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林折枝 ■王心韜 文/圖
永泰縣葛嶺鎮(zhèn)距福州37公里，以奇峰陡壁的巍峨地形令人嘆為觀止。大樟溪穿鎮(zhèn)而過，在此繞一個大彎，留下一個近圓形的大沖積洲。大自然鬼斧神工般以陰陽互濟的方式，在葛嶺東南西北塑造四個景區(qū)，各呈風(fēng)采。葛嶺古為交通要道，水陸交通繁忙，文人墨客紛至沓來，賦詩題刻，文化源遠流長。凌空欲飛的天泉閣，曲徑通幽的古松道，層層疊疊的空中梯田，盡顯古人的勤勞與智慧，是不可多得的歷史遺存。危崖洞迎松間云飛閣檐接天外泉
遠古的時候，獵人追逐羚羊，順著峭壁上的飛澗登上崖頂，一個美如仙境的水簾洞，呈現(xiàn)在群山之巔，只見高峽屹立如門，瀑布從天而降，水簾之后高仰的山崖上，是一個巨大的洞穴，一片山巖橫展如瓦覆蓋著洞頂，方廣如穹隆，穹隆上綴滿了形態(tài)各異的鐘乳石，青藤懸掛巖縫隨風(fēng)搖曳。鳥兒啁啾其間，彩蝶翩飛其上。洞后壁上部有一石龕，龕前有一大鐘乳，如青龍破壁而入，龍尾下垂，龍尾上乳泉滴瀝，綠蕨茸茸，生機盎然。風(fēng)過蕨搖，仿佛龍尾在動，古人戲稱“龍尾泉”。洞右高峽有裂隙，順崖前伸，小徑可達另一險洞，人們?yōu)榧o念羚羊引路，稱其“羚羊洞”。據(jù)《三山志》載，北宋建隆二年（961年），有僧人壘石為臺，疊石為階，在洞內(nèi)建方廣巖院，以該洞方正寬廣，遂取佛經(jīng)第十部類“方廣”命名，寓意深長，又稱方廣巖、方廣洞天?，F(xiàn)洞內(nèi)保留有古石階，垂帶石上鐫刻“宋淳熙丙午（1186年）謹題”。隱士黃非熊選擇方廣洞天美景十處，各賦以詩，文采飛揚，遂使方廣巖美名遠播，成為福州宋代著名的游覽勝地。黃非熊，嘉泰二年（1202年）進士，授官兵科給事中，上任未兩年，無意仕途，辭官隱居大樟溪畔方廣巖下的三島村，教書授徒，閑暇常遨游方廣巖，終老其間。后來，順洪水漂來一巨樟止于葛嶺石壁溪，久浮不去，有異人將其雕為賓頭盧尊者（伏虎羅漢），供養(yǎng)于洞中，天旱苗枯時，縣官求雨常到方廣巖，后將此木像取回城中祭祀祈禱。張世南（約1225年前后在世）《游宦紀聞》卷四記載了這一盛事，描述了方廣巖的高危險峻：“今縣官禱雨，必躬往迎致，其應(yīng)如響。像眉毫修白，骨氣龍鐘，宛若生動，每至邑中，人士敬嘆瞻禮，喜其來而惜其去……自造像后，香火日昌，往來供施相屬，室（方廣巖）中遂構(gòu)三層閣，不戴半瓦，雖疾風(fēng)暴雨不能犯也。室距平地可五里許，其間梁空磴險，山徑峭拔，游者有攀躋傴僂之難。及最上，峰回路轉(zhuǎn)，倏忽風(fēng)景不同。巖洞飛驚，臺殿縹緲，使人神觀軒豁，忘其罷憊?！?br> 真潮和尚，以中興方廣巖院知名，歙縣人。因父游宦浪跡不歸，年十六歲外出尋父，終不遇。后皈依嘉興東禪寺曉天禪師落發(fā)受戒，遍游天下名山叢林，參訪尊宿。入閩后，慕名游覽方廣巖，卻見寺院衰敗，梵宇傾頹，唏噓不已，決意募化重建。自入方廣巖后，身荷畚鍤，躬服勞瘁。夜間趺坐念佛，肋不沾席。結(jié)緣當(dāng)時福州眾多文人名士，眾志成城，精心營造，方廣巖煥然一新。明陳鳴鶴《天泉閣記》載：“萬歷十有八年（1590年），鏡山真潮和尚來游斯巖，賞其幽致，便欲卓錫掛瓢，席地敷座。維時林君熙工（南嶼林春澤之子林應(yīng)起），首舍緡錢，遍化檀樾，遂遵故址重建層樓。中居方丈，傍列禪房，榱不加華，桷不被繡，磽為地基，巖作天瓦。經(jīng)始于歲之庚寅（1590年），落成于歲之辛卯（1591年）。而方伯林君道翹（南嶼林春澤之孫林如楚）題其額曰‘天泉閣’，蓋懸泉閃閃于檐端，掛流裊裊于檻外，閣以泉勝，故名?！碧烊w整體依絕壁凌空架構(gòu)，數(shù)十根立木頂托于裸巖之外，令人驚嘆不已。
真潮和尚重建方廣巖院后，又積極開發(fā)周邊景點。臺嶼陳益祥（觀察使陳奎之子）與侄陳燿，在真潮和尚引導(dǎo)下，于萬歷三十三年（1605年），在方廣巖一公里外，開發(fā)懸漢巖。懸漢巖即今羅漢巖，古洞造型如佛手拈花，旁有石瀑，環(huán)境幽雅。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又開發(fā)丸天巖，丸天巖在方廣巖正下方數(shù)十米處。方廣巖水簾落入深潭后，流過一小段幽澗，又墜下近百米高的絕壁，形成壯美異常的丸天巖，即今天的酒壇瀑布。酒壇瀑布高達百米，崖壁造型神奇莫測，如神仙遺物疊成，分為二級瀑布。上級瀑布流水深深地切入崖壁，留下深邃的管狀石槽，如韓湘子的洞簫；下級瀑布中上段石槽大如石壺，類似張果老的酒葫蘆，下半段石槽略微縮小又似藍采和的花籃。陳益祥當(dāng)年曾命仆夫劈開榛茅，在陡峭的崖壁上開鑿石棧道，從左壁進入“酒葫蘆”。陳益祥記曰：“吾入洞時，視天猶丸也，因名‘丸天巖’?！泵駠妗队捞┛h志》載：“丸天巖，形如覆鐘之半，又如卵殼之半，高可二十余丈。泉懸其巔，巖座如盂以承之，由盂而下，復(fù)承以池，不溢不涸。”隨后，陳益祥在丸天巖旁建成三層樓閣，以便賞景。通往方廣巖的古松道，是方廣巖另一道奇景，是福州地區(qū)保存最好的古松道，從山麓的方廣坑古驛道（永泰到福州的橫串古道，今鋪水泥道）仰視，虬松婆娑起舞于群峰之間，順山道蜿蜒展布直達方廣巖，如青龍飛入方廣洞天。山中有詩刻贊道：“寺憑松作徑，天設(shè)石為門?！鄙顛{霧散一山瀑幽谷日出滿川虹
這里流傳著一個白蛇的美麗傳說?！堕}都別記》第353回寫道：“永福（永泰舊名）方廣巖西北，有一大山，洞中有白牝蛇，不知修煉幾多年，能變?yōu)槿?，常隱不現(xiàn)，從未為祟，只日夜與山都、木客（山都即山魈，木客乃木精）吟風(fēng)步月，釀酒烹茶。自名為繆隱仙，知書識禮……”蛇仙有感于人間情愛的纏綿真摯，遂起擇夫之心，在方廣巖下開一酒店，與福清葉向高堂侄葉青選秀才成家生子，大兒取名“施郎”，二兒取名“夔郎”（“施”福州方言與“蛇”諧音，“夔”乃龍之屬）。蛇仙懲惡揚善，故事優(yōu)美感人，為世人稱道，被編成《蛇娘戀世》閩劇演出，今在方廣廨院（普光明寺）旁還有“酒店”地名。方廣巖西北確有一座大山，山中隱有一條深峽幽谷，時常云封霧鎖，人稱龍村峽谷（龍門峽谷），據(jù)說是繆隱仙修煉隱居之地。內(nèi)有繆隱仙釀酒遺跡“酒泉瀑”，這是一條上大下小的巨型瀑槽，與酒漏無異，槽底流水處染成酒紅色。據(jù)載，繆隱仙化為人形投茶果攤主繆延夫婦為義女，欲開酒店，見二老家道貧寒無本錢，遂道：“奴家自會釀酒，不用曲和米，只需花果清泉便可。”于是汲取龍門清泉，采摘峽谷花果，在“酒泉瀑”中釀出香聞十里的美酒。
龍村峽谷之水由東北向西南流淌，在谷口外沖蝕成串珠般的三個深潭，三潭圓滑如龍井，稱“三窟瀑布”。溯溪而上，高峽變窄，逐漸成為幽谷，谷中生機盎然，只見蕉舞藤繞百花開，蜻蜓點水錦雞飛。谷頂奇峰突起，奇巖連片似蜂巢掛壁，如入畫廊深處。水聲隱約傳來，幽谷的盡頭竟是閩中最美、最壯觀的瀑布群，數(shù)條銀瀑環(huán)繞深谷從天呼嘯而降，水聲激蕩轟鳴，水霧撲面而來，彩虹飛架谷底，令人心醉神迷。滿頭霧水的游人，面對漫山遍野的百米水簾從同一高度瀉下，好奇心驟生，可惜高崖無路可登，只能退回谷口，順盤山公路繞道山頂，一探瀑布來源。山道外峽谷深不可測，林海蒼蒼，對面山峰峭壁陡立，奇巖裸露，形成不同地質(zhì)年代的熔巖與火山碎屑巖層層相疊，形態(tài)各異，令人目不暇接。
龍村村口群山交鎖，古樹參天，四方奔流而來的數(shù)條溪澗在此毗鄰交集，從三面落入幽谷之中，溪澗的基底由于同處于一條堅硬呈帶狀展布的柱狀節(jié)理巖層上，形成壯觀的、同一高度的瀑布群。
龍村坐落在龍門峽谷上游的山間盆地中，古風(fēng)依舊，古韻盎然，四周山巒環(huán)抱，山形奇特，分別以龍、虎、獅、犬命名，是中國古村落擇址營造范例。村民遵循古村落的風(fēng)水布局，在水口建壩以蓄水，精心培植風(fēng)水林，才有今天進村滿眼的原始闊葉林，讓游人有“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初入山村，一派田園風(fēng)光，是今天永泰最美山村之一。龍村上游是景色迷人的龍棲洞峽谷，有無數(shù)水潭瀑布深藏其間。龍村自古有一個關(guān)于寶藏的傳說，人們將瀑潭命名為“窟”，據(jù)說前人曾在村前、村后眾多的水潭中，藏匿無數(shù)金銀財寶，并留下了“七窟前，七窟后，誰能找到，子子孫孫不要做，吃到老”的搜寶秘訣。龍村是個小山村，不足百戶人家，卻有十多姓氏，有違農(nóng)耕時代單姓家族群居習(xí)慣，被認為是攜有寶藏的某一組織秘密隱居地。藏寶之說為龍村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讓無數(shù)后人為此著迷，在此苦苦探尋。
風(fēng)貫殘洞開天門雨蝕斷壁雕玉柱
歷史上，從福州到永泰可從大樟溪走水路。大樟溪下游因受閩江潮汐的影響，潮水可漲至葛嶺瀨下渡口。離瀨下渡口上游不遠，就是著名的赤壁潭。赤壁奇巖壁立，由火山熔巖冷凝形成的紫紅色柱狀節(jié)理，成排臨溪而踞，陽光照耀下色如丹霞，元末永?？h尹王用文在石壁上題寫“赤壁”，至今仍神采奕奕。王用文，又名王翰，號友石山人，西夏靈武人，元至正甲辰（1364年）、乙巳（1365年）年前后曾任永?？h尹，以“鐵壁”、“飛珮”贊葛嶺高山流水，后官至潮州路總管。元亡后，隱居永泰，寄情于山水之間。閩縣人吳?！队咽饺藗鳌酚涊d：“酷有山水癖。四時朝昏，不問寒暑，曳杖入幽林深谷，攀高崖絕壁，覽飛流潺湲。每遇石處，必坐坐則咄咄，首肯自語，嘯歌盤桓，或解衣而臥，既去復(fù)返，眷戀不忍舍離。雖日遇百石率以為常?！背啾谏线€有清永福知縣王綱“崢嶸江表”、清福州太守李拔“中流砥柱”摩崖石刻。王綱，陜西三原人，因重修永?？h城，獲當(dāng)?shù)馗咐献鹬亍＠畎?，四川犍為人，為官重文化，有政績，從他的《行部紀略》可知，乾隆辛巳年（1761年）十二月十七日，由閩清盤查而回，夜宿洪塘，次日乘舟由閩江、經(jīng)大樟溪至瀨下渡，因灘淺水急，舍舟陸行至縣城，迎接他的知縣正是王綱。十九日參觀永泰縣學(xué)及新修城垣，贊嘆有加，日暮登舟，仍回瀨下。次日由洪塘歸焉。李拔這次永泰之行，對葛嶺風(fēng)光大加贊賞，留下了赤壁題刻，還游覽了葛嶺方廣巖，賦詩一首《方廣巖（在永福三島村）》：“千峰如繡畫屏開，為訪幽巖著屐回。峭壁嶙峋云氣繞，瀑泉噴薄雪花來。嵐深石室封丹灶，樹掩僧房長綠苔。畢竟名山多勝跡，支藤更上望仙臺”。
赤壁對面有一條清澈的溪流，匯入大樟溪，逆流而上，是葛嶺赤壁景區(qū)。斗湖山是赤壁景區(qū)的主峰，海拔987米，死火山口形成的斗湖天池，為華東第一大天池。明代有寓民張仕榮于湖旁墾坡為田，稻熟后，輒為鹿豕踐食，又山高風(fēng)猛，勞而無獲。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永福知縣徐嘉言捐俸，買下斗湖山并田施與方廣巖院，并勒碑記其事。斗湖山歸為方廣巖院后，真潮和尚親自到此開辟寺田，據(jù)說鹿豕遠遁，風(fēng)不為災(zāi)。斗湖山為高山草甸，百畝草甸簇擁著天池，風(fēng)光旖旎，湖水倒映著白云，草場襯托著牛羊，令人心曠神怡。山間有大瀑布高掛在一片如刀削般平整、高寬近百米的崖壁上。水流咆哮著從懸崖上俯沖而下，在峭壁上形成上短下長的兩疊瀑布，飛花濺玉，霧氣迷蒙。由于石壁色紫又奇妙地長有紅色苔蘚，陽光下如赤色鐵壁，“赤壁大瀑布”因此得名。赤壁景區(qū)以峰柱、峰叢著稱，郁郁蔥蔥的山崖布滿擎天石柱，特別是崖頂?shù)氖澹扔歇毩⒌氖?，又有并攏的石柱群，直指蒼穹，十分壯觀，讓人贊嘆大自然的神奇。赤壁景區(qū)還有石龍脊、牛鼻窟、天源瀑布、珠簾瀑布、層層疊疊神秘的古梯田，讓人流連忘返。
赤壁景區(qū)以西是天門山景區(qū)，天門山因山中巨石形成天門洞、天門窗而知名。據(jù)民國版《永泰縣志》載：“天門洞東五都。譎詭怪特，與方廣、方壺埒。而盛跡郁湮，從無過問者。遙望巨石屹立如門，有獅子蹲其上。峭壁間，兩石孔圓如車輪，不假人為。每烏兔東升，光從孔人，洞中毫發(fā)可辨。洞容數(shù)十人，片石覆其上?！比缃?，天門洞已成為葛嶺著名景點。天門山景區(qū)最神奇的當(dāng)數(shù)葫蘆瀑布，瀑布形狀如側(cè)臥的葫蘆，流水在巨大的石壺內(nèi)多級旋轉(zhuǎn)，層層跌落，最后從葫蘆口噴涌而出，如珍珠撒出，又被譽為“葫蘆倒珍珠”。地下河更是奇特，流水深深切入河床，如一線天，兩岸巨石層層相架，遮天蔽日，洞壁滴水凝成石乳形似“觀音”，栩栩如生，盡顯天公造物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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