園夫子名杰，陜西韓城人。乾隆辛巳進(jìn)士。刑部右侍郎，乙未副總
裁。今經(jīng)筵講官，東閣大學(xué)士，管禮部事務(wù)。周海山太夫子煌，撰先人墓表，
夫子手書勒石。
阿雨齋夫子諱肅，滿州鑲白旗人。乾隆甲戌進(jìn)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乙未副總裁。歷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終光祿寺少卿。
湯辛齋夫子諱先甲，江蘇宜興人。乾隆辛未進(jìn)士。翰林院編修，乙未分
詩一房，為輝祖本房師。終廣東學(xué)政。
受業(yè)
薄夫子，淇縣人。不能追記諱字。輝祖六歲受業(yè)。
家靜山夫子諱崇智，同出高祖支下。輝祖自七歲至十歲受業(yè)，訓(xùn)詁之學(xué)
皆稟師授。旅沒京師。無子。輝祖屬族兄鳳琳（綬）歸其喪，今尚無為之后
者。
鄭又亭夫子，名嘉禮。同縣人?？h學(xué)生。先君子將為粵東之游，預(yù)聘延
主墊，輝祖年十一至十四歲，受業(yè)四年。館課勤密，不使得有暇晷。今年七
十有九。輝祖不逮事父，夫子為先君子禮聘，見夫子如見吾父，夫子亦視輝
祖如子。呼名受拜，不假辭色。白頭師弟肅然也。近今館師，更無能繼之者。
徐冠周夫子諱冕。上虞人，館族叔奐若先生家。輝祖年十五從學(xué)。當(dāng)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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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家難交訌，夫子語輝祖曰：“汝不成名，門戶必隳。當(dāng)念二母辛苦，用
百倍功充汝才，不患不成進(jìn)士也。”又曰：“吾年逾六十，我兒未十歲，不
知他日吾子得如汝否？”視輝祖亦如子。輝祖年三十，客長洲，從上虞鄭茂
才 （源）詢知：夫子久棄人事，世兄補(bǔ)博士弟子，終未得一見也。
茅再鹿夫子諱繩武，一字詒孫。山陰人?？h學(xué)生。舅氏王深甫先生內(nèi)侄，
館韓德師先生家。輝祖年十六，為童子師課表弟二人。遇文期，則從夫子乞
題作文。夫子謙甚，不以師道自居；然誨教切至，歷二年不倦。
張百斯夫子諱嗣益。山陰人。歲貢生。授徒魚化橋家塾。輝祖年十八，
為乾隆丁卯科初應(yīng)鄉(xiāng)試之前，仍為童子師，乞夫子命題，求教凡四月。
許虛齋夫子諱廷秀。江蘇山陽人。乾隆甲子科舉人。戊辰三月，先外父
王坦人先生官山陽典史，恐輝祖以蒙師廢學(xué)，招至甥館，從夫子游，凡八月，
以疾辭歸，明年己巳，仍受業(yè)于百斯夫子。
馮夫子佚名字。山陰人?？h學(xué)生。館安昌沈氏，庚午闈前，從游二十余
日。
楊魯蕃夫子名際昌。山陰人。乾隆辛酉舉人。辛未館坦人先生從兄家。
輝祖授徒里中作舉業(yè)文，郵呈求教，夫子導(dǎo)之以正，且有相賞于文字外者，
訖一年。
孫景溪夫子諱爾周。山東昌邑人。乾隆乙丑進(jìn)士。令內(nèi)邱調(diào)吳橋，丁外
艱。歲己卯，輝祖客蘇松糧儲道胡偶韓先生 （文伯）所，夫子服將闕，探戚
官中，錄課藝求教夫子，授以場屋律度：曰相題，曰煉局，曰運(yùn)氣，曰選調(diào)，
曰遣詞，曰煉字。反復(fù)講解，每夜至四更方息。凡四閱月，稍稍領(lǐng)受。忝竊
科名，皆夫子訓(xùn)也。后有業(yè)儒者，飲水思源，不得忘所自來。夫子歷官四川
寧遠(yuǎn)知府。歸老。以子西林先生含中官陜西按察使，誥封通議大夫。
亡友
孫西林先生 （含中），景溪師子也。乾隆辛巳，師令秀水，輝祖?zhèn)驎?
中，先生試禮部中式，來官解省覲，得共晨夕。一日侍坐，師曰：“若兩人
操心制行，異日當(dāng)為端士，可齒敘如同氣，毋忘今日之誼。”輝祖敬謝：“不
敢當(dāng)。”師曰：“子毋辭，士君子論交，不以窮達(dá)異趣。況子豈終幕客者？
子毋辭。”先生與輝祖同生庚戌，長輝祖二十四旬有奇，遂兄事焉。越一年
余別去。癸未選庶吉士，丙戌改戶部主事。而輝祖于戊子忝充秋賦，己丑至
京師，主先生寓廬，不知身之在客也，辛卯秋九月，先生由員外郎出為寧紹
臺兵備道，款輝祖入幕，凡四月，以會試辭。比下第南歸，先生已調(diào)江蘇河
庫道。甲午量移蘇松太兵備道，屢以師命召，輝祖母老，不果往。先生旋司
臬陜西。丁酉來浙開藩，再四招延，且屬韓城師道意輝祖，過辱下交，懼為
人指目，固辭，先生不之強(qiáng)也。有機(jī)事輒相邀商榷，有所建白，罔弗采納。
戊戌六月，手書相訂，輝祖將俶裝，而先生中暍捐館舍，憑棺一慟已矣。生
平先生為政，持大體，廉仁平恕，守正不阿。是時，大吏頗與先生齟齬，而
先生能力行其志。發(fā)引日，道路手香跪哭，靈輀不得前。至今述遺愛，猶多
泣下。輝祖為先生所部，而冠先生于亡友者，尊師命也。
羅臺山（有高），江西瑞金人。乾隆乙酉舉人。己丑會試，以邵二云（晉
涵）先容，得訂交焉。又七年，余佐慈溪知縣黃補(bǔ)畬 （元煒）幕中，臺山方
主鄞縣。邵雙橋 （洪）家迓以來，共晨夕者二旬。奉《雙節(jié)堂贈言》，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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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定。越二年，敘別于錢塘寓舍。凡《贈言》中古文，一一次第點(diǎn)正。通《內(nèi)
典》，嘗進(jìn)余以攝生之道，余未之能行也。而臺山以己亥正月卒于家。
孫遲舟 （辰東），初名宸。歸安人。乾隆壬辰舉禮部試第一，第一甲第
二名進(jìn)士及第。官翰林院編修。先是歲丙戌，遲舟方持父服，課平湖知縣劉
冰齋 （國烜）二子學(xué)，余治申韓家言，佐平湖幕，稱莫逆交。甲午丁內(nèi)艱，
主講東陽書院，余客海寧，屢寄文字商正。丙申，余再館平湖，遲舟服闕，
過余敘別。明年，遲舟舉男；余舉女。因有婚姻之訂，是為庚子之春。其后
秋分，校順天鄉(xiāng)試，卒于闈中。
來江皋 （起峻），同邑長河里人。乾隆壬辰進(jìn)士。余之交江皋也，始自
辛卯公車，繼以壬辰水同舟、陸同車、京邸同寓舍，志趣并同。官戶部湖廣
司額外主事。以父母篤老，引疾歸，授徒于船樓家塾。甲午亦為余評騭課藝，
已而迭丁內(nèi)外艱，會經(jīng)理西江塘水利，勞病卒。
陶午莊（廷珍），會稽人。乾隆庚寅冬扁舟過訪，出試文相質(zhì)，遂訂交。
明年舉于鄉(xiāng)，丁未補(bǔ)咸安宮教習(xí)。丁內(nèi)艱，歸，校訂 《雙節(jié)堂贈言》甚力。
辛丑揀發(fā)甘肅，累署知縣，借補(bǔ)直隸肅州州同。卒于官，以弟子為后。
張潛亭 （羲年），余姚人。乾隆乙酉拔貢生，宮于潛，訓(xùn)導(dǎo)俸滿，保舉
以知縣用，請留“四庫館”效力，賜國子監(jiān)助教銜，充《四庫全書》纂修官。
丁酉中順天鄉(xiāng)試舉人，戊戌下第，特賜一體殿試，屆期疾作，遂不起。
徐頤亭 （夢齡），山陰人。國子監(jiān)生。精醫(yī)術(shù)。屢試省闈不遇。治危證
多愈。余有回生之感，詳《習(xí)醫(yī)宜慎》條。會戚屬邀赴口外，旅沒。仲子嘉
會，能世其業(yè)；季子端揆，以孝友著稱。
嚴(yán)古緣 （果），仁和人。乾隆庚寅舉人。先是壬申二月，恩科鄉(xiāng)試第三
場于號舍訂交。垂三十年，久而愈篤。性肫摯。別數(shù)月，必作畫幅題句寄贈，
情溢楮墨間，弟鐵橋（誠），乙酉舉人，豪爽過于兄，詩筆高邁，亦工繪事，
兼精篆刻。先四年卒。
家昌年 （永祚），六世祖支下，猶子行也。家奇窮，年四十方室。詩法
徐謂，畫師米芾。事母篤孝，有禮聘者，不忍出游離膝下，忍貧為童子師，
以終其身。年八十余，及見曾孫而卒。弟介甫（永祺），年十六為山陰賈人
司筦鑰。賈人父疾，屬侍醫(yī)師治藥，念母衰病，力不能延醫(yī)，夜讀醫(yī)書，曉
就醫(yī)師求方脈之理，久之，工醫(yī)術(shù)。母倚其藥而生者，三十余年。為余治病
輒效，言必以正，曰：“疾病皆由不自愛而起，或以先天不足歸咎父母，不
孝甚矣。”初，余習(xí)幕學(xué)，語余曰：“侄見郡城幕者多浪費(fèi)，愿叔戒之。”
又曰：“叔祖浮厝十余年，當(dāng)亟謀安葬，此事無促迫者，不可以遠(yuǎn)游故，一
刻忘也。”其相愛大率類是。先昌年卒。余為作《汪氏二孝子傳》云。
孫惠疇 （世埰），山陰人。仲姊婿也。余孤且寒，年十四、五時，頗不
為姻黨所禮，獨(dú)荷款接勤摯。性豪爽善飲。急人難如己，不治家人生產(chǎn)。游
吳越間，無所遇。歸而病酒，至于沒。子四人，長繼英，能修內(nèi)，行佐幕，
仁謹(jǐn)有聞。
陸三德（天勝），同里人。有至性，重然諾，能知大義，為鄉(xiāng)黨信重。
長余十歲，少時誤陷縲紲，先大父雪出之。歲元旦起，即至大父像前禮拜。
先贈公赴粵東時，屬料理家事，已而贈公喪歸。遇力作，無寒署，早晚有呼
必應(yīng)。力傭自給，獨(dú)不受余一錢。曰：“吾受朝三翁未報，且諾十三叔不可
負(fù)也。”余入試省闈，執(zhí)勞無倦色。至戊子，忝列科榜，欣然曰：“吾固知
朝三翁當(dāng)有后也。”視余如弟，歷四十年，名余不改。又四年而沒。沒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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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余客海寧歸，亟過訪，執(zhí)余手曰：“好好尚得見弟一面，恨不及待弟官
也。”蓋余自少孤至成立，人情屢易，始終如一者，一人而已。
方望山（魯），同邑路西人。初以治疾相識，久之志趣甚洽，交相敬也。
為人質(zhì)直無城府，急人之病如在己身。遇敦請，雖極貧之家，嚴(yán)寒酷暑，皆
立赴。其術(shù)以疏氣為先，謂病率起于氣滯，故定方多用“逍遙散”加減，所
治輒效，時人號稱“方逍遙”。子孔昭，亦工醫(yī)有聲。
於體乾 （士宏），同邑峽山人。乾隆丙午舉人，性純孝，與弟汝夔友愛
甚摯。余自己卯鄉(xiāng)試寓舍訂交。長余一歲，余兄事之。后歷試無不同寓。至
戊子，余忝充秋賦，君攻苦益力。于家塾旁置小屋一楹，幾坐皆設(shè)仄版，如
號舍然。課日食息其中。曰：“習(xí)此，則闈中寬綽，可以從容構(gòu)思。”庶幾
一當(dāng)又八試，始與兒子繼坊同出唐一峰先生門下。年已五十有八，太孺人年
逾八十，君不忍離寢門，上計戚友多勸駕者，太孺人亦促辦裝，因過余里門
敘年誼。余敬謝曰：“白頭兄弟何當(dāng)為兒輩屈！”君笑曰：“盼同年何可易
得？肯不敘耶？”蓋訂交后四年，繼坊甫生，而君辱與同榜，宜其言之慨也。
具述太孺人命。余曰：“如兄者，其報國日長乎？”君躍然起，執(zhí)余手曰：
“微子孰肯作是言，吾計決矣。”遂不行，已而余之湖南寧遠(yuǎn)，君向晦徒步
至義橋江干敘別，勉余以“親民”之義，出《?；萑珪芬粌韵囵A。越二年，
而兇問至寧遠(yuǎn)，為罷食者數(shù)日。年不副德，遇不副才。士論至今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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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雙節(jié)堂庸訓(xùn)》自序
《雙節(jié)堂庸訓(xùn)》者，龍莊居士教其子孫之所作也。中人以上，不待教而
成；降而下之，非教不可。居士有五男。子，才不逮中人。孫之長者，粗解
字義；其次亦知識漸開。居士扃戶養(yǎng)疴，日讀《顏氏家訓(xùn)》、《袁氏世范》，
與兒輩講求持身涉世之方，或揭其理、或證以事，凡先世嘉言媺行及生平師
友淵源，時時樂為稱道，口授手書，久而成帙。刪其與顏、袁二書詞指復(fù)沓
者，為綱六、為目二百十九，厘為六卷：首《述先》，志祖德也，先考、妣
事具行述者不贅；次《律己》，無忝所生，有志焉未逮也；次《治家》，約
舉大端而已，家世相承，兼資母范，故論女行稍詳；次《應(yīng)世》，寡尤寡悔，
非可倖幾也；次《蕃后》，保世滋大，其在斯乎？以《師友》終之，成我之
恩，輔仁之誼，永矢勿諼矣。友之存者，兒輩耳熟能詳，不煩錄敘；且凜凜
乎，有《谷風(fēng)》陰雨之憂焉。居士自少而壯、而老，循軌就范，庸庸無奇行
也。庸德庸言之外，概非所知，故名之曰《庸訓(xùn)》。冠以“雙節(jié)堂”者，獲
免于大戾，稟二母訓(xùn)也。諸所為訓(xùn)，簡質(zhì)無文，皆從數(shù)十年體認(rèn)為法、為戒，
欲令世世子孫、婦稚可以通曉。自念身為庸人，不敢苛子孫蘄至圣賢，而參
以顏袁二書各條，則學(xué)為圣賢之理，未嘗不備。夫人無中立，不志于圣賢，
其勢必流于不肖，可不慎歟？嗟乎！教者，祖父之分；率教者，子孫之責(zé)。
茍疑訓(xùn)詞為庸，而別求新異之說以自托，將有離經(jīng)畔道，重貽身世之患者，
是則居士之所大懼也。
乾隆五十九年正月癸卯，龍莊居士汪輝祖。書時年六十有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