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末的夜晚,孩子已經入睡,我和妻子之間發(fā)生了一次“爭論”。爭論的起因很簡單:我把一個吃過零食的碗隨意放在了餐桌上,而不是洗碗池里。當這個碗進入她的視野后,引發(fā)了她的不滿。
我為自己辯解:因為放碗途中擔心孩子可能會踢被子,就進房檢查一下,結果把碗忘在了餐桌上。妻子并沒有接受我的理由,但慶幸的是,這次爭論最終并沒有演變成“爭吵”。原因大概是因為那天正好輪到我?guī)?,她出去放松了大半天,這令回到家的她有了不錯的心情。
一個吃過的碗,因為沒有放進洗碗池。大多數中國男性都會覺得這算不上事。不過,因為洗碗問題而引發(fā)的夫妻爭吵、家庭戰(zhàn)爭乃至婚姻破裂,也算不上罕見。在大多數時候,洗碗這種最常見的家務,只是作為夫妻矛盾的導火索存在。
無需做家務的一代人
據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發(fā)布的《中國女性生活狀況報告(2017)》顯示:中國女性每天的家務勞動時間達到2.6小時;妻子以65%的壓倒性占比成為家務活的主要承擔者。
值得一提的是,每天2.6小時這個數據,是一個“平均”之后的結果。對于一部分家庭主婦來說,每天的家務量遠超2.6小時,只要在空間上沒有實施隔離,就永遠可以看到需要干的家務活。同時,對于另一些女性來說,她們則很少花時間在家務上。從圖表可以看到,老人、丈夫、保姆和其他貢獻了另外35%的份額。
傳統(tǒng)社會中的分工,女性被固定在“家庭內部”,做家務被認為是女性的分內之事。而在過去的40年里,傳統(tǒng)的分工和秩序開始出現變化。女性不但走出了家庭,走進了職場,而且不少人是在經受了高等教育的洗禮之后走進職場的。
在上海,2017年全市高校畢業(yè)生中,獲得碩士學位女生6.84萬人,比男生還多7705人,占碩士總數的50.3%。這些頂著高學歷光環(huán)的女性,要同時兼顧職場和家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個別兼顧兩邊的媽媽,因此獲得了“超級媽媽”的稱號。但一般而言,只要夫妻都需要上班,就需要將家務進行外包。
家務外包的對象常常有兩個,保姆和家里的長輩。考慮到5060后多屬于“甘愿奉獻”的一代人。從前奉獻給國家,現今奉獻給子女,所以在一二線城市,承包子女家務的老人在千萬規(guī)模以上。從上面的數據來看,家里老人的確貢獻了近1/4的家務量。
可以說,這一代父母,他們沒有成功包辦孩子的婚姻,但卻成功包辦了孩子的家務。這一屆長輩不但動作麻利,而且成本低廉。正是由于他們的存在,相當一部分年輕女性甩掉了做家務的任務,而男性則繼續(xù)保有一回家就“葛優(yōu)躺”的待遇。整個社會層面出現了一代“無需做家務”的男女。
沒有“家務”的成長歷程
然而,問題卻并非就此打住。由父母代為操持家務畢竟存在不少的問題,最直接的問題就是父母年紀漸長,不可能一直操勞下去。對于80后這個群體來說,他們只是推遲了離開父母協助的時間,并不等于永遠要依賴父母。像操持家務這樣的事,不管80后到了40歲還是50歲或者60歲,他們終將有一天需要自己面對。
回到我和妻子那一晚的爭論,如果我們當初選擇讓長輩來幫我們帶孩子、做家務,那么那天晚上就沒有引發(fā)“爭論”的可能了。因為這意味著收拾碗筷這件事,責任既不在我,也不在妻子,而在老人。在那種情況下,那只碗首先很難進入妻子的視野,其次她即便看到了,也會認為長輩會來收拾。
沒錯,直到現在,我們已經成家,帶著孩子回家,還依舊保持著一種特殊的能力——自動屏蔽父母家餐桌上的臟碗。我和妻子一起反思,自己之所以會形成這種習慣,除了父母十分勤快,會第一時間收拾掉之外,還跟父母從小到大的教育有關。
我和妻子都是85后,從小學一路上來,都稱得上是“好學生”。在那個年代,家長老師對“好學生”的定義很狹隘,唯一一條就是成績好。如果你成績不好,很喜歡做飯、整理家務,也得不到這個稱號。反過來,你什么都不會干,但成績很好,也還是好學生。
從小到大,我和妻子在家里都沒有做家務的任務。別說在學習緊張的時候分配給我們任務,就算是寒暑假,父母也不鼓勵我們干家務。在父母看來,做飯、洗碗、洗衣服這些事情非常簡單。只要我們工作、成家之后,稍加練習也就會了,根本不用在學生階段來浪費時間。
直到上大學,我離開了自己的城市,結婚生育,我和妻子定居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廣州,才算是過上了“獨立生活”。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我內心深處,早已被烙上了“不做家務”的印記,卻一直沒有消失。
相比同齡人,因為選擇自己帶娃孩子,所以我們更早地開始面對家務制造的犯難,例如為一個臟碗沒有放進水池而爭論。但這也折射出我們面對日常繁瑣的家務時,也僅是在“維持”生活的運轉。我們在根本上缺乏探索操持家務具體方法的熱情,自然也不會擁有系統(tǒng)化和精細化的做家務能力。
正視家務也是一種教育
在我們的內心,我們會有意無意地忽視它,或者說,我們不敢真正正視家務的存在??吹侥切┎坏貌蛔龅募覄眨覀儠粍邮降貞兑幌?,但卻沒有能夠俯瞰整個家務的體量,并在時間和空間上做出規(guī)劃。
由于我們并不能很好地跟家務相處,所以,我們也無法真正獲得生活的愉悅和輕盈。走在家里,我們總能發(fā)現需要應付的家務:兒子的玩具,亂放的書籍,未曬的衣物,待扔的垃圾等等。這些家務的頻繁出現,以一種潛移默化地方式消耗著我們的熱情、希望乃至愛情。
直到最近,我們才明白家務這道坎,在根本上不可能繞過。我們只有正視它的存在,我們才能營造一個真正的“家”。一個家,想要變得溫馨、有活力,需要金錢、房子、家具這樣的硬件條件,更需要時間、熱情、愛等軟件的投入。軟件就是對家務的思考和行動,相比之下,軟件比硬件更重要,也更被人忽視。
吊詭的是,家務的價值顯得非常有彈性。某種意義上,整潔有序、溫馨有愛的家庭環(huán)境是無價的。但充滿悖論的是,家務的市場價值卻并不高。一個高級白領上一天班,一天可以賺1000塊或更多,他如果做一天家務,市場價值也許最多只有2、300塊。
這里的問題并不出在市場,主要原因在于家務是一種與個體生活緊密相連的行為,需要統(tǒng)籌考慮,也關乎干家務的人持有什么樣的生活理念。所以,市場只能提供一些最基礎的標準化服務,卻無法真正提供個性化的產品。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干家務就像談戀愛,必須親力親為,才能收獲滿足感。
就在我寫下這篇文章的同時,妻子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對整個家庭的家務進行一次統(tǒng)籌安排。因為看了一些極簡生活的整理書籍,妻子已經把一半家當給丟了。家里開始變得有些空蕩蕩,一種前所未有的整潔、清爽也降臨得有點讓人難以置信。為了維持家里的整潔清爽,也刻意開始給我“洗腦”,要我看書,也要我謹慎購物——除非使用那件東西會使你感到愉悅,否則不要輕言下單。
從混亂的家務中掙脫出來,這是獨立面對家務犯難許多年之后,通過學習、實踐而探索出的一條新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都意識到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做家務本身也是一種對孩子的教育方式。從我們的父母那里,我們沒有獲得練習操場家務的機會,所以我們走過不少彎路——當然現在也未必一定能走上正途。
但對于下一代,我們都決定讓孩子從小開始承擔責任范圍內的家務。事實上,從一歲多開始,兒子就很喜歡丟垃圾。他當然只是覺得好玩,但慢慢的,我們告訴他:這是你的責任。在未來,我們一定會賦予他做家務的機會和時間,告訴他應該履行哪一些力所能及的責任。就像他會在成長的過程中面臨考試競爭、人際關系壓力,更高效地完成分內的家務,也是他需要應付的生活挑戰(zhàn)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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