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個月,對ChatGPT的討論讓它的早期投資人的馬斯克又一次成為風口浪尖。在最新的一次采訪中,當被問到“我們的孩子在社交媒體上花費了越來越多的時間,你有給孩子們制定什么規(guī)則?”時,一向最為自信的“外星人”馬老板,難得一見地進行了反思:
一般來說,我并不努力限制孩子們使用社交媒體,雖然這可能是一個錯誤。他們真的已經深受Reddit和Youtube的影響,這種影響,遠勝其它。
我可能會比過去更多地限制使用社交媒體,并關注他們在看些什么。我認為,可能需要監(jiān)督兒童對社交媒體的使用,并警惕他們被硅谷所編寫的某些算法影響。
而更嚴重的,可能是帶來的心理問題。曾因在暢銷書《嬌慣的心靈》中提出“精細育兒養(yǎng)大了一代美國的失敗者”,而引發(fā)全球熱議的心理學家喬納森·海特(Jonathan Haidt)最近又提出了一個新的理論:
社交媒體對孩子,尤其是女孩的傷害,比新冠疫情還可怕。
“爸爸真棒”的專欄作者Gauchewood,他正在讀高中的女兒最近就經常感到焦慮。她說,“小某書里到處都是貌美如花的藤校生,學術能力很強又生活豐富多彩。”相比之下,感覺自己不夠優(yōu)秀。
Gauchewood敏銳地意識到,社交網(wǎng)絡的氣氛,很容易讓孩子認為自己低于平均水平,誰都比自己強,從而帶來心理上的抑郁焦慮。
這位爸爸在綜合了喬納森·海特以及其他學者關于社交媒體問題的最新研究后,吃驚地發(fā)現(xiàn)社交媒體給少年兒童帶來的傷害,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嚴重。
第一,遠為復雜的人際關系使得青少年不堪重負;
第二,社交媒體上的扭曲形象造成的形象焦慮 ;
第三,語言能力和注意力被破壞造成的學業(yè)下滑 。
01
社交媒體流行,“青少年抑郁”加劇
好幾個調查都發(fā)現(xiàn),從2012年開始,青少年的焦慮和抑郁狀態(tài),突然開始大幅度飆升,數(shù)據(jù)很嚇人。
雖然成年人的焦慮癥狀也有增加,但相對青少年來說少得多。
2012年發(fā)生了什么?
這一年,F(xiàn)acebook收購了Instagram,年輕人紛紛涌入。同一年, “自拍時代”開啟。蘋果公司2010年發(fā)布的iPhone 4擁有第一個前置攝像頭,兩年后推出的iPhone 5對其進行了大幅改進。社交媒體和自拍開始沖擊這一代人。
之前,青少年使用翻蓋手機,會互相發(fā)短信,說“我們在商場見面吧,一起做點什么。” 現(xiàn)在,他們的童年 “基本上只是通過社交媒體聯(lián)系,甚至不再一起出去玩了”。
這樣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呢?到了2020年,超過25%的女性青少年有 '嚴重抑郁癥',男孩則略低于9%。
2021年,美國CDC對全美高中的 17,000 名青少年進行了青少年風險行為調查,發(fā)現(xiàn)女孩的“悲傷情緒”達到創(chuàng)紀錄水平,將近3/5的女孩感到“持續(xù)的悲傷”,是男孩的兩倍,1/3的女孩認真考慮過自殺。
為什么男孩的心理健康狀況會好一些?答案可能有些諷刺:
“因為男孩主要用手機玩電子游戲,和同伴競爭,這樣的環(huán)境相對更'正常’,男孩的心理健康受到的影響就沒那么大?!?/span>
相比之下,大多數(shù)女孩則被Instagram和TikTok這樣的 “視覺平臺 ”所吸引(也就是我國的抖音/小紅書/微博之類)。
在這種平臺里,女孩們主要是觀察別人的“完美生活”,然后想辦法把自己的生活也展示得同樣完美。而這帶來的心理壓力,對她們的心理健康極其不利。
虛擬世界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極具破壞性
在喬納森·海特正在寫的新書《KIDS IN SPACE》(《太空中的孩子》)中說,從2012年開始,現(xiàn)代社會的孩子都被發(fā)射到了神秘的“外太空”,也就是社交媒體世界,在那里成長。
為什么把社交媒體世界比喻成“外太空”呢?因為它和我們人類原來生長的地球環(huán)境是大不相同的,正如“社交媒體世界”和人類大腦所習慣的環(huán)境也大不相同:“人類的身體不可能在外太空正常長大,所以他們的四肢必然是扭曲的 ”。
這幾年由于疫情,各國人民被迫困在家中,孩子們使用社交媒體的時間更是大大增加。
由非營利性研究組織Common Sense Media發(fā)布的調查發(fā)現(xiàn)--
從2019年到2021年,青少年的總體屏幕使用量增加了17%,比之前四年增長得更快。平均而言,8至12歲的兒童每天使用屏幕的時間從4小時44分鐘上升到5小時33分鐘;而少年(13至18歲)則從7小時22分鐘上升到8小時39分鐘!
調查的科學家最后評價道:
在疫情期間,孩子們轉向屏幕尋求娛樂,并與朋友聯(lián)系,因為許多人沒法親自到學校或活動。但是,大量的孩子在他們這么小的時候就使用社交媒體……這讓我想哭,因為社交媒體并不是為兒童設計的。
為什么說社交媒體不是為兒童設計的呢?成年人用起來怎么就沒有問題?
瑞典首席心理健康學家安德斯·漢森在他的《手機大腦》中寫道:
“手機對我們來說都是稀松平常的事物,仿佛人類世界從一開始就擁有這些東西。但事實上,狩獵采集的生活占據(jù)了人類歷史99.9%的時間,我們的大腦也是隨著這一生活方式不斷進化而來的。近1萬年以來,人類的大腦基本沒有發(fā)生變化。這就是說,盡管身處現(xiàn)代社會,但我們的大腦卻認為我們仍然'生活’在非洲的熱帶草原時期?!?/span>
“所以,這就意味著假如我們要保持心理健康,還是需要充足的睡眠、身體活動以及與他人的緊密聯(lián)結。如果忽視這些,人類自然會不可避免地抑郁起來。”
成人用過社交媒體,都會對里面復雜的人際關系、對評價的渴求所帶來的又愛又怕的情感非常熟悉。
而兒童和青少年的心理遠遠比成年人脆弱。成人也許還能承受的壓力,對于他們的心理健康來說卻可能極具破壞性。
02
顧名思義,社交媒體可以拓寬使用者的社交圈。按理說,孩子使用社交媒體,就意味著擴大了交友的空間和時間,不僅可以跟其他學校、城市甚至國外的孩子結成好友。而且一天24小時都可以和朋友交流,這不是好事嗎?
不一定。因為我們人類的大腦有一個“鄧巴數(shù)”(Dunbar's number)的限制。
每個人能與多少人建立關系,是有上限的。牛津大學進化心理學家羅賓·鄧巴(Robin Dunbar)的研究表明,這個數(shù)字是150個。
我們實際認識的人當然比150個要多,但能建立相對穩(wěn)定的關系,比如“以我們能夠知道對方的想法”為標準來篩選,就只有大約150段了。
這其實還是因為在狩獵采集的時代里,我們的祖先就生活在人數(shù)上限約為150名的集體中。我們大腦皮質的能力,本質上決定了人類能夠建立起的社會關系數(shù)量。
在《小王子》里面, 一只孤獨的狐貍與一個憂郁的小王子相遇,“和我一起玩吧。”后者提議道。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貍答道,“我沒有被馴服?!?/span>
“?。”?,”孩子說,又好奇地追問,“什么是'馴服’?”
“這是件早已被遺忘的事情,”狐貍回答,“它的意思是'建立聯(lián)系’”。
而建立和他人的聯(lián)系,需要占用大量的大腦運算能力,需要不斷思考:“這個人對我好嗎 ?我應該如何對待他?”
心思細膩的日本初高中生甚至發(fā)明了一些新詞匯。
他們會用“心友”、“信友”和“神友”來形容朋友,意思分別為:值得交心的朋友、值得信賴的朋友、像神一樣會幫助自己的朋友。
在交友過程中,他們會相互試探、不斷確認彼此究竟是哪一類朋友。當然這種思路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由于有更為寬泛、自由的選擇,青少年很難執(zhí)著于身邊的朋友,需要時常擔驚受怕。而為了保持友誼的穩(wěn)固,就要不斷保持彼此的聯(lián)系。
此外,社交媒體中的虛假情感、表面的友誼,以及小言辭的沖突可能導致友誼短暫。
交友壓力之外,則是社交媒體帶來的同儕壓力。
在《I世代》關于一個美國少年的訪談中,有這樣一段對話:
他說:“我13歲時申請了第一個臉書頁面?!蹦鞘悄槙淖畹湍挲g限制。在那個年紀,社交媒體是讓人緊張的經驗。
“每當上傳什么東西,我總是焦慮到不行。我會坐到那里不斷刷新頁面,以確認有沒有人點贊或留言之類的……”他這番話說中了三項關于社群媒體與青少年的事實:
在心理健康上,社交媒體似乎對年紀最小的青少年影響力最強;
社交媒體能在感情豐富的人心中煽動焦慮感;
那些最在乎“閱讀量”或點贊數(shù)的人,也常是心理健康最脆弱的人。
《I世代》關注過一個叫布莉的11歲可愛女孩。她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思考發(fā)點什么,怎樣在別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能得到的“贊”多不多。
對她來說,這是每天建立自己品牌(個人形象)的時間。建立和維護個人品牌(個人形象)是一項累人的工作,而這正是孩子們在社交媒體上做的事情。
難怪那么多的孩子都在與焦慮和抑郁作斗爭,他們對自己的外表過于執(zhí)著,擔心如何融入社會。
美國一項針對5000余人的問卷調查顯示,在Facebook上消磨的時間越多,生活質量就越可能變差 。答案或許在于,這些人通過社交媒體上他人的動態(tài),看到了許多總是“顯得”很幸福的人,因而感到抑郁和孤獨。
而不幸的是,青少年——特別是女孩子更容易受到社交媒體帶來的心理暗示,覺得誰都比自己強,從而陷入抑郁和焦慮。
03
社交網(wǎng)絡語言簡單化,青少年智力發(fā)展營養(yǎng)不良
我女兒小學時,有一次她的美術老師來家里做客。看到她有個獨立的房間學習,非常羨慕,說要是自己當初有這個條件,早就上清華了。
然而, 我們花了很多金錢和時間打造的專注環(huán)境,她初中時就用智能手機打破了。只要接上社交網(wǎng)絡,她瞬間從一個獨立安靜的空間,來到一個數(shù)十萬人眾聲喧嘩的廣場,而且有很多朋友不斷過來攀談。
有調查數(shù)據(jù)顯示,智能手機用戶,無論是成人還是青少年,每天都會被打斷50—150次,也就是每10—30分鐘一次;如果從一天中扣除7小時的睡眠時間,甚至每7—20分鐘就會被打斷一次。
不過,有個頗有誤導性的說法,就是如今年輕一代的大腦不同于往日,其神經組織終于得以擺脫按順序執(zhí)行任務(一項任務完成后再做另一項任務)的折磨,達到同時進行多個活動(“多任務處理”)的化境。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可惜,人腦不是計算機處理器。當它需要同時處理多個問題,它所能做的就是“玩雜?!?。
所以 在“多任務處理”的情況下,注意力只是粗略地掠過任務,而不會高度集中于它們身上。對于這種大腦注意力的“玩雜?!?,我們自己很難注意到,甚至大腦還會感覺不錯。
在需要高度注意力的工作和學習環(huán)境中,這種大腦習慣則會導致孩子學業(yè)的事倍功半甚至一事無成。
另外一點,則是隨著社交媒體的大量使用,孩子們的閱讀內容,會越來越從書本轉向社交媒體。
有人可能會覺得:讀得多不也挺好的嗎?
但是,正如耶魯大學認知心理學教授羅伯特·斯滕伯格(Robert Sternberg)所解釋的那樣:
詞匯量(很好地反映了語言發(fā)展的一般狀況)可能是衡量一個人整體智力水平的最佳單一指標。
然而,現(xiàn)在的孩子大量使用的數(shù)字產品和社交媒體,卻可能會對語言發(fā)展產生干擾。
這是為什么呢?因為社交媒體上的語言,大多數(shù)情況下只是“口語”,它和書面語差別還是很大。與書面材料相比,口語材料的詞匯極度貧乏。
其實,孩子在社交媒體上聊天的語言,無論用詞還是語法都非常簡單。這種簡單顯得非常有吸引力,但是從孩子長遠的語言能力發(fā)展來看,會導致營養(yǎng)不良。
我們現(xiàn)在熱談的ChatGPT為什么這么強?它不過是個語言模型而言,卻能解決很多問題。
因為高度發(fā)展的智力,應該是建立在豐富的詞匯和復雜的語言結構之上,不管是AI還是兒童,都是如此。
特別是孩子到了高年級,如果習慣了社交媒體上的那種簡單語言,那么可能會對學科知識的吸收和理解造成隱形的障礙。
04
堵不如疏,家長該怎樣對待社交媒體?
技術的發(fā)展不可阻擋,屏幕已經存在,并將繼續(xù)存在。我們必須接受它作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
換個角度思考,屏幕其實代表了親子互動的質量。如果能堅持有意去尋找適切、積極的內容,那么社交媒體也能對孩子的心理健康形起到正向作用。
作為家長,我們既不能盲目樂觀,更不能放任不管,無所作為。
接受技術的發(fā)展,并不意味著一切都會自動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正如美國暢銷書作者紐波特在《深度工作》所說,“發(fā)明汽車后,我們花了一段時間才搞清楚需要的交通規(guī)則,我們不能允許汽車在街上狂奔。于是,才有紅綠燈、車道和交通執(zhí)法?!?/span>
也就是說, 假如把社交網(wǎng)絡比喻成汽車的話,那么僅僅允許青春期的孩子嘗試和使用“汽車”是不夠的, 我們還需要為他們配套“紅綠燈、車道和交通執(zhí)法”。
來源丨 '爸爸真棒”,“爸爸真棒”是一個K12原創(chuàng)教育平臺,致力于理性、深度、有啟發(fā)的融合教育探索
作者丨 gauche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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